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慧眼、慧業

洪生兄將「近代」定爲民國十年至卅八年,共選定七家二十五種作品,取精用宏,作爲「大系」的全部內容。這七家是平江不肖生、還珠樓主、王度廬、白羽、朱貞木、鄭證因、顧明道,除後三家外,前四家都讓我迷過。不肖生的流暢平實、還珠的恣肆雄奇、王度廬的曲折深厚、白羽的簡潔精銳,各擅勝場,並足千秋。我尤其好白羽之文,其精鍊之處,眞有如「呂氏春秋」一字不能增減之妙。僅論文字,亦當在中國文學史上占一席之地。
編這部「近代中國武俠小說名著大系https://www.hetubook.com.com」,眞是具慧心、有慧眼的不朽慧業。我們期待着由這部「大系」作先驅,能導致出第四個「武藝復興」時代的提早來臨。
但近代的武俠小說,並沒有獲得適當的尊重;甚至就在武俠小說的範疇中,亦有不同的待遇,如唐人傳奇中的「虬髯客傳」、「紅線傳」,在分類上屬於武俠小說,從中國的胡適之到日本的塩谷溫,都拿它們當文學作品來研究;而近代的武俠小說,儘管碩學鴻儒,偶爾接觸到時往往不忍釋手,但和_圖_書却很少去談它,在下意識中似乎不承認武俠小說可以成爲一個話題,文藝批評家自更不屑一顧了。
我發現一條定律:凡世間事物被公認爲足以令人廢寢忘食而着迷者,都是美好的。在這條定律之下,武俠小說無疑的,是美好的;或者說:是非常美好的事物。
洪生兄「談武論俠」,已歷十年之久。去年十月,接受聯經出版公司的邀約,主編「近代中國武俠小說名著大系」,自此平均每天以不少於十個小時的工夫,精讀及研究武俠小說,從追溯其起源,由探索「戰國時原始www•hetubook.com•com墨家的武士集團」的精神、行爲開始,「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脚找東西」,以迄於論定金庸「後來居上」,而致無窮的感慨於原應「掀起第三次『武藝復興』巨浪」者,竟以「歷史的反諷」,如今「卅年一彈指頃,老成封劍,新秀未吐;而電影、電視上的武俠片外強中乾,實已至『迴光返照』之境」。其涉獵之廣、引徵之博、用心之至、析理之精,尤其是熱愛武俠小說及「武藝家」的那份深情,在他的那篇可做爲博士論文來讀,長達三萬餘言的「魔劍十月試金石——『近hetubook.com•com代中國武俠小說名著大系』總編序」的大文中,隨處可見。我嘗謂做學問亦須有情;適之先生做紅樓夢考證,但他不喜歡紅樓夢,以故所造畢竟有個他自己所畫定的限度。我這個看法,如今從洪生兄的文章中獲得印證,亦是意外一喜。
洪生兄在這部「大系」上所下的工夫,令人嘆服,標點分段、校勘、批註之外,並對七家的生平及作品,作了既詳細又精到的說明,對武俠小說讀者來說,將是最受歡迎,亦最佩服的一種服務。
造成這種有欠公平的現象,或與清朝中葉所出的「公案」小說,文字https://www.hetubook.com.com稍嫌鄙俚有關。但近代的武俠小說,以「江湖奇俠傳」爲嚆矢,開創了一個嶄新的時代,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都應該予以新的評價及適度的尊重,僅以其讀者而言,人數之衆、層面之廣,迥非昔比;所能發生的影響力,自亦難以估計。我覺得像現代武俠小說這樣擁有廣大的讀者,對於知識分子的休閒生活,具有相當重要地位的一種事物,在我們這個自由開放的社會中,竟一直受到漠視,不能不說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因此,對於葉洪生兄將浩如煙海的近代武俠小說,能作一次普遍深入而有系統的批介,我眞是由衷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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