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黃揆也說:「今天眾位都是嘉賓,應該平等飮酒,大家盡歡。以行令飮酒,最為適宜。我做令官,當仁不讓。現在發令,違令或輸了的人飮酒。」
秀梅迷迷糊糊睡了一小覺,便覺得隱隱有東西撩人眼目,睜開眼來,原來綉帷縫隙處已經透進縷縷晨光。她連忙起身,便有宮女進來伺候穿戴。除在襁褓之中,秀梅長那麼大,還沒有要人服事過穿戴,忙對宮女們說:
「桃生毛彈子。」
「不過,孟楷司的這村俗禮儀,倒也別有風味。」
「蕎開滿天星。」
幾個太監聽到喝斥,才趕緊弓身退出。
二人說著話,走進了館舍。秀梅真想和曹氏夫人、丹霞多敘談敘談,可是,曹氏夫人催促說:
說罷,竟落下淚來。丹霞臉上帶著淚痕,將懷抱的一個暖爐遞給秀梅,又說:
眾人品了品,俗是俗點兒,但完全合乎酒令的要求,無可挑剔。
迎親的隊伍、送親的隊伍,陪送的嫁妝,吹打的樂工,辦喜事的儀仗,前後相續竟擺了幾里路長。百姓們站在街道兩旁看熱鬧,他們特別想看看新娘子的模樣,據說新娘子還是位巾幗英雄呢。可惜,花轎上珠帘綉帷遮得嚴嚴實實的,什麼也看不見。
林言眉毛一聳:「什麼事?」
丹霞說:「嗨,那時候剛舉義旗,要什麼沒什麼。兵荒馬亂的,連一個合巹禮都沒行。哪能和你現在比呀。」
孟楷卻連連搖手說:「使不得,使不得。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當年是鬥勇鎮邪,才那麼飮酒。今日是林言小將軍和秀梅的婚宴,我再作牛飮,就失禮了。」
「且慢,孟將軍這令詞比得雖然不錯,只是不合令規,還得罰酒。」
柴存說:「黃揆將軍行令前說得清楚,令詞裡說的東西,要是能吃的。以上說的桃子、瓠子、蕎麥,都能吃,孟將軍說的這『河』,如何吃法呢?」
近侍遲疑了一下,便回答說:「小的也不清楚,侍衛長進宮就會明白。」
曹氏夫人、丹霞送妝扮好的秀梅出館舍,肩輿已按吩咐備好,在門前伺候。
秀梅頭上沒有什麼插戴,衣服也簡單,動作也快,說話間已經穿好衣褲下牀。幾個宮女在一旁看著,善意地抿嘴微笑:真是上過戰場的女將,有一股颯爽英氣。見穿戴方面插不上手,又去給她打洗臉水。
林言連說應該,就去敬酒。孟楷更不推辭,連飲三大盅,像喝茶似的全不在乎。柴存見狀,對席間眾人說:
孟楷問:「哪點不合令規?」
從她懂事的時候起,就常聽鄉親們說到「皇宮」。「天上神仙府,人間帝王家。」那時候,「皇宮」在她心目中是一個無比豪華、無比遙遠的所在,就像天上神仙府一樣虛無縹緲、可望而不可及。以後參加義軍,整年整月地和官軍拚死廝殺,她恨朝廷,也恨皇宮,恨不得有一天打到長安去,把那些狗官殺個乾淨,把那座皇宮一把火燒個精光,才解心頭之恨。聽說黃巢將軍入長安之後也曾打算這樣做,經皮日休博士勸諫,才改變了主意。也是,這樣好的殿宇,這樣柔軟的錦緞被子,燒了豈不可惜?
臨上肩輿,丹霞親為秀梅戴上冪離。幂離也叫帷帽,本是西域傅入的一種面網。面網用絲織成,飾m•hetubook.com.com以珠玉,唐代貴族婦女出行,必戴冪離遮面,新娘出嫁更不必說了。
肩輿抬著蓋秀梅,出了大明宮,往南去蓋洪將軍府。
「你像小姐妹似的和我們一起南征北戰幾年,現在要出嫁了,也沒有什麼珍貴的體己東西相送。這個金暖爐你帶去暖暖手,捂著這個小手爐,就像我們還早晚在一起。」
「誰!」
秀梅聽報,連忙出館迎接,只見館舍正門大開,本館幾個宮女分侍兩廂。門前甬道上,曹氏夫人、丹霞身邊跟著義軍原來的女侍,外加幾個捧盒的宮女、擔箱的太監,冒著正月裡凜冽的晨風,踏著曦光,喜孜孜地朝館舍走來。
莫非聽錯了?新婚之夜誰會如此不知趣地來打攪新郎新娘呢?是鬧新房的人惡作劇?可是,賓客早散,侍衛士卒也不敢如此大膽違禮呀……
蓋秀梅第二天就要出嫁了,曹氏夫人和丹霞頭一天特地把她接到大明宮去住,兩人要親自給她梳理嫁娘新妝。
眾人問:「這話怎講?」
「哦——」
「秀梅叩見皇后、貴妃。」
孟楷祝罷,手起一刀將鷄殺了,以血灑地,祭祀天地神明。來賀喜的義軍將領見孟楷這個只會掄刀廝殺的莽漢子,竟然司儀贊禮起來,只覺得新奇好笑,而孟楷自己卻一本正經,認認真真。
篤篤篤,敲門聲再次響起。林言霍地起身,威嚴地大聲發問:
晚上,秀梅住在太液池畔的一座別館裡。偌大一座館舍,就住她一個人,身邊是幾個伴宿、侍奉的宮女,周圍顯得特別靜謐。雖然是雕花牀、錦繡被,室內生著暧烘烘的火爐,舒適極了,可是,她卻總是睡不踏實,迷糊一陣又忽然醒轉。
丹霞在一旁讚賞說:「我們秀梅妝扮起來,活脫是一個公主。這次進京,我算見識了幾個唐皇室的公主,一個個冬瓜似的,哪及得上我們秀梅?」
「有緊急御旨,請林將軍開門。」
剛洗完臉,就聽宮女傳報:「皇后、貴妃雙雙來到。」
「時候不早了,妝扮好了,就及時送秀梅回蓋將軍府吧,也許親迎的人已經在蓋府等候著呢。」
眾人都說:「義軍裡誰人不聞孟將軍的豪舉,只是沒有眼見,只是耳聞。」
柴存語塞,令官黃揆只好叫下面的人繼續接令。眾人一直飲到傍晚,又鬧了新房,才漸漸散去。
秀梅這才不推辭了,任憑兩位后妃和眾宮女幫她妝扮。
秀梅不安地說:「小女子出閣,蒙皇后、貴妃宣召入宮,又勞皇后、貴妃一早親來指點梳妝,秀梅真不敢當。」
「來,試試這頂鳳冠。」
蓋洪說:「我們都是些武夫,肚子裡哪裡來那麼多高雅的詞兒?況且行令官發令的時候,也沒有事先申明分什麼雅俗呀。」
手拿金鷄似鳳凰,
頭又高來尾又長,
我今執你接新娘,
新娘新娘你莫慌,
聽我祝贊你兩三項:
一願你夫婦齊眉,
二願你麟趾呈祥
三願你天長地久。
天煞回天去,
地煞歸地來!
和圖書
孟楷看見庭院裡有一缸水,在冬天凜冽的寒氣裡凍成了冰,不覺急中生智。柴存才數到八,他便脫口說:
在座的都是義軍將尉,都能飮酒,逢此喜事,個個高興,誰也不推辭,一連飮乾三大杯。
「去吧。」
「河凍水生皮。」
賓客中有人悄悄問:「皮日休曾在管禮樂的太常寺當過博士,熟諳禮儀,今天怎麼不請他來司儀贊禮,卻讓一個武夫的孟楷來司這村俗的禮儀呢?」
她心頭又隱隱不安。哥哥蓋洪比她大許多歲,快而立之年了,還沒有娶嫂嫂,自己的婚事倒辦在他前面。雖說義軍裡不講這些規矩,妹妹心裡怎麼過意得去呢?姑娘出嫁,一般都由沒有成年的小弟或侄兒陪送,自己沒有未成年的小弟和侄兒,明天就只好枉哥哥的駕了。哥哥高高興興地要親自陪送,唉,他好像一點兒也沒有想到自己還是一個鳏身漢子,有些不便。好在而今義軍攻下長安,黃巢將軍即了皇帝位,哥哥官封僕射,是主管軍事的大官,以後也不愁娶不到好嫂嫂……
秀梅想換換外面的衣服就罷了,丹霞卻一定要裡外都換新裝,她說:
花轎來到林府,門樓前已擺下迎親香案,案上香煙繚繞,紅燭高燒。香案前一人身穿錦袍,巍然當門而立,他便是黃巢大齊國新任的右僕射,虎將孟楷。他和蓋洪一左一右同為僕射,共知軍事。只見他手執一隻雄昂華冠的大公鷄,掦手唱道:
丹霞掀開面網又說:「讓我最後再看你一眼。照說多年同生共死,我們都應該去參加你們的婚宴,熱鬧、慶賀一番。只是現在不同以往,一切都要按皇宮的禮儀辦,行動就不能自由了。」說到這裡,她有些淒然,「往後,我們居深宮,你也出了閣,自有府邸,見面就難了……」
「行令官,你得補充條規矩,凡是數到十,還接不上令的,就得罰酒。」
迎親、送親的隊伍離開蓋府,往北回大明宮前的林府。林言胯|下良驥,身上錦衣,人物英俊,走在隊伍最前面。蓋洪騎著高頭大馬,雖然穿的是寬袍大袖的禮服,但眉宇間仍透出武將的威風,他走在隊伍的後面。中間一抬花轎坐的是新娘子秀梅,後面幾頂小轎相隨,坐的是請的伴娘。
「新嫁娘要換妝了,太監們還不迴避!」
旁邊的人輕輕回答:「皮博士自入長安之後,許多勸諫不為大齊皇上接受,這一向都稱病在家,不大出來。剛剛入京,就大辦婚禮,興許皮博士就不贊成,他肯來司儀贊禮?」
秀梅有點失意,心裡充滿狐疑。但她知道大齊皇帝非有萬分緊急的事情,不會在新婚之夜召林言進宮。軍情似火,不能耽擱,心裡有多少話,此刻也不能多說,她只簡短地說了兩個字:
黃揆說:「好吧,管他雅俗,依令說准了就成。」
「我進宮去了。」
突然,篤篤的敲門聲急遽響起。林言猛然縮回正替新娘寬衣解帶的手,秀梅也本能和-圖-書地急忙掩上懷,兩張充滿柔情、笑意的臉,立刻冷凝起來,都回首警覺地注視並諦聽著房門。
柴存說:「此事在座的只有我和林言是目睹人,當年我是身在王營,心向著黃巢將軍,手裡捏著一把汗。黃巢將軍的凜然正氣,林言將軍的英武,加上中途闖宴的孟將軍的豪勇,才嚇退了席間預伏的殺機。今日喜宴,沒有殺機,孟將軍更可以開懷暢飲了,我們也擺百個酒盅,斟酒一擔,請孟將軍盡飮,讓大家見識見識他的海量,開開眼界,如何?」
「林言是我黃家的外甥,但姐姐、姐夫早已仙去,今日的喜事就只好由舅舅主婚。皇舅在宮,與宴於禮儀不便。三舅黃鄴引兵外出,主婚之事由我代行。諸位兄弟光臨婚宴,我代林言和我們黃家兄弟,謹表謝忱,並敬酒三杯。來來來,舉杯,乾!」
蓋洪將軍府在興慶宮附近的興慶坊,住的也是原來唐朝大臣的一座府邸。蓋洪鰥身一人,沒有什麼親眷,秀梅是他唯一的親人。妹妹辦喜事,就全靠身邊的士卒幫他張羅,倒也是張燈結綵,樂工吹打,熱熱鬧鬧。他今天也脫去戎裝,換上了朝臣的寬袍大袖禮服。他一輩子沒有穿過這種服飾,似乎有點不自在。
妝扮停當,秀梅對著一人高的銅鏡看看,只見鏡裡一位女子,頭梳螺髻,戴桃形金鳳冠,滿頭珠翠。上穿綉羅襦,下穿拖地三寸的曳地長裙。頸上佩一串珠練,肩披一條長長的帔帛。這麼一妝扮,她幾乎認不出自己來了。細看那臉面,開了臉、畫了眉、塗了唇。想不到,自己妝扮起來,還有這麼美麗……
黃揆一說行,柴存立即一、二、三、四地數數。
林言折回房去,三下兩下脫去身上寬大的新郎禮服,利索地換上窄瘦緊身的戎裝,秀梅連忙上前,幫他換裝佩劍。結束停當,林言歉意地望了秀梅一眼,說:
蓋洪搔頭想了想,說:「瓠長棒棰兒。」
但她卻更睡不著了。明天就是自己的喜日。她和林言心心相印,傾心相戀,已經數載,早就盼望著這個日子,總算盼到。以前,她和林言只能軍營裡眉目傳情,樹林裡、小河邊偶然幽會,稍解相思的飢渴。以後,他們就能相宿、相伴,甜甜蜜蜜地生活在一起了。想到這裡,她心頭像有一頭小鹿在撞動。
蓋洪肩下是小將黃浩,年輕敏捷,腦子裡早想好了詞句,只等蓋洪說完,也不要人催促,就接口說道:
曹氏夫人勸解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雖說是捨不得秀梅和我們分離,成家另過,也總不能讓秀梅在我們身邊過一輩子。今天你的喜日,皇上也惦記著呢。礙著禮儀,皇上不能親自登門喝你的喜酒,向你們賀喜,我和霞妃此刻相送,也就一並表達皇上眷顧的心意了。」
秀梅聽了,心裡很感動,流著淚拜謝皇上眷顧的恩典,並叩別多年在義營朝夕相處、親如骨肉的兩位后妃,依依不捨地登上肩輿。
黃揆說:「生桃子渾身是毛,不像毛彈子嗎?」
眾人也說:「好好,聽令官的。」
秀梅說:「您和黃王在曹州辦的事,才是義軍裡辦的第一件喜事呢。」
丹霞琅琅笑著,說:「小梅子,也學會了這一套禮節呢。」
黃揆行的和_圖_書這個酒令很別致,每人說一句五言詩,這句詩裡要說一件能吃的東西,還要包含一個生動的比喻。他首先開令,說道:
丹霞動情地補充說:「你和我們同過生死,共過患難,情同手足,是女營裡的小姐妹。你要出閣,我們怎麼能不來親自打點呢。」
從黃巢樹起義旗的那天起,他們兩人就相聚,並且心心相印了。七、八年間,他們由十五六歲的孩子長成了大人;七、八年間,多少當年冤句首義的兄弟暴骨沙場,而他們卻走南闖北,衝過了刀山火海,跟隨黃巢將軍打進了長安,至有今天的洞房花燭之夜。常言說:「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此刻,他們心中也有這種得意感、幸福感。良宵一刻值千金啊,莫耽擱,別辜負。林言伸手去解秀梅的綉襦,秀梅臉蛋羞紅,兩眼卻脈脈含情地望著他,一任他擺佈。兩個叱咤沙場的小將,此刻卻充滿千種柔情……
丹霞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現在後宮妃嬪幾千人,皇上還有心思再來補行合卺禮?……」
「快到綉閨去梳妝吧,一會兒,新郎就要去你哥哥府邸親迎了。到時候,林言接不到新娘,可要怪我們耽擱時間哩。」
自黃王登基,曹氏夫人和丹霞搬進大明宮,秀梅就回蓋洪府邸,和哥哥同住了。一個多月沒有見面,秀梅多麼想念曹氏夫人和丹霞啊,她真想立即撲上前去,親切地拉拉她們的手。然而,一眼看見她們身上的鳳冠霞帔,秀梅立刻止住了欲奔的步伐,臉上的笑容也凝結了。她拉拉身上的衣服,就地跪倒階前,口裡說:
幾句話說得秀梅臉上緋紅,連忙從鏡前車轉身子。曹氏夫人說:
伺候的宮女見皇后、貴妃親自為秀梅試妝,在一旁忙不迭地遞送衣物。小了換大點,緊了換鬆點。反正準備的衣服首飾多,足有挑選的餘地。秀梅心裡過意不去,想馬虎一點算了,曹氏夫人和丹霞卻不肯依。曹氏夫人說:
「諸君曾聞當年孟將軍在王仙芝宴上飮遍一百隻酒器,一次喝下擔酒的豪舉嗎?」
秀梅一面讓丹霞給她試著衣服,一面說:「那就請皇上和貴妃娘娘補行個合巹禮吧。」
酒宴早已擺好,儐相們引新娘進洞房之後,黃揆開始延請眾賓客入席宴飲。席間,黃揆首先舉杯說:
也許這皇宮空落落,清靜得近乎冷寂,使過慣軍營生活的蓋秀梅很不習慣。多年來,她晚上總是枕著刀睡的,耳畔戰馬的踢踏聲、噴鼻聲、嘶鳴聲催她入眠。今晚,中夜她忽然驚醒,耳畔聽不到她心愛的戰馬的鼻息和蹄聲,覺得情況有異,急忙去摸枕下的戰刀,戰刀也無踪影。她驚惶地翻身坐起,只見案頭搖曳著燭光,綺窗前垂著落地綉帷,室內陳設得珠光寶氣,才想起自己是睡在大明宮裡。她羞赧地笑了,全身才鬆弛下來,額上卻已經沁出汗珠,又重新躺下。
丹霞從衣箱裡取出一件紫色綉襦,一條曳地長裙,就往秀梅身上比試。幾個抬衣箱的太監,在一旁探頭探腦地看。曹氏夫人喝道:
柴存說:「桃子是上了王母娘娘宴席的東西,當然能說。瓠子太俗,怎麼好入詩呢?」
……
妹妹接受皇上和后妃的聖恩,從大明宮回來,已經換上新娘的妝束,和*圖*書頭上也戴上了蒙頭的面罩。蓋洪親立府前迎接,但此刻即是兄妹,也不能以面相見了,只好由預先雇請的伴娘攙扶進府。
曹氏夫人說:「你不同別人,過去幾年,你和我們朝夕相處,為義軍立過不少戰功,是義軍裡的巾幗英雄。」
「桃子能說,瓠子能不能說?」
捧著妝奩、抬著衣箱的宮女、太監,也跟進了閨房。抽出奩匣,一匣匣全是耀眼的金玉鈿釵首飾;打開衣箱,一箱箱全是燦燦的錦衣綉裙。這幾年,秀梅跟著黃巢義軍走南闖北、攻州占縣,抄沒豪富之家、官衙府邸,也見過不少世面,然而,如此華麗的衣飾卻還是頭次見到,不覺眼睛也看呆了。
孟楷笑著說:「河中有水,能解渴,能做飯,怎麼不能吃呢?」
下面該孟楷接令了,可是,詞兒還沒想好。他想說:「牆歪壁腆肚」;又想,牆是不能吃的。孟楷正在犯難,柴存對黃揆說:
「大齊皇帝傳林將軍馬上進宮。」
「現在攻占了長安,有了財物,為什麼不辦得風光一點呢?你們這是義軍中的第一件婚娶喜事啊!」
丹霞也說:「馬虎了,花轎從街上走過,不是叫長安人看義軍的笑話嗎?」
這時候柴存站起說:「今日婚事,孟楷將軍以虎將司儀贊禮,真是千古難得,勞苦功高,新郎應該多敬他幾杯才是。」
幾句話說得還想饒舌的秀梅雙臉緋紅,羞澀地低下頭來。別看她表面像沒事人,心裡也是急的,雙腳已不覺移向她臨時居住的閨房。
曹氏夫人似乎有意要把話題岔開,她從妝奩裡捧出一頂桃形金鳳冠來,對秀梅說:
「我自己穿,不用伺候。」
林言現在是御前侍衛長官,為了近便禁衛皇宮,賜居的府邸就在大明宮前東側的長樂坊。肩輿送換了新妝的秀梅出大明宮,林言立即得到了消息。秀梅剛剛進蓋府,林言上門親迎的隊伍便抬著彩禮,吹吹打打地接新娘來了。
曹氏夫人和丹霞走近秀梅,丹霞一把將秀梅拉起來:「嗨,還像過去那樣——」她本來想說:還像過去那樣叫我們曹氏夫人、丹霞姐好了。可是,看見曹氏夫人臉上略顯莊重的面容,又臨時改了口:「——不必太拘禮。」
試了試,有點緊,曹氏夫人命伺候在旁的宮女:「換一頂大點的來!」
「這倒也是。似乎是關東民間嫁娶的禮儀,和宮廷禮儀不大一樣。」
一聽「緊急御旨」四個字,林言二話不說,馬上去開房門。房門打開,黃巢身邊的一個近侍立在門邊,口傳御旨說:
接下去,眾人推席間女方的另一個主婚人蓋洪接令。蓋洪先問:
夜深人靜,送走了賓客,林言才回到新房。秀梅端坐燈下,猶著新妝未卸。林言反手帶上房門,腳步輕悄地走到秀梅身邊。現在,這個小小的天地,這一片靜寂,都完全屬他們二人所有了。
孟楷窘了半天,接出這麼一句令詞,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都說比得生動、貼切。正要繼續往下傳令。柴存站起來說:
「你和我們幾年朝夕相處,生死與共,也就像我們的親眷一樣,我們是依公主的禮儀在打扮你,怎麼能馬虎呢?」
曹氏夫人這才笑著說:「是呀,行常禮就行了。又不是在御殿上,不必行三拜九叩的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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