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這麻子造化,碰上了皮博士這菩薩心腸的人。」
程宗楚涎著臉說:「你說沒有,我要親自驗一驗,你是不是童身。」
「不、不,小女子怎敢懷戀賊人。」
義軍各營人馬撤出長安城,車行到灞橋,天色將暮,後不見追兵,黃巢傳令:暫停前進,人馬隱蔽在柳林裡,埋鍋造飯,飯後就在灞上露宿待命。
如柳也被驚坐起來:「大人,你帶我一塊兒走!」
林言只好怏怏地勒轉馬頭,繼續向東撤退。
黃巢低聲喝道:「領我進去!」
過了半夜,還不見有官軍出城追擊,黃巢知道,官軍已經中計,估計此刻他們正在長安城裡搶掠財物,奸宿女子。於是,拔出令箭,命侍衛立刻傳令:全軍還襲!蓋洪引本部人馬繞道從北面的光化門入城;孟楷率本部人馬繞道西邊,從西正門金光門入城;尙讓帶一支人馬繞道南面,從南正門明德門入城;黃巢率林言領中軍從東門春明門入城,直取大明宮。四面合圍,務要甕中捉鼈,全殲城中的數萬官軍,一個也不讓走漏。
皮日休說,禁妄殺人是義軍的軍令,此事不必專門謝他。眼下有要事在身,喝酒的事改天再說,西京酒家日後有機會登門的。
如柳哪裡掙得脫程宗楚的擁抱,心裡想:黃巢進宮,我並未受蹂躪,官軍回來,原指望可以平安過日子了,不料反遭淫|亂。罷罷罷,事已至此,也只好依他了。於是,流著淚說:
那幾個追趕的義軍士卒說:「我們也沒拿他當官軍。可恨這賊卻比官軍還可惡,昨天我們佯退出城時,聚集一夥人從牆頭屋背上擲磚頭瓦塊打我們。」這士卒指著自己包裹著的頭說,「一磚頭把我的頭砸了個大窟窿,差一點沒送了性命。不殺了這賊,難消心頭之恨。」
程宗楚原本是一個出身行伍的軍官,唐末藩鎮混戰中以勇力拚殺了當地鎮使,自襲節度使。鄭畋看中了他的勇力,起用他和義軍作戰,打了幾次勝仗,便表奏他為京城四面諸軍行營副都統為自己的副手。他常常自詡,有金銀、有玉食、有美女,便能打勝仗。又常恬不知恥地說:有美人伺候,一餐可以多吃兩碗飯;一日無美人伺候,便茶飯不香。他故意做出一副和善的樣子,以免宮女驚懼,說:
如柳囁嚅地說:「聽別的宮女說,黃巢入宮之後,確實夜夜召宮女侍寢……」
還要勸諫黃巢,趁這次誘敵深入,還襲掩殺,大獲全勝的機會,御駕親征,率領義軍,剿滅關中地方藩鎮的頑軍。不然,長安就難以長治久安。……
黃巢聽見慘叫聲和響聲,迅即飛身來到程宗楚宿夜的房門前。剛剛站定,嗖地一聲,一團黑影從黃巢面前擦臉飛過。黃巢迎著黑影猛砍一刀,同時雙腳一蹬,原地跳出三尺開外。那黑影著刀,並無聲息,卻撲通落在地上。原來,那是如柳的屍體,程宗楚把它扔出來探路的。黃巢正在驚疑,房裡接著又竄出一條黑影,直奔別館大門。黃巢來不及攔截,只得飛步緊跟上去,大喝一聲:
「快帶我去找程宗楚!找到程宗楚饒你一條狗命,找不到程宗楚,叫你人頭落地!」
然而,長安城內的廝殺並未就此結束。義軍將士想到昨天佯退出城時,長安市民站在牆頭屋背,揭瓦襲擊義軍的情景,便火冒三丈。有些被打破頭的軍官、士卒,現在頭還包著,傷口還痛。沒被拿刀的官軍殺傷,卻被助官軍的刁民打傷,心忿如何得平?他們紛紛尋到昨天挨磚頭瓦片的地方,追殺那裡的刁民,以洩心頭之憤。
「你說你沒有砸,你把那砸了我的酒客找了來,我便饒了你。」
想不到這大人東不問,西不問,獨獨問起男女之事。如柳臉刷地一下直紅到脖子根,https://www•hetubook.com•com
十二三歲入宮以來,她雖然耳聞目睹宮中皇帝淫|亂妃嬪的許多污穢之事,但宮女之間都是心照不宣,很少談論這類男女之事。此刻,當著一個男人的面,叫她如何啓齒?
一些無知平民和市井無賴,隨聲附和,也登上牆頭屋背,跟著呼喊。他們一面呼喊起哄,一面和富家子弟一起,揭起屋瓦,居高臨下,向街道上爭道而奔的義軍擲去,趁亂襲擊。
黃巢的鑾輿也由侍衛護持著,夾在義軍的行列中,向東撤退。黃色飾金的輿車從長安大街上隆隆輾過,為的是讓長安市上的人都看見,大齊皇帝也走了,讓官軍更加放心大膽進城。
如柳羞赧得無地自容。程宗楚三十多歲年紀,長得十分橫實,有的是力氣,一把已經將如柳抱在懷裡,口裡說:
「嗬,這名字好,楊柳細腰嘛。」接著,他壓低了聲音問,「聽說黃巢那賊十分好色,原來身邊就有幾個妻妾;他又精力過人,十分剽悍,進宮之後,據說夜夜召宮女侍寢,是嗎?」
長安四門都被義軍堵住了,真是關起門來打狗。那些正在做著黃金夢、美人夢的官軍,萬萬想不到逃竄出城的義軍,才大半天工夫,又趁夜掩殺回來。這時他們才明白,義軍並非真的逃竄,而是用的狡計。這些官軍將士有的來不及抵抗,就被旋風般還襲入城的義軍殺死了,有的拿起武器來抵擋、拼殺,但是身上纏著很重的搶掠來的金銀財寶,戰不能戰,走不能走,只有白送了性命。
「你們看準了,是這麻子砸你們的嗎?」皮日休問。
程宗楚一打怵、遲疑,肩上冷丁又中了一刀。這是黃巢從背後砍來的。程宗楚身上、頭上帶有數十處刀傷,他一向是帶傷廝殺,能打惡仗的。然而,這一刀砍得太重了,將他的一隻左臂,從肩胛處直砍得垂吊下來。程宗楚自知單臂已無法對付這兩具虎將,更無力殺出重圍,逃出長安,回到鳳翔老營去。他兩眼射出灼灼逼人的仇恨之光,猛一轉身,盯住星光下巍然站立在他面前的黃巢,突然一揮右臂,將手中刀向黃巢擲去。黃巢想不到他要扔刀,急要躲時,頭剛一偏,刀刃已擦身飛來,將肩上削了一塊皮肉。那刀噹地飛到別館門楣上,直插入門楣幾寸深。
官軍全然無備,被達達的馬蹄聲和震天的喊殺聲猝然驚醒,已經佈不成陣,只有各自為戰,懵懵懂懂地抵擋,許多人不明不白地成了刀下之鬼。
禁苑在宮城北面,東西二十七里,南北三十三里,好一派茂密的大樹林,中雜亭台樓閣,是以往唐天子遊玩狩獵的處所。程宗楚輕騎疾進,藉著樹林的掩護,直衝大明宮去。他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奇襲大明宮,生擒黃巢。
「知道。」
那人撲通跪到地上,哀求說:「大人,我不是官軍,放了我吧。」
皮日休一騎行到灞水橋,見河西岸有幾個人鬼鬼祟祟,見了來騎,想過橋又怕過橋的樣子。皮日休心裡疑惑,策馬向前,走到西橋頭,突然躍身下馬,抽出腰間佩劍,對著讓在路邊的那幾個人喝道:
皮日休舉目細看,那人一臉坑坑凹凹,果然是西京酒家的老闆唐麻子。別看他樣子不起眼,人卻聰明,手也靈巧。他原是一個擺攤賣燒餅的小販,以後見胡食時興,便學著做胡餅(一種羊肉餡的油餅),釀葡萄酒。做出來的酒食極肖西域風味,生意興隆,逐漸蓋起門面,雇了夥計,辦起了西京酒家。皮日休常上他店裡喝酒,所以認得。不等皮日休細問,追趕的義軍已到馬前,躬身行禮說:
程宗楚已經赤手空拳,黃巢、林言以及眾義軍士卒正要蜂擁而上,捉活的。不等眾人攏身,和*圖*書
只聽得大喝一聲,程宗楚猛力一頭向身邊一棵大樹撞去。那是一棵香樟,怕有水桶粗細,竟被霍啷一聲,攔腰撞折,程宗楚自己也腦漿迸出,死於非命。
人隨聲到,刀隨人到。程宗楚剛要邁步出別館,聽到黃巢二字,猛然一驚。驚魂未定,只覺得腦後嗖地一道寒氣襲來,連忙將頭一偏,但右耳已削了一半,鮮血直流。程宗楚戎馬生活二十來年,些須創傷已是家常便飯,他就勢猛力向後踹了一腳。黃巢早有準備,側身讓在一旁。程宗楚那一腳沒有踹著黃巢,卻踹著別館那扇高丈許用數寸厚的櫟木板做成的大門。那大門受了這一腳,門榫咔嚓一聲折斷,整扇大門便轟隆倒地,將鋪地的火磚也砸碎幾塊。程宗楚果然勇力非凡,人要挨上這一腳,還有命嗎?
「貞操?」程宗楚哈哈大笑,「喪亂之中,宮室為巢賊所占,巢賊要誰伴宿,誰就得去伴宿。你們往昔曾經是唐天子的妻妾,如今早已成了黃巢的妻妾,還有什麼貞操可言?!」
說罷,那士卒揮刀就砍。皮日休騰地跳下馬鞍,忙拔劍攔住,說:
那人聽馬上說話的人,聲音好熟,抬頭一看,眼裡射出驚喜的目光,叫道:
黃巢罵了一聲,再不管那士卒,大步走到別館門前,一腳將門踹開,閃身進了別館。
程宗楚一聲輕諾,如柳便渾身酥軟地躺在他懷裡了……
程宗楚此時只求歡娛,滿口應承說:「寶貝,以後離了你,我就茶飯不香了,還捨得把你扔了?」
就連黃巢的侍衛,也找到昨天襲擊鑾輿的那幢宅第,捜尋那幾個膽大包天的紈袴子弟。那幾個紈袴子弟已經不見踪影,侍衛們只好殺了那教子為惡的戶主了事。
侍衛聽說是官軍,激起心頭仇恨,抽刀就要結束他們的性命。皮日休連忙攔住說:
那士卒想了想,似乎昨天站在牆上砸磚頭的,並沒有滿臉大麻子的人,便說:
黃巢在前,林言緊隨,帶領士卒,直取大明宮。林言帶人殺散紮營丹鳳門外的官軍,黃巢捉住一個官軍士卒,手中的大刀在那士卒臉上一晃,厲聲問:
侍衛上前捜查,每個人身上都搜出許多金銀財物,只是沒有刀劍。
皮日休一行繼續策馬趕路,進得城來,只見雖是大白天,店舖卻依然關門閉戶。街上東一灘血,西一灘血。倒在血泊裡的死屍,大都是官軍士卒,也有一些義軍士卒和長安百姓,都還沒有收斂。幸虧是早春季節,氣候寒冷,如果天氣轉暖,穢氣蒸騰,豈不要釀成一場瘟疫?大齊皇帝進城之後,怎麼沒有及時派人打掃戰場呢?「野死不葬鳥可食」,然而,這不是在城外野地裡,而是在人煙稠密的長安鬧市上啊。
程宗楚見宮女不回話,裝出威嚴的樣子,嚇唬說:
「事情是在你酒店門前發生的,找不來那砸我們的人,我們便燒了你的酒店,殺了你這賊子!你們是串通一氣,和官軍一心的!」
「就近傳一宮女來,我要問問巢賊在宮情況。」
那幾個人見隱瞞不住,連忙磕頭求饒:「義軍大人饒命,我們只是普通士卒,以前也是窮苦百姓,被強拉來當兵的。金銀財物全交給大人,只求大人發我們一點盤纏,好回老家。」
皮日休笑著說:「諸位誤會了,這人不是官軍,是一家酒店的老闆。」
眾侍衛見黃巢肩上流著血,忙上前為他包紮,黃巢卻說:
晚上,程宗楚令士卒屯駐宮城之外,自己卻帶隨身侍衛以防守宮室為名,住在大明宮內,私心卻是想領略一下宮廷生活的滋味。但他究竟不敢住正宮,怕日後朝廷查究,只在一座別館住下。
長安世家、舊族、富室較多,看見義軍倉皇東撤,無不興高采烈。子弟們登上牆頭屋背,望著雜
https://m.hetubook.com.com沓東去的義軍,一吐半年沉鬱在胸的晦氣,幸災樂禍地大聲呼喊:
前面到了十字街口,往北走是大明宮,往南走是他寓居的昌平坊。皮日休下了馬,將繮繩交給隨從,囑咐他們:先回寓清理住處,餵餵馬。
「哼,過路的百姓?」皮日休命令隨身侍衛:「上去捜搜。」
「要一個個詢問的。今晚先問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不是博士攔住,說不定讓這賊跑了。博士把他交給我們處置吧。」
「小將林言在此,程宗楚留下頭來!」
「抓住他!」
「那為何不如實說來?」
這一記突襲驚動了兩側侍衛,也驚動了輿車裡的黃巢。騎馬隨行的林言小將迅疾取下腰間的弓箭,對準站立門樓上的幾個紈袴子弟,嗖地放了一矢。一個應弦墜落,肝腦塗地而死,其餘幾人紛紛避入樓內。林言策馬向前,要進宅第,趕殺那幾個紈袴子弟。黃巢連忙喚止,他從鑾輿裡探出頭來,盯住那宅第望了望,說:
唐朝新任京城四面諸軍行營副都統程宗楚率得勝之軍接近長安,見並無義軍阻擋,便一馬當先,從禁苑西門延秋門而入。
正走著,突然長街那頭一人倉皇奔逃,幾個義軍執刀在後緊緊追趕,口裡大叫:
幾個侍衛欽佩地說:「想不到翰林學士大人一個讀書寫詩的人,還有這般武略。」
那些侍衛都是跟隨程宗楚多年的老兵,知道他好色的脾性,怎能不心領神會?不一會兒,便領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宮女來。程宗楚叫侍衛退守門外,自己便關了房門,審問宮女。
唐麻子走了,皮日休上馬,繼續趕路。走到東市,才稀稀拉拉看見一些擺攤子做小買賣的人。市面冷落的景況,和半年前義軍初進長安時,長安市民夾道歡迎的熱烈氣氛,形成鮮明的對照。他覺得心裡有許多話,要及時面見黃巢陳奏。
「是、是……」
「在大明宮裡歇息。」
他要面見黃巢,請黃巢以大齊皇帝的名義,即出一個安民吿示,重申禁妄殺人的軍令。非有真憑實據確係助進城官軍為虐者,不得捕殺。
聲音未落,一柄長劍已像長蛇一般纏上身來。程宗楚只覺得全身發怵,前有林言擋路,後有黃巢追逼,如何是好?戎馬二十年,他還沒有在戰陣上打過怵,今天真是遇上厲害對手了。悔不該晚上貪片刻歡娛,疏於防範。如今,身邊連一個衛卒也沒有,全叫殺散了,周圍盡是他們的人……
「不、不,我沒有……」
「老爺,你就是殺了我,我也確實挪不動步子了。」
「不、不,真沒有。」
「這個官軍倒沒有搶什麼東西。」
林言上前,高興地說:「舅舅,好久沒看見您這麼打仗了。」
「像你這樣十八九歲,楊柳細腰的窈窕女子,能逃過黃巢的手?我不相信。」
那宮女叫如柳,平時在宮中掌管四時衣裳,以她腰肢纖細,身材窈窕,擬楊柳細腰的意思,宮官為她取名如柳。她見房中就她和程宗楚兩人,心裡又羞又慌,忙說:
「博士明鑒,砸磚頭的不是我,是聚在我酒店裡的一夥食客。」唐麻子連忙辯解。
侍衛一面包紮,一面吐著舌頭說:「都現出肩胛骨了,還說不礙事。」
第二天一早,駐紮長安的各營義軍便開始收拾營帳,準備開拔。長安市上人心惶惶,一個消息不脛自走:官軍已經逼近長安,義軍要棄城而逃。
「軟骨頭,窩囊廢!」
「大人要問賊情,何不多喚幾名宮女,一起詢問?」
一些義軍士卒被打得頭破血流,卻又不能停下來還擊,只好愁一肚子悶氣,暗暗忍受。真是魚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有的義軍士卒實在忍無可忍,不免張弓搭箭,對準牆頭屋頂那些張狂和_圖_書的無賴,回敬幾弩。立刻便有人應弦而倒,像滾冬瓜似的,從牆頭屋背滾落地上。這時,那些趁機襲擊義軍的歹徒才稍稍收斂一點氣焰。
「程宗楚現在哪裡?」
黃巢上前,踢了那屍身一腳,說:「便宜了這賊子,活捉了,要凌遲處死。」
「危難見人心,看來長安市上的富家子弟、市井無賴,並未真正心服義軍。現在趁義軍之危,紛紛露出了本來面目。眼下且饒過他們,待我們回來再說。——」
「當兵也是無奈,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程宗楚噗地一聲吹熄案上的蠟燭,說:「回頭我再來接你。」
「你們是什麼人,老實道來!」
「有我們在,你怕什麼!」黃巢從地下輕輕一拎,將那士卒提溜起來,然而,手一鬆,那士卒又軟癱在地上了。
幾個侍衛又仿前例,先遍捜那人周身,卻不但沒有捜到兵器,也沒搜到金銀財物,侍衛們奇怪地說:
那士卒跪在地下,抖抖索索地叩頭說:「老爺,你們自己進去吧,我怕,我走不動了……」
數萬入城官軍,十死八九,行軍司馬唐弘夫也死於亂軍之中。比及天明,義軍已大獲全勝,長安城又回到了義軍手中。
「唉,總說『秀才碰到兵,有理說不清』。我們是兵碰到秀才,一聲軍令口難開呀。」
程宗楚正點著蠟燭,摟著宮女如柳睡覺,猛聽得別館外面有腳步聲、說話聲、喝斥聲。叫聲「不好!」一翻身從牀上坐起,立即穿衣、提刀。
入城官軍只當義軍已經喪膽,倉皇東逃,不敢再來,並未部署城防。各門雖派有一隊士卒守衛,但守門士卒也輪班搶掠財物,玩女人去了,門邊沒有幾個人看守。義軍抵達長安城下,雲梯、鈎繩攀城而入,沒有費力就全殲了守門士卒,然後刀斬鎖落,開門放大隊義軍入城。
那幾個人惶恐地說:「我們是過路的百姓。」
皮日休笑道:「我只不過唬一唬這幾條漏網之魚、驚弓之鳥,哪裡上得真正的戰陣?」
「你陪黃巢睡過嗎?」程宗楚眼睛裡射出欲火之光,定定地盯著眼前的如柳。
然後,轉身向北,徒步投大明宮去。
不等義軍士卒整治好行裝,開拔的命令就下達了。十幾萬人馬一齊擁向東城,出春明門向東撤退,路上人馬雜沓,搶道而奔,以至輜重棄於途,金玉委於地而不顧,更加重了倉皇出逃的氣氛。
黑暗中,如柳更加害怕了,撲過去,抱住要抽身出走的程宗楚。程宗楚猛力一刀,如柳「啊」地一聲慘叫,撲通栽倒在地上,便悄無聲息了。
翰林學士皮日休是文官,夜襲長安,打仗廝殺,沒有他的事。他在灞橋鎮一家民舍裡,安然睡到天明,得知還襲大捷,全殲了入城官軍,長安城又回到了義軍手裡,這才帶了隨從,騎馬上路,回長安城去。
「官軍進城了,賊軍逃跑了!」
這官軍士卒為了活命,領著黃巢直奔程宗楚住的別館而去,來到別館跟前,他害怕程宗楚殺人不眨眼的威風,再不敢往前走了。
皮日休叫侍衛發給他們少量路費,收拾起多餘金銀。那幾個官軍士卒得了性命,磕頭叩拜,千恩萬謝而去。
黃巢不乘鑾輿,又騎上了那匹大宛良馬烏龍駒,腰佩羅平劍,手舞一把大刀,威風凜凜馳騁在隊伍前面。薄有星光,正好趕路。馬隊前驅,步卒後繼,風馳電掣,由灞河到滻水,過滻水橋到長樂坡,二十幾里路程轉瞬走完,春明門就在眼前。
「我是皇上御旨封的京城四面諸軍行營副都統,引兵擊敗賊軍,趕走黃巢,收復長安,不久就要迎接僖宗鑾駕回歸。宮中之事我要一一查明奏稟聖上,你不肯檢舉賊情,難道還對巢賊有所懷戀嗎?!」
說著,程宗楚已經逼上身來。如柳撲通跪倒在地上,雙目hetubook.com.com流淚說:
黃巢也開心地笑了,點頭說:「是呀,大半年沒打過仗了吧?這一仗打得真痛快!」
皮日休和侍衛都以為義軍在捉拿還散在城裡的官軍游勇,幾個侍衛不等皮日休開口,已經上前攔截,頃刻將那人捉到皮日休馬前。
行軍司馬唐弘夫率軍隨後進城,得知程宗楚捷足先登,洗掠了最富資財的宮室,發了大財,又嫉妒又後悔。他也不肯示弱,便縱兵大掠坊市,以為彌補。唐弘夫的隊伍不但搶錢,還搶人,見有美色女子便搶了獻給司馬。一般士卒也趁機淫人|妻女。
……
「且慢!你們知道義軍禁妄殺人的軍令嗎?」
「噹」地一聲,一塊長尺許的琉璃瓦,從一幢華第的門樓上,直砸到黃巢乘坐的鑾輿頂篷上。幸好輿車頂蓋是銅的,安然無恙,而那琉璃瓦卻滾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夜裡,想起白天數千宮娥列隊迎接王師時,一個個千嬌百媚的姿態,不覺心蕩神馳。心想,此刻我便是宮中的無冕之王,守著周圍那麼多絕色宮女,何不叫一個來伴宿?於是,對身邊的侍衛說:
提起軍令,那幾個義軍士卒變得理智些了,都垂手回答:
皮日休說:「不是官軍,你跑什麼?」
進了大明宮,卻撲了個空,哪裡有義軍的影子?原來半天前黃巢已乘坐鑾輿出宮東行。雖然沒有捉住黃巢,且喜宮裡金銀玉帛很多,黃巢並未帶走。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這麼好的發財機會豈能白白錯過?且不追趕義軍,搶掠財物要緊。身為副都統的程宗楚開了府庫的門,用馬一馱馱地取錢取物。官軍士卒不能從府庫裡成馱地掠取,便在宮室中取零碎的金銀寶玩塞腰包。
幾個追殺唐麻子的士卒,被皮日休曉以軍令,說得啞口無言,只得放了唐麻子,悻悻地走了。一面走,一面彼此嘟囔:
「過路百姓哪來這許多金銀財物,你們是逃散出城的官軍吧?!」
「博士,您不認識我了?我是西京酒家的唐麻子呀。」
唐麻子哭喪著臉說:「我一天接待成百上千的顧客,上哪兒去找那個砸了爺們的人呀?」
皮日休一面緩轡而行,一面留心察看街道兩旁,沿途也不見一張安民吿示。心想:難怪長安百姓關門閉戶,不敢開市。
「我真是童身,今夜之後,我就是你的人了,你不能隊伍開拔就把我扔了。如果那樣,我寧可碰死,也決不依你。」
「如柳。」
「程宗楚往哪裡逃,黃巢在此!」
「心肝寶貝,不要害怕。兵荒馬亂的,待在這大明宮有什麼好處?像你這樣美貌的女子,卻讓你去管四時衣服,豈不屈了你?不如跟我走吧,離了長安,我便是一方諸侯,當我的如夫人,富貴榮華享受不盡。」
程宗楚倚仗這一腳蹬力,蹭地跳出數丈開外,來到別館前的廣場上。然而,他立腳未定,便聽得一聲斷喝:
唐麻子伏在地上直磕頭,千恩萬謝,感謝皮日休救命之恩。一定要皮日休枉道西京酒家,去喝幾盅新釀的葡萄酒。他說,店裡新近雇請了幾個西域師傅,新製佳釀是道地的西域風味。
程宗楚和唐弘夫二人達成默契,都不派人去鳳翔,向新任京城四面諸軍行營都統鄭畋,報吿攻占長安的消息。更不向鄭畋要求派兵增援,生怕諸軍得訊,蜂擁而至,奪了他們的功,分了他們的財。
「他既未砸擊義軍兄弟,嫁禍於他,便是妄殺人,這就違了義軍的軍令。殺人者當抵命,懂嗎?」皮日休嚴厲地說。
「只擦破一點皮,不礙事。」
「大人,使不得。我們入了宮,身子便是屬於僖宗皇帝的了,這貞操二字比性命還要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