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十月,赴江都,起爲兵部尙書,參知政事。馬令《南唐書》說:「大和三年,烈祖出鎭金陵。拜司徒平章事。知內外諸軍,加諸道副都統,居中輔政,六年召至金陵,爲鎭海軍節度副使。」《玉壺淸話》說:「(徐溫卒)後五年,壬辰歲,(先主)出鎭金陵,以長子璟爲兵部尙書,參政事,如溫之故制。」本文所稱五年,應爲三年。這時中主年十六。《通鑑》說:「長興二年十一月,吳中書令徐知誥表稱輔政歲久,請歸老金陵,乃以知誥爲鎭海寧國節度使,鎭金陵,餘官如故總錄朝政,如徐溫故事。以其子兵部尙書參政事景通爲司徒同平章事,知中外左右諸軍事,留江都輔政。」長興二年,就是吳大和三年(西元九三一),所以《玉壺淸話》誤。
「自有唐失御,天步方艱,六紀于茲,瓜分鼎峙。自爲聲敎,各擅蒸黎。交結四夷,馮陵上國。華風不競,否運所鍾。凡百有心,孰不興憤。朕擅一百州之富庶,握三十萬之甲兵。農戰交修,士卒樂用。茍不能恢復內地,申畫邊疆,便議班旋,眞同戲劇。至於削去尊號,願輸臣節,孫權事魏,蕭詧奉周,古也雖然,今則不取。但存帝號,何爽歲寒。儻堅事大之心,必不迫人于險。」
玉甃垂釣興正濃,碧池春暖水溶溶。凡鱗不敢呑香餌,知是君王合釣龍。
中主到豫章不久,一天淸晨,殿庭忽發現一條獐鹿的腳,仔細一看,原來是被野獸吃剩的。詢問所有宿衞,誰也不知道。於是派人問陳陶,陳陶說:「昨日乃狼星值日,故爾。」中主聽了,歎息說:「眞鴻儒矣。」(見墨莊漫録)狼星值日雖係迷信,但殿庭發現殘獐,必屬事實。由此可見,豫章的荒涼。
他很喜好詩詞,所以常與近臣曲宴賦詩。馬令《南唐書.景達傳》說:「元宗多與宗戚近臣曲宴。如馮延巳、陳覺、魏岑之徒,喧笑無度。」又陸游《南唐書.馮延魯傳》說:「元宗愛其才,不以爲躐進。嘗內宴出寶器,貯龍腦數片,賜羣臣。延魯曰:『臣請效陳平,均分之。』比遍賜,猶餘其半。輒曰:『敕賜錄事馮延魯。』拜舞懷之,元宗爲之歡笑而罷。」又如古今詩話說:「宋齊丘,江南二世爲宰相,璟尤愛其才,然知其不正。一日於華林園試小妓羯鼓,召齊丘,同宴,齊丘獻詩曰:『切斷牙牀鑲紫金,最宜平穩玉槽深。因逢淑景開佳宴,爲出花奴奏雅音。掌底輕璁孤鶴噪,枝頭乾快亂蟬吟。開元天子曾如此,今日將軍好用心。』」
李德明等奉書回返金陵,盛稱世宗英武,中主聽了,異常不悅。而宋齊丘與陳覺等,都認爲割地無益,李德明乃是賣主求榮。於是中主大怒,斬李德明。並傾全國之兵以抗周。遣元帥齊王景達、帥師救壽春,以陳覺爲監軍使,邊鎬爲大將,許文縝爲副。這時江州的柴克宏,率各郡屯田起義,以農器爲刀兵,襞紙爲鎧甲,號白甲軍,到處潛襲周師,周師苦於防範。齊王景達乘機直驅壽春,部將也連克舒、蘄、泰三州,軍威大振。
手捲眞珠上玉鈎,依前春恨鎖重樓。風裏落花誰是主?思悠悠。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回首綠波三楚暮,接天流。
應天長
中主在幼年時候就好學,能詩能文。馬令《南唐書》說:「有文學,甫十歲,吟新竹詩。」又陸游在《南唐書》中說:「初名景通,風度高秀,幼工屬文。」又說:「多才藝,好讀書。」又《江南野史》說:「尙淸潔,好學而能詩。」《釣磯立談》也說:「時時作爲歌詩,皆出入風騷,士人傳以爲玩,服其新麗。」他的詩文,流傳至今的,只有詩兩首,斷句三件,詞四闋。其他文章,全唐文錄有恤民詔等十二篇,但多出於詞臣之手。今將他的詩詞錄後。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容光共憔悴,不堪看。細雨夢回鷄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欄干。
王感化,建州人,後入金陵敎坊。少卽聰敏,雖未嘗多讀書,但見識頗廣,而且能爲詩詞。爲人滑稽,頗得中主喜愛。有建州節帥更代筵上獻詩,及奉元宗命詠苑中白野鵲詩二首,今錄於下:
中主卽位之初,尙能遵守先主遺訓,息兵睦鄰,並且他個人節儉愛民,頗有明君的風度。《釣磯立談》說:「元宗之初,尙守先訓,改元保大,蓋有止戈之旨。三四年間,皆以為守文之良主。」馬令《南唐書》說:「嗣主賓禮大臣,敦睦九族。每聞臣民不獲其所者,輒咨嗟傷憫,形於顏色,隨加救療。居處服飾,節儉得中。常患民間侈靡,第宅衣服,咸爲節制。驅惰游之人,率歸農業。」陸游《南唐書》也說:「元宗在位幾二十年,仁慈恭儉,禮賢睦族,愛民字孤,裕然有人君之度。」又《靑箱雜記》說:「李璟時,朝中大臣多蔬食,月爲十齋,至明日,大官具晚膳,始復常珍,謂之半食堂。」
次年九月,吳改元天祚(西元九三五)。先主加太師大元師,封齊王,以昇、潤、宣、池、歙、常、江、饒、信、海十州爲齊國。立中主爲王太子,中主固讓不受。天祚二年三月,爲太尉副元帥。
「捨短從長,乃推通理。以小事大,著在格言。伏惟皇帝陛下:體上聖之姿,膺下武之運。協一千而命世,繼八百以卜年。大駕天臨,六師雷動。猥以遐陬之俗,親爲跋履之行。循省伏深,兢畏無所。豈因薄質有累蒸人,今則仰望高明,俯存億兆,虔將下國,永附天朝。冀詔虎賁以歸國,用巡雉堞以廻兵。萬乘千官,免馳騁於原隰,地征土貢,常奔走於歲時。質在神明;誓諸天地。」
又陸游《南唐書》說:
蒼苔迷古道,紅葉亂朝霞。——廬山百花亭刊石。
在保大初年,有位叫史虛白的,初隱居嵩山,後與韓熙載同至江南,定居九江落星灣。常乘雙犢板車,掛酒壺,隨一總角山童,負一琴一酒瓢,往來廬山,與世俗隔絕。中主初年,韓熙載爲史館,薦虛白。中主召見,訪以國事,虛白說:「草野之人,漁釣而已,安知國家大計。」中主賜宴便殿,虛白酒醉,在殿陛便溺,中主也沒有怪罪他,只說:「眞隱者也。」
元宗釣魚無獲進詩
龍舟輕颭錦帆風,正值宸游望遠空。廻首皖公山色翠,影斜不到壽盃中。
碧砌花光錦繡明,朱扉長日鎮長扃,餘寒不去夢難成,爐香煙冷自亭亭。遼陽月,秣陵砧,不傳消息但傳情。黃金窗下忽然驚,征人歸日二毛生。
中主繼位,好像是爲重臣所逼。他爲什麼如此呢?因爲先主原先有立景達的心意,所以中主才再三辭讓。《五國故事》說:「知誥疾革,以其子景達類己,欲立之。時景達爲成王,居守東都。知誥乃密爲書以召景達使入,將付後事。醫官吳廷紹與知誥診候,知其將終且召景達之事,遂密吿李景,使人追回其書。俄而知誥殂,景乃卽位。其後吳廷紹遷內職,人罕知其由。」又陸游《南唐書.景達傳》說:「稍長,神觀爽邁,異他兒,烈祖深器之。受禪封信王,烈祖欲以爲嗣,難於越次,故不果。烈祖殂,景遷已前死,元宗稱疾固讓景遂,欲以次及景達,承先帝遺意,旣迫於羣議,不得行,乃立景遂爲太弟,景達自燕王徙封齊王,爲諸道兵馬元帥中書令。」據此,可知中主讓位是有原因的。m.hetubook.com.com
他因爲禮賢下士,所以當時大江南北的文人,多至南唐。中主因爲禮賢,不事威儀,所以有一部分人得寸進尺,故意在中主面前裝瘋裝狂,以炫耀自己,致使中主難堪。例如會稽人鍾謨,與一個叫李德明的,在保大初年,都做尙書郞,敏於應對,博得中主的喜愛。但二人天資浮躁,沾沾自衒,朝士側目,號爲鍾李。二人自恃中主寵幸,因而更加放肆,目空一切,旁若無人。李德明嘗奏事便殿,取中主御筆記事,中主不堪,說:「卿他日自可持筆來!」德明聽了,安然自若。
中主為了補救這經濟的涸竭,乃於顯德六年鑄大錢,以一當十。後又鑄鐵錢,以二當一。陸游《南唐書》說:「顯德六年秋七月,鑄大錢,文曰:『永通泉寶』,一當十,與舊錢並行。又鑄唐國通寶錢,二當開元泉之一。」又陶岳貨志錄說:「元宗時,兵屢挫,帑藏虛竭,韓熙載上疏,請以鐵爲錢,其錢之大小,一如開元通寶。文亦如之,徐鉉篆其文,比於舊錢稍大,而輪廊深濶。旣是,而錢大行,公私以爲便。」又馬令《南唐書》說:「元宗鑄大唐通寶錢,與唐國錢通用。數年漸弊,百姓盜鑄,極爲輕小。」由此,可見南唐國庫空虛,及幣制的紊亂情形。一國的經濟,是富強的基礎,基礎敗壞,所有建設及軍備,都隨之削弱。
到了次年正月,中主傳位景遂的心意更是堅定,乃下詔以景遂爲總庶政,惟魏岑、査文徽得奏事,羣臣非召見不得入。給事中蕭儼切諫不聽。後來侍衞都虞侯賈崇叩閤泣諫,才收回詔書。陸游《南唐書》說:「保大二年正月辛巳,詔齊王景遂總庶政,惟樞密副使魏岑、查文徽得奏事,餘非召對不得見。初烈祖尤愛景遂,帝奉先志,欲傳以位,故有是詔。宋齊丘、蕭儼皆上疏切諫,未見聽。侍衞都虞侯賈崇,叩閤請見曰:『臣侍先帝三十年,孜孜詢察,下情猶患壅隔。陛下始卽位,所委何人?而頓與臣下疏絕如此。』因嗚咽流涕。帝感悟,命坐賜食,遂收所下詔。」中主友愛兄弟,固是美德,但悖逆常法,因而引起宮闈之變,致太子弘冀毒殺晉王景遂。
又馬令《南唐書.李家明傳》說:
奉元宗命詠苑中白野鶴
斷句
蓼花蘸水火不滅,水鳥驚魚銀梭投。滿目荷花千萬頃,紅碧相雜敷淸流。孫武已斬吳宮女,琉璃池上佳人頭。
保大五年元日大雪同太弟景遂江王景逷齊王景達進士李建勣中書徐鉉勤政殿學士張義方登樓賦
前序:
江南近事也說:
他是這樣一位文雅的人,所以年歲少長,就有高人隱士的心意。馬令《南唐書》說:「少有至性,仍懷高士之量。始出閤,卽命於廬山瀑布前構書齋,爲他日終焉之計。及迫於紹襲,遂捨爲開先精舍。」陸游《南唐書》也說:「少喜棲隱,築館於廬山瀑布前,蓋將終焉。」他築室廬山時,曾在百花亭刻石:「蒼苔迷古道,紅葉亂朝霞」等字,時年才十五(大和二年,西元九三〇)。當時馮延巳從遊。馮在開先寺記中說:「皇帝卽位之九年,詔以廬山書堂舊基爲寺。寺成,會昭義當作武軍節度使,使馮延巳肆覲于京師。上賜從容于便殿,語及往事,顧謂曰:『廬山書堂已爲寺矣,朕書堂之本意,卿亦預知,頗記憶否?』」馮延巳與中主遊時,年二十八,時爲秘書郎。馬令《南唐書》說:「及長,有辭學,多伎藝,烈祖授爲秘書郎,使與元宗遊處,累遷駕部郞中。」馮延巳與中主遊,始於大和初年。《江南餘載》上記保大五年江文蔚,上書請黜馮延巳,中主說:「相從二十年,賓客故僚,獨此人在中書。」自保大五年,逆數至大和二年,共十八載。據此可以斷言,馮延巳於此時隨中主遊。
他天性寬仁,謙恭下士。《南唐近事》說:「元宗少躋大位,天性謙謹,每接臣下,恭愼威儀,動循禮法。雖布素僚友,無以加也。一日御小殿,欲道服見諸學士,必先遣中使數使宣喩,或訴以小苦巾裹,不及冠褐,可乎?常目宋齊丘爲子嵩(齊丘字),李建勳爲史館,皆不之名也。君臣之間,待遇之禮,率類於此。」又陸游《南唐書》說:「元宗接羣臣如布衣交,間御小殿,以燕服見學士,必先遣中使謝曰:『小疾不能著幘,欲冠帽,可乎?』於虖!是誠足以得士矣!茍含血氣名人類者,烏得不以死報之耶!」他對待文人,極端有禮,我們舉幾個例子:
中主容貌不凡,使人喜愛,而幼年又敏慧好學,十歲左右,就能詩能文。馬令《南唐書》說:「元宗器宇高邁,性寬仁,有文學,甫十歲,吟新竹詩曰:『棲鳳枝梢猶軟弱,化龍形狀已依稀。』人皆奇之。起家爲尙書郞,吳讓皇見之曰:『吾諸子皆不及也。』」陸游《南唐書》也說:「風度高秀,幼工屬文。」又說:「元宗多才藝,好讀書。」十歲(順義五年)自膠庠起官駕部郞中。徐文公集劉鄗墓誌說:「元宗在庠,吳帝使君召拜郎中。」龍袞《江南野錄》說:「年十歲,出爲郞。」
這幾首詩詞,都淸新雅麗,頗爲一般文人所欣賞。例如馮延巳作謁金門,有「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句。中主說:「干卿何事?」馮說:「未若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也。」可見當時文人,多熟記他的詩詞也頗爲後人稱許。例如王安石嘗問黃庭堅說:「江南詞何處最好?」庭堅說:「一江春|水向東流。」安石說:「未若『細雨夢回鷄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
在揚州節度使叛宋的時候,宋太祖在京城南池,操甲舫戰艦,訓練水兵,間諜回報,以爲宋圖南侵,因而中主更爲憂慮。隨後以贓貶官的彭澤令薛良,及宦途失意的杜著,相繼逃往北地,向宋獻平南唐之策,於是中主更加惶恐。所以在建隆二年(西元九六一)二月,遷都洪州,立後主爲太子,留金陵監國。
「嗣主璟,幼有奇相,義祖徐溫器之曰:『此子殆非人臣。』溫食,卽命同席,南向以坐之曰:『徐氏無此孫。』溫自金陵,迎吳王於迎鑾江大閱水嬉,還至百家灣。向夕,暴風忽起,舟人束手驚駭。溫四望無計,遂袒裼背璟於背,廻語嬪御曰:『吾善游,不遐救爾輩,所保者此子爾。』言訖風息,若神護。」
又如揚州陳覺,與袁州宜春李徵古,二人都非常傲慢,中主時陳爲樞密使,李爲副使。有一次,二人在中主面前議事。中主言及國事,不禁感慨落淚。李徵古說:「陛下當以兵力拒敵,涕泣何爲?飮酒過量耶?乳保不至耶?」中主聽了,怒形於色,羣臣嚇www.hetubook.com.com得股栗,而徵古驁然自若。
此外並獻犒軍牛五百頭,酒二千石,金銀羅綺數千。並割壽、濠、泗、楚、光、海六州,以求罷兵,但世宗不睬,繼續派兵南侵揚州、泰州。中主更加恐懼,乃於十四年三月,又派司空孫晟,禮部尙書王崇質北上,奉表於周,說:
望遠行
建州節帥更代筵上獻詩
與王感化同時的還有李家明,中主時爲樂部頭。爲人敏快詼諧,善爲諷辭,也頗爲中主喜悅,有詩四首,今錄於下:
碧巖深洞恣遊遨,天與蘆花作羽毛。要識此來棲宿處,上林瓊樹一枝高。
這一盛會結束之後,和詩共二十一篇,中主命徐鉉作序,更命當代精於丹青的畫家,集體繪畫盛會的情況。爲明瞭這一盛會的情形,今將徐鉉的序文,錄後:
他幼年時代,不但習文,而且學武,善於騎射。徐鉉說:「嗣主工筆札,善騎射。」陸游《南唐書》也說:「元宗多才藝,好讀書,便騎善射。」他幼年雖習騎射,但天性慈仁,恭儉下士,頗有儒者之風。《江南野史》說:「嗣主音容聞雅,尙淸潔,好學而能詩。天性儒懦,素昧威武。」《釣磯立談》也說:「天性雅好古道,被服樸素,宛同儒者。時時作爲歌詩,皆出入風騷,士人傳以爲玩,服其新麗。」
「徐溫嘗自迎鑾還至百家灣,暴風起,舟人相顧失色。溫乃袒裼以帛繫璟首,顧謂妾御曰:『吾善游,儻溺,不暇相救,幸保此子。』言訖,風浪漸息。」
十一月,建洪州爲南都南昌府。馬令《南唐書》說:「天子周世宗,使人謂國主曰:『吾與汝大義已定,慮後世不汝容,可及吾世修城隍,治要害,爲子孫計。』國主因營緝諸城,謀遷都於洪州。」洪州,就是現在江西省南昌。中主自江北郡縣喪失以後,見金陵與敵僅隔一水,尤其世宗耀兵於迎鑾口時,危險的情況,深刻心頭,朝夕不安,所以計劃遷都。當時羣臣多不贊成,中主說:「建康與敵境隔江而已,又在下流,敵兵若至,閉門自守,借使外諸侯能救國難,卽爲劉裕、陳霸先爾。今吾徙豫章(卽洪州),據上流而制根本,上策也。」於是決計遷都。
中主繼位之初,尙能遵守先主的遺訓,息兵安民,和諧鄰邦,至保大四年,元老多去位,新進爭功,乃用兵福州。招討使王崇文,及監軍使馮延魯、魏岑、陳覺等,進退不相應,至遭大敗,國庫空虛,士氣消弱。是年契丹陷京師,中原無主,這正是北上平定中原的機會,但福州新敗,無力北顧,實爲可惜。中主萬分悔恨。《江南野史》說:「時中原無主,寇盜縱橫,嗣主歎曰:『孤不能因其戹運,命將興師,抗衡中國,恢復高太之土宇,而乃勞師於海隅,實先代之罪人也。』至於悔恨百端,不能自解。」
中主這一表,用辭是何等自卑,所稱是何等可憐,但世宗仍不應允。這時留在北軍的使者,鍾謨及李德明、王崇質等,見世宗仍不罷兵,乃乞求還金陵,說中主盡獻江北之地求和,世宗這才應允,放還王崇質及李德明。並賜書中主,說:
「烈祖嘗晝寢,夢一黃龍,繚繞殿檻,鱗甲炳煥,照燿庭宇,殆非常狀。逼而視之,蜿蜒如故。上旣寤,使視前殿,卽齊王憑檻而立,偵上之安否。問其至止時刻,及視向背,皆符所夢。上曰:『天意諄諄,信非偶爾,成吾家事,其惟此子乎?』旬月之間,逐正儲位。」
「昔者漢宮故事,著成王負扆之圖。魯殿宏規,紀黃帝垂衣之象。用能昭文昭物,雖十世而可知。如玉如金,更百王而不易。況乎天統建寅之首,皇猷累洽之晨。上瑞方呈,宸遊載穆,拱北極而衆星咸在,祝南山而萬壽無踰。明皇花萼之樓,風流不泯。德祖中和之節,雅頌常垂。實奕世之耿光,爲中朝之盛觀。固當騰之竹帛,飾以丹青,襲六藝以同明,與天文而共麗。皇太弟重离普照,博望凝思,敦古道以致君,法前經而作事。命千秋而指畫,召立本以趨馳。粲然後素之功,焯爾彰施之象。煦如就日,肅不違顏。萬國式瞻,若奉衣裳之會。羣臣仰止,以聞輿馬之音。盛德形容,於斯大備者也。初外朝旣罷,內宴方陳。赴召者上自副君,逮于戚里。銅壺已晏,聖藻爰飛。或逡巡而載歌,或蹈詠而不作。旣而有詔出示羣官,臣建勳、義方、鉉等,聞命在前,援簡先就。因承中旨入奉斯筵,而兩省衆篇翌日咸集。故奉和者二十一首,而侍宴者十有四人。前序闕遺,被令重述謹上。」
又九國志也說:
「元宗割江南之後,金陵對岸卽爲敵境,因遷都豫章。舟車之盛,旌旗絡繹,凡數千里,百司儀衞,禁校帑藏,不絕者僅一載。上每北顧,忽忽不樂。澄心堂承旨秦裕藏,多引屛風障之。吟御製詩曰:『靈槎思浩渺,老鶴憶崆峒。』」
次年春,宋太祖受周禪,改元建隆(西元九六〇)。放還江南降將三十四人。三月,中主遣使朝貢,七月又遣禮部郞中襲愼儀朝京師,貢乘輿服御。十月,宋揚州節度使李重進叛宋,向南唐求援,中主不允。十一月,宋太宗平李重進,中主遣右僕射嚴續犒師。蔣國公從益,戶部侍郞馮延魯朝貢。
靈槎思浩蕩,老鶴倚崆峒。——古今詩話:璟割江北之後,遷都豫章,每北望忽忽不樂,作詩有此句。
保大七年正月,中主曾舉行一次盛大的詩宴。侍宴的十四人,都是當代文名頗盛的人,奉和的二十一首。中主所作的就是前面所舉保大五年元日大雪同太弟景遂、江王景逷登樓賦。這首詩《淸異錄》、《江表志》、《江南餘載》、《十國春秋》、及《全唐詩》,均作保大五年。按徐公文集御製春雪詩序,說:「皇上御曆之七年,太弟以龍樓之盛,入奉垂旒。」並且景遂封皇太弟,是在保大五年元月,不應於元日稱太弟。陸游《南唐書》也將此事,列於保大七年。
「七年二月,烈祖病疽,秘之,人皆莫知。庚午疾亟,太醫吳廷紹密遣人吿帝,帝馳入宮,侍疾於東閤。是夕,烈祖崩,秘不發喪,而下詔命帝監國。丙子始宣遺詔。保大元年春三月,己卯朔,烈祖殂巳旬日,帝猶未嗣位,方泣讓諸弟。奉化節度使周宗,手取袞冕,衣帝曰:『大行付陛下神器之重,豈得固守小節?』是日卽皇帝位,大赦改元。」
次年正月,改元中興。周師繼續南下。海州、靜海軍、楚州、雄州,相繼失守。三月改元交泰。周世宗次揚州,至迎鑾鎭,耀兵江口。中主見敵艦數百艘,齊集江濱,大爲驚懼。認爲亡國就在旦夕,乃遣陳覺奉表貢方物請傳國與太子弘冀,以國爲附庸。周世宗采唐報回紇可汗故事,答中主璽書,稱:「皇帝致書,敬問江南國主。玆睹來章,備形縟旨。敍此日傳讓之意,述向來高尙之心,仍以數載以來,交兵不息,備陳追誨之事,無非克責之辭。古者省咎責躬,因災致懼,亦無以過也。況君血氣方剛,春秋鼎盛,爲一方之英主,得百姓之歡心,豈可高謝君臨,輕辭世務。與其慕希夷之道,孰若懷康濟之誠。且天災流行,國家代有。昔之聖哲,所不能逃。茍盛德之日新,則景hetubook•com•com福之彌遠。諒惟英敏,必照誠懷。」中主於五月下令去帝號,稱國主,奉周正朔,去交泰年號,稱顯德五年,並避周諱,改名景。
詠臥牛(中主一天遊後苑,登臺,見牛晚臥美蔭。家明說:臣不學,敢上絕句。輔臣聽了,都很慚愧)
「聖人有作,曾無先見之明。王祭弗供,果致後時之責。六龍電邁,萬騎雲屯,舉國震驚,羣臣惴悚。遂馳下使,徑謁行宮。乞停薄伐之師,請預外臣之籍。天聽懸邈,聖問未回,由是繼飛密表,再遣行人,敘江河羨海之心,指葵藿向陽之意。」
「臣聞堯尙文思,書有詠言之目。漢崇儒學,史稱好道之名。所以澤及四海,化成天下。其後迂闊,王道蕩淫。淳風正始之音,闕而莫續,魏帝浮雲之句,不接輿詞。王融曲水之篇無聞聖作。將興古義,允屬昌期。我皇帝陛下,常武功成,右文業廣。明踰日月,不以聖智自居。思掞雲天,不以才能格物。其或南薰有懌,東作無憂,民思秋稼之娛,物茂冬蒸之禮。恩覃在鎬,調振橫汾。天籟發音,疇非聳聽。乾文垂象,寧隔仰瞻。信可以暢列聖之謨猷,變生人之耳目者也。於是歲躔作噩,序首青陽。玄鳥司啓之明晨,白獸稱觴之節日。有唐中興之一紀,皇上御曆之七年,地平天成,時和歲稔。衢樽之味普洽玄風,擊壤之聲散爲和氣。同雲竟野,朔雪飛空。急勢隨風,影亂東郊之仗,凝華接曙,光浮元會之筵。星蹕旣移,雲罍蠱乃啓。太弟以龍樓之盛,入奉垂旒,齊王以鳳沼之崇,來叅變几。霞軒結轍,革履齊趨。唯陳韶護之音,無取魚龍之戲。喜油油之旣洽,顧奕奕之方呈。筆落天波,言成帝典。七言四韻,宣示羣臣。乃命太弟太傅建勳、翰林學士給事中朱鞏、常夢錫,翰林學士中書舍人殷崇義、游簡言,吏部尙書毗陵郡公景運、工部尙書上饒郡公景遜、左常侍勤政殿學士張義方、諫議大夫勤政殿學士潘處常、魏岑。駕部員外郎知制誥喬舜、主客員外郞知制誥徐鉉,膳部員外郞知制誥張緯,光祿卿臨汝郡公景遼,鴻臚卿文安郡公景遊,太府少卿陳留郡公景道,左衞將軍樂安郡公弘茂,駕部郞中李瞻等。或賡元首之歌,或和陽春之曲,如葵心之曲日馭,似蟄戶之向當門。二十一篇,咸成奏御,皆所以美豐年之兆,申萬物之情。非徒載笑載言,一吟一詠而已。昔者白雲之唱,七萃驅馳。黃竹之詩,萬人凍餒。王猷且塞,後嗣何觀。孰若偃仰大庭,優游六藝。初筵有秩而六宮不移,夜漏未央而百官已事。被之樂府,授以史官,煥乎文章,無得而稱也。有詔爲序以紀歲月。天慈過聽,猥屬微臣,徐樂上書,徒慙暮入。安國作序,幸冠首篇,狂簡僅成,兢憂罔措。謹上。」
當年七月,又與諸弟誓於先主靈柩之前,約兄弟世世繼立。《五代史記》說:「秋改封景遂齊王,諸道兵馬元帥,太尉中書令。景達爲燕王,副元帥,盟於昪柩前,約兄弟世世繼立。」馬令《南唐書》說:「秋七月,燕王景遂改封齊王,拜諸道兵馬大元帥太尉中書令。鄂王景達改封燕王拜副元帥。宣告中外,以兄弟相傳之意。以元子南昌王冀爲江都尹,東都留守。景遂固讓,不許。蕭儼上疏,其略曰:『夏商之後父子相傳,不易之典,惟仰循古道,以裕後昆。』疏奏不報。」陸游《南唐書》也說:「秋七月徙燕王景遂爲齊王,鄂王景達爲燕王。仍以景遂爲諸道兵馬元帥,居東宮,景達爲副元帥,仍詔中外,以兄弟傳國之意。」
曾遭寧戚鞭敲角,又被田丹火燒身。閒向斜陽嚼枯草,近來問喘爲無人。
又如閩人陳況,性情恬淡,隱居廬山四十年,衣食貧困,不爲動心。工於爲詩,每得一詩,立時傳聞遠近。中主得知他的名聲,就召見他。當時正值嚴冬,中主見他衣裳單薄,乃立卽下手御說:「欲以綾綺衣賜卿,卿必不受,今賜朕自服細縑衣三十。」隨後授江州士曹掾,陳況固辭不拜,歸隱廬山。
八月庚辰,太子弘冀,酖殺晉王景遂。九月丙午,太子弘冀卒。太子弘冀死後,依序應立六子從嘉(卽後主),從嘉謙讓,於是鍾謨藉機向中主進言,說「後主器輕志放,無人君度」,而盛稱紀國公善。鍾謨爲什麼如此呢?因爲他曾與從善一同使周,彼此親善。其實中主對於建儲,早已有了決定,所以聽了鍾謨的話大怒,貶鍾謨爲著作郎,安置饒州。
中主自此失去了皇帝的榮譽,失去了壯志雄心,而國家也逐漸衰弱,一蹶不振。自世宗南侵,連下數十郡縣,南唐將兵折損大半,無力抵抗,乃迭次遣使求和,獻金銀財物,以求罷兵,而每次貢納,數目均極龐大。例如:保大十四年二月,遣鍾謨、李德明使周,貢金器千兩、銀器五千兩,錦綺紋帛二千匹,及御衣犀帶茶藥。又奉牛五百頭、酒二千石犒軍。三月,又遣孫晟、王崇質使同,獻金一千兩、銀一萬兩、羅綺千匹。當年又遣馮延巳等犒軍,進銀十萬兩、絹十萬匹、錢十萬貫、茶五十萬斤、米二十萬石。又遣徐遼等買宴,進金器五百兩、銀器五千兩、銀龍一座、銀鳳二隻、錦綺千匹、細馬二匹(見《周世宗實錄》)。這是多麼龐大的數字!加以連年用兵,因而國庫空虛,人民貧困。
「建隆二年春二月,國主遷於南都。……國主舟行,旌麾仗衞,六軍百司,凡千餘里不絕。所過勞問高年疾苦,大宴於當塗。至宋家洑,暴風飄國主舟,幾至北岸。翌日,從官乘輕舟奔問。」
題紙鳶止宋齊丘哭子
大和六年(西元九三四)十一月,先主召中主還金陵,爲鎭海寧國節度副大使諸道副都統,判中外諸軍事。以次子牙內馬步都指揮使海州團練使景遷爲左右軍都軍使左僕射參政事,留江都輔政。
南遷以後,羣臣不安,於是又議還都金陵,尙未成行,中主患病。每天不能進餐,惟啜蔗漿,嗅藕華而已。至六月己未,病篤,乃親書遺令,留葬西山,累土數尺爲墳。並且說:「違吾言非忠臣孝子。」當天夜晚,有大星霣於南部。次日殂於長春殿。年四十六。秋七月,中主之喪,傳至金陵,羣臣請殯別宮,手札不許,辭極哀切。於是迎柩還金陵。八月丁未殯於宮中萬壽殿。吿哀於京師,且請追復帝號。宋太祖允准,謚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三年春正月戊寅,葬順陵,廟號元宗。
七月二十九日,後主嗣位於金陵,時年二十有五。
「李家明,廬州西昌人,談諧敏給,善爲諷辭。元宗好遊,家明嘗從。……從元宗遷南都時,已失江北十四郡,舟楫多行南岸,因輟樂停觴。北望皖公山,謂家明曰:『好青峭數峰!不知何名也。』家明應聲對曰:『此舒州皖公山也。』因獻詩曰:『龍舟輕颭錦帆風,正值宸遊望遠空。廻首皖公山色翠,影斜不到壽盃中。』元宗慚之俛首而過。」
昇元元年(西元九三七)先主受禪。中主封吳王,又徙齊王,立太子,又固辭,時年二十二歲。中主仁孝,敦篤,雅好詩文。對名利看得十分淡漠,所以幾度固辭儲副。至昇元四年(西元九四〇)八月,又固辭太子。陸游《南唐書》說:「四年八月,立爲皇太子,復固讓曰:『前世以嫡庶不明,故早建元良,
和*圖*書示之定分。如臣兄弟友愛,尙何待此。』烈祖下詔稱其守廉退之風,守忠貞之節,有子如此,予復何憂,赦殊死以下臣民,奉牋齊王如太子禮。」
由徐鉉這兩首詩,可以看出當時中主擊球的盛況。
旌旗赴天臺,溪水曉色開。萬家悲更喜,迎佛送如來。
珠廉高卷莫輕遮,往往相逢隔歲華。春氣昨宵飄律管,東風今日放梅花。素姿好把芳姿掩,落勢還同舞勢斜。坐有賓朋尊有酒,可憐淸味屬儂家。
《江表志》記載這次的盛會說:
後序:
七言上閑精習渥洼騘,玉鏤花鞍錦覆騣。
金埒無塵初裛露,朱旗向日自生風。
雷傳畫鼓偏增氣,星度飛球欲映空。
共道宸遊因習武,凱歌猶似奏平戎。
五言彩仗映花韉,春庭散曙煙。
毬飛皆應手,馬駿不須鞭。
仙樂飄雲外,祥風起日邊。
籌多不虛發,制勝在機先。
浣溪沙
次年正月,周世宗親征南唐。當時李穀已率兵至壽州近郊正陽關,李穀說:「我無水戰之具,而使淮兵斷正陽浮橋,則我背腹受敵。」乃焚毀芻糧,退守正陽。這時周世宗正率兵進抵圉鎭,得知李穀兵退,乃下令說:「我軍卻,唐兵必追,唐兵且至,宜急擊之。」於是遣李重進急趨正陽。南唐神武統軍,聽說李穀兵退,以爲周兵膽怯,乃下令追擊,未及正陽,而李重進先至。時南唐兵未及休息飮食,立刻迎戰。劉彥貞施利刃於拒馬,維以鐵索。又刻木爲獸,裹以皮囊,號稱捷馬。更在陣前散布鐵蒺藜,以爲防衞。北軍見狀,知南唐兵怯,乃下令總攻,劉彥貞大敗,被殺。於是周兵乘勝急進,圍壽州。劉彥貞之敗,不是偶然的,一則他少長富貴之家,不知兵法,妄自矜大。二則慕虛榮,好奢華,貪財聚斂,魚肉人民,因而人民怨恨,士氣渙散。所以遇有戰事,爲國效命的少,見財而爭的多。當時南唐一些重臣大都如此,所以強敵入侵,勢如破竹。
周世宗正陽關得勝,於是長驅直指東南,二月破滁州(今安徽滁縣),滁州在金陵西北,相去不過二、三百里,於是朝野震恐。中主乃遣泗州牙將王知朗,奉書至徐州,求和於周,願効貢賦,以兄禮周,世宗不答。繼而東都副留守馮延魯,光州刺史張紹,舒州刺史周祚,泰州刺史方納,皆先後棄城逃亡。延魯削髮爲僧,爲周兵所獲。於是中主益懼,乃遣翰林學士鍾謨,文理院學士李德明,奉表稱臣,說:
遊後湖賞蓮花
棲鳳枝梢猶軟弱,化龍形狀已依稀。——十歲詠新竹。
中主旣善詩文,又精音律,所以卽位之初,宮庭樂部多人,時陪宴作樂。後因王感化諫諍,乃漸疏遠。《江表志》說:「帝謙和明睿,奢儉得中。搜訪賢良,訓齊師旅。政無大小,咸必躬親。又善曉音律,不至躭溺。」又馬令《南唐書》說:「王感化善謳歌,聲韻悠揚,淸振林木。繫樂部爲歌板色。元宗嗣位,宴樂擊鞠不輟。常乘醉命感化奏水調詞,感化惟歌『南朝天子愛風流』一句,如是者數四。元宗輒悟,覆盃歎曰:『使孫陳二主得此一句,不當有銜璧之辱也。』感化由是有寵。」又《宣和書畫譜》說:「王感化善謳歌,元宗嘗作浣溪沙二闋,手寫賜感化。後主卽位,感化以其詞札上之,後主感慟,賞賜感化甚優。」
後主的母親,光穆皇后鍾氏,合肥人。她的父親太章,爲人勇敢有膽略,初事吳爲徐溫禆將。有一次徐溫謀誅張顥,令嚴可求密吿太章,潛伏死士二十人,斬張顥於府,太章慨然應允,但徐溫怕他膽怯,不能成事,在夜半又去制止他,說:「僕母老,欲徐圖之如何?」太章聽了,勃然大怒說:「言已出口,豈有可已之理。」於是次日果依計刺殺了張顥。此後常因功傲慢。先主時,官左監門衞將軍,後擢滁州刺史。不久,隨周本圍蘇州,皇天蕩一成,周本戰敗,太章將精兵三百爲殿,在菰蔣中樹立了許多旗幟,以布疑兵,敵人果不敢追擊。於是安全撤退。後遷壽州團練使。順義年間(西元九二一~九二六),有人控吿他私售官馬,先主以王命遣王稔去接替他,改派他爲饒州刺史。徐溫召他到金陵,使人詰問,不答。有人對太章說:「何不自辨?」太章說:「吾在揚州十萬軍中,號稱壯士。壽州去淮數里,歩騎不下五千,茍有他志,豈王稔單騎所能代乎?我義不負國,雖黜爲縣令亦行,況刺史乎?何爲自辨,以彰朝廷之失。」當時先主欲依法治太章罪,徐溫說:「昔吾赤族之禍,間不容髮。使無太章,豈有今日富貴耶?奈何以薄物細故疑之。」後徐溫見太章的次女很美,於是命太章女與中主成婚。鍾氏雖生長富貴之家,但不喜玩好,衣著也很樸素,昇元年間,封齊王妃。中主卽位,立爲皇后。她非常賢慧,馬令《南唐書》說:「后少長富貴,不事玩好,副笄大練淡如也。旣居大位,歲時賜予,必先諸姒,然後及宮中。嗣主樂推諸弟,終無間言者,后勉之爲多。淮上起兵,國步多艱,后亦損常膳,不舉樂數月。」後主卽位以後,立爲太后。徐鉉在上太后尊號制中說:「門下膺昊天之眷,荷宗社之重,何嘗不嚴奉慈訓,聿循孝理,所以化成天下,弘濟多艱。親親尊尊,敎之大者也。況沈潛之德,丕顯於國風。輔佐之勤,光昭於王業。今遺恩累洽,靈鑒在天。俾予小子,恭踐大寶。思弘任姒之烈,紹恢三五之基。彝章盛典,敢忘祇奉。宜上大行國主皇后尊號爲太后。」乾德三年(西元九六五)十月,篤病,臥牀。後主朝夕侍側,衣不解帶,藥必親嘗乃進。不久,卒。後主哀慟,毀瘠骨立,杖而後能起,左右悲泣。葬順陵。謚光穆。
保大十五年(西元九五七)二月,周世宗又統兵南征,景達援壽州,大敗,喪師四萬,奔還金陵。三月劉仁贍病死,副使孫羽以壽州降。周世宗班師北還。冬十一月,世宗又南征,破濠州,取四州,攻楚州。
「烈祖受禪,封吳王,累遷太尉中書令,諸道元帥,錄尙書事,改封齊王。旣當儲副之地,而固讓再三,謙虛下士,常若復及。烈祖殂,受顧命,猶讓諸弟,辭益堅。侍中徐玠以袞冕被之曰:『大行付殿下以神器之重,殿下固守小節,非所以遵先旨,崇孝道也。』乃嗣位,改元保大。」
安排唐祚革強吳,盡是先生作計謨。一個孩兒棄不得,讓皇百口合何如?
浣溪沙
「元宗爲太子日,嘗問安寢門。會烈祖酣寢,未解。夢便殿有龍,據欄檻蜿蜒,可懼。烈祖旣寤,命左右觀之,卽太子也。」
御舟行至蠡澤,遇到隱士史虛白在路旁迎迓。史虛白博學多識,而且詩文雅麗,先主時曾說先主揮兵北指,和圖書匡復中原。先主不能用。保大初年,中主曾召見,訪以國事,但不願出仕。中主賜田五頃,放還山林。這次中主南遷,因感舊日之恩,特來迎謁。中主駐蹕勞問說:「處士居山,亦嘗有所賦乎?」虛白說:「近得谿居詩一聯:風雨揭卻屋,渾家醉不知。」中主聽了,不禁色變,厚賜粟帛。徐鉉、高越對虛白說:「先生高不可屈,肯使二子仕乎?」虛白說:「野人有子,賢則立功業,以道事明主。愚則負薪捕麋,以養其母,僕未嘗介意也。不敢以累公。」徐鉉高越聽了,感歎不已。
御舟又前行至落星灣,往訪天文家陳陶。陳陶嶺南人,少學長安,昇元中南奔,想求見先主,又自度不合,乃隱居洪州西山。常慨歎說:「世豈無麟鳳,國家自遺之耳。」保大末年,有彗星出現,光芒四射,指向東南。陳陶吿訴人們說:「國其幾亡乎?」不久,果失淮南。中主這次南遷豫章,行至落星灣,想訪陳陶,問問天象,但又怕陳陶不肯以眞情相吿。探知他喜愛吃鮓魚,乃使人僞扮爲賣鮓魚的人,到陶門叫賣。陳陶果然開門買魚。賣魚的說:「官舟行至落星矣,處士知之乎?」陳陶笑了笑說:「星落不還。」中主聽了,黯然不懌,不再他問。果然,不久,中主晏駕。
陸游《南唐書》說:
後主的父親李璟,字伯玉,本名景通,後改名瑤及璟。交泰初年避周諱,又改璟爲景。是先主的長子,生於唐昭宗天祐十三年(西元九一六)丙子。他生下來容貌非凡,眉目若畫,風度高雅,言談舉止,彬彬有禮。《江南野史》說:「嗣主音容閒雅,眉目如畫。」約磯立談說:「元宗神彩精粹,詞旨淸楊,臨朝之日,曲盡姿制。湖南嘗遣廖法正將聘。旣還,語人曰:『汝未識東朝官家。其爲人粹若琢玉,南嶽眞君恐未如也。』是以荊渚孫光憲敍續通歷云:『聖表聞於四鄰』蓋謂此也。」又馬令《南唐書》說:「嗣主諱璟,字伯玉。美容止,器宇高邁。」又陸游《南唐書》說:「初名景通,風度高秀。」他因爲容貌出衆,所以小時頗得義祖徐溫的喜愛。例如《玉壺淸話》說:
到了夏季,連日大雨,揚州、滁州、和州等地周師,皆向北退往壽州一帶。周世宗屯於渦口。又連攻壽州不下,軍心渙散,宰相范質,以師老泣諫世宗,才班師北去。
至保大十三年(西元九五五)冬十一月,周下詔數南唐罪,說:「蠢爾淮甸,敢拒大邦。盜據一方,僭稱僞號。晉漢之代,寰海未寧,而乃招納叛亡,朋助兇逆。金全之據安陸,守貞之叛河中,大起師徒,來爲應援。迫奪閩越,塗炭湘潭。至於應接慕容,憑陵徐部,沐陽之役,曲直可知。勾誘契丹,入爲邊患,結連幷壘,實我世讎。罪惡難名,人神共憤。」於是以宰臣李穀爲前軍都部署,進攻壽州(今安徽壽縣)。當時宋齊丘爲洪州節度使,中主乃召齊丘還金陵,商議抗周之事,以劉彥貞爲神武統軍,劉仁贍爲淸淮軍節度使,以抗拒周師。
一鈎初月臨妝鏡,蟬鬚鳳釵慵不整。重廉靜,層樓迥,惆悵落花風不定。柳堤芳草徑,夢斷轆轤金井。昨夜更闌酒醒,春愁過卻病。
「元宗友愛之分,備極天倫。登位之初,太弟景遂、江王景逷、齊王景達,出處遊宴,未嘗相捨。軍國之政,同爲參決。保大五年元日,天忽大雪。上召太弟以下登樓展宴,咸命賦詩。令中使就私第賜進士李建勳。建勳方會中書舍人徐鉉、勤政殿學士張義方于溪亭,卽時和進。元宗乃召建勳、鉉、義方同入。夜分方散。侍臣曾有與詠。徐鉉爲前後序。太弟合爲一圖,集名公圖繪,曲盡一時之妙。御容高沖古主之,太弟以下侍臣法部絲竹,周文矩主之。樓閣宮殿,朱澄主之。雪竹寒林,董元主之。池沼禽魚,徐崇嗣主之。圖成無非絕筆。侍宴詩纔記數篇而已,御製詩云:『珠簾髙捲莫輕遮,往往相逢隔歲華。春氣昨宵飄律管,東風今日放梅花。素姿好把芳姿掩,落勢還同舞勢斜。坐有賓朋尊有酒,可憐淸味屬儂家。』建勳詩云:『紛紛忽降當元會,著物輕明似月華。狂灑玉墀初散絮,密粘宮樹未妨花。廻封雙闕千尋峭,冷壓南山萬仞斜。寧意晚來中使出,御題先賜老僧家。』鉉詩云:『一宿東林正氣和,便隨仙仗放春華。散飄白絮難分影,輕綴青旂始見花。落砌更依宮舞轉,入樓偏向御衣斜。嚴徐更待金門詔,願布堯言賀萬家。』義方詩云:『恰當歲日紛紛落,天寶瑤花助物華。自古最先標瑞牒,有誰輕擬比楊花。密飄粉署光同冷,靜壓青松勢欲斜。豈但小臣添興味,狂歌醉舞一千家。』」
中主三月到達豫章。豫章比起金陵來,實在有天淵之別。不但城邑迫隘,而且宮府營廨都簡陋不夠用。力役雖繁,但多粗手笨腳,什麼都做不好,所以羣臣生活不安,日夜思歸。中主也悔悟,常北望金陵,憂鬱不樂。最初倡議遷都的是樞密使給事中唐鎬,這時中主悔怒,欲殺始謀者,唐鎬畏罪縊死?
中主率文武百官遷都洪州,舟車絡繹數千里。因江北卽敵軍,所以舟車沿南岸西上,中主每北望,就鬱鬱不樂。《江表志》記載說:
中主在保大初年,除了愛好宴樂之外,還愛好擊鞠。馬令《南唐書》中說:「元宗嗣位之初,宴樂擊鞠不輟。」《南唐近事》中也說:「元宗嗣位之初,春秋鼎盛,留心內寵,宴私擊球,略無虛日。」馬令書中的擊鞠,也就是《南唐近事》中的擊球。又稱踏鞠,又稱蹴鞠,這種球戲很早就有。劉向別錄說:「蹴鞠,黃帝所造,或謂起於戰國。」這種球戲,盛於漢代。《漢書.霍去病傳》說:「去病貴不省事,在塞外,卒泛糧,或不夠自振,而去病尙穿城踏鞠。」又劉向西京雜記說:「成帝好蹴鞠。」漢書藝文志載蹴鞠書二十五篇。蹴鞠就是現代的足球。球是用皮所作,內實以毛。唐朝也很盛行,但方法改變,人騎在馬上,分爲兩隊,手持長棒擊球。唐語林說:「開元天寶中,上數御觀打球爲事,能者左縈右拂,盤旋宛轉,殊有可觀。然馬或奔逸,時致傷斃。」這種遊戲到了宋朝,成爲軍中遊戲。《宋史.禮志》說:「打球,本軍中戲,太宗命有司定其儀,三月會鞠大明殿。有司除地豎木爲球門,左右分朋,親王近臣及節度、觀察、防禦、團練諸使等,悉預兩朋,帝親率擊球。」這種運動非常激烈,年輕人很喜好,當時中主才三十歲左右,所以也非常喜歡。徐鉉有奉和御製打球詩兩首:
當時南唐據有江淮之險,而且疆域廣達數千里,同時中原多故,如整軍修武,無人能與抗衡。所以《五代史》說:「景僭號之後,屬中原多事,北土亂離,雄據一方,行餘一紀。其地東暨衢婺,南及五嶺,西至湖湘,北據長淮。凡三十餘州,廣袤數千里,盡爲其所有。近代僭竊之地,最爲強盛。」可惜文臣不能協和,武臣不能用命,相互爭功,彼此傾軋,致政令不修,士兵腐化,因而坐失良機。
據野史傳說,這次又立他爲太子,是有一段神奇的故事。《江表志》說:
保大元年(西元九四三)二月,先主逝世。三月己卯朔嗣位。先主死後,他哀痛萬分,本不願嗣位,無奈羣臣力勸,乃始繼位。這時中主年才二十八歲。馬令《南唐書》說:
詠皖公山(隨中主遷都洪州時,途中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