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聽太公說明,又驚又喜,連忙翻身跪下,叩頭說:
長者用手遙指一指說:「前面偌大一個場院,場上正在宰豬、殺羊的,便是曹太公府上。」
黃巢大怒,一腔無名火起,就近提起半邊肥豬,約有百十來斤,朝那漢子身上摜去,口裡罵道:
黃揆一拍蓋洪的肩膀說:「只說你和我一樣,是個小巷子趕豬——直來直去的人,想不到你還有這種心計!」
黃巢不知老丈是何用意,心裡好生納悶,也不便多問,只得跟著走。走過一進庭院又一進庭院,一直來到後堂,只見竹影婆娑,無邊風月。
崔瀣一方面怕擔知情不報,同罪連坐的罪責,急於洗清自己;另方面新科進士就要除授官職,在這個節骨眼上立上一功,可以得一個好的任職。出於這樣一些骯髒的想法,當天他便寫了拜帖,以新科第八名進士的身分去謁見京兆尹楊知至。向京兆府吿密,毆打宮使的是曹州冤句縣落第士子黃巢。楊知至聞報大喜,除了對崔瀣慰勉有加之外,並立即行下文吿緝拿黃巢。
黎明,百鳥剛剛醒來,在庭樹上啁啾,後園一方空地上,一位女子已經開始在奇花嘉木之間舞劍晨練。
曹冬君腼腆地說:「兄長若未聘定,家有小妹比弟略幼一歲,形象性情酷似小弟,如蒙不棄,願以小妹奉帚箕。家母早棄世,太公處和小妹跟前,小弟說話都是言聽計從的。」
「這不是惹火上身嗎?」
老丈說:「原來如此,請進廳堂詳談。」
黃巢和曹氏夫人的姻緣,有一段不一般的經歷。這一段不平凡的姻緣,還得從他們販鹽的生活說起。
「一群不曉事的莽漢!還不快洗淨身上的泥垢,趕緊備好宴席用的菜肴。」
隊中一個夥計猴急了,鞭著馱馬斜刺裡衝了出來,奪路要走。
「賢弟為何唇已動而不發,口將言而囁嚅呢?」
「哎,來哩——」
再說,災荒之年世情不穩,人心浮動,各種各樣的傳說紛至沓來。一會兒傳說某個州的百姓搶了大戶,官府捉住為首的,用秦朝峻法車裂了屍體。一會兒傳說某處天降災禍,無火自燃,燒壞了房屋。曹氏夫人日夜擔心遠遊在外的丈夫,有時做個惡夢,中夜驚醒,冷汗被面。為了這,她也盼望丈夫早點歸來。
黃巢打量那少年的時候,那少年也在悄悄打量黃巢。見他儀表非凡,仗義勇為;武藝高強,更在自己之上,心中也暗暗欽慕。那少年看來入世不深,和黃巢的目光偶然相遇,便立即略帶羞澀地迴避開。
她首先兩腳併步直立,挺胸收腹,兩臂自然下垂,左手反臂持雙劍,劍身垂貼於左小臂後,劍尖朝上;右手作劍指,雙眸凝神前視,作個預備姿勢。然後輕旋柳腰,緩掄玉臂,來個仙人指路。隨後,另手接握一劍,雙劍展開,來一個順風掃蓮。接著,時而提膝雙壓劍,來個二龍戲水;時而,猛然蹲膝回身一劍,來個回頭望月;時而倒踢腿與上身成環形,雙臂掄圓,劃弧後刺,來個倒打金冠。以後,那劍越舞越快,就像一條白練,任她揮洒舒捲。又像一條銀龍繞著她上下翻飛,左右盤旋。你看她劍法嫻熟,身輕如燕,柔中寓剛。直舞得寒光閃閃,風鳴劍嘯。
黃揆這才留心起蓋洪的一身打扮來,驚奇地問:「你這是怎麼了?」
家人們面面相覷,廝議著說:「什麼曹公子冬君?」
兩人相伴行了一程,看看來到曹、鄆分途的岔路口,這才依依而別,各人去趕自己的鹽馱。
蓋洪把手中的銅串板叮噹一敲,口中念道:
「若要黃金,得先問問我手中的三尺龍泉,看它肯與不肯。」
原來,古時候用的是銅鏡,那鏡要常磨。長久不磨,銅鏡就會失去光彩,映不出形影。那時候磨鏡是一種專門職業,和磨刀剪一樣,專門有從事這種職業的工匠。磨鏡人手拿長約五寸,寬二寸半,連綴在一起的一串銅片,沿街敲打著,隨走隨喊:
黃巢接過絲巾,只覺得一陣幽香撲鼻,心中竊笑:一個馳騁沙場,闖蕩江湖的男子,想不到也學閨閣女子,喜歡用香料,真是富家公子的怪癖。不過,黃巢沒有把這層意思說出口,只將絲巾接過,揣在懷裡。
「女兒走後,我在家中食不甘味,睡不安席,提心吊膽,生怕曹梅路上遇著鹽巡,有個差池。誰想到,過不一個來月,她居然帶著鹽隊,滿載鹽馱,春風滿面地回來了。晚上,還撒嬌帶羞地吿訴我,她在路上巧遇良緣的事。……」
黃巢爽快地說,「既是兄弟,有話只管說,何必見外?」
黃巢細細打量那少年,只見他明眸皓齒,面如美玉,心中暗暗稱奇:如此美少年,竟有這般武藝,真是難得。再看他服飾考究,風流儒雅,完全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氣派,心裡更自納罕:「富家兒郎為何也來闖蕩江湖,結夥販鹽?」
老丈問:「不知客人要打聽什麼人?」
「兄弟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們兄弟間素來情義深重,這我知道,可是,我不能這樣走。我要這樣走了,萬一你黃巢哥貿然闖回家來怎麼辦?家裡沒有人掩護、照應,更容易落入官府的羅網。我不走,估量官府一時也不會來家攪擾,他們還要把我當個香餌,留著釣鰲魚。就算官府來捉拿家屬,我也不怕。捉走了家屬,封了宅門,把事情鬧得遠近都知道了,正好給你黃巢哥報個信,叫他絕了回家的念頭,從此甩手在外和那害民的貪官蠹賊鬥到底!兄弟們,你們站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現在這種情況下,我能抛家出走嗎?你們讓我走,不是要叫普天下的人罵我曹梅無情無義嗎?」
兩人惺惺相惜,一見如故,不忍遽然分手,便立在山坡上交談起來。言談之中,黃巢才知道那少年姓曹,諱冬君,鄆州人氏,家中頗有資財田產。太公極不願意和圖書讓他出外販鹽,本來嘛,家中既不缺鹽吃,也不希罕那幾個微薄的鹽利;富家嬌兒,年紀輕輕,何苦去歷旅途風塵勞頓之苦,冒鹽吏、巡卒捕殺之險呢?可是,少年眼見周圍百姓缺鹽淡食的苦楚,心憤官商高利盤剝、鹽巡為非作歹,卻執意出外販鹽,為民解困。太公禁止不住,無可如何,只好聽之任之。
她盼望丈夫回來,倒不是望他金榜題名,衣錦榮歸。她想的是,自從黃巢走後,淮北販鹽只去過稀疏的幾次,百姓買不起官鹽,長久淡食,身子更加軟弱無力。眼下正是春耕春種大忙季節,多麼需要黃巢及時趕回,組織一些人到江淮去販一批鹽回來呵!
黃揆見曹氏夫人不言語,著急地催促說:「二嫂,三哥的話有道理,你就快點收拾上路吧。家裡的事自有我們兄弟幾個撑持。得到二哥的確實信息,再託人捎信給你。」
蓋洪聽說黃巢沒有回來,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放心地說:
「有無官府人來過?」
「自佩這柄寶劍,虜血還未曾染鍔,今日讓我用幾個鹽蠹祭劍!」
「哎呀,怎麼在這時候停下呢?」
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而今大難來了,曹氏夫人不但不遠走高飛,反而堅持留在家,為二哥的安全承當風險。這怎麼不叫黃氏兄弟感動呢?黃鄴、黃揆聽了曹氏夫人這一番情真意切的話,不禁感動得潸然下淚。
黃巢打了石野豬,鬧了宮市,由於有皮日休掩護,終於混過金吾衛的捜捕,瞞過守城吏卒的眼睛,平安地走出了長安京城,似乎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然而,以後京兆尹又怎樣弄清了毆打宮使的是曹州冤句落第士子黃巢,並且很快行下文吿來呢?
蓋洪說:「這個傳說不知道實與不實。要是真有其事,那麼,黃巢哥和王仙芝大哥是販鹽老友,交情甚厚,黃巢哥暫借王仙芝大哥義營安身托庇一時,倒是上策。這樣,我們更放心了。」
曹冬君說:「小弟有一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黃巢決斷地說:「殺這幾個鹽卒,何須眾多人手?人多了反倒礙了手腳,不好施展。眾兄弟還是趕著鹽馱,繞道疾行。我助少年殺翻了那幾個鹽卒,再來追趕你們。」
荒坡一片坦蕩,只有幾棵獨立樹,全無遮攔。那少年看上去似乎顯得單薄纖細,然而,身手矯健,劍術極精。雖然數十個巡卒圍鬥他一人,臉上卻毫無懼色,他應付裕如,已經刺倒幾個巡卒在地。
黃巢聽曹冬君願以小妹相許,真是喜出望外,暗想:哥哥如此翩翩美少年,妹妹也必然不凡。便欣然說:
黃巢抬頭一看,只見半坡柳樹下,晨曦之中,一隊鹽局巡卒正圍著一位少年廝殺。同行伴當度量巡卒正纏著少年廝殺,必然無暇攔截鹽馱,連忙催促黃巢說:
黃巢正心中暗暗叫苦,太公接下去說:「不怕貽笑大方,她這是自結良緣。所許小妹是假,實在是指她自己。內子棄世較早,曹梅從小驕縱,不習針黹,要學武藝。因見鹽局高利盤剝,百姓淡食良苦,硬要南下江淮販鹽。她自己扮了男裝,將幾個貼身有武藝的使女扮成隨行伴當,再另帶幾個精壯家人便出遠門。
說到這裡,黃鄴喉嚨哽咽,眼眶也濕潤了。
曹氏夫人憑窗遠眺,只見陌頭花紅如燃,楊柳青青,觸景生情,不禁想起,自從去夏黃巢進京趕考,倏忽已過半年。臨行,黃巢指著官道旁的楊柳說:「明年柳芽報信,聽我佳音。柳樹發芽,我便到家了。」今年楊柳綠了,燕子來了,時令已經由春入夏,而行人卻沒有歸來,也無信息。
「泰山在上,受小婿一拜,小婿得攀高門,真是祖有蔭德,幸甚幸甚。」
淮浙煎鹽,鋪草木灰在鹽池裡,再引海水灌入鹽池,鹽分被草木灰吸收,成為鹽鹵。投蓮子到鹽鹵裡,蓮子泛起則鹵水鹽分濃,熬鹽產量高,鹽質純。江淮鹽戶也叫亭戶,熬鹽的人穿著木板鞋,站在熬鹽鐵鍋旁,手握一個大木鍁在鹵水鍋裡抄和。鹽氣酷烈,熏蒸時間一長,往往因而致病。
「哦,京畿之內,居然有人敢打宮使?」
為了解決吃鹽的問題,莊戶人家往往串連起來,一起到淮北去販鹽。而那些家庭殷實一點,能拿出一些販鹽資本來的,就成了這支販鹽隊伍的骨幹力量。他們把鹽販回來,給自家食用之外,也拿出一部份資給鄉鄰吃。雖然他們也要從中賺幾個錢,由於比官府鹽局賣價低得多,鄉鄰還是十分歡迎。
適才少年帶領的鹽隊在荒坡上遇到巡卒,少年想到,兩方交手會驚了馱馬,亂了鹽隊。好不容易從迢迢數百里外馱來幾十馱鹽,眼看過了荒澤便到曹、鄆地面,讓它潑撒了實在可惜。於是,心生一計,亮出腰纒的黃金揚言:如果巡卒肯放鹽馱過去,即以腰纏的十餘兩黃金相酬;萬一硬要攔截留難,那麼所有鹽販一人一刀,只好以死相拚。
眾伴當見黃巢意向已決,事在燃眉,不再爭執。伴當們趕著鹽馱繞道前行,黃巢卻挺劍上坡去助那少年。
那漢子被應聲擊倒,卻也潑辣,就地爬起,隨手扯了把殺豬尖刀,躍上前去,便朝黃巢身上捅。
「好漢息怒,有話好說,村野魯漢有什麼開罪好漢的,老夫自會處置。」
「閨中不便相見,遙問候黃巢哥一路辛苦。一應事體太公自會料理,請黃巢哥在舍下寬住幾天。」
有一年,黃巢帶著一隊鹽馱,由江淮北行到碭山地面。這裡有遠近馳名的芒碭澤。北是芒山,南是碭山,二山之間一大片山澤,便是芒碭澤。荒澤百里,叢藪遍地,鳧飛狐鳴,十分荒涼。據說,漢高祖劉邦起義之前就隱居在芒碭山澤裡,所以,碭山中有皇藏峪。過了芒碭澤,前面就是曹州地面了。hetubook•com•com
黃巢說罷,便雙膝跪下叩見。曹太公慌忙扶起說:
「村夫鄙野,好生無禮,叫你這個蠢驢知道我的厲害!」
曹太公見黃巢一表人才,十分英武,喜得乘龍佳婿,心裡也十分欣慰,忙扶起黃巢說:
蓋洪收住銅板,嘻嘻一笑,問道:「像個驚閨磨鏡人嗎?」
家人將信將疑,走下樓去,站在院門口,衝著那驚閨人遠遠地喊:
崔瀣回到旅店,還在心驚肉跳,一頭鑽進房裡,閉門不出。他生怕黃巢抓去之後,禍及同店旅客。第二天,他才知道,金吾衛不但沒能當場抓到黃巢,而且連毆打宮使的人究竟是誰也沒有鬧清楚。
「前面出了什麼事?」
黃鄴要穩重些,他進門見曹氏夫人手裡拿著一張黃麻紙露布,又見她面有憂色,蓋洪站在一旁也臉色陰鬱,不多言語,心中早已料到幾分,便說:
深閨裡的女子聽見磨鏡人的喊聲,便會拿出銅鏡來磨,叫做「驚閨」。
「嫂子如果決意暫時不去鄆州娘家,先留在家裡也好。嫂子的安全包在我蓋洪身上。這些日子我也不再去荒澤葦地打獵射雁了,每天只扮個驚閨磨鏡人,在嫂子宅前院後轉悠。要有官兵敢來抓捕家屬,我蓋洪絕不饒他們!」
「快繞道走呀,愣在這兒幹嘛!」
眾巡卒見上了少年的當,哪肯善罷干休,一齊拔出刀來,一個個氣得翻著白眼,罵罵咧咧地要動刀劍。少年毫不膽怯,揮劍力敵一群豪卒,口裡說:
說著,黃巢遞過一條絲巾給曹冬君揩汗,曹冬君推讓再三,卻不過黃巢盛情,只好接過來用。略用了一下,遞還黃巢,一再表示歉意。
走在鹽馱前頭的黃巢,不理會伴當的話,他不但沒有帶著鹽馱繞道避走,反而立定了腳步,雙目炯炯地注視著前面那場廝殺。
曹氏夫人舞罷劍,插劍入鞘,登上園內的小樓。這座樓是黃家書齋,樓上藏著黃巢經常閱讀的經史子集詩詞歌賦等各種書籍。曹梅閨閣中就識文墨,嫁到黃家之後,黃巢在這樓上讀書,曹梅也常來小樓伴讀,文才更有長進。
太公苦笑著說:「老夫只此一女,她還有什麼小妹?」
那漢子冷笑一聲說:「再不識相,在此攪鬧,何止言語打發,還要亂棒攆出哩!」
蓋洪見了曹氏夫人,忙喚:「大嫂。」
少年拱手施禮,稱謝說:「幸得壯士拔劍相助,不然,我還得和鹽蠹們再周旋半天才能脫身。危難相扶,銘感不盡。」
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曹氏夫人卻在一旁靜靜地思索。半個時辰之前,她還是那樣熱切地盼望黃巢早點回來。這是離別那一天起,就久藏在她心頭的願望呵。秋天一過就盼春天,盼歸期,數歸期,盼到燕回柳芽綠,眼巴巴終於把行人的歸期盼到了。然而,現在她也像眾兄弟一樣,心中又怕他突然不速而歸,闖入官府布下的羅網。盼他回,又怕他回,這矛盾的心情多麼煎熬人。此刻,她心亂如麻,剪不斷,理還亂。
黃巢笑著說:「冬君賢弟不必拘禮,敞懷搧風乘乘涼吧。」
眾家人莊客作聲不得,只好自認晦氣,從地上掙扎起來,各自到門前池塘裡洗淨身上的泥垢,忍著傷痛繼續準備宴席用的豬羊肉。
「磨銅鏡囉——,磨銅鏡囉——」
巡卒頭目見少年氣宇軒昂,英氣逼人,不是懦弱庸碌之輩,擔心威逼過甚,鹽販鋌而走險,人多勢眾,難以抵擋。又見少年手中黃金燦煥,心想,截得鹽馱要邀官,截得黃金可以入私囊,何樂不為?於是,揮手讓巡卒們閃開一條路,放鹽馱過去。
那驚閨人也格外機敏,只喊一聲便聽見了,馬上拉長聲音高聲回答:
蓋洪又問:「黃巢哥回來沒有?」
剛過處暑,太陽升起,還有幾分燥熱,又經過一番鏖戰,黃巢已是熱汗淋漓,不覺敞開懷來,以衣襟搧風解熱。黃巢看那少年額上雖然也沁出了汗珠,衣服卻穿得整整齊齊,連頷下的鈕扣也沒有解開一個。
曹梅自嫁到黃家以後,夫妻二人講文習武,魚水相得。黃巢性格豪爽,仗義疏財,扶危濟困,喜歡交結天下有才學武藝的豪傑之士。曹梅也是胸有城府的巾幗英雄,才學武藝不讓鬚眉。所以,周圍幾十里販鹽的莊戶,都自願擁戴黃巢夫婦做他們的帶頭人。平時有什麼危難,總要來找他們扶助、點撥。
曹氏夫人也被蓋洪的滑稽樣子逗笑了,說:「為避外人耳目,剛才蓋洪賢弟就是扮個驚閨人送露布進宅來的。」
黃巢笑著說:「不瞞賢弟,愚兄鎮日在外奔波,閒來只想看看書、練練劍,於個人婚娶之事不大經心。父母過世之後,此事更無人操持,我也樂得無拘無管,自由自在。所以,直到今天,尙無秦晉之約。」
「前天那個磨鏡人馬虎了事,鏡沒磨好,影子映不清晰,你去叫那驚閨人來重磨。」
莊戶人家生活簡單清苦,別的都可以自種自食,唯獨食鹽要靠購買。食鹽在莊戶人家生活中的地位十分重要。油可以一年半載不吃,這在許多窮苦的農家是常事,而鹽卻不能不吃。哪怕再窮苦的人家,也要鑽窟窿打洞地想辦法,弄點鹽。
「如能高攀令妹,愚兄三生有幸,只怕黃巢資質魯鈍,不堪與令妹匹配。」
黃巢連忙還禮說:「都是鹽客,同仇敵愾,理應相助。」
曹氏夫人問:「蓋洪賢弟,你今天怎麼幹起驚閨磨鏡的營生來了?」
黃巢遲疑地說:「那麼,芒碭澤所約以小妹相許之事……」
原來,黃巢從朱雀門前看榜回來,經過東市,路遇宮使假藉敕命強掠百姓財物,心懷不平,毆打石野豬的時候,恰好江淮貴公子崔瀣也看了榜回旅店,經過東市。
崔瀣乘坐肩輿來到市場,忽然見前面人群紛擾,鬧鬧嚷嚷,忙問僕人:
曹氏夫人的銅鏡不久前已經有驚閨人來磨過,所以現在她聽到驚閨的銅片聲,並沒和*圖*書
有十分在意。可是,那驚閨人也巧,繞著黃巢家的宅院,不肯離去。敲著銅板,拖長聲音來回喊:
猛然間,駐步收劍,這時才看清了她的面容。只見她眉目清秀,身材窈窕,輪廓分明,但是又帶著少婦特有的豐腴。渾身顯露著一種秀麗而又融合著深沉智慧的美。劍舞下來,雙臉紅潤如塗脂,然而卻氣不喘,汗不流。她就是黃巢夫人曹氏。
「黃巢哥是個有頭腦的人,也許他在途中就見到了官府捕捉他的吿示,我就猜測他不會回家來自投羅網。只要黃巢哥不回,官府就抓不到他。天下大得很,他們到哪兒去找人呢?」
蓋洪正在安慰曹氏夫人,黃巢的三弟黃鄴、四弟黃揆心急火燎地趕來了,不等通報就進了廳堂。
「鹽蠹休要逞強!」
黃巢說:「我是曹公子的結義兄弟。」
驚閨人的銅板聲和招攬聲攪擾了曹氏夫人的清思,她怪異這磨鏡人為什麼只繞著這宅子空喊,卻不到別處去兜攬生意?曹氏夫人心覺蹊蹺,循著聲音向樓外打望。透過樓頭的綺窗,她見那磨鏡人年輕精幹,虎背猿腰,很像鄰村人蓋洪的模樣。蓋洪常隨黃巢去江淮一帶販鹽,所以曹氏夫人熟悉他。然而,她更奇怪了,蓋洪今天怎麼忽然幹起「驚閨」的營生來了呢?其中定有原因。
曹冬君感激黃巢不避生死,助他殺散巡卒,又見黃巢一表人才,武藝高強,心中有意,立即應諾。兩人敘過年庚,黃巢年長兩歲為兄,曹冬君為弟。荒澤之中沒有香燭牲禮,兩人便撮土為香,對天盟誓:雖非同胞,情逾手足,吉凶與共,患難相扶。
黃巢箭步上前,抓住奪路馱馬的轡頭,瞪圓兩眼,低聲但是威嚴地說:
見曹氏夫人還沒有要走的意思,黃鄴又懇切地說:「嫂子,你就走吧。二哥在京幹的雖是正義的事情,可是如今受到官府追捕,自顧不暇。你一個女子留在家中,我們眾兄弟就有責任照顧你。如果你在家裡有個不虞,將來我們如何對得起出門在外的二哥?家無老父,二哥不在,男子中我就為長了,這事我良心上擔著責任哪。」
乾符二年(西元八七五年)五月,苦旱的關東地區,才開始得到一點雨水滋潤。雨水澆綠了樹枝,圓潤了百鳥的歌喉。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處暑一過,金風四起,轉眼便是白露,而白露一過,就是中秋節了。
曹氏夫人搖搖頭。
曹氏夫人從樓上隔綉簾仔細一看,來人果然是蓋洪。她預感到事不一般,忙撥開綉簾,快步下樓,迎上前去。
「夫人,銅鏡不是前兩天剛剛磨過嗎,怎麼又要磨?」
黃鄴說:「這叫張飛穿針——粗中有細嘛!和官府鬥,就得有點心計。」
「不知不罪,賢契何必行此大禮。」
黃鄴也安慰曹氏夫人說:「嫂子,你不要著急。昨天我聽一位販鹽的人說:濮州王仙芝大哥去年年底在長垣拉了三千多弟兄起事,幾個月來攻州佔縣,現在已經發展到萬把人。黃巢哥走出長安之後,一路看到吿示,知道朝廷行文追捕他,路過汴州時,說不定就順路投奔王仙芝大哥去了。雖說扯旗造反是殺頭滅門的事,可是,官逼民反,也不得不如此,總比回家來單槍匹馬束手就擒好得多。」
蓋洪說:「到內廳去,向大嫂細說情況。」
曹冬君聽了臉一紅,馬上神色自若地說:「小弟易感風寒,不敢貪涼。」
「你這村夫好不曉事,不是便不是,我自上別處問去,如何出言不遜,奚落侮慢。」
黃巢抬頭一看,見內院走出一位長者,白髯飄拂,童顏鶴髮,說話彬彬有禮,慈祥之態可掏。連忙摜下手中的肥豬,施禮說:
曹氏夫人正倚樓憑窗向官道眺望,忽然聽得庭院外響起一串叮叮噹噹的,有節奏的銅板聲。她一聽便知,那是「驚閨人」在敲銅板招攬生意。
黃鄴說:「二嫂,看來你也得避避風頭。只怕官府抓不到黃巢哥,要來捉拿家屬。這正是跑了和尙跑不了廟。你收拾一下,我這就送你上路,先到鄆州你娘家去暫避一時吧。」
蓋洪環顧一下左右,並無外人,這才悄聲問:
巡卒們開始欺他單薄纖弱,又是孤身一人,以為稍動刀劍便可取勝。誰知事出意料,交鋒不久,便被他一連搠翻了幾個,巡卒們這才不敢大意了,使出渾身解數來鬥少年。正在殺得難分難解,來了黃巢這員勇將,這才很快殺散巡卒,結束了這番戰鬥。
曹氏夫人立即命家人開門出去,喚驚閨人進院來磨鏡。家人聽了吩咐,卻詫異地反問:
這一天,黃巢帶著鹽馱起了一個絕早,趕到芒碭澤天才大亮。為的是避開鹽巡,少招麻煩。哪知道,鹽巡也絕早就出動了。鹽馱穿過一片荒澤,正要翻上一個高坡,遠遠便聽得一片器械相交、喊殺連天的聲音。
消息傳到內室,正在深閨盼望佳音的曹梅,心中喜不自勝,表面卻故意不動聲色。這時,曹梅已換女妝,讓使女傳出話來說:
曹冬君問:「黃巢哥年已弱冠,不知是否納幣文定?」hetubook.com.com
黃巢也說:「中秋為期,定不爽約。」
「驚閨的,我家夫人有鏡要磨!」
黃巢吃了一驚:「曹冬君竟是一巾幗,真沒想到!老丈便是曹太公了,小子不知,多多失禮。」
崔瀣撩起肩輿前的帘子,探身往外一看,不由吃了一驚:那吃了狼子心、豹子膽,青天白日在京城裡動手歐打宮使的不是別人,正是和他同一個旅店下榻的曹州冤句縣落第士子黃巢!
眾家人聽了這話,一齊哈哈訕笑。那個粗壯漢子上前來,不客氣地說:
「賢婿免禮,幸得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老夫總算了結一樁心願。」
崔瀣心想,宮使是替皇上辦事的人,毆打宮使便是欺君忤上,要遭殺身滅門之禍。遇上這種事情得趕快避開,以免受到牽連。想到這裡,他放下轎帘,大聲喝令抬肩輿的僕人:
黃巢和曹梅的婚事就此定下,不久他們便燕爾新婚了。曹梅便是現在的曹氏夫人。
「看來,這事你們都知道了。」
不等家人報吿,曹太公早被驚動,他從中堂健步走出,遠遠便說:
黃巢一提起這個「義」字,喚起了鹽馱伴當們胸中的一腔江湖義氣。因為江湖上講究的就是扶危濟困,於是大家都要隨黃巢去助那被困的少年,把自己的鹽馱反倒看輕了。
黃巢攜了伴當,挑了聘禮,一逕朝曹太公府第走去。來到府前,讓伴當把擔子歇在門外,黃巢自己先進去,向場院裡正在給豬羊開膛破肚的家人們拱手一揖說:
芒碭澤地扼江淮北通齊魯的要道,卻路僻地荒,人煙稀少,這給往來鹽販造成了有利的偷運之機。所以,曹州、鄆州一帶南下販鹽的鹽馱,多從這裡間道潛行。鹽局巡院也緊釘著這個豁口,鹽吏們常常帶了巡卒來這裡攔截拘捕鹽馱。於是,荒澤、野窪之間常常成為鹽販和巡卒爭鬥的戰場。
那喚作王三的伴當,首先拔劍響應黃巢:「巢哥要去廝殺,小弟隨你同去!」
老丈一面延請黃巢入內,一面回過頭來申斥那班家人莊客:
黃巢叫一聲:「來得好!」架上提起一隻去了毛還沒開膛的,幾百斤重的肥豬迎上前去,只一掃將那漢子連人帶刀打倒在地,這一回,那漢子可是半天掙不起來了。然而,卻觸了眾怒,十幾個殺豬宰羊的漢子都挺著手中刀來拚黃巢。這些漢子平日都是操練過刀槍的,手腳上有些功夫。但怎近得黃巢?只見他舞動那一頭白胖胖的肥豬,指東打西,把那些殺豬宰羊的家人,一大片打倒在地,剩一兩個腿快識時務的,溜到中堂報吿主人去了。
黃巢挺著手中帶血的羅平劍,如虹飛蛟騰,殺進巡卒隊裡,頃刻間刺倒了幾個巡卒。那少年見有勇士半途相助,心中大喜,精神倍增,也搠翻了幾個人。其餘巡卒見頭目已死,料敵不過,呼嘯一聲,四散奔逃。兩人也不追趕,各自收劍入鞘。
黃巢就在路旁向一老者一揖,說:「老丈請了,借問哪兒是曹太公高第?」
情況緊急,眾兄弟不便在黃宅久留。大家一面勸曹氏夫人寬心,一面相約,時時留心里正、官兵的動靜,兄弟們暗中保護曹氏夫人的安全。同時,準備安排家人外出打聽黃巢的信息行止。臨走,一再叮囑曹氏夫人,有事隨時派家人呼喚,兄弟們隨叫隨到。
「臣民之節,無如盡忠,士人之風,宜當遠恥。茲有冤句士子黃巢,疇日無刺股之勤,致秋闈蒙落第之羞。黃巢不退而三省,囊螢映雪以待來秋。卻擾亂京畿,遷怒宮市,毆打宮使。天地定位,君臣之義以彰:卑高既陳,人倫之道斯著。黃巢志蔑君親,妄行不軌,天下之惡,孰云可忍!宜其畫影圖形,拘捕歸案,以正典刑。……」
曹冬君說:「兄長不必過謙,眼下已過處暑,轉瞬便到中秋,月圓之日請到鄆州城南曹家莊行聘,屆時小弟在家恭候。」
黃巢哈哈笑著說:「賢弟真是富家公子,原來弱不禁風。不過,上了陣卻有萬夫不當之勇。難得,難得。」
「這裡沒什麼曹公子冬君,也不認得你這個結義兄弟。要打秋風別處去,今天是中秋節,家家酒宴都還豐盛。我們東家一向慷慨,喜於布施,只是今日不得閒空。」
老丈和黃巢分賓主坐下,小廝捧上茶來。老丈含笑說:
「老哥們請了,不敢動問,這兒是曹公子冬君高第嗎?」
黃揆年輕些,遇事沉不住氣,進門就嚷著說:
一頓奚落,氣得黃巢臉色泛白,強捺住性子說:
中秋前夕,黃巢按照當日芒碭澤的約言,帶了幾個家人,攜了厚禮前去行聘。一路上秋山紅葉,老圃黃花,金風送爽,北雁南翔,黃巢心裡高興,覺得比那春天的景色,又別有一番清麗。曉行夜宿,行程兩天,到了鄆州城南曹家莊,只見家家紅線提酒餅,戶戶臨水撏雞鴨,一派節日景象。原來這天正是中秋佳節,黃巢準時趕到。
「實不相瞞,前月君於芒碭澤所遇的曹冬君,就是小女曹梅。家人莊客不知就裡,多有不敬,賢契不要放在心上。」
黃巢當路一站,像一條遊龍樣向前走動的鹽馱隊伍,不得不一齊都站下了。伴當們不知是怎麼回事,可是又不敢喧嘩,怕驚動了鹽吏巡卒,只紛紛惶急地低聲詢問、埋怨:
黃巢得知芒碭澤力戰鹽蠹的美少年,居然https://m.hetubook.com.com是一位弱女子;臘梅隆冬開放,曹冬君不過是曹梅的化名;對曹梅更添渴想、景慕之情。他恨不得立即走進內室,見曹梅一面,一來想看看美少年還妝為女郎之後,又是如何一番形象?二來想在一起敘敘別後衷腸,以慰一日三秋的思念之情。然而,礙於禮數,不得不強抑住心頭的情思。曹梅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見,反添惆悵。黃巢無心在曹家莊久住,約下婚娶的良辰佳日,便吿辭曹太公回冤句,自去準備迎娶的事情。
曹氏夫人送眾弟兄出門,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感動地想:這些弟兄一個個武藝超群,在長期的販鹽鬥爭中和黃巢結下了深情厚誼,對官軍有深仇大恨。他們一個個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肯為朋友兄弟兩肋插刀的。有這些兄弟同舟共濟,再大風浪也不怕的。
黃巢仗劍快步上坡,遠遠地大喝一聲:
僕人回答說:「有人毆打宮使。」
「巢哥,老雕正在跟鷹廝打,鷂子不必再纏攪進去了。我們快趕著馱子繞道疾走吧,這是一個通過鹽卡的好機會。」
「磨銅鏡囉——,磨銅鏡囉——」
黃巢感慨說:「天下熙熙,天下攘攘,以六合之大,你我二人能在此荒澤把臂,真是夙緣。愚兄不揣冒昧,欲與賢弟義結金蘭,不知賢弟意下如何?」
「昨天下午,我路過鎮上,見鎮口一株大楓樹前圍一大群人在看一張露布。我擠進人叢,想打探一下是什麼事情。只聽人議論說,這是京兆府行下的文吿,要捉拿一個叫黃巢的落第士子。黃巢進京趕考,鬧了宮市,打了宮使,闖了大禍。還聽人說,這是殺頭的大罪呢。大嫂知道,我斗大字識不了一籮筐,乾著急也看不明白露布上寫的什麼。晚上,我趁著夜深人靜,悄悄溜到鎮口大楓樹下,把它揭下了。心裡著急,昨晚一夜沒有睡好,一早爬起就來給大嫂送露布。又怕官府已經來家抄查,所以扮了個驚閨磨鏡人,先在庭院外探探動靜。」
翁婿認明了身分,曹太公催促家人莊客備辦酒宴,為東床快婿接風,慶賀中秋佳節。眾家人莊客既明來人是曹太公佳婿,頓時把剛才不快之事忘到了九霄雲外,黃巢去莊外把隨行伴當喚來,獻上厚禮,納聘訂婚。整個曹家莊園沉浸在喜慶的氣氛之中。
曹氏夫人點頭說:「知道了,蓋洪賢弟剛才送來他揭下的一張露布。」
黃鄴、黃揆連連點頭說,「太像了。」
曹州冤句縣赤墻村一家庭院裡,風光顯得格外明媚。後園裡除了種有幾廂碧綠的菜畦之外,還種著各種奇花異木。雞冠花、杜鵑花殷紅;櫻花、梨花雪白;翠綠的仙人掌、益母草、三七草,各具姿態;還有極像蘑菇的靈芝草……這些花木既可以觀賞,又是名貴的藥草。有的能治刀傷箭創,有的吃了健身延年。
曹氏夫人聽了蓋洪說的情況,臉上變了顏色,一把從蓋洪手裡接過文吿,便一目十行地急急看了起來。只見上面寫著:
蓋洪見曹氏夫人心存大義,言語懇切,也不再多勸,便說:
「二嫂,二哥進京趕考闖下禍了,京兆府已經行下文來,要捉拿他。這事你聽說了嗎?」
一個剽悍的鹽巡小頭目大吼一聲,揮刀來迎黃巢,鬥不幾個回合,抵敵不住,且戰且退,趫絆在山坡一塊突出的岩石上,趔趄栽倒。黃巢趕上前去,一刀搠在那賊心窩裡,登時結果了他的性命。
兩人盟誓結拜已畢,曹冬君心裡忽然萌起一個念頭,可是幾次欲言又止。黃巢看出曹冬君有什麼話要說,便道:
鹽馱過盡,巡卒們圍上前來,向少年索取黃金。少年故意討價還價,磨磨蹭蹭,看看鹽馱走遠,這才霍地拔出劍來說:
亭戶很辛苦,勞動條件很差,煮一點鹽實在不易。官家收鹽,價錢卻很低,往往擔鹽換不了升米。可是,官家專利,轉手賣給一般百姓,卻牟利百倍,升鹽要米數斗。
大家說來說去,一致認為,黃巢或者投奔王仙芝義營,或者在江湖上哪個知交處暫避一時,都有可能,無論如何不會在這個時候冒昧地回家,自投羅網。而只要黃巢不回來,官府就不易抓到他。這樣一估量,大家對黃巢的安全倒暫時放下心了,卻相反擔心起曹氏夫人眼下的處境來。
「老丈,恕小子衝撞冒犯。適才,我不過是到場院裡打聽一個人,詎料莊客們橫加奚落。我一時性起,施了些拳腳,不恭之處請長者見諒。」
曹氏夫人又搖搖頭。
「不許停留,快快繞道回旅店!」
一個家人說:「這人大概見我們殺豬宰羊,想來打秋風。」
「都不要亂!同是闖蕩江湖的鹽客,見危難不救不義。我去助那少年一臂,鹽馱由王三賢弟代我領隊,迅急繞道通過。」
曹州一帶不產鹽,可是南到淮北、蘇北,離產鹽的地方也不算太遠。
黃巢說:「我打聽的一位少年公子名叫曹冬君。月前我們在芒碭澤販鹽路上邂逅相遇,結為兄弟,相約中秋來鄆州城南曹家莊相會。不知老丈可姓曹,這曹冬君是否老丈本家?」
一個粗壯的漢子手上滴瀝著牲血,粗喉嚨大嗓門地反問:「你是什麼人?」
銅串錚錚,
千閨開門。
磨鏡,磨鏡,
除垢去塵。
不亮不明,
不取分文。
驚閨人身上掛個布囊,手裡敲串銅板,快步走進院來,一面走,一面嘴裡高聲念著:
眾人正在勸解、催促曹氏夫人回鄆州暫避,曹氏夫人卻排開紛繁的思緒,作出了決斷。她理了理雲鬢,從沉靜中抬起頭來,感情激動地說:
曹氏夫人引蓋洪走進廳堂。蓋洪從磨鏡用的工具袋中,取出一張黃麻紙的露布,惶急地在曹氏夫人面前展開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