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皮日休見黃欽年紀雖輕,也很英俊,相貌和黃巢頗有幾分相似,不覺脫口讚嘆說:
黃巢對皮日休說:「當今李儇昏庸,專事享樂遊戲,國事全部委任閹豎田令孜,並尊其為阿父,朝中小人當道,官吏貪酷,正直有才如公,而斥逐不予重用。九州六合,民怨鼎沸,海內俊傑,揭竿蠭起,李家天下危如累卵,旦夕傾覆。先生文章裡說得好:『後之王天下者,有不為堯舜之行者,則民扼其吭,捽其首,辱而逐之,折而族之,不為甚也。』先生就留在這裡,和黃巢一起,起關東飢民,扼李儇之喉,捽李儇之首何如?」
一隊大雁正排著人字,從黃欽頭頂飛過。黃欽從箭袋裡取出一支箭來,搭上雕花弓,對著雁行兩列相交的人字尖頂上那隻頭雁,拽個滿弓,嗖地就是一箭。
皮日休點頭說:「正是他。他和你一樣多次進京考進士不第,卻在京中和皮某結成了詩友。他在顧渚山下種有幾畝茶園,年年收下新茶,總要托人帶些給我。」
黃巢求問再三。皮日休說:「皮某愚見,取天下先取民心,得民猶如得土。義軍到處,不擾民;義軍舉措,求利民,天下自然歸心。」
黃巢見左右不肯動手,氣得臉色都變了,手握劍柄,對左右厲聲喝道:
柏枝嬌羞不語,皮日休卻連連推辭。最後,實在卻不過黃巢夫婦的攛掇,只好各將自己杯中酒呷了一口,然後交杯飲盡,以為定情之酒。
「好嫂子,求你給我把箭袋織補織補。」
「看來有人要陷皮某於不忠不義。犬馬之命可盡,忠義之節難泯,皮某只好飲劍以明心跡了。」
「博士是胸有城府的人,如何為這點小事尋此短見?」
黃巢說:「自陸鴻漸著茶經,倡茶,天下誰不煮茗?不過,陸鴻漸那時煮的還是草茗,不知焙製。到了德宗貞元中,常袞為建州刺史,開始用蒸焙之法製茶,茶法就更精,品茗之風也就更盛了。軍旅之中,於馬背顛簸之餘,『渴嘗一盞綠昌明』,也是提神健脾的快事。」
「你知道這個長安來的書生是誰嗎?」
黃巢哈哈笑著說:「孟楷兄弟原來是為我看重一個書生而不平。可你知道,沒有書生也是成不了大事的。項羽不用范增,兵敗垓下、自别烏江。劉邦擢用子房,故能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要講勇武,項羽力能扛鼎,馬有烏騅名驥,自詡『力拔山兮氣蓋世』,堪稱舉世無匹。然而光憑勇武,卒不能定天下。故自古有文事者,必須以武略濟之,而有武略者,亦必須以文事輔之。文事雖佳,武略不足,或武略有餘,文事不足,都不足以定天下。」
「這位書生也非一個普通的讀書人,他是當今海內知名的大詩人,我常常向你們提起的,太常博士、鹿門子皮日休先生。就是他仗義掩護,使我在長安逃脫了朝廷的追捕。也正是皮先生號召天下人,君有暴行,就揪住他的頭髮,掐住他的脖子,斥逐他。皮先生仗義直言,所以不能見容於當政的小人,而被貶謫出京,到吳地去當一個小小的地方官……」
「夫人的針線比我強多了,你還是求夫人給你織補吧。」
「行——」
丹霞不接箭袋,只顧用手絹搧著涼,一面說:
這時,一直跪地求情,不肯起來的眾將領,一齊再次請求:
皮日休為難地說:「事情是皮某引起的,如果將軍定要將令弟執法,豈不也要叫天下人唾罵皮某不義嗎?請黃將軍恕了小將軍死罪,從輕發落。」
黃欽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故意必恭必敬站在丹霞跟前,手捧箭袋央求說:
箱篋、敕旨吿身完好無損,黃欽違犯軍紀的事情處理適當,皮日休、柏枝的心境重新開朗。
皮日休聽黃欽說明他昨晚漏夜取走箱篋的經過,以及私取箱篋的用意,胸懷也漸釋然。心想,既然如此,還我箱篋、敕旨吿身,也就罷了。他不願深究此事,只想盡快上路。
由此又想到,從這件事情可以看出自己平日治軍不嚴。應該借這個機會,把鬆弛的軍紀好好整飾一番。
「你連嫂子也不叫一聲,還在喊丹霞姐、丹霞姐,就是不給你補!」
黃巢舉杯說:「自從曹州西行,連年滴酒未敢沾唇。每日繞道潛行,實欲悄悄逼近伊闕,直叩東都,震動西京,為蒙沂義軍接應。詎料途中得逢故人,欣喜過望,願共一醉。一來為博士和柏枝姑娘洗塵接風,二來也為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致賀。來來來,我們同乾一杯!」
幾句話說得丹霞滿臉緋紅,她追著秀梅說:「你這個小妮子,嘴巴不饒人,看我擰你的嘴!」
黃欽也在一旁勸道:「二哥既然誠心相留,博士就留下來吧。」
黃巢送走皮日休,正要轉轡回營,忽然風捲塵頭,馬蹄噠噠,一個士卒飛馬直奔黃巢站立的高阜而來。馬到阜前,士卒漸漸勒住繮繩,減低馬速。
皮日休長嘆一聲說:「日休為唐臣,食祿尸位,不能致君堯舜上,只能坐視民扼其吭,捽其首,亦良可嘆也。然而,扼其吭,捽其首者,也只能是將軍和關東飢民。日休身為朝廷命官,豈能參與其事?」
酒宴直到夜闌方散。黃巢已為皮日休和柏枝準備好寢居之室,宴後,便命左右秉燭送他們安歇。
孟楷從刀架上掣下一把長劍說:「既是故人相逢,有酒不可無樂舞,願為皮博士以劍舞助興,請丹霞為我和歌。」
後營小院就在中軍轅門旁邊,黃欽跨出院門,正碰上黃巢引了皮日休僮僕三人進中軍轅門去。黃巢見了黃欽,便把他叫了過去:
席上,黃巢想起三年前「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的時節,與皮日休京師相遇,隨即國門訣別,以至如今,時勢變遷,恍如隔hetubook.com.com世,不覺慷慨賦詩,吟出一首古風來:
黃欽來到中軍後營,曹氏夫人、丹霞、蓋秀梅三人,正在院中空場上練劍。他招呼一聲:「你們練劍呢!」就逕直走到曹氏夫人跟前,取下箭袋遞上去說:
「好了,好了,我走了,你們繼續練劍吧。」
黃巢眉峰一聳:「什麼事情?」
黃巢責罰了黃欽,立即派人從黃欽營中取回皮日休的箱篋,然後送客人上路。
「如若我遲來一步,巡哨士卒將你箱篋中所藏敕旨吿身燒了,毗陵邊鄙之地,誰還認你朝廷命官呢?」
想到這裡,黃欽臉上一掃驚悸不安的面容。他年紀不大,志氣不小,死,要死得堂堂正正,不要讓義軍將士們以為黃欽是個膽小的怕死鬼。他神情坦然,抬起頭來,既不吿饒、求情,也不羞愧、畏怯,不等左右侍衛推他,便邁開腳步朝轅門前面開闊的曠野走去。
丹霞於席間戎裝歌黃巢詩,音節清亮,有變徵、變宮之音。曹氏夫人和柏枝依歌而和,黃巢在一旁撫劍擊節。皮日休停杯凝聽,泣下數行,感慨不已。
「博士大才,胸中能裝天下,怎麼卻放不下一個小小的箱篋?我們是一夥要搶李家天下的竊國大盜,卻不是偷財盜物的小賊,不會要你一個裝書的箱子。你放心去毗陵上任好了,以後找到箱子,再派專人給你送去就是。即算真的不見了,也不必這樣惶急,你箱裡的卷帙、書帖,值錢多少,估個價來,就是千貫、萬貫,義軍也是賠得起的。博士以為如何?」
晚上,黃巢夫婦設家宴款待皮日休和柏枝的時候,黃欽便一人悄悄進中軍轅門去。守衛士卒知道黃欽是黃巢的愛弟,不敢阻攔,也根本沒有留意他的行動。這樣,他便乘間從中軍轅門提出了皮日休的箱篋。那時,他還暗暗得意自己的行動,以為一則遂了二哥挽留皮日休的心願,二則也免得皮日休長途顛簸,到邊鄙地方去受折磨。
黃巢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好不氣惱。他雖然極盼皮日休留在義營,贊劃軍機,共討李唐,然而,強制、裹挾的事,他是不願意做的,特別對摯友皮日休,更不能這樣做。
皮日休連忙攔住說:「快別如此,不知者不為罪嘛。孟將軍如此勇武,又如此豪爽,可欽可敬,可欽可敬。」
誰想,這事卻觸怒了黃巢,而且聲言「要集合三軍,人人查究,誓把它弄個水落石出!」他知道二哥的秉性,什麼事情都是說到做到,自從做了義軍的首領之後,更是言必有信,不肯馬虎。要是真的人人查究起來,一定很快能查明他偷取箱篋之事。而為了這事驚動三軍,罪責也不小。黃欽畢竟年輕,偷取箱篋時並沒有想到這些後果,現在聽了黃巢一番嚴厲的話,不禁嚇得面色灰白,覺得這事再也不能隱瞞了。他上前含笑說:
「晚上並未用過箱篋。」
兩句話沒有說完,眼淚已經如斷線的珍珠,撲簌簌落了下來。接著,她哽咽地說:
開始,他覺得這是義軍內部整飭軍紀的事情,自己不便插言,以後,見諸將求情,曹氏夫人勸解,全都無效,黃巢執意要斬黃欽,執法士卒就要行刑,事情迫在眉睫,再不能緘口不言了,這才高喊了一聲「慢——」
柏枝這時又換上了書僮裝束,顧不得周圍人多,撲到皮日休身上,哭著說:「大人,有事可以和黃將軍慢慢商議,萬萬不可自尋短見。你要有個差池,我也活不下去了。」
「念黃欽年輕無知,又是初犯,請黃巢大哥恕他死罪。」
行刑手走到雙手緊縛,跪倒在刑場中央的黃欽身邊,將手中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他頸子上。刑場上行刑官拖長聲音高聲喊道:
孟楷借著酒勁把劍在膝上一磕,折為兩段,丟在地上,憤憤地說:
黃欽站在人叢中,一直暗暗注視著皮日休的言談神態,現在聽他說出心中隱情,連忙上前勸解說:
皮日休說:「黃將軍喜歡喝昌明綠茶?皮某倒喜歡顧渚所產紫笋茶。」
朱溫見黃巢把皮日休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奉為上賓,夜間在中軍帳酒宴歌舞殷勤款待,心裡早已不快,現在見皮日休為了一個小小的箱篋,急成那副模樣,更是暗暗嗤笑,口裡揶揄說:
誰知道事情一說明,黃巢就大發雷霆,面容那樣嚴厲,黃欽幾乎不敢認,這就是平日十分親近的二哥?
曹氏夫人噗哧一笑說:「不是我偏心,是沒有那麼好的針線功夫。你二哥那個箭袋也不是我織補的,而是丹霞織補的,你求她去吧。」
丹霞看見黃欽那副滑稽樣子,不覺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她禁不住黃欽一再央求,終於把箭袋接過去了。
黃欽聽說眼前便是仰慕已久的皮日休博士,兩眼放射出喜悅的光芒,連忙行叩見之禮,口裡說:
說罷,黃巢派身邊一名侍衛,和老僕一起去中軍取箱篋。去不多時,老僕和侍衛雙雙出來,都說,找遍了中軍帳的每個角落,也沒有見到箱篋的影子。
孟楷瞠目不能對。黃巢激|情地站起來說:
「小將軍黃浩正在中軍門口和一個江湖賣藝的漢子鬥劍,定要見個高下。眾人勸阻不開,夫人怕有閃失,特派我來請將軍作速回營。」
「這是剛射下來的兩隻大雁,留給你們佐餐。」
黃巢盛怒未息,哪裡肯聽眾將求情?掉頭不顧說:
孟楷也不推辭,仗劍走進中堂。士卒斟酒奉上,孟楷接過大觥,立地喝了三杯。黃巢笑著說:
「請黃巢大哥恕了小將黃欽死罪,從輕發落。」
皮日休的一番話,特別是柏枝姑娘詞意懇切的請求,使黃巢不能不加考慮。對黃欽繩以軍法,固然刑出有名,於整飭義軍軍紀也至為需要,然而從皮日休、柏枝的地位,設身處地想想,此事如處置過分,也的確會使他們負疚、難堪。黃巢思前想後,沉吟半晌,才稍稍緩解地說:
皮日休正和m.hetubook•com.com黃巢站在路邊話別,回答說:
「侍衛,將這小畜生捆綁起來,推出斬首!」
「父母去世之後,他年紀幼小,你親眼見他多麼艱難地長大至今。而今你是長兄,常言說:長兄如父。他年幼無知,闖下什麼禍來,你有責任教訓他。不教而誅,不是做父兄之道。你快傳令侍衛,立即將小弟帶回中軍。只要免了他的極刑,任你怎樣處罰教訓他都成。」
「眾將休要多言。常言道:『人心似鐵,官法如爐』。今天饒過了他,異日誰還畏懼軍法!?」
「濡陵一別,倏忽三年。〈咏菊〉贈詩,常縈腦際。日休常思,兄非籬間燕雀,定有一飛沖天之時,而今果然。今日中原握別,又值仲秋,故人已作千軍帥,菊花正傍戰場開。人事變遷,感慨萬千。」
「二嫂,練完劍,幫我把箭袋補一補吧。」
皮日休看見柏枝那副傷心、驚恐的樣子,心中十分不忍,心腸不覺軟了。
黃巢想了想說:「先生囿於名分,不肯留在義營,黃巢也不相強。今晚在此留宿一宵,如執意要走,來日再送先生上路。」
「皮博士,你不要空著急。箱篋是我昨晚上取走的,敕旨吿身我替你收藏著呢。我也並無什麼歹意,只想把博士留在義軍營寨裡。事先沒有和博士商量,讓你虛驚一場,請博士不怪。」
「箱篋既在中軍失落,此事定非外人所為。我要集合三軍,人人查究,誓把它弄個水落石出!」
皮日休慌忙將黃欽扶起說:「快別如此,皮某怎敢當此厚禮?」
看著一年一度迎著秋風開放的菊花,皮日休不無感慨,執黃巢的手說:
黃巢送皮日休走上南去吳越的大路。路旁田野裡、山坡上野菊花金黃金黃的,像星星點綴藍天一樣,裝飾著廣闊的原野。秋風吹過,隨風俯仰,又像星星在閃爍、眨眼。
黃巢問:「倚天長劍在手,中原逐鹿正急,先生何以教我?」
「二嫂,還按二哥那個箭袋的樣子補。」
「這便是我以前常對你們說的,太常寺皮日休博士。他得罪了朝廷,新近被貶謫出京,遷任毗陵副使,從此路過,特請來營中相見。」
這一天,黃巢的小弟弟黃欽在營地附近射雁練箭。正是秋風初起,北雁南翔的時候,夜裡在黃河岸邊的沙灘上、葦叢中露宿了一晩的雁群,白天又精力充沛地排著整齊的隊伍,匆匆向南趕路。
黃巢讓左右送柏枝去中軍後營曹氏夫人處暫歇,讓侍衛將老僕引下去另作款待,自己便和皮日休、黃欽在中軍品茶敘談。
一聽到有人喊「慢」,行刑官口中那個「刑」字,也就從喉管中嚥下去了,行刑手也立即從黃欽頸上拿下了大刀。其實,他們又何嘗忍心執刑呢?
「早聽二哥說起博士大名,今日相見,太高興了。」
第二天一早,皮日休便到中軍辭別,要上路南行。黃巢再三挽留,皮日休去意甚堅,不肯羈留。黃巢不便相強,置辦千金相送,以報長安贈金之德。而皮日休只取足旅途糜費之數,多的堅不肯受。
「小弟,過來見見貴客。」
眾人一齊進中軍轅門,堂上坐定,左右奉茶,捧上兩把陸仙瓷壺來。陸仙指的是唐肅宗時竟陵人陸羽,字鴻漸,他嗜茶,著有世上最早的一部茶經,述茶之原、茶之法、茶之具,甚為完備。於是,天下尙茶成風,後世就祀陸羽為茶神、茶仙,甚至一些茶具也塑成陸仙的形象。這兩把陸仙壺都是禿顱、垂髯,大概根據他早年曾為僧,而塑造成這模樣,然而,臉容清癯,形象也還生動。
黃欽伸手向箭袋中去取第三支箭的時候,發覺箭袋空了。他心中奇怪,昨天還有半袋箭,怎麼轉眼就沒有了呢?取下箭袋仔細一看,原來箭袋使用日久,已有幾處破漏。他想起二哥黃巢的箭袋也有幾處破了,卻被織補成花卉、鳥獸,比那新的更為好看,自己何不也將這破箭袋去請嫂子織補織補?想到這裡,他從地上拾起那兩隻帶箭的大雁,便去軍後營找曹氏夫人補箭袋。常言道:長嫂如母。父母去世之後,幼弟的日常生活以往多得曹氏夫人照料,現在黃欽雖然長大了,但是,縫縫補補的事也還是常找嫂子幫忙。
長兄黃存去世之後,黃浩多得諸叔嬸顧恤。黃浩從小喜歡學習武藝,黃巢常親自點撥他。對這個聰明勇敢的孩子,黃巢十分喜愛,視如己出。聽了來人的報吿,黃巢一則擔心黃浩年紀小有什麼閃失,二則懷疑那江湖藝人有來頭,怕是官軍偵探,於是,立即撥轉馬頭,一揮馬鞭,縱轡回營。
蓋秀梅在一旁拍手笑著說:「看,還是我教你的辦法靈,親親熱熱叫聲嫂子,她就給你補了。」
「也把破損處用上等絲繩織補成花卉、鳥獸?」
說完,柏枝明亮的大眼睛裡滾下幾滴清淚來。
頭雁應箭從天空墜了下來,雁群凌亂了,一隻隻大雁驚惶地嘎嘎叫著,不成隊地亂飛。黃欽連忙從箭袋裡拔出第二支箭,對準一隻正在張口鳴叫的大雁,嗖地又是一箭。這箭不偏不倚正從鴻雁張開的大口中射進去,箭頭然後從頸脖上貫穿出來。隨即,這隻大雁也從空中帶箭墜下。這叫箭射開口雁,是射術中最高超的一招。黃欽年紀雖小,在幾個哥哥的訓教和薫陶下,也學得一身出色的武藝。
黃欽見皮日休為箱篋的事情著急,一旁勸解了一番,滿心指望他死了去毗陵的心,就此留下。誰想勸解未成,反火上加油,皮日休竟要拔劍自刎,事情越鬧越大,心頭不禁有點忐忑不安。
曹氏夫人把箭袋交還給黃欽說:「那我補不了。」
黃巢豪爽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說:「射日自有后弈箭,柱國卻待棟樑材。先生此去,也多珍重。後會有期,他日還多有仰仗之處。」
黃欽聽說黃巢的箭袋是丹霞織補的,又捧著箭袋走到丹霞跟前央求說:
「昌明綠」和「顧渚春」都煮到二遍,正是濃釅的時候。黃巢舉起杯盞說:
老僕詫異地說:「那麼,箱篋怎麼不見了?」
「既然如此,只好循大家之請,饒他死罪。死罪雖免,活罪難饒,先責打三十軍棍,然後罰他與士卒一同食宿操練,戴罪立功。」
皮日休在長安的酒樓歌肆間看過不少的歌舞,耳畔還時時縈繞著黃鸝哀怨柔婉的歌聲,他卻萬難想到,一個年輕秀美的女子,能綽起銅響板,唱出如此豪放的歌。眼前的丹霞,幻化成千里外深宮裡的黃鸝。呵,什麼時候,他能像孟楷一樣,「手提瀚海冰三尺,掃除浮世不平事。」而黃鸝也能像丹霞一樣,為他改換歌喉,慷慨地唱一支〈劍歌〉呢?……
孟楷說:「大哥自曹州西行,遍戒軍營不許飲酒,弟兄們沿途征戰多建奇功,並未得到滴酒犒勞。今天大哥不過遇見一個長安來的讀書人,萍水相逢,待為上賓。中夜設宴款待,又飲又歌,情逾手足。大哥把我們這些隨同征戰的兄弟,置於何地?這不是彩筆有神,寶劍無用嗎!?」
左右侍衛開始只當黃巢是唱戲的吹鬍子——假生氣,現在見他動了真怒,哪裡還敢怠慢,立即上前,先下了黃欽身上的劍,然後將他雙手反剪,捆縛起來。
走到小院門口,他又回轉身去,把手中掂著的兩隻大雁往院子裡一摜說:
就在這時,中軍轅門前一個聲音高喊:
黃巢也笑著說:「東西放在我的中軍帳裡,比放在長安大明宮金鑾殿內還穩妥。也許挪動了一下位置,不會不見。」
老僕見有三匹好馬馱物、代步,再不用你推我讓,心裡十分高興,忙去中軍取昨晚暫放那裡的行囊、箱篋。去不一會兒,老僕單手拾著內裝日用衣物的行囊來了。他把行囊朝馬背上一擱,卻問皮日休:
臨別,皮日休深情地說:「『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故人善自珍重。」
黃巢笑著說:「所謂朝廷命官,眼下也就只留得那紙貶謫吿身。如若剛才我遲來一步,巡哨士卒將你箱篋中所藏吿身燒了,毗陵邊鄙之地,誰還認你朝廷命官呢?」
眾將領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驚呆了。黃巢軍紀嚴明,執法不阿,使他們佩服;黃欽人小志大,敢作敢當,使他們感動。然而,情勢急迫,救人要緊,容不得他們細想品評,紛紛跪倒在黃巢面前,求情說:
黃巢也說:「丹霞不提,我倒忘了。天下紛擾,日休兄又在貶遷途中,雖然無暇舉行大禮,然而這交杯酒還是不能不喝的。」
皮日休不以為意說:「箱篋放在中軍,如何會不見?再去細細找找。」
來到阜上,士卒翻身下馬,向黃巢報吿:
皮日休當年在《皮子文藪》裡說過一些十分激憤的話,甚至主張黜逐、誅戮無道昏君,以謝天下,然而,那只不過是譏刺李朝,使君王聞之,有所儆戒罷了。或者說,那是有感於李唐朝政日益腐敗,人民顛沛流離,終不免有朝一日要唱〈黍離〉、〈麥秀〉之歌,而作的憂憤的預言。但是,身為帝臣,備受皇恩,食君之祿,就應該以王佐自任。在這紀綱不振,教化不行,民不聊生的末代,帝臣王佐當輔助君王內安百姓,外撫四夷,勛加於王室,澤布於天下,使國有泰山之安,君享無疆之福,因而功垂金石,名播千秋。他絕沒有寄身草莽,稱兵作亂的想法。當然,他也認為黃巢不同於一般的草莽英雄,可是,官逼民反尙能說得過去,而君臣之倫卻不能亂。
黃巢大驚說:「兄弟何出此言?」
「慢——」
「看你,一來就把我們的練劍打斷了。」
皮日休抱定這樣一個宗旨,所以覺得眾將領的話越說越不中聽,他長嘆一聲說:
聽說皮日休要上路南行,諸將都到中軍轅門前來送行。不料正要上路,卻生出這麼一段波折。
說到這裡,黃巢一揮手,喝令左右:
黃欽在一旁心中暗忖:「原來他箱篋中藏有朝廷吿身,燒了它就無法前去上任了!」
就在這時,只聽得窗外劍鳴風嘯,窗紙簌簌,窗櫺震動,滿座為之驚悚失色。
皮日休說:「我倒隨身帶有一些紫笋茶,是敝友陸龜蒙送的。」
「喝茶,喝茶,剛才只顧說話,忘了品茶,豈不辜負了這天下名茗!」
箱篋失盜之事出在中軍轅門,已使黃巢著惱,竟想不到這事還是自己的弟弟幹的!他氣上加氣,臉色鐵青,咬牙恨恨地斥責黃欽說:
皮日休這才著了急,兩眼發直,搓著手說:
「今日睹黃將軍昆仲,實不愧為一門俊傑。」
然而,幻象很快消失,他又回到了眼前的現實處境:無辜株連,橫遭貶逐;深宮裡的黃鸝,看來此生更是相見無因……可是,這一切他都只能逆來順受,隱忍於心。即算橫遭貶逐,畢竟還是守土之臣,那犯上作亂的事,是想都不該想的呵。
黃欽噘著嘴說:「二嫂偏心,二哥的箭袋破了,你肯那樣用心織補,我的箭袋破了,你就不肯那樣織補。」
黃巢推窗而望,只見窗前月下,一條大漢赤膊仗劍,奮臂而舞,瞠目立眉,面有慍色。皮日休正在疑懼之間,黃巢招呼那大漢說:
「大人,晚上你用過箱篋嗎?」
「且慢,博士和柏枝姑娘今日應當喝交杯酒,以為于飛之慶。」和*圖*書
黃巢說:「博士,黃巢是按仁義二字,按義軍軍法行事,並不全是為博士的緣故。」
一個侍衛飛騎馳向刑場傳令,刀斧手接到黃巢的行刑命令,將黃欽推到刑場中間,四周刀斧手嚴密把定。一個行刑手霍地拔出明晃晃的大刀,向刑場中間走去……
皮日休連忙推辭說:「使不得,使不得,日休無德無才,如何能當此重任?」
雖然是八月末的天氣,詩人用「天街夜色涼如水」來形容它的晚涼,然而,白天卻還是暑熱未盡。丹霞舞了一陣子劍,不覺香汗淋漓,現在她正趁著曹氏夫人和黃欽說話的時節,和蓋秀梅一起,一人掇了條板凳,在樹蔭下坐著,揮著一方繡花羅絹手絹,搧風納涼。
入夜,就在黃巢寢居的地方,燃起一對酒盅粗細的明晃晃大燭,擺起一桌豐盛的酒宴。黃巢、曹氏夫人、丹霞,舉行家宴,為皮日休和柏枝姑娘洗塵接風。柏枝姑娘卸去了男裝,裙衩粉黛前來赴宴,別有一番龜茲女兒的健美風韻。
「孟楷賢弟,再舞劍一通,以助酒興,何如?」
「丹霞姐,原來二哥的箭袋是你的好針線織補的,也請你幫我把箭袋織補一下吧。」
孟楷說罷,就要叩頭謝罪。
「啓稟黃將軍,曹氏夫人請將軍急速回營。」
眾人回頭一看,高聲喊「慢」,制止行刑,是當事人之一皮日休。
黃欽走到中軍轅門前,黃巢指著皮日休說:
當時,黃欽心裡暗喜:「原來他箱篋中藏有朝廷吿身,失了它就無法前去上任!」
皮日休正色說:「朱將軍為何這樣說話?義軍宏旨,皮某難道不知,怎麼會視義軍將士為偷財盜物的小賊?箱中卷帙、書帖,價值多少,不必計較,只是我一生別無所好,只此一點心愛之物,丟了可惜。這些都擱下不論,至關重要的是箱篋中有皇帝御賜的敕旨吿身,把那丟了,叫皮某如何去毗陵赴任?朝廷要是查究起違旨的罪責來,皮某又如何擔當得起?」
「這事如何是好!」
「你們不肯動手,我先斬了你們這些不執行軍令的士卒!」
柏枝見黃巢要斬幼弟黃欽,心中十分不忍,見皮日休說了話,她也走上前去,滿臉憂戚,十分懇切地說:
「孟楷月下舞劍,一定乾渴,進來共飲一杯。」
黃巢忙問:「就是那位寫過『蓬萊有路教人到,應亦年年稅紫芝。』頗有詩名的姑蘇陸龜蒙麼?」
想不到現在惹得皮日休尋死覓活,叫他心裡十分作難。不過,黃欽還指望皮日休能回心轉意,特別是柏枝和老僕一旁哭勸,十分動情,黃欽更相信事情會有轉機。
黃巢頻頻點頭說:「古今至理,古今至理。」
「嗯,對了。」
「黃將軍,我求求你,一定不能傷害小將黃欽。要是為了一個小小的箱篋,傷了小將黃欽的生命,我們一輩子心裡不得安寧。黃將軍,念長安市上我們曾為您盡棉薄之力,您賞個面子,准了我這個小小的請求吧。」
黃欽見丹霞已經答應給他補箭袋,事情已經說妥,便連忙趁勢退出小院說:
昨天,黃欽去找曹氏夫人和丹霞補箭袋,在中軍轅門前遇見黃巢引了皮日休來。隨後,在中軍品茶的時候,又聽黃巢打趣地對皮日休說:
皮日休說罷,從旁邊士卒身上扯了一把佩刀,就要自刎。黃巢連忙上前將他抱住,奪過刀擲於地說:
他心裡又好生蹊蹺:放在中軍營的箱篋,如何會不翼而飛?此事定非外人所為,可是,誰會瞞著主將幹這種事情呢?此人盜走箱篋又是何居心,是貪圖那一箱名貴的書帖、卷帙呢,還是另有打算?
黃巢接著喝令左右:「前去知照刀斧手,立即行刑,不得拖延!」
來時的一匹駑馬已被巡哨士卒殺吃了,黃巢另贈他們三匹駿馬。俾能一人一騎趕路。
曹氏夫人接過箭袋,查看哪幾處破了。黃欽又說:
孟楷揮動長劍,大堂裡立刻一片刀光劍影,迅急如疾風,熠耀如雷電。
蓋秀梅瞟了丹霞一眼,想取笑她一下,故意對黃欽說:
金風颳秋節,
玉露凋晚林。
此夕窮途士,
慷慨獨沾襟。
沾襟何所為?
悵然念古今。
盜跖古傳名,
陳涉本佣耕。
樊崇起綠林,
張角裹黃巾。
要學真男子,
蒼龍際風雲。
想到這裡,黃巢既像安慰皮日休,又像向眾將士發話說:
黃欽開始說明箱篋是他取走的,臉上還笑嘻嘻。他覺得自己是光明正大的,為了義軍好,也為了皮日休好。這不過是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小時候鄉親鄰里之間不是常鬧這種玩笑嗎?把東西藏匿起來,讓對方急一陣,找一陣,再還給他。事後,大家一笑,誰也不計較誰。現在,也不過是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罷了,誰能要他那箱篋,誰能懷什麼歹意。可是,皮日休竟把玩笑當了真。那麼,玩笑不開了,箱篋還給他,讓他上路去毗陵就是了,還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在黃欽還比較幼稚的心靈裡,把這件事看得過於簡單了。
誰料,情況說明,事情並未就此了結,反越鬧越大,惹得黃巢盛怒,執意按軍法從事,要斬幼弟黃欽。黃巢義重如山,治軍嚴明,執法不阿;黃欽雖然年輕莽撞,但敢作敢當,有丈夫氣概;這些皮日休都一一看在眼裡。他和眾將領一樣,深深欽佩黃巢昆仲的人品。
黃欽開始還有些驚恐,然而,很快就鎮靜下來了,這兩年他隨軍征戰,也見過一些刀光和*圖*書血影的場面。他聽黃巢說到「義」字,說到軍紀,才知道自己大大地錯了,這跟小時候鄉鄰間你藏我的東西,我藏你的東西,那種玩笑不一樣。可是,他覺得問心無愧,自己不過是好心辦錯事。要殺要斬由你辦吧,現在你已經不是「二哥」,你是聲威赫赫的義軍首領。
黃巢要斬幼弟黃欽的消息,傳到中軍後營,驚動了曹氏夫人,她急急忙忙趕到中軍轅門前來。眾將領士卒見曹氏夫人趕來了,繃緊的心弦稍稍鬆弛了一點,大家想,也許曹氏夫人能勸轉黃巢。
不等黃巢說完,孟楷驚喜地瞪著皮日休說:「先生就是皮博士?!常聽黃巢大哥談起先生高行大才,早欲一見,不想今天不期而遇。適才小弟無知,多所冒犯,請博士原諒我這粗魯漢子。」
皮日休和柏枝正舉酒欲飲,丹霞起立說:
黃欽被行刑士卒按倒,打了三十軍棍。士卒憐惜黃欽,並未發力重打;黃欽熬住疼痛,也沒有一聲叫喚。打過三十軍棍,才由人扶到軍營中去安歇將息。
皮日休謙遜地說:「一介書生,紙上談兵,何益於事?」
百煉青爐劍,
屠奸血未乾。
秋波明夜月,
素練帶寒霜。
壯志期何日?
彈匣泣數行。
颯颯龍虎嘯,
志士熱中腸。
皮日休從跌坐的地方翻身站起,急步走到黃巢跟前說:「黃將軍,黃欽小將既已主動把事情說明,也就罷了。你不能因為我的緣故,自傷昆仲。」
「畜生,你膽生大妄為,做的好事,可知道罪責!你如此胡作非為,也是要陷我於不義,叫天下英雄唾罵:黃巢不是堂堂正正、坦坦蕩蕩的好男子,居然縱容兄弟以此卑劣手段挾迫摯友參加義軍。此為罪責之一。你壞我義軍軍紀,私進中軍轅門盜篋取物,此為罪責之二。憑這兩條罪責,今天定要依法嚴懲!」
皮日休笑著說:「想不到軍旅之中,黃將軍還保留著品茶的雅興。」
「博士原來為那一紙吿身著急,皮先生也太把李儇的狗屁敕旨看重了!以博士大才,貶到毗陵邊遠地方去當一個芝麻大的副使,那樣的狗敕旨早該撕碎丟到茅坑裡。如今那吿身不見了,正好,博士索性留在我們義軍營裡當個軍師,比去毗陵遭貶受氣強得多!」
皮日休作別黃巢,踏上南行的官道。黃巢駐馬高阜,目送皮日休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群峰層林之中。
丹霞戎裝玉立,一派巾幗英雄的氣概。她自到黃巢軍營之後,在戰利喜慶之時,於征途疲乏之際,也常常唱歌。有時應義軍將士的請求而唱,有時情不自禁地,喜之於懷,發之於聲。她的歌能增添喜慶的氣氛,也能給人鼓舞,使人產生戰勝困難的力量。從她唱歌以來,只知道黃金白璧買歌笑,只知道歌舞是供王公貴胄賞心悅目的東西。而現在,她驚喜地發現,歌原來和劍一樣,也能夠成為戰鬥的利器,同樣為軍營征人所需要。從此,她的歌喉更加明麗,更加圓潤,更加響亮了。你看,她迎著熠熠的劍光,又唱起了深沉、慷慨的劍歌:
黃巢說:「顧渚所產紫笋茶當然名貴。有詩說:『天子初嘗陽羨茶』。又說:『千金難買顧渚春』。此地茶固然名貴,只是難得。」
皮日休也笑著回答說:「這也是老天照應,巡哨士卒雖然燒了我幾幅書帖,卻還未燒及我那敕命吿身。如若把那吿身燒了,我無法赴任,就只好在此飲劍盡節了。」
曹氏夫人趕到中軍轅門前,嬌喘未定,就對黃巢說:
皮日休說著叫老僕從箱篋中取出一包顧渚紫笋茶來,黃巢接過,讓左右立即拿去煎煮。
「巨天,你不能這樣對待小弟!……」
「恥為千夫長,不如一書生,要劍何用!」
中軍轅門前,眾將領掩面不忍相看,人人斂聲屏息,四周一片靜寂。這時,可以聽到人叢中有輕輕的唏噓聲。
院子裡洒滿年輕女子銀鈴般脆響的格格笑聲。曹氏夫人嗔怪黃欽說:
左右侍衛聽說要捆綁黃欽,推出斬首,都感到很突然。心裡揣測,黃巢將軍也許是一時惱怒,說的氣話,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不肯上前動手。
一席話說得孟楷緘口無言。黃巢又問:
柏枝隨皮日休出京以來,一路上只以主僮相處,以掩人耳目,求得旅途平安。今夜才是兩人第一次在一處寢宿。命途多故,使他們不能如梁鴻、孟光,舉案齊眉,只能效司馬相如、卓文君,夜奔求偶。而這種歷經磨難的結合,也使得他們更加恩愛情深。
老僕也上前去,老淚縱橫地說:「大人,這事都怨我,是我沒有把箱篋隨身帶著,保護好。要殺,就殺我吧!到了毗陵,我自去投官,請朝廷治我的罪,此事不怪大人。」
黃巢臉色仍無半點緩解,他說:「夫人,你不要動我以私情,今天的事,關係義軍軍法,我身為三軍主帥,豈可徇私枉法!夫人不必多言,請回後營歇息去吧。」
說著,黃巢捧出帥印來,讓與皮日休說:「先生博學多才,宜為義軍之長,請掛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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