此事與猴子無關。卻說永祿七年,猴子最關心的是由美濃消失的竹中半兵衛。得到半兵衛,既可摸清稻葉山城的弱點和攻城方向,也有助於瓦解美濃的地方武士,對此,信長也很清楚。最近,在猴子的諸多才能中,最受信長賞識的是諜報和籠絡敵人。因此,美濃方面的事務全部交給了墨俁城的猴子。
不多時,半兵衛出現在客廳,
猴子出人意料地說。在世人眼裡,憑目前織田家的那點兒勢力,還想稱霸天下,豈不是荒唐可笑麼?可是,半兵衛沒有笑,猴子的話反而意外地刺|激了半兵衛的神經。再三叮問道:「織田大人真想統一天下嗎?」
「主公行事,臣以為不妥!而今織田信長盤踞小牧山,虎視眈眈,時刻不忘吞併美濃,而主公日夜沉湎於酒色,全不以社稷為重,久而久之,豈不要亡國滅種?」
猴子囁嚅著,故意說給人聽,眾人聞之,不勝厭惡。
「說吧!」
「萬一受挫怎麼辦?」
猴子打扮成浪人模樣,冒死潛入美濃國內,由中仙路垂井驛站抄小路來到菩提山下,登上山坡,來見竹中半兵衛。因害怕對方認出自己是墨俁城守將木下藤吉郎,猴子自稱是近江浪人。
信長認為,欲奪天下,應先得美濃。
「啊,他這麼年輕!」
「不過,小可有一事求教。」
猴子大吃一驚。這半兵衛面白如玉,滿臉稚氣,年方二十一歲,娶妻還不到一年。
半兵衛一眼認出猴子。
「先生撒謊,信長公斷無此德。」
「索性一試。」
眺望墨俁城外,西美濃的田野一望無際,敵人的大垣城隱隱約約地矗立在霧靄之中。
「美濃病入膏肓,齋藤氣數已盡。來年前後,稻葉山城就是織田家的了!」
「嗯?」
淺井是北近江的新興大名,與西美濃為鄰,地域遼闊,兵強馬壯,民富國強,威鎮附近各國。前一時期,每當美濃發生內亂,淺井家必定出兵攻到關之原附近。不過,其領土野心沒有南鄰的織田信長熾烈。
半兵衛修下一書,遣使送往逃到本巢郡佑向山的龍興,講明還城一事;接著派人分頭給以備中守日根野為首的國內有影響的武士送信,懇請眾人囊助龍興受城,隨信還附上了給龍興的信的抄件,然後把城內打掃得乾乾淨淨,趁夜色不知循往何處。
「先生虎膽!不過,足下以為還可以生還嗎?」
「美濃人歷來喜歡溫厚的大將,很可能厭惡織田,倒向淺井!」
二人贊同。一鐵令其女婿利三為使,趕到墨俁。猴子聞聽,心中大喜,旋即打馬來到小牧山,拜見信長,報知此事。
「幸好墨俁藤吉郎的使者經常出入舍下,假如二位同意,小弟可對使者言明此事!」
「疏忽?」
猴子再三懇求。信長應允,派人把旗送到墨俁。猴子立即把它插到了新奪取的已歸信長所有的村寨上。這使信長產生一種錯覺,似乎只要把旗送到猴子手上,猴子就會不斷地為自己擴大疆土。
數日後,信長聽到這奇怪的傳聞。
也許半兵衛會來投奔自己,猴子抱著一線希望等待著。數日過去了,仍不見半兵衛的影子。另方面,猴子調動小六的諜報網,四處查詢半兵衛的下落,調查結果,半兵衛好像不在美濃國內。
「小可絕無此才!」
岳父壓低聲音說,奪城是半兵衛的事,事成之後,自己借給女婿兵力,等著守城即可,此類交易,還是應下來合算。
我一定要奪取敵人的領土!猴子想。奪下墨俁城外的兩三個村莊,即值一千貫。猴子命令蜂須賀小六不間斷地出擊,很快奪得了超過一千貫的新領地。
「哪裡,此來並無要事。只因城主乃海內智囊,兵書戰策無所不精,山人不勝仰慕,今日特來拜會。」
半兵衛說。因美濃人只求為自己建立功名,故沒有一個肯捨死忘生,奮不顧身地為主人潛入敵人腹地的。然而,織田家卻不乏其人,眼前就坐著一個。肯定是信長創造了這種獨特的別國所不具m•hetubook•com.com備的家風。如果信長殘酷無情,是無法使家臣冒死跑到菩提山上來的。半兵衛思索再三,不得其解,遂詢問猴子。
「恕我直言。」
「不管成功與否,小婿將逃往近江。岳父大人是一城之主,藏匿不住,可投奔尾張織田家。」
此人祖居西美濃關之原東北五公里處的巖手村,城寨設在俯瞰村的菩提山上。城雖不大,但是可稱得上要塞。其父重元早逝,所以半兵衛從少年時代起即為菩提山城主,領地折合成德川時代的俸祿約兩千石,屬鄉間豪紳。
「請問足下,美濃半國,確實有保證吧?」
猴子認為只能智取。因為西美濃不是齋藤同族,獨立的氣氛很濃,不似別人那樣效忠於齋藤家。倘若陳以利弊,很可能歸降尾張。
進入二月,半兵衛終於來到稻葉山城,把從京中買來的藥物及被褥、換洗衣服等紮成馱子,內藏兵器,讓十七名家丁由城門大模大樣地運進城中。
「不錯,國內的人都以為城堅而不可破,其實,這是一種迷信。不論是龍興,還是寵臣,都躺在城堅器利的迷信上睡大覺。所以我們才去攻打它。」
半兵衛必須表明自己的態度了。
「連在下都為主人重用!」
「此事,半兵衛是否介入了?」
岳父沒有嘲笑自己的女婿。
「把稻葉山城賣給我!」
「先生來菩提山何事?」
半兵衛住在一間僧人拋棄的茅舍裡。猴子立在門口,心想,小小年紀,竟如此古怪!
「為了天下安寧!」
「告訴那三人,送人質來!」
「其兄實在冷酷,全無手足之情!」
「請主公賜給小人旗幟!」
半兵衛雖無心顯示自己的才能,但被龍興及其親信當成白癡,隨意戲弄,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猴子就是這種人!儘管表面上輕鬆鎮定,但是心理卻如履薄冰,恰似千百條小蟲在心尖上蠕動。話一出口,一切全靠一鐵和自己的命運了。倘若走運,一鐵等三望族得到半個美濃,自己也不必落下奸詐的罵名;萬一背運,一鐵等被殺,自己也不知道落何下場!
猴子留下一個明快的笑臉,起身辭去。
使者不解其意。半兵衛無奈,只好講了一番自己最討厭的大道理。
他的意思是說,這是自己和龍興之間的兒童遊戲,織田信長已是成年人,不必介入。
「小人有一事,懇求主公應允。」
「大人放心,絕無差池!」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貶潮陽路八千。
欲為聖明除弊事,
豈以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
雪雍藍關馬不前。
聲音低沉蒼涼,如泣如訴,深深打動了刺客。信長自己也在廊下聽到其吟,解除了對一鐵的懷疑,少頃,信長出現在室內,斥退了刺客。
信長聽罷,歪著腦袋,默然不語。他剛剛聽完使者的報告,雖說遭到半兵衛的拒絕,但他對半兵衛的意見並無不快。心中暗想:世間竟有如此人物!正感慨間,半道上又冒出個三望族要通過猴子出賣城池!
太陽開始西斜。半兵衛仍然守候在久作枕前,估計時刻已到,半兵衛向家丁使個眼色,家丁會意,旋即跑出;登上城內的譙樓,半兵衛隨後離開了病室。
「多有打攪,在下告辭了。不日戰場上再會。」
「織田家?」
「就他們三人的協議嗎?」
有這隻猴子,準能拿下美濃!信長當真這麼想。
一鐵接著說:
事件後西美濃三望族的處境多少有點尷尬,由於半兵衛開了不大不小的玩笑,三人再也不能從屬於齋藤龍興,半個美濃的交易也隨之化為泡影,為免遭滅亡,只好送上人質,幾近乞求般的投靠了信長。
儘管是遊戲般的政變,半兵衛仍以自己的名義獨攬了城下的井之口(在岐阜市)的市政,履行大名的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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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濃則不然!」
信長閃爍其詞,猴子暗自叫苦。他知道,主人的外交,譎詐無比,全無信義。到頭來,豈不是自己害了這三人?
數年後,即永祿十年八月,三人密謀起事,事洩,傳入信長耳中。信長本想出兵討伐,只因當時四面受敵,不得脫身。信長無奈,決定採用謀殺手段。他先命稻葉一鐵進城。一鐵有所悟,昂然來到城中,被讓進一室。身經百戰,出生入死的一鐵早已察覺隔扇後面埋有刺客,適見牆上有一掛軸,上書韓退之一詩,一鐵遂吟道:
「我求你了!」
安藤大吃一驚。稻葉城是道三築起的美濃主城,城高壕深,固若金湯。領國尾張,垂涎三尺,織田家從上代信秀起就多次進攻此城,結果都吃了敗仗。
信長近來發現,不論賞給猴子什麼,都會成為擴大織田勢力的資本。猴子講罷自己的要求,急忙垂下頭去。出乎意料的是,信長答應得十分爽快。猴子大喜,急忙拜謝信長,心想稻葉山城等於攥在自己手裡了。
永祿六年四月,即猴子第一次尋訪半兵衛的時候,信長把居城移到了清洲以北十公里處的小牧城,以此作為出兵美濃的立足點。這一事態,足以令美濃人警覺,但龍興聽到稟報,竟毫無反應。
半兵衛神色自若,淡淡地問道。
半兵衛不尋常的隱遁樂壞了墨俁城的猴子。三望族正一步步走向厄運!在這一點上,半兵衛和猴子的預見是完全相同的。
龍興大怒,擲杯於地,把摺扇一丟,忽地站起身,欲殺安藤,好歹被左右勸下,龍興仍怒氣不息,以辱主犯上為由,令伊賀守閉門思過。
「用什麼辦法?」
「這就是競爭!」
猢猻真賣力氣!信長對猴子的報捷頗為滿意。當然,信長高興的不是猴子奪得的那點兒土地,而是欣賞他考慮問題的方式。只要猴子如此幹下去,信長就可以大膽使用猴子。
半兵衛的話音剛落,猴子使勁兒擺擺手。
猴子詳細探明了三望族之間的姻親關係,族長的性格及其對齋藤家的不滿等。然後,四處散佈織田勢力如何強大的流言,與此同時,現在的美濃國主(嚴格地說是盟主)齋藤龍興如何懦弱,不問國事,終日沉溺於酒色的流言也不脛而走。
只要半兵衛允諾,就等於得到了美濃,這一樣使猴子執拗地勸說半兵衛。半兵衛亦有苦衷,一來不肯背叛美濃,二來織田信長難以侍奉。
安藤回到西美濃,與稻葉、氏家商議。稻葉,即伊予守貞道。因其頭髮剃得精光,人稱一鐵,自幼飽學,長於計謀,只是剛愎自用,重利祿,現為西美濃安八郡曾根的城主。
儘管,勸降遭到半兵衛的嚴辭拒絕,但是,猴子的一席話卻緊緊地抓住了半兵衛的心。
信長收下了三望族。
「織田軍願作後盾,所需兵力及糧草,盡請提出!」
永祿七年春節,依照慣例,美濃國的大小武士齊集稻葉山城,向龍興道賀,西美濃三望族的領袖伊賀守安藤氏也攜婿半兵衛來到城中,恭賀已畢,龍興設宴款待國內的主要將領,酒酣,安藤氏朗聲直諫道:
半兵衛被猴子純真的回答逗笑了。笑聲一過,不禁想道:面前的猴子說不定是騙人的老手。
「半兵衛視戰爭如兒戲,著實少不更事!為何不把稻葉山城賣給信長?我們豁出老命出兵助戰,不就是為得利麼?」
長於觀察他人心理的猴子審視著眼下的局勢,開始加強遊說工作。但是,小牧城的信長卻無視猴子的努力,採取了單刀直入的外交方針,他遣僧人為使,直接和稻葉城的半兵衛交涉:
年輕人氣盛,憤怒終於使半兵衛的思緒產生飛躍。他心想:尾張是敵國且那樣地看重自己,而在國內自己卻遭到非人的冷遇!可見,藤吉郎的遊說多少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
hetubook.com.com那幫蠢貨,有眼無珠!索性奪了稻葉山城,給他們點兒厲害嘗嘗,也好讓昏君睜開眼睛看人!半兵衛主意已定,旋即找到岳父,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猴子反覆這樣叨念著。以武士的眼光來看,猴子的想法實在可笑。一般的武士立功受祿,都為獲得榮譽而滿足,從而建立主從關係,這點猴子跟武士完全不同,他完全像一個商人。得到新恩,即是讓信長吃了虧,既然讓主人吃了虧,就要設法奪取敵人的領土,只要奪得一點兒土地,其價值就不止一千貫。這樣,信長的支出就等於零,甚至還可以讓主人賺取五百貫。總之,猴子滿腦子的都是商人的思維邏輯。
龍興被嚇得魂飛魄散,丟下酒杯,披上女人的頭巾,混在婦孺之中,由東南門逃出。他不敢在城外逗留,連夜逃到方縣郡鵜飼山。
「足下好眼力!」猴子亦坦然地回答說。
半兵衛瞇起眼睛說。猴子作出一副吃驚的面孔,說道:
美濃的第三代主人龍興昏庸,除酒色外,無所用心。
猴子回到墨俁,微服潛入美濃,見到稻葉一鐵,謊稱信長慨然答應。
半兵衛羨慕尾張,但他不願效力於信長那種性情古怪,讓人捉摸不透的人。
「礙難從命!」
猴子自語道。更使他感興趣的是三望族的動向,對於半兵衛遊戲般的奪城,以其岳父為首,稻葉和氏家都真誠地給予了援助。這一事實證明西美濃一帶已經脫離齋藤的羈絆,形成了聯合起來的半獨立勢力。
猴子來到小牧山,跪在信長膝前,額頭觸地,誠惶誠恐地說:
猴子再三重複說。言外之意,像半兵衛這樣的人材,如果能夠投奔織田家,必將受到厚待。
信長的表情似乎在詛咒三個貪婪的傢伙。和半兵衛清心寡慾的性格相對照,信長對三人的印象更壞。猴子猜透了主人的心思,拚命說服信長,最後,信長終於點點頭。
平時,城內要人只有齋藤飛驒守及其黨羽,共七八人。半兵衛坐於久作枕邊,看看到了掌燈時分,半兵衛吩咐家丁,逐一盯上飛驒守等人。
龍興的重臣多半是東美濃貴族,在感情上與西美濃人有隙。雙方的對立來自美濃的風土和傳統。半兵衛本人也看不慣東美濃愚頑守舊的陋習。
半兵衛知道墨俁藤吉郎的說客經常出入安藤家。
「卑職無才,愧受此祿!」
「在下不曾想過生死之事,唯一心想拜會城主,才隻身來到西美濃腹地,這全怪我疏忽!」
「不不,城主在美濃鮮為人知,但卻譽滿尾張,特別是信長公,時常提起城主的才華。」
半兵衛轉身回到病室,重新坐在久作枕前。這兒是帥帳,是指揮所。半兵衛又遣家丁登上譙樓。更鼓響了五下,城門早被半兵衛的家丁打開,等在城外的一千數百名安藤軍隨著鼓聲一齊擁進城內。此時,半兵衛身披一領蔥綠色鎧甲,把一頭盔朝頭上一按,健步來到房外。
「誠然。」
半兵衛如此這般地講明了自己的想法。
一度奪下東方第一大城,坐在城中施政的半兵衛卻像扔掉一隻破鞋一樣,丟下一座金城。跑到這兒來住茅屋!
猴子心想。對於西美濃的三望族來講,自然要考慮自己的歸屬,是投奔織田,還是從屬於淺井?
這個龍興還屢次嘲弄半兵衛。每次半兵衛進城,龍興都邀其赴宴,席間百般挖苦,以助酒興。龍興的親信自然看不起半兵衛。
一鐵死死盯住猴子的臉,不放心地問,猴子迎著一鐵的目光,使勁兒點點頭,笑意從臉上的皺紋中流出來。
「在下奪城是為了力戒主人的荒淫,不是慾望的驅使,而是忠義的行動。不日,在下將把此城歸還主人。」
「取稻葉城?」
有強烈的表現慾望的人,舞台越大,越能使他感到其中的魅力。
猴子在墨俁也得到類似的消息,派人詳細探明了始末。
無奈,安藤只好回到自己的領地本巢郡北方芝原的城寨。半兵衛留在城內,懇求龍興的寵臣齋藤飛驒
和_圖_書守出面通融,以求赦免岳父之罪。可是,飛驒守持寵妄為,反而大罵半兵衛不識時務,半兵衛悻悻然返回西美濃,心中煩悶,躲進菩提山寨,終日茶飯不思。
「此言差矣!這不像您這樣的人說的話,所謂愛惜人材,不就是大膽使用人材嗎?」
安藤囁嚅道。即使不獲罪於龍興,安藤對尾張的勸降也動了心。西美濃地處平原,防禦薄弱,遲早要遭到織田軍的蹂躪。
——我要讓昏君瞧瞧半兵衛的手段。
「欲得美濃,先取西部為上策!」猴子向信長謀劃著。西美濃盤踞著三大望族:稻葉、氏家和安藤。若訴諸武力,必然要付出慘重代價。
城內騷亂。半兵衛火速派人奔赴城內各處,平等騷亂,曉諭百姓,竹中半兵衛因宿怨除掉了齋藤飛驒守,純係私人之爭,其他人可速速從東南城門逃出,免受傷害。否則,即視為飛驒守一黨,定殺不赦。此一款連齋藤主公也不例外。
猴子的思想很特殊,似乎和其他大名的武士迥然不同。對待加薪的態度便是佐證。對於升任新城偏將的猴子,信長總不能老讓他停留在原來的身份上,於是俸祿由最初的一百貫,一躍增加到五百貫。猴子一下子成了織田家的中流武士。
半兵衛為之一震。的確言之有理!為將者不求主人寵妃般的愛憐,亦不屑如嬖臣陪座於席間,只希望自己的才華和赤誠得到承認。半兵衛也感到為主人理解而廝殺於戰場才是莫大的快事!
「淺井家也有使臣到了美濃!」
小六手下的嘍兵扮作商人、僧侶,晝夜出沒於西美濃的村莊、田野之間,逢人便說,廣佈流言。
猴子旋即派蜂須賀小六為使,遍洽三人,許諾道:
「幾經折騰,到頭來還得食織田家的俸祿。小可不願和信長直接接觸,若在先生帳下為幕兵,倒是可以考慮。」半兵衛說。
「美濃半國呢?」
猴子之所以盯上半兵衛,不是看中了他的軍事才能,而是因為竹中家和西美濃的三望族都有親戚關係,特別是半兵衛的妻子,是伊賀守安藤的女兒。如果能使半兵衛歸降織田,便不難與三人通話。
關鍵時刻,奪下城池的半兵衛自然有發言權,此人一向寡言,一旦開口,講話卻頗有風趣。
猴子尋找著字眼,誇張地笑著說。
「小可討厭信長公。足下稱信長公愛惜人材,其實不過驅使他人為自己效力而已!」
為了瓦解西美濃,猴子盯上了竹中半兵衛。半兵衛,字重治,是西美濃的一名貴族。永祿四年,信長進攻美濃時,中敵十面埋伏陣,倉皇逃回尾張後,才聽說佈陣的是黃口孺子竹中半兵衛。
以此為代價,信長答應賜給半兵衛半個美濃。使者被讓進客廳,恰好在城中的安藤欲答應信長的條件。半兵衛以目光止住安藤,說:
猴子聞訊,扮成浪人,隻身離開墨俁城,到栗原山,約有二十四五里路程。由於猴子的努力,途中經過西美濃村鎮已經歸順尾張,所以他的生命基本上沒有危險。
「若能得到此人——」
「需要多少人馬?」
要說半兵衛不同於他人之處,就是通曉文字,自幼熟讀兵書。對於戰爭,不像其他武士那樣憑經驗去體會,而是用頭腦去思考。半兵衛猶如錐處囊中,十五、六歲即脫穎而出。每逢織田軍入侵,他便領兵迎敵,成為先鋒,或作後隊,進退自如,用兵如神。織田軍以為,半兵衛一定是久經沙場的老將。
遼闊的美濃平原鋪展在墨俁城前,舉目望去,沃野千里,海內再沒有如此富庶的地方。而且,這裡還是平定天下,實現霸業的戰略要地。西美濃的關之原是扶桑陸路,交通的交匯點。通往京城的幹線中仙路橫貫東西,北有大道伸向北國,南有牧田大道直抵伊勢。
墨俁城突入西美濃,石頭城牆牢牢地立在疆界的河上,即使在枯水期,附近的河水也不乾涸,老是像桔梗花那樣湛藍湛藍的。
「交割了城池再說。」
少頃,譙樓上的更鼓響了一下,拖著餘音,空悠悠飄
www•hetubook•com•com蕩在山城上空。與此同時,除飛驒守外,其餘七人的性命分別消失在城內的各角落。
且不管出自本意,還是裝模作樣,猴子接到信長的敕令,當即退到另一間屋子,盤膝而坐,雙眉顰蹙,使勁兒抓耳搔腮,作出一副著實為難的表情。
一日,墨俁城的猴子向信長提出了請求,不是要加兵員,也不是要物資,而是要織田家的旗幟。織田旗為長幡,黃中透紅,色如枯葉。
不一日,猴子得一喜訊,有情報說竹中半兵衛返回了美濃,關之原東面有片丘陵,名曰栗原山,與北面的南宮山遙遙相對,半兵衛隱居在山腳下的松林裡。
因此,半兵衛的名字在美濃雖不響亮,而在敵國尾張卻擲地有聲。
常言道:沒有慾望的人最難對付!半兵衛,不會為利祿動心的。不拘怎樣,猴子括手敲門,但首次拜訪遭到半兵衛的斷然拒絕,被趕了回去。猴子初訪沒有成功。而後,他不惜跑三個小時,數次來到栗原山,努力說服半兵衛,最後只剩下一句話:
猴子笑盈盈地說。半兵衛冷靜地如一泓湖水,耐心地聽猴子饒舌,至於對方來意,半兵衛從見到猴子的那一刻起,便清楚了。藤吉郎的目的在於慫恿自己倒向織田,只要自己倒戈,以岳父安藤氏為首的西美濃三大勢力就會歸順於尾張。令人歎服的是,猴子誘降的手段是何等高明啊!他不單靠搖唇鼓舌,而是以誠相待,如果可能的話,他會把自己的心捧到半兵衛面前。
然而,事態正朝著意外的方向發展,竹中半兵衛由稻葉山城隱去,而且是戲劇性的退卻。
半兵衛的胞弟久作住在稻葉山城。實際上是齋藤扣下的人質,半兵衛暗地與久作聯繫,讓其裝病。久作七歲,倒也使出渾身解數,裝出大病纏身的模樣,這樣一來,竹中家自然要派大夫和家人探視,自正月中旬,連續十五六天,幾乎天天都有人進城,獨不見半兵衛的影子。周圍的人議論紛紛,齋藤飛驒守更是露骨地對竹中家的人說:
三人亦非等閒之輩。小六沒有得到任何答覆,僅混了一頓茶泡飯,很快就打發回來。小六告訴猴子:
猴子產生了一種願望。當然,論出身和眼下的地位,還不可能把半兵衛收作自己的家將,不過,如果作為織田家的同僚,借其智慧,肯定可以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
只要送來人質,就等於明確了主人關係。
「半兵衛越發有意思了!」
一般地說,像西美濃三望族一類的大領主歸降,會受到相當可觀的封賞,可是此三人卻絲毫未得賞賜,安藤等人對信長不滿,信長亦有察覺,雙方的關係疙疙瘩瘩,極不融洽。
半兵衛厭惡信長。信長陰險狡詐,為一己私利,不論多麼殘忍的事情都能幹得出來,更何況他又是屢犯疆土的敵將,半兵衛對信長沒有好感。
半兵衛輕而易舉地奪下稻葉山城,守軍駐紮在城內,除了岳丈,三望族中的稻葉和氏家兩人亦出於友情派兵援助,佔領軍達兩千餘人。城堅勢眾,即使美濃國的其他人領兵攻打,也休想拔掉稻葉山城。
「主公為我破費了,我必須為他掙回一千貫。」
齋藤飛驒守時常陪龍興飲酒。這一日,正飲到酣處,忽聽廊下有人高喊:失火啦!飛驒守吃驚地拉開門,來到廊下,恰好撞上半兵衛。半兵衛起刀落,飛驒守如半截木頭倒在血泊裡。
「沒有,半兵衛被排擠出來了。」
「我這樣做,只是小孩之間鬧著玩。」
「十七八人足矣。」
使者領會,退出客廳。岳父安藤極為不滿。誠然,奪城是半兵衛的智謀,但所需兵力都是安藤家的,毋寧說,處理稻葉山城的權力在自己和稻葉,氏家一邊。
「足下可是墨俁的木下先生?」
「足下問得好,家臣每完成一件事,信長公都為大家高興。主公知人善任,求賢若渴,不信讒言,而重實幹,在下藤吉郎就是一個絕好的例子。足下清楚,藤吉郎出生於庶民,尚能得到如此厚愛。僅此事,就可知道織田家的家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