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世
第二節 祖父

「先主末年,慤敦慈恕,山林藪澤,禁止以時。常曰:『民各生父母,安用爭城廣地,使之膏血塗於草野乎?』自握王權至禪位凡數十年,止一拒越師,蓋不已而爲之。」
先主幼年敏慧,九歲能詩。詩話類編載稱:「先主爲徐溫養子,年九歲,作詠鐙詩,有『主人若也勤挑撥,敢向尊前不盡心』之句。溫賞歎,遂不以羣兒偶之。」先主不但能詩文,而且有幹才。《江南野史》中說:「先主十餘歲,溫知其必能幹事,遂試之以家務。凡食邑采地,夏秋所入,及月俸料或頒賜特緞,出納府廩,雖有專吏主職,先主能於晦朔總其支費存留,自緡匹之數,無不知其多少。及四時伏臘、薦祀、特腯醼饌餚蒸,賓客從吏之費,槪量皆中其度。逮嬪婢嬖姥,寒燠衣御,紈綺幣帛,高下之等,皆取其給。家人之屬,且亡閒言。」
知訓對吳王及羣臣如此,所以上下怨怒。朱瑾是宋州下邑人。爲人悍毅,勇敢決烈。僖宗時拜泰寧節度使,後爲梁太祖將,敗奔淮陽。楊行密表奏東南道行營副都統,後同平章事。楊行密死後,子渥及隆演繼立,因年少,而徐溫及其子知訓專政,時時想排除朱瑾。曾夜遣壯士潛入朱瑾宅行刺,但爲朱瑾所殺。知訓乃出朱瑾爲靜淮節度使。朱瑾有良馬,知訓曾屢索不允。朱瑾臨行,佯言將良馬贈知訓,知訓異常高興,因至朱瑾家致謝。朱瑾妻出拜知訓,知訓答拜,朱瑾藉機以笏猛擊知訓,知訓死,朱瑾也自刎。
「帝生長兵間,知民厭亂,在位七年,兵不妄動,境內賴以休息。江淮間連年豐樂,兵食盈溢。羣臣多請恢拓境土,帝歎息曰:『吾少在軍旅,見兵之爲民害深矣,誠不忍復言,使彼民安,吾民亦安矣。』」
這座新城,於天祐十四年完成。徐溫得知先主行新政築新城,乃至昇州巡視,見新城形勢壯麗,府庫充實,人民安樂,乃徙治昇州。以先主爲檢校太保潤州團練使(馬書作刺史,玆依陸書)。潤州就是現在江蘇鎭江,古稱京口。先主治昇州,有七、八年之久,稍具規模,自然不願他遷,而人民因感念先主恩德,也不願他離去,但在徐溫淫|威之下,敢怒而不敢言。《釣磯立談》中說:「自楊氏奄有江淮,其牧守多武夫悍人,類似威驚相高,平居齋几之間,往往以斬伐爲事。至有位居侯伯,而目不識點畫,手不能捉筆者。及烈祖以軍功牧昇州,初以文藝自好,招徠儒俊,共論治體,總督廉吏,勤恤民隱。由是遠邇宅心,以爲己歸。義祖聞之,自京口往視其所爲。見其城隍浚整,樓堞完固,府署中外,肅肅咸有條理,遂自徙治而居之。更以京口付烈祖。時金陵之民,顧懷其惠,莫不心折氣沮,但逼迫義祖之威,而無敢建白者。」
有一天,他夢得神丹,服後不老不死,醒來詢問羣臣,求取神丹。不久,有名叫史守沖及潘扆的先後獻丹方。先主召見,讓他們製鍊神丹。丹成,先帝每日服用。服後,多暴怒。先主也讓李建勳服用。建勳服後,覺心火頗盛,於是向先主進言說:「臣服甫數日,已覺炎躁,此豈可常進哉!」先主笑了笑說:「孤服之已久,寧有是事。」以後多人諫諍,都不采納。後來性情愈加暴躁,常怒駡羣臣,人多畏憚。《玉壺淸話》說:「晚爲方士所誤,餌硫磺丹砂,吐納陰修之術,忽躁怒。居常最寬和,迨病百司奏事,或厲聲呵詬,然無他害。」又陸書《陳覺傳說》:「烈祖晚多暴怒,近臣多得譴罰,覺心懼,稱疾,家居累月。」又陸書《后妃傳》說:「烈祖元敬皇后宋氏,小名福金,得幸。昇元末,烈祖服金石藥,多暴怒,賴后以免譴者甚衆。」
徐溫有子知訓、知詢、知誨、知諫、知證、知諤,大都愛好馳騁田獵,而先主卻專攻詩文經籍,暇時又學習騎射,因而文武兼備。有一次,楊行密對徐溫說:「知誥雋傑,諸將子皆不逮也。」可見先主確乎精幹不凡,爲常人所不及。
由此可見,先主自幼就精明幹練,極有才華。他雖有才華,但不驕慢,對人以禮,奉親至孝,因而更得徐溫夫婦的愛憐。《江南別錄》中說:「嘗從義父征伐,有不如意,杖而逐之,及歸,拜迎門外。義祖驚曰:『爾在此耶?』烈祖泣曰:『爲人子者,舍父母何適?父怒而歸母,子之常也。』義祖由是益憐惜。」
又如《釣磯立談》說:
武義元年(西元九一九)拜左僕射,參知政事。先主自留廣陵,代知訓,乃一反訓所爲,力行仁政,節儉愛民,薄斂息兵,禮賢下士,於是不滿一年,紀綱粲然,萬民歸心。例如《五代史記》說:
又說:
又陸游《南唐書》說:
先主不但毒殺了讓皇,並囚禁起他的子孫。馬令《南唐書》說:「六年遷讓皇子孫於海陵,號永寧宮,嚴兵守之,絕不通人。久而男女自爲匹偶,吳人多哀憐之。」由此可知,自古被迫讓位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知訓被殺,不僅吳王隆演及羣臣大爲喜悅,而先主更是高興。因知訓對先主十分兇暴,《江南別錄》說:「知訓待烈祖甚悖,每呼爲乞子。與諸弟夜飮,遣召烈祖,烈祖不至,知訓怒曰:『不吃酒,吃劍乎?』餘皆類此。」知訓不但侮蔑先主,更多次想殺害他。有一次,知訓召先主飮酒,預伏劍士,想殺害先主。當時行酒吏刁彥能,發覺有變,行酒至先主身旁,以手爪掐先主,先主警悟,以佯吐起而逃走,才免於死。還有一次,先主自潤州入覲,知訓在山光寺設宴歡迎,又想藉機殺害。後來知訓的弟弟知諫,將消息告知先主,先主才託詞逃走。知訓發覺先主逃走,乃拔下佩劍交給刁彥能,讓他立刻去追殺。彥能追至半途而返,假託沒有追及,先主才得逃回潤州。
「南唐都城,南止於長干橋,蓋其形局,前倚雨花臺,後枕鷄籠山,東望鍾山,西帶治城石頭。四顧山巒,無不攢簇,中間最爲方幅。內橋以南,大衢直達鎭淮橋,與南門諸司庶府拱夾,左右垣局翼然。」
次子景遷,字子通,幼時警敏,讀書一覽不忘。先主頗爲喜愛。先主輔吳,景遷尙吳公主爲駙馬都尉,歷衙內馬步軍都指揮使,海州團練使,左右軍都軍使。遂以左僕射參政事,留東都輔政。不久,加同平章事,知左右軍使,年才十七(時天祚元年)。先是中主景通以司徒同平章事,知中外左右諸軍事,留江都輔政。宋齊丘因嫌忌中主,又見先主權位日重,而吳主年少,先主年老,他日得國必爲景遷。己爲元老,自然權威無上。於是使陳覺爲景遷敎授,爲之聲價。宋齊丘決時政多有不法,就歸過於中主,而盛稱景遷。後被先主發覺,這種奪嫡的陰謀,乃把景遷調回金陵,做諸道副都統,以景遂代輔政。昇元元年(西元九三七)六月,病逝,年十九歲。
五子景逷,字宣遠。天祚三年(西元九三七)先主受禪,以十二月一日爲仁壽節,景逷就在這天降生。因小字仁壽。先主倍加喜愛,超過其他兒子。及种氏得罪,當時景逷年歲還小,宋皇后親自撫育,愛和*圖*書如己出。先主因爲避嫌,對景逷不加封爵。及中主卽位,才封爲保寧王。徐鉉作保寧王制說:「稟質沖粹,愼德孝恭。出言有章,好學不倦。故我文考,慈訓備隆。而能賤修嘉猷,惠迪前哲,卓爾令器,時惟老成。」徐鉉又在冊文中說:「維保大元年八月丁未朔某日,皇帝若曰:咨爾二十弟某,中和萃靈,寬裕成德。戲必俎豆之禮,學無城闕之遊。聰明仁智,仰遵前訓。孝友婣睦,率由生知。昭此玉音,應於麟趾。」由此,可知景逷爲人恭謹,敦篤友愛,更天資敏慧,好學不倦。後徙封信王,出爲虔州節度使。他生活儉僕,施政淸明,頗得人民擁戴。當時孫峴掌書記,景逷如有過失,孫峴就苦言規正,景逷都誠懇接受。後來孫峴病逝,景逷厚恤他的遺孤,並時時懷念,每次談及,必感歎落淚。因此,屬僚都很敬愛他。後主卽位,進封江王,加中書令。徐鉉在信王改封江王加中書令制中說:「第二十叔某,天賦機神,生知禮樂。肇開朱邸,則孝敬之道升聞。出建齋壇,則威和之風遠振。況五嶺之際,俗雜地雄。吏服其明,民安其敎。煦同冬日,隱若長城。」
先主入養徐氏,年才八歲,父母雙亡,孤苦零丁,幸有二姊,雖出家爲尼,但時至徐家探望。鄭文寶在《江表志》中說:「帝(先主)少孤,有姊出家爲尼,出入徐溫宅,與溫妻李氏同姓。帝亦隨姊往來。溫妻以其同宗,憐其明慧,收爲養子,居諸子之上,名曰知誥。」《江表志》所述先主入養徐家經過,與龍袞的《江南野史》,馬令及陸游《南唐書》記載,小有不同。大蓋《江表志》簡略,故從龍袞及馬令、陸游說。
又《資治通鑑》說:
先主因服金石,於昇元七年二月庚午逝世,享年五十六歲,葬永陵。先主臨危對齊王璟說:「德昌宮儲戎器金帛七百萬。汝守成業,宜善交隣國,以保社稷。吾服金石欲延年,反以速死,汝宜視以爲戒。」《釣磯立談》也說:「(烈祖)引元宗而吿之曰:『德昌宮凡積兵器緡帛七百餘萬,吾棄代後,汝善和鄰好,以安宗祜爲意。不宜襲隋煬帝之跡,恃食阻兵,以自取亡覆也。』於時中外寢兵,耕織歲滋,文物彬煥,漸有中朝之風采。」又說:「上嘗服金石藥,疽劇,將崩,呼元宗登御榻,囓嘴其指至血出,戒之曰:『他日北方當有事,勿忘吾言。』」
「及昪秉政,欲收人心,乃寬刑法,推恩信,起延賓亭,以待四方之士。……士有羈旅於吳者,皆齒用之。嘗陰使人察視民間,有婚喪匱乏者,往往賙給之。」
昇州形勢險要,北臨長江,南面秦淮,東依鍾山,西據石城,先主得昇州,乃力精圖強,以宋齊丘、王令謀、王翃主論議。曾禹、張治、孫飭、徐融爲賓客。馬仁裕、周宗、曹悰爲親吏。陸游《南唐書》說:「褒廉吏、課農桑,求遺書,招延四方士大夫,傾身下之,雖以節儉自勵,而輕財好施,無所愛吝。」《五代史記》說:「時江淮初定,州縣吏多武夫,務賦斂爲戰守,昪獨好學,接禮儒者,能自勵爲勤儉,以寬仁爲政,民稍譽之。」
「性節儉,常躡蒲履,用鐵盆盎。暑月,寢殿施青葛帷,左右官婢才數人。服飾樸陋。建國始,卽金陵治所爲宮,惟加鴟尾,設欄檻而已,終不改作。元宗爲太子,欲得杉木作板障,有司以聞,帝曰:『杉木固有之,但欲作戰艦,以竹作障可也。』」
「武義有童謠云:『江北楊花作雪飛,江南李氏玉團枝。李花結子可憐在,不似楊花沒了期。』及烈祖受禪,其日百雀翔於庭,郡國以符瑞言者,不可以數計。其尤著者,江西楊化爲李,臨川李樹生連理,於是始下還宗之議。初立唐宗廟,定郊堂之位。圜丘毖祀之夕,迺孟夏上旬,月至三鼓當沒,而升壇之際,皎然如晝,燎畢乃沒。太史奏言,月延三刻,遠近歎以爲異事。」
又如陸游《南唐書.劉承勳傳》,中說:
先主這種息兵安民的政策,竟有人不瞭解他的心意,說他無大志,譏笑他是「田舍翁」。例如《釣磯立談》說:「保大(中主年號)中,查文徽、馮延魯、陳覺等,爭爲討閩之役。馮延魯因侍宴,爲謾言曰:『先帝齪齪解無大略,每日戢兵自苦。邊壘偶殺一二百人,則必齎咨動色,竟日不怡,此殆田舍翁所爲,不足以集大事也。』」先主眞是一個田舍翁嗎?眞是沒有收復中原的大志嗎?不是!他很有抱負,他在受禪之後,立刻命吳王景,勒步騎八萬,講武於銅馳橋。他不是不用兵,而是不輕於用兵。他是等待時機,等待什麼時機呢?就是等待兵強國富的時機。所以他受禪之後,先息兵安民,生聚敎訓。等國富兵強,然後一舉而定中原。他曾對羣臣詳述他的政策。例如《釣磯立談》說:
又如《江南野史》說:
又周在浚說:
徐州自光啓末年,朱全忠與楊行密交惡,搆兵。人民不得安居,燒殺搶掠,田舍蕩然,尤其至景福初年(西元八九二),朱全忠連年攻時溥,徐、泗、濠三州民不得耕穫,又遭水災,人民死者十之六、七(見《通鑑》)。當時中原板蕩,豪傑紛起。朱全忠統制天下,楊行密盤據淮南。李榮本唐室後裔,見國運危殆,萬分感傷。但他沒有少康一旅之衆及數十里之地,怎能匡復大唐的天下呢?正好當時有海賊夏韶,人馬衆多,聲勢頗盛,他想藉夏韶起兵,以圖天下。於是往說夏韶說:「僕大唐之後,少失怙恃,遭世多難,先祖基業蕩然橫流,爲人所有。自料以高祖太宗之遺德,宗祧社稷,必未杜絕,其間子孫,必有興者。吾雖不調,夙蘊壯志。聞公英雄,士卒勇勁,吾欲因公立事,共取富貴。茍成霸業,古賢魚水,未足爲遇。」夏韶聽了十分贊同,於是率衆自海入淮,轉取沿岸郡邑,至濠、梁一帶。衆至數千。次年,榮不幸病逝,當時徐州兵亂,昪年才六、七歲,乃隨伯父球及母劉氏,避亂至濠州(今安徽鳳陽)。不久,母親又病逝。至乾寧二年(西元八九五),二月,淮南節度使楊行密,領兵攻濠州,殺流賊夏韶,夏衆潰散。先主及家人匿跡於開元寺,他二姊也落髮爲尼。當時他年才八歲。開元寺後因先主得名,成爲勝蹟。
天祐十五年六月乙卯,徐溫長子知訓爲朱瑾所殺。知訓當時爲淮南節度副使,自父徐溫出鎭金陵,乃專制揚州,主持國政。爲人兇暴,對吳王隆演不恭,對羣臣無禮。《江南野史》說:「知訓秉政,朝廷譽之爲昌華相公,因事輕肆驕傲,辟命卿將,鎭戍藩翰,多所不道。」《資治通鑑》也說:「知訓嘗泛舟濁河。王先起,知訓以彈彈之。又嘗賞花於禪智寺,知訓使酒悖慢,王畏而泣,四座股慄。左右扶王登舟,知訓乘輕舟逐之,不及,以鐵撾殺王親吏,將佐無敢言。」
四子景達,生於吳順義四年(西元九二四),先主當時輔政,天亢旱,不雨,先主憔勞。七月旣望,雲祀得雨,是日景達生,因名雨師。及成童,言行爽邁,異於常https://www•hetubook•com.com兒,頗得先主喜愛。初封信王,先主因景達容貌性格很像自己,想立爲嗣,但以越次的關係,沒能如願。保大元年(西元九四三)中主卽位,自燕王改封齊王,拜諸道兵馬元帥中書令。景達孝友純厚,有一次隨中主泛舟後苑,中主所乘的小船翻覆,左右大爲驚駭,當時景達在另一小舟,他本不善游泳,因見長兄落水,就立卽跳入水中去救,竟把中主揹負上岸,他人以爲精誠所感。景達爲人嚴肅剛正,疾惡如仇,所以滿朝文武都怕他。中主時常召親戚近臣曲宴,馮延巳、陳寬、魏岑等,恃寵喧笑,旁若無人。景達屢加呵斥。有一次,與馮延巳宴飮,延巳以詭侫賣恩,假裝酒醉,手撫景達背說:「爾勿忘我」,景達大怒。入吿中主,請殺延巳。中主安慰解說作罷。景達出來說:「吾悔不先斬以聞。」太子贊善張易對他說:「羣小搆扇,其禍不細,大王力未能去,自宜隱忍。」景達領悟,自此,不再參加曲宴,如被召,就託疾以辭。
中主及後主,都篤信佛敎,因而朝野風行,政事日廢。只有景逷,菲薄佛書,專尊六經。在鎭十一年,開寶元年(西元九六八)卒,年三十一。
先主的夫人,是昇州刺史王戎的女兒,不幸早卒,無子。乃續娶宋氏。宋氏江夏人,父韞。小名福金。幼年因兵亂流離顚沛。後歸王戎家。王氏嫁先主,宋氏爲媵人,王氏卒,宋氏爲繼室,生中主璟及楚王景遷、晉王景遂、齊王景達。頗得寵幸,封廣平郡君、及晉國君。宋氏治內有法,不妄言笑。
徐溫,海州晌山人,唐末大亂,乃販鹽爲盜。後從楊行密,起兵河淝,以功遷右衞指揮使。溫爲人剛毅寡言,罕與人交。而且面目嚴肅,凜然可畏,故人稱「徐嗔」。
先主臨終叮囑中主善交鄰國,守其成業,但中主未能奉行,至用兵福州,折兵損將,使國庫空虛,無力北定中原。
先主在政治方面,褒廉吏,課農桑,輕賦稅、重敎育,行仁政,使人民安居樂業。在軍事方面,更精練軍隊,修築城防。昇州雖爲孫吳故都,建有城池,但規模不大,至吳王揚溥時,徐溫雖又改建,但也不雄偉。所以先主又大興土木,修築城池。顧起元在客座贅語中說:
李後主的祖父(先主),名昪,字正倫,小字彭奴。先主是建王恪的四世孫。生於唐僖宗光啓四年(西元八八八)十二月二日。距建王之死才六十一年。但自他的祖父志爲徐州判官,死於任所之後,家道衰微。他的父親榮,見天下多事,不願做官,乃居家爲民。李榮爲人謹厚,有器度,不事產業,好交結英豪,又愛讀佛書,常出入佛寺,因而時號李道者。馬令《南唐書》說:「榮性謹厚,適丁世亂,晦迹民間,號李道者。」陸游《南唐書》也說:「榮性謹厚,喜從浮屠遊,多晦迹精舍,時號李道者。」龍袞《江南野史》也說:「(先主)父榮,有器度,不事產業,每交結豪傑,以任俠爲事。」
先主有五個兒子,長子景通,卽中主,次子景遷,三子景遂,四子景達,五子景逷。
先主四女,是讓皇長子璉妃。她賢明溫淑,而且容範絕世。及先主受禪,封永興公主。她每次聽到人稱她公主,就嗚咽流涕,憤恨不已。有人問她:「爲何如此?」她說:「吾家冢婦,而廟不血食,可不悲乎?」她的兄弟們,因此對她不滿,先主說:「內夫家而外父家,婦人之德也,何罪之有?」於是以世子璉爲中書令、池州刺史。世子璉,天性惇厚,好學,而且精彩異常。十歲封江都王,立爲太子。讓皇禪位後,奉命赴池州,中途受風寒,死於舟中,年才十九。世子璉死後,永興公主悲慟欲絕,終身縞素,不加容飾,不茹葷血,惟誦佛書,自稱未亡人,朝夕焚香,對佛自誓說:「願兒生生世世莫爲有情之物。」年二十四,無病坐亡,時人哀憐。
「盛暑未嘗張蓋操扇,左右進蓋,必卻之曰:『士衆尙多暴露,我何用此?』」
先主本一流浪孤兒,爲人收養,撫育成人。今一朝得天下,爲皇帝,於是民間傳流出許多神奇故事。例如,《釣磯立談》說:
後先主爲亂兵所獲,楊行密見他廣額隆準,容貌不凡,異常喜愛,收爲己子。唐室的子孫,大槪都是體貌容冶,與衆不同。例如杜甫,在哀王孫詩中說:「高帝子孫盡龍準,龍種自與常人殊。」所以先主,也是身材雄偉,廣額,隆準,目光如電,聲如宏鐘。《江南野史》說:「烈祖姿貌瑰特,目瞬如電,語言厚重,望之攝人。」又如玉壺淸詩話中說:「及長身長七尺,坦額降準,神彩鑑物,雖緩行,從者濶步追之不及。相者曰:正所謂龍行虎步也。瞻視明燦,其音如鐘。嘗泛舟渡淮,暴浪中起,舟人合噪喧號,無制。主舉聲指畫,響出數百步外,兩岸皆聞。」馬令《南唐書》也說:「逮壯,身長七尺,廣顙隆準,精彩鑠人,語聲淸暢。常緩歩行,從者濶步不能及,相工云,此龍行虎步也。」陸游《南唐書》也說:「及長身七尺,方顙隆準,修上短下,語聲如鐘,精彩鑠人。常緩步而從者疾行莫能及。」先主因容貌不凡,所以很得行密的喜愛,但行密的長子渥,性行暴戾,十分厭惡先主,並想加害。楊行密深恐發生意外,乃把手下的大將徐溫召來,說:「是兒狀貌非常,吾度渥終不能相容,故以乞汝。」徐溫見先主果然體態美好,乃慨然應允。
先主天性儉樸,頗有往古賢主之風。例如陸游《南唐書》說:
景遂在東宮十數年,屢乞歸藩,至交泰元年(西元九五八)三月,始改授天策上將軍,江南西道兵馬元帥、洪州大都督、太尉尙書令、晉王。景遂出鎭,弘冀爲太子。弘冀嘗被中主責斥,有復立景遂的心意。因而弘冀銜恨景遂。景遂出鎭洪州,多忿怒暴躁,曾以忤意殺都衙袁從範子,弘冀得知,乃命親信送酖酒給從範,使他毒殺景遂。有一天,景遂擊鞠,口渴索漿,從範把毒酒放在漿裏,景遂喝了,立時毒發而死。中主對兄弟們十分友愛,聞訃極爲哀慟。左右不敢以眞情相吿,乃隨意揑造,說:「太弟初得疾,忽語人曰:『上帝命我代許旌陽。』」中主聽了,才略解悲傷。
先主行新政,得民心,徐溫遠鎭金陵,而人情愛戴先主。天成二年(西元九一八)十月,徐溫的兒子知詢,向徐溫請求,代替先主,徐溫的夫人說:「知誥自我家貧賤時養之,奈何富貴而棄之?」後,徐溫的金陵行軍司馬徐玠又對徐溫說:「居中輔政,豈宜假之他姓,請更用嫡子知詢。」徐溫這才決心以知詢代先主。先主得知消息,十分惶恐,乃上表乞罷政事,出鎭江西。表上,而知詢入廣陵,代先主。當時中外岌岌,人心惶恐,於是宋齊丘召術士劉通微,同宿觀變。中夜忽聞鼓聲,劉通微投袂而起,說:「事必中變,政事僕射,安若泰山,不足多慮也。彼懷惡志者,自當受禍,金鼓之聲澌澌然,殆有大喪歟?」果然,天未曉,捷步報至,徐溫病死(hetubook.com.com見《江南別錄》及《釣磯立談》)。徐溫晚年,患有氣疾,時愈時發,每次發作,就頓足捶胸,痛苦萬分。這次病發,醫藥無效,一夕而卒。知詢聞父死,馳返金陵,嗣爲金陵節度使,諸道副都統。與先主爭權。知詢遣人召先主入金陵,先主也遣使者召知詢入朝。知詢因奉朝命,不敢抗拒,於是至廣陵,先主因疏其罪狀,責授左統軍。知詢數駡先主說:「先王之喪,爾爲人子而不親臨,反罪我耶?」先主說:「聞爾懸劍待我,我亦不憚,獨迫於君命,不得往爾。爲人臣而畜乘輿,非反而何?」知詢無言以對,遂收其兵權。
先主後宮,有樂部宮妓种氏,名時光,天性警敏,通達書計,年十六入宮,常靚妝去飾,而態度閒雅,宛若神仙。宋后屢次引薦,後得寵,服飾僅次宋后。生景逷。那時先主剛剛受禪,得此幼子,十分愛憐,因而种氏更加寵幸。先主性行嚴肅,嘗大怒,聲如乳虎,殿門爲之震動,左右都驚懼失色,种氏從容奉食而進,猶如平時,先主見了,也就怒氣平息。有一次,先主到齊王景通宮,正遇景通親自奏樂玩樂,先主見了大怒,數日不解。种氏乘機向先主進言,說景逷才過齊王。先主聽了,正色說:「子有過父敎之,常禮也,若何敢爾!」立刻斥其下殿,去簪珥,幽禁別宮,數月之後,命度爲尼。自此,對景逷也不再喜愛,一直到死,沒有加封。中主卽位,才封景逷爲保寧王,許种氏就養於景逷宮,封王太妃。宋后,因挾舊怨,常想加害,种氏萬分恐懼,常哭泣說:「人彘骨醉,復見於今矣。」後都爲中主勸止。
「知誥悉反知訓所爲,事吳王盡恭,接士大夫以謙,御眾以寬,約身以儉。以吳主命,悉蠲天祐十三年以前逋稅,餘俟豐年乃輸之。求賢才,納規諫,除姦猾,杜請託,於是士民翕然歸心,雖宿將悍夫,無不悅服。」
《唐餘紀傳》說:「未幾,母劉氏卒,先主託跡於濠梁之開元寺。」《玉壺淸話》也說:「主以光啓四年生於彭城,會天下喪亂,因轉徙濠梁。家貧,二姊爲尼。」先主所隱跡的開元寺,本名莊臺寺,先主得江左以後,乃大事興修,殿以龍鳳甎建成,名爲潛龍殿。鳳陽府志說:「潛龍殿在莊臺寺,南唐主李昪微時,嘗寓寺中,故名。昪徐州李氏子,流寓於濠。楊行密取濠州得之,方八歲。莊臺卽今開元寺,亦名都道場。」又說:「潛龍殿有龍鳳甎,花階皆昪潛號時所作。」又說:「乾明寺,在淸流門外,昪二姊少時,投此寺爲尼。」
「明年建吳國,以主爲左僕射,參大政。於是百姓,始得息肩。時四境雖定,惟越人爲梗。主不欲瀆武,專務安戢。遂許和好,戢兵薄賦,休養民力。山澤所產,公私同之。戢擾吏,罷橫斂,中外之情,翕然倚附。雖剛鷙狠愎者,率亦馴擾。……置延賓亭,待四方豪傑,無貴賤之隔。非意相干者,亦雍容遣之。漂泛羈遊者,隨才而用之。搢紳之後,窮不能婚葬者,皆畢之。」
自是先主專吳政,拜太尉中書令,出鎭金陵。吳帝命先主開大元帥府,置僚屬,進封齊王,用天子制度。這時吳帝虛有其位,軍政大權皆在先主。有一天先主臨鏡,見鬚髮斑白,對都押衙周宗說:「功業已就,而吾老矣!奈何!」周宗默悟先主心意,乃馳往廣陵,見宋齊丘,潛謀禪代。宋齊丘本來也有此意,見周宗先己而行,於是佯怒,說不可,並請斬周宗,以謝吳人。先主於是黜周宗爲池州刺史(見《五代史記》)。不久,又召回。至天祚二年冬(西元九三六),先主忽得一夢,自以爲不祥,因而悶悶不樂。夫人見了,問他爲何憂悶?先主說:「夜夢不吉,以是爲憂耳。」夫人說:「夢無吉兇,在人諼之耳。有善諼者,請召之,庶解憂慮。」先主於是出廳治事,在庭前遇周宗,先主對周宗說:「我昨夜夢過順天府,俄而仆地,非凶耶?」周宗立卽拜賀說:「此明公宜令人策立也。」先主聽了大喜。果然次年,吳帝禪位。改吳天祚三年爲昇元元年,國號齊。冊吳帝溥爲讓皇帝。時晉天福二年(西元九三七)先主年四十九。
徐溫的夫人李氏,篤信佛敎,爲人慈悲,見先主,更是喜愛,尤其先生與其同姓,所以萬分高興,收爲養子,名知誥。徐溫與先主這種巧合的緣分,世人流傳著一種神話。陳彭年在《江南別錄》中說:「烈祖諱昪,唐之宗室也,少孤,爲義祖所養。有相者謂義祖曰:『君相至貴,且有貴子,然非君家所生。』又夢爲人引臨大水,中黃龍數十,令義祖捉之,義祖獲一龍而寤,明旦乃得烈祖。」
唐昭宗天祐六年(西元九〇九)六月,時先主年才二十一歲,因明智有才幹,並且驍勇善戰,屢從徐溫攻伐,身先士卒,於是自元從指揮使,遷昇州防遏使,兼樓船軍使,治戰艦於昇州。七年五月,授昇州副使知州事。九年柴再用攻宣州,先主爲副,破宣州,殺宣州觀察使李遇。以功拜州刺史。唐時的昇州,就是戰國時代的金陵,東漢時代的秣陵、孫吳時代的建業,晉時的建康,現在的南京。
又《玉壺淸話》,說:
先主治昇州,人民擁戴,今乍然他調,心頗不悅,後來求調宣州,又不見允。於是終日悶悶。宋齊丘向他獻策說:「昔項羽之叛約,王沛公以漢中之地,時皆謂失職左遷,惟蕭何贊之,以爲語有天漢,其稱甚美。今明使君有大志,而忽得京口,其名殆不可失也。且西朝拱己,知訓童昏,老臣宿將,不甘詬辱,度其勢亂在旦暮。蒜山之津,曾不一夕而可以定事,更舍此利而求入宣城,山中卒卒,度歲月其無聊奈何?」先主聽了很有道理,也就安心於潤州了。
先主的父親喜誦佛經,常從浮屠遊,所以影響先主頗深。先主在輔吳時候,吳都廣陵,先主居金陵,乃大興土木,廣建居室,極爲輝煌精美。旣成,用浮屠說,作無遮大齋七會,爲工匠役夫死了的人薦福。不久,有胡僧自身毒印土來,以貝葉旁行及舍利爲贄,見先主。先主召豫章龍興寺僧智玄,譯爲中國文字,頒之境內。後溧水大興寺,有桑樹生木人,長六寸,形狀像僧人,著衣裓,右臂袒,左足跪,顏色光澤如漆,在仁壽節,獻給先主。先主就迎置宮中,朝夕禮拜。
又說:
先主一生敬重文人,禮賢下士,嘗建延賓亭及禮賢館,延攬四方賢才。陸游《南唐書.陳覺傳》中說:「烈祖以東海王輔吳,作禮賢館,聚圖書萬卷,及琴棋遊戲之具,以延四方賢才。政事之暇,多與之講評古今,覺亦預焉。」又說:「烈祖居金陵,以次子景遷留東都,爲同平章事,知左右軍,使輔政。命覺爲之佐,謂曰:『吾早莫與賢士相接,今老矣,尙未達天下事,景遷年少當國,故屈君子,無憚也。』」又如陸書《孫忌傳》說:「蓋自烈祖以來,傾心下士。士之避亂失職者,以唐爲歸。烈祖於宋齊丘,字之而不敢名,齊丘一語不合,則挈衣笥,望秦淮門欲去,追謝之而已。」
「知誥所築城,比六m•hetubook.com.com朝宮城近南。截青溪水於內外,貫秦淮於城中,西據石頭爲二門,南接長干。東以白下門爲限,北以玄武橋爲限。所跨水皆昔所鑿城濠也。有上下水門,通淮水出入。」
順義七年,徐溫死於金陵,當時先主在廣陵,計畫奔喪。宋氏從容進諫說:「移孝爲忠,臣子之常。況權重身危,而輙罷所執,何異太阿倒持,柄不在我。」先主聽了,才恍然大悟,罷金陵之行,得主吳政。先主爲齊王時封正妃,受禪以後,立爲后。她很聰明,先主常誇獎她說:「吾思未達,后已悟矣。」昇元末年,先主因服金石藥,常暴怒,文武近臣,多賴宋后免受譴責。先主死後,中書侍郞孫忌,因懼魏岑、馮延巳、及馮延魯,以東宮舊僚用事,乃草遺詔奉宋后臨朝聽政,宋后不許,說:「此武后故事,吾豈爲之。」而翰林學士李夷鄴也說:「此非先旨,必姦人所爲。大行常云;『婦人預政,亂之本也。』安肯自作禍階。且嗣君明德,聞於天下,汝曹何遽爲亡國之計,若遂宣行,吾對百寮裂之必矣。」事遂作罷。中主卽位,尊皇太后,保大三年病逝,祔葬永陵。
先主因少小時代,深受兵火之害,所以得位之後,息兵養民,不事爭討。例如陸游《南唐書》說:
「乃治府署之內,立亭,號之曰延賓,命宋齊丘爲記,以待多士。於是四方豪傑,翕然歸之。或因退居休沐之暇,親與之宴飮,諮訪闕失,問民疾苦,夜央而罷。時中原多故,名賢宿德,皆亡身歸順。乃使人於江淮上以厚幣資之,旣至縻以爵祿,故北土士人向風而至者,迨數十人,羽翼大成,裨佐彌眾。」
景達雖剛毅,但不習戰陣。天保十四年(西元九五六),周世祖南征,景達以諸道兵馬元帥帥師淮上,抵抗周兵,陳覺爲監軍,一切號令都由陳覺決定,景達不過署紙尾而已。後朱元叛,壽州失守,喪師四萬,乃率殘軍歸金陵,上還印綬。中主怕他因無功自愧,乃拜天策上將軍浙西節度使,景達不敢當重鎭,固辭。改撫州大都督、臨州牧,在鎭十數年,至後主嗣位,加太師尙書令。景達自淮南敗績,每日酣飮,將政事委任寮屬,怠於視事。開寶四年(西元九七一)卒,年四十七。葬江州廬山。景達幼年,好神仙,記室徐鉉,曾獻仙賦以規諫,景達采納,不再喜好。
「唐祚中興,大臣議廣土宇,往往皆以爲當自潭越始。烈祖不以爲是。一旦召宋齊丘、馮延巳等,數人俱入。元宗侍側,上曰:『天下之勢,低昂如權衡,要當以河山爲腹背,腹背奠然後手足有所運。朕藉楊徐遺業,撫有東夏,地勢未便,猶如繪事窘於邊幅,雖有手筆,無所縱放。毛遂云:「錐未得處囊中故,如得處囊中,則必穎脫而出矣。」我之所志,大有以似此。每思高祖、太宗之基緖,若墜冰谷,痿人不忘起,盲人不忘視,以方我心,未足以訓其勤。然所以不能躬執干戈爲士卒先者,非有所顧恡也,未得處囊中故也。』馮延巳越次而對曰:『河山居中以制四極,誠如聖旨。然臣愚以謂羽毛不備,不可以遠舉。旌麾黯闇,不可以號召。輿賦不充,不可以興事。陛下撫封境之內,拱已靜默,所以自守者足矣。如將有所志,必從跬步始。今王潮餘孽,負固閩徼,井蛙跳梁,人不堪命。錢塘君臣,孱駑不能自立,而又刮地重斂,下戶斃踣,荊楚之君,國小而夸。以法論之,皆將肇亂。故其壤接地連,風馬相及,臣愚以爲興王之功,當先事於三國。』上曰:『不然,土德中否,日失其序,倘天人之望或未之改。朕尙庶幾從一二股肱之後,如得一拜陵寢,死必目瞑。然嘗觀劉德輿乘累捷之威,羣胡斂衽之際,不得據有中原,乃留弱子而狼狽東歸,朕甚陋之。及聞李密勸元感鼓行入關,意壯其言。至密自王亦不能決意以西也。近徐敬業起江淮之衆,鋒銳不可當,不能因人之心直趨河雒,而返游兵南渡,自營割據,識者知其不能成事矣。此皆已事之驗也。朕每傷之。錢氏父子,動以奉事中國爲辭,卒然犯之,其名不祥。閩土險瘠,若連之以兵,必半歲方能下。恐所得不能當所失也。況其俗怙強喜亂,旣平之後,彌煩經防,唯諸馬在湖湘閒恣爲不法,兵若南指,易如拾芥,孟子謂齊人取燕恐動四鄰之兵,徒得尺寸地,而享天下之惡名,我不願也。孰若悉輿稅之入,君臣共爲節儉,惟是不腆之圭幣,以奉四鄰之歡,結之以盟詛,要之以神明,四封之外,俾人自爲守,是我之存三國,迺外以爲蔽障者也。疆場之虞,不警於外廷,則寬刑平政,得以施之於統內。男不失秉耒,女無廢機織,如此數年,國必殷足,兵旅訓練,積日而不試,則其氣必倍,有如天啓其意,而中原忽有變故,朕將投袂而起,爲天下倡。倘得遂北平僭竊,寧乂舊都,然後拱揖以招諸國,意雖折簡可致也。亦何以兵爲哉。』於是孫忌及宋齊丘同辭以對曰:『聖志遠大,誠非愚臣等所及也。』」
黃冠道人,所持竿頭之鯉,及江南民謠所稱之鯉,都暗指「李」字,又武義童謠,以楊代吳王楊溥,以李指李昪。楊化爲李,卽楊溥禪位於李昪。這當然是一種附會。
先主後來結婚,娶王戎女,也極爲賢慧。《江南野史》說:「烈祖娶婦能柔順,溫嘗臥疾,唯先主躬侍左右,扶掖出入,或通宵不解帶,或夜聞謦欬,乃率婦同往,數四。溫聞人至,或問爲誰?對曰:『知誥在斯』,又問:『彼更何人?』對曰:『知誥婦』,溫見其篤於孝,曰:『汝雖異族,吾無親疏。』先主聞之益謹。未幾,溫愈,婦病卒,溫感歎久之。」又《五國故事》記載說:「溫常入覲,洎知誥第,侍奉彌謹。初更睡覺,見有侍於床前者,問之?曰:『知誥』。溫因遣其休息,知誥不退,及再寤,又見之,乃曰:『汝自有政事,不當如此以廢公家之務!』知誥乃退。及溫中夕而興,又見一女子侍之,問之,曰:『知誥新婦』,亦勞而遣之。他日,溫謂諸子曰:『事在二哥矣,汝輩當善事之!』」
昇元三年春,徐氏諸子,請先主復李姓。先主不敢忘徐氏恩,乃交百官詳議。百官都認爲應該復姓,於是復李姓,更名爲昪,改國號唐。立唐高祖太宗廟,追尊四代祖恪爲孝靜皇帝,廟號定宗。曾祖超爲孝平皇帝、廟號成宗。祖志爲孝安皇帝,廟號惠宗。考榮爲孝德皇帝,廟號慶宗。奉徐溫爲義祖,徐氏子孫,都封王封公。
「劉承勳,事烈祖,爲糧料判官,遷德昌宮使。德昌宮者,蓋南唐內帑別藏也。自吳建國,有江淮之地,比他國最爲富饒,山澤之利,歲入不貲。烈祖勵以節儉,一金不妄用,其積如山。」
「勤儉寬簡,盡反知訓之政,上下悅服。吳王建國,以帝爲左僕射,參政事。乘剝亂後,曾未期歲,紀綱憲度,粲然並舉。」
三子景遂,初爲門下侍郎,先主受禪,封壽王(保大元年,西元九四三)。景遂純厚恬淡,有君子之風。讓皇死,景遂奉命護喪。望柩哀慟,左右感歎。先主死後,中主想讓和*圖*書位景遂,大臣以爲不可。乃徙封齊王,並以諸道兵馬元帥居東宮。次年,又命景遂總庶政,保大五年,立爲皇太弟,凡太子官屬皆爲太弟官屬。景遂固辭,恐懼不敢安慰,乃取老子功成名遂身退之意,而自號「退身」。他平居好客,善爲文章,當與羣僚歡宴,賦詩爲文。贊善大夫張易,爲人耿直,嘗當面評論景遂詩文纖麗,景遂欣然採納。有一次,景遂宴客,以玉杯行酒,座客相互傳玩以爲至寶。張易乘醉擲杯於地說:「貴寶輕士,殿下得無累乎?」時舉座驚懼失色,景遂卻怡然致謝,自此,對張易更恭謹。後張易遷工部侍郞,泛海出使契丹,景遂上書力諫說:「朝臣如張易者,宜置諸左右,不宜使之泛不測之淵,投足遠夷。」中主回答說:「易奇士,海神當畏之。」
次年夏,遷讓皇楊溥於潤州丹陽宮,以馬思讓爲丹陽宮使,嚴兵駐守。冬十二月,辛丑,讓皇揚溥卒於丹陽宮。讓皇之死,流言百出,人多推測係先主遣人毒害。例如《江表志》說:「讓王遷於泰州永寧宮,數年未卒,每月枯楊生枝葉,延及五載(實不及一載),卽有中使賜袍笏,加冠,卽日而終。」又說:「讓皇居泰州永寧宮,嘗賦詩云:『江南江北舊家鄕,三十年來夢一場。吳苑宮闈今冷落,廣陵臺榭已荒涼。雲籠遠岫愁千片,雨滴歸舟淚萬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回首細思量。』(有人以爲後主作)」讓皇遇害,當時人以爲是宋齊丘的計謀,所以後來宋齊丘喪子,有布衣李匡堯去弔喪,寫了一幅輓聯,駡宋齊丘。《江表志》記載說:「宋齊丘鎭金陵,有布衣李匡堯,累贄於宋,宋知其忤物,託以他故,終不與之見。一日宋公喪子,匡堯隨弔客造謁。賓司復贄之,乃就賓次。大署二十八字,卻云:『安排唐祚,挫強吳,盡是先生設廟謨。今日喪雛,猶自哭,讓王宮眷合何如?』」又陸游《南唐書》也有一段記載說:「至元宗時,有李家明,亦優人。宋齊丘止一子,輒死。悲哭踰月,齊王景達勉之,不從。家明曰:『是易喩爾』,作紙鳶,大書其上曰:『一子不能捨,如讓皇百口何?』縱之墜其第中。齊丘取觀,爲抆淚而止。」《全唐詩》也載有李家明這一故事。題爲「題紙鳶止宋齊丘哭子詩」。該詩說:「安排唐祚革強吳,盡是先生作計謨。一個孩兒棄不得,讓皇百口合何如?」題下敍文說:「烈祖受楊氏禪,遷讓皇於海陵。元宗繼統,用齊丘之謀,無少長殺之。齊丘無子,晚得一子,隨卒,慟不止。家明曰:『惟臣能止之』,乃爲詩書紙鳶上,乘風吹之,度至齊丘家,遂絕其縷。齊丘見之慚感,乃止。」
讓皇遭毒害,可能是事實,不然,時人爲何有此流言?同時寫《江表志》的鄭文寶,是當代人,曾爲後主子仲寓掌書記,又是老臣徐鉉的弟子,對此事必有所聞。
先主抱有遠大的計劃,可惜運祚不久而崩,中主又不能繼承他的遺志,以至伐越失敗,士兵死傷大半,國帑消耗殆盡,最後局蹙一隅,而爲宋所滅。
知訓被殺,馬仁裕自蒜山渡,馳報先主,先主旣驚且喜,於是召宋齊丘謀,宋齊丘說:「請明公今卽渡江,度其事,仍馳聞令公。則政事之任歸公矣。不然令公當以諸子入代,明公無望矣。」先主聞言,立卽出兵。京口與廣陵僅一水之隔,夜渡而朝至。殺朱瑾族黨,其他一無更變。朝不易位,中外宴如。然後派人馳報金陵。徐溫因次子知詢等年齡尙幼,用先主較他人可信,因以先主留廣陵代知訓,爲淮南節度行軍副使內外馬步都軍副使。當時徐溫雖以先主代知訓,但仍懷疑知訓之死,是先主預謀。後來徐溫至廣陵,先主與溫巡視舊署,發現一土室,室內繪有徐溫像,身被五木。又繪有諸弟像,都執縛受刑。更繪知訓像,冠冕正座。徐溫見了大怒,說:「狗死遲矣!」(見馬令書)自此徐溫對先主之疑始解。
又《江南野史》說:
「初吳改元開國時,廣陵有黃冠道人,狀如病狂。手持一竿,竿首懸一木魚,爲鯉魚形。行歌於市,曰:『盟津鯉魚肉爲角,濠梁鯉魚始驚人。』又曰:『橫排三十六條鱗,個個圓如紫磨眞。爲甚竿頭挑著走,世間難遇識魚人。』大率如此意者,凡數十篇。時人莫能曉,歲餘忽不知所之。其後武義(吳主楊溥稱制,改元武義,卽梁貞明五年,西元九一九)年中,江南又有『東海鯉魚飛上天』之語。及烈祖受命復姓李氏,立唐社稷,其言方驗。」
「烈祖每言百姓皆父母所生,安用爭城廣地,使彼肝腦異處,膏塗草野。是以執吳朝之政僅將一紀,才一拒越師,所謂不得已而用之。及受襌年兩江士宇比諸侯最廣,兵力雄盛,氣可以呑噬。謀臣桀將,方有建立功名之意,一日內讌中坐,有詔曰:『知足不辱,道祖之至戒,革廓則裂前哲之元龜,予嘉與一二卿,士大夫共服斯箴,討伐之議願勿復關白也。』其後錢塘大火,宮室器械爲之一空,宋齊丘乘間進言,曰:『夫越與我脣齒之國也,我有大施而越人背之,虔劉我邊陲,汚濁我原泉,服不附體,終非我用。今天實棄之,我師晨出而暮踐其庭,願勿失機爲後世憂。』烈祖愀然久之曰:『疆域雖分,生齒理一,人各爲主,其心未離,橫生屠戮,朕所弗忍。且救災睦鄰,治古之道,朕誓以後世子孫付之於天,不願以力營也。大司徒其勿復以爲言。』於是特命行人,厚遺之金粟繒綺,蓋車相望於道焉。」
以上是先主的兒子,下面我們再略述先主的女兒。先主的女兒,至少有六人。長女封豐城公主,次女爲盛唐公主,三女爲太和公主,四女爲永興公主,五女爲建昌公主,六女爲玉山公主(見陸游《南唐書》)。除永興公主已於本節前敍述外,其他多不可考。但馬令及陸游《南唐書》,都說嚴續尙烈祖女,但不知是第幾女。馬令《南唐書》說:「嚴續字興宗,父可求,善籌畫,爲吳相。續以父廕補千牛備身,遷秘書郞,烈祖以女妻之。」陸游《南唐書》也說:「嚴續字興宗,馮翊人,祖實,仕故唐爲江淮水陸轉運判官,徙家廣陵。父可求,爲吳武王謀臣。續十餘歲,以父廕補千牛備身,遷秘書郞,尙烈祖女。」嚴續雖生長富貴之家,但天性恭謹。烈祖受禪,拜兵部侍郎、尙書左丞。中主卽位,改禮部尙書、中書侍郞。當時宋齊丘用事,嚴續守正不阿,不爲黨附。常夢錫屢在中主面前講述齊丘姦黨事。中主說:「吾覩大臣中惟嚴續能中正,雖然無與援者,卿可助之。」中主雖知嚴續中正,但不能重用,後出爲池州刺史。不久,又爲中書侍郞,兼三司使,出守江西,久而不調。數歲才又入爲中書侍郞,知尙書省。不久,拜門下侍郞、平章事。中主南遷,拜左僕射,輔太子。後主卽位,改司空平章事。以後機務都歸樞密院,嚴續進言,多不見用,乃求罷去,拜鎮海軍節度使。後因病歸朝,卒於私邸。嚴續因少長富貴,倦於書文,所以晚年嚴敎子弟,從事儒業,因而子孫舉進士的有十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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