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父親醉態百出,盡往自己臉上貼金:「連兩個老婆都無法安撫的人,還能算是男子漢大丈夫嗎?我是什麼樣的人,我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嗎?你們放千萬個心,以我的辦事能力,絕不致蕃情惡化,也絕不會連累大家。」
父親開心的笑說:「小鬼!你已經懂什麼是愛呀結婚的意義嗎?告訴你,結婚首重門當戶對,才會幸福。別輕看井上昌君現在只是巡查,我們霧社蕃區內服務的日警,就屬他身分最高。井上君是唯一出自貴族世家的人。你們想娶貴族之女?我都不敢夢想,那是絕不可能之事啊!」
母親的歡顏頓時換成怒臉:「什麼?把泰雅人當成活招牌?也就是說把高砂族當猴耍給日本人看?你太過分了,怪不得你們一直慫恿我去日本。好了!一句話,我絕不去日本。」任憑父親和仲子阿姨怎麼解釋,母親完全聽不進去。想到自己最依賴的丈夫如此藐視、不尊重自己的族人,她轉頭勸告扶給哈和姮巴斯:「你們做妓|女就不是光榮的事,如今真的願意隨治平去日本當猴耍嗎?奉勸你們丟臉別丟到日本內地好嗎?」次晨,頭也不回地帶我們回霧社。
原來,秋永郡守就是因大舅他們去抗議仲子到馬烈巴住,才提前借年度巡視之名到馬烈巴,造成家父被革職的憾事。母親聽了苦笑著說:「我和治平、仲子以及我們的兒女,都是時代潮流轉換所造成的受害者,能怨誰怪誰?這只是時代的悲劇之一啊!」族人看到母親如此勇敢堅強,心胸豁達、明理懂事,不愧泰雅公主尊貴的典範,也就無話可說了。

下山治平離開臺灣前,霧社分室主任高井九平幫治平將貝克和四個滯台的孩子從平民窟搬到霧社分室宿舍。
(左起:高井九平、下山一、宏、貝克、敏子、靜子睡在身後的宿舍)
父親失業後,到埔里找新工作。幸遇大巨商近藤勝三郎伯伯,他深信出身米商的父親工作能力高強,立刻聘為埔里製糖會社社長。以此收入養雙妻雙家眾兒女,是綽綽有餘,生活算是安定下來了。
家中的支柱走後,母親強打精神、忍住淚水,到霧社分室當囑託,主動為霧社分室做各種雜工。她主要負責協助公醫巡迴各蕃社的醫療所,做護士該做的工作。還有跟隨政府官員到各蕃社當翻譯、宣導政令等。
父親和仲子阿姨曾再度到霧社想勸家母改變主意,全家一起回日本。母親不答應,撂下一句:「你們快回去日本,我們會回馬烈巴生活。」說著往外跑。父親和阿姨在後頭追,追到蕃產物交易所,父親認定她尚未到此,躲在神社的可能性高,於是折回大聲呼叫:「貝克!貝克!」母親明知父親已找到她身邊,卻躲在神桌的桌巾底下,硬是相應不理。
父親是警界出名的柔道、相撲、劍擊高手,出手想拉開他倆的人,個個遭殃。最慘的是郡守,多次被父親高舉重摔,摔得鼻青臉腫傷痕累
和-圖-書累。
他說:「貝克女士,聽說你們泰雅人的傳統是堅守一夫一妻制,現在下山君的日本太太到馬烈巴住,這樣會不會影響平穩的蕃情?」
「那麼請問,妳和仲子女士同居一室,共有一夫之事,妳真正的感受如何?」郡守又問。
有一天,我們正在進晚餐,微醉的甲斐長馬巡查敲門怒吼:「不要臉的下山治平,給我滾出來。」父親莫名其妙的去開門:「馬鹿野郎!你是個不要臉的人渣……。」甲斐一見到家父就出手痛毆,兩人扭打起來,朝子一現身,甲斐更憤慨,母親趕緊拉開甲斐解釋:「甲斐君!她叫勝又朝子,是仲子的親妹妹啦!」他才不好意思的回去。
父親志得意滿的說:「我不是告訴妳到日本開台灣泰雅文物館嗎?把她倆買下來穿著泰雅傳統衣飾站在文物館前面,這不就成了最佳的活招牌,相信必能招徠許多好奇的顧客上門買台灣產品。」

馬烈巴駐在所主任之職,由秋永長吉郡守監交,從下山治平移交給佐塚愛祐。
(前排坐著左起佐塚愛祐、秋永長吉、下山治平)
到仲子阿姨家吃晚餐時,席間多了兩位母親認識的泰雅女人。巴蘭社二十七歲,臉上有刺青的扶給哈.依幸,還有眉原社,十七歲的姮巴斯.子達。母親訝異於這兩位妓|女為何在此現身?
此時,仲子阿姨又生下民子妹。阿姨的妹妹勝又朝子到埔里來照料。父親偶爾會帶朝子阿姨到霧社玩。結果謠言滿天飛,說風流成性的家父又娶第三房,還好意思帶到霧社同居。大家十分同情母親遇人不淑。
當夜父親再三叮嚀我:「父親不在時長子若父。你是老大,我回日本後,照顧母親和弟妹的責任交託給你了。學生時代要專心於課業,才會有美好的前途。幫我督促阿宏、敏子、靜子一定要用功讀書,孝順母親,保持健康。」
父親常談起帶我們回日本故鄉之事。家中分立三派:堅決不去日本的母親派,恨不得立刻回日本的阿宏和敏子是親父派,我和稚齡的靜子是沉默無意見派。
報馬仔阿宏分明自己喜歡文枝,卻向父母神祕兮兮的打小報告:「告訴你們一個祕密,同學們都在說阿一愛文枝,文枝以後會不會變成我的嫂嫂?」
埔里是台灣的地理中心,是美麗的山中盆地。因為寒流吹不進,颱風有中央山脈阻擋,所以冬暖夏涼。埔里的水質甜美,交通、購物、醫療便利,人情味濃厚,最適合人類居住,因此父親回日本時房子沒賣,他準備年老退休時終老於埔里。
父親向酒借膽,指著秋永郡守的鼻子大吼:「馬鹿野郎!誰不知道你嫉妒我坐擁雙妻,故意想拆散我們。」
霧社分室下方像貧民窟,散落數間破破爛爛的小木屋,與其說住家,倒不如說是工寮還比較貼切。
乘著大官坐的四人大轎,仲子阿姨、佐治男、阿治來到了馬烈巴。還好宿舍不小,多了三個人也還不算擁www.hetubook•com.com擠,我們一家九口,過了熱熱鬧鬧難忘的一個暑假。
母親接口:「說到門當戶對,我們下山家和佐塚家最適合。我們早就為你們配對好了,將來阿一娶佐塚佐和子、阿宏娶佐塚豐子、敏子嫁給佐塚昌雄,假如亞娃依下胎生兒子,靜子就嫁給他。」後來亞娃依阿姨生下比靜子小六歲的佐塚晃男,他倆也由雙方母親指定為婚配對象了。
平房裡,堆滿父親準備寄船託運回內地的各種泰雅族文物、相片、雕刻品、動物標本、食用品、蕃刀、籐竹編物、麻布、衣飾……等,琳瑯滿目。父親準備在東京或橫濱開免費觀賞的泰雅文物館,然後在那裡販賣各種台灣物品。這個想法讓母親面露喜悅,誇讚父親有商業頭腦。
不只如此,母親被任命為高薪的囑託,按月領比巡查還多的薪水四十元。母親始終認定這是高井主任和霧社分室所有警察同情恩待她的。
「不錯!我們泰雅人一向堅守一夫一妻。治平有雙妻,仲子住到馬烈巴來是否影響蕃情之事,以我一個無知識學問的高砂族,實在無從奉告。」母親據實回應。
母親常言:「做媽媽的人,沒有資格憂傷,惟有不停的工作,才會忘掉憂傷。」
下課了,身為四年級班長的我,收齊同學的作業簿,心事重重垂頭喪氣的走向辦公室。突然「啊!」的尖叫聲嚇我一跳,原來三年級班長井上文枝被我撞倒,我倆手上的簿子散落一地,我一邊道歉一邊彎腰撿拾簿子,我倆又對撞雙雙坐在地面,被頑皮的同學看見,他們之後常嘲笑我:「阿一愛文枝!阿一愛文枝!羞羞羞!」
父親拖延歸期,奔走於霧社分室和總督府理蕃課之間,開始申請因政略婚姻將被遺留於台灣的貝克和其兒女的生活,該由政府照料。和政略婚姻有關的近藤勝三郎、佐塚愛祐、下松仙次郎義不容辭的協助。連胸懷「愛的復仇」到台灣行醫的基督徒醫師井上伊之助聞訊,也充滿正義感,共赴總督府力爭。
「這是一個身為馬烈巴蕃社指導者、監督者該說的話嗎?我以郡守的身分命令你,明天清晨就得把仲子帶下山去。」郡守插著腰怒視我父親。
郡守離去前撂下狠話:「你被革職了。趕緊整理好行李,接到革職令,立刻滾下山去。記住,遭到革職後,雙妻不許安置在同一地方,否則後果自己承擔。」
大正十四(一九二五)年初,一個寒風刺骨的清晨,母親拿出打包好的「愛的蠶絲被」,有氣無力的說:「爸爸和蠶絲被要回日本了,不要問我原因,幫媽媽好好痛打蠶絲被吧!」接過木棒,母親和我使勁的棒打愛的蠶絲被,母親邊打邊淚如雨下,打到精疲力盡哭倒蠶絲被,我含淚打到手酸麻才停止。向來神采飛揚、英挺俊傑的父親,黯然神傷,突然似滄桑老人,拖著疲憊的步伐,垂淚低頭空手蹣行。父親垂頭喪氣從我們模糊的淚眼漸漸消失的背影,永遠深植於我的腦海。
舅舅和阿姨們把我們家的東西都搬進屋内後,安慰母親幾句,不久也都離去,留下我們陪母親哭泣。
父親失業後,帶著阿姨住埔里,我們則住在霧社破舊不堪的小木屋。世人最現實,冷酷無情。我和阿宏突然變成同學欺侮的對象,罵我們混血兒、雜種、私生子www.hetubook.com.com、被父親遺棄的可憐人、蕃人之子、黥面人之子……。常常故意打我們,推倒我們,用腳絆倒我們,用石頭丟傷我們。
母親哭著告訴我和阿宏事情原委:每年一度年末例行巡迴監督視察,今年提前由能高郡守秋永長吉和警察課長,帶著一行人到馬烈巴來。這次來視察的人員比往年多十幾人,幸虧仲子阿姨幫忙,不然母親要準備那麼多人吃的菜肴,還真的會忙不過來。仲子阿姨到席間敬酒時,郡守尿遁到廚房找母親聊天。
父親轟轟烈烈、高低起伏的二十多年台灣生涯,最後只換得世人的唾罵。背負著無情無義拋妻棄子之惡名,他終於回歸故鄉了。
父親和阿姨都說:「日本醫術比台灣進步,手術去除刺青,恢復原貌絕無問題,只要一起回日本,保證馬上帶你去把刺青清除。」母親沒有立刻回應,但似乎有點心動了。幾經父親、阿姨和孩子們懇求,母親終於點頭答應去日本。我們高高興興地一起到埔里,仲子阿姨他們住在台車站附近兩層樓的豪宅,我們住在離埔里高等科很近、空地很大的平房,我家右邊是佐塚愛祐家,再過去是下松仙次郎家,我們三家一直親如自家人。
「這當然不會是愉快的事吧!」母親真誠的回答。
我因恨透父親遺棄我們,只寫過數封發牢騷臭罵他的信。還好阿宏和敏子常和父親互通音訊。
父親回埔里前告訴母親:「妳和孩子可以一直住在警察宿舍,生活費用也不會成問題。若尚有任何困難,只要找主任,他必定會盡力幫助妳。」
後來,母親從其弟妹口中得知,他們早已知道西目疫金屋藏嬌,另養了日本女人,那女人生下西目疫的孩子時,大家都十分震怒。他們瞞著我母親由大舅舅馬烈巴頭目亞富.道雷,率領馬烈巴青年十多人到霧社分室、能高郡守、台中州理蕃課、警察課等處,表達族民對馬烈巴駐在所主任下山治平破壞泰雅一夫一妻傳統,又和日本女人同居生子,顯然欺侮尊貴的泰雅公主的憤怒之聲。
警察課長接口:「早就警告過你讓仲子住在台中或埔里,你偏偏把她遷往霧社幫你照料阿一和阿宏,這已經夠毛骨悚然了,現在居然把仲子帶到馬烈巴住。馬鹿野郎!我們聽到你膽大妄為的做法,都嚇得無法入眠呢。」
暑假結束了,阿姨不願回霧社,說她和我母親情似姊妹,要留在馬烈巴共同伺候夫君。
我們回家向母親哭訴,她就抱著我們哭說:「我可憐的孩子,你們沒有罪過,為何只因身世特殊遭人欺侮?」「孩子,論你們的聰明才智,體格長相,絕不輸他人。現在一定要忍耐,專心讀書,成績名列前茅,將來考上好學校,有好職業,到那時就能揚眉吐氣,看誰還敢欺侮你們。」
我和阿宏猴急地往醫務所下方的警察宿舍跑去,警丁氣喘吁吁地追趕過來:「等等!等等!你們家人現在是在郵局與霧社分室中間巷子進去,在下方的房子裡等你們。」奇怪?他們為何不是在我們和阿姨住的宿舍呢?
為報答高井主任和霧社分室的警察們,母親向巴蘭社好友哈巴歐商借位於現在霧社高農的運動場,將當時荒蕪的空地,親自開墾成菜園,按四季種植各種蔬菜瓜果,收成時分送給分室的恩人們當回饋。
自幼我們都住在寬www.hetubook.com.com敞舒適的警察宿舍,這位警丁帶我們到貧民窟做什麼?
以父親的薪俸將雙妻分置雙地,養活兩家九口,要做清廉的好官,也許真是難題,要做貪官有違良心,依政略婚姻的條件,將蕃妻與親生兒女置之不管,又實在太不人道。父親的心事誰人知?難題又有什麼人能分擔?
父親和阿姨再度到霧社遊說母親,全家一起回日本生活。母親說:「看看我額頭上的紋面,回日本會給治平和孩子們帶來困擾,你們回去吧!我死也要留在台灣。」
郡守坐回父親身邊語帶指責:「對於蕃情最了解的『生蕃下山』為何糊塗到把日本太太帶到馬烈巴住?若激怒貝克女士引起蕃情惡化,再次引發抗日事件的話,在座的各位,誰能扛得起這重責大任?」
「笑話,我的家務事要郡守插手啊!誰不知道你是個娘娘腔的男人,得了嚴重的妻管嚴症,太太叫你往東,你敢往西嗎?」惱羞成怒的郡守抓起父親的衣領,揮手重擊,被酒魔害得失去理性的父親,猛力回毆,兩人扭打成一團。兩人從屋内打到屋外,從屋外滾打向駐在所的台階下。眾人七嘴八舌出手來勸架。
萬年警丁待我們親如子女,常揹著相機和長官、公醫及家母一起巡迴各蕃社。鳥居叔叔的太太孩子留在內地,因此,常常有人想湊合母親和萬年警丁鳥居結婚。母親聽了都含笑回答:「你們無聊胡鬧啊!我和治平只是分居台灣、日本兩地,沒有離婚,怎能談再婚。」堅強的母親,只想一心一意把我們教養成有用的人,無心再婚。

下山治平遭革職後,近藤勝三郎同情又欣賞其才能,聘用治平為埔裡制糖會社社長,約二年後治平帶著仲子阿姨與子女回日本。
(左圖:女童節時於埔裡,左起治、民子、佐治男)
(右圖:回日本後前排左起佐治男、治,後排左起勝又朝子、勝又仲子、下山民子)
霧社秋色優美,五彩繽紛滿山谷,三楓五槭增紅豔。我正在校園一隅楓紅下,遠眺馬烈巴思念家人,霧社分室的警丁來說:「下山君,你們的父母和家人都搬來霧社,請隨我到你們的住所吧!」
「對了!遇到困難挫折時,靜心開啟心靈的光明燈,相信可以尋到好的對策。還有,鳥居、大塘、四倉叔叔相信可以像爸爸一樣的關照你們,你無法解決之事,找他們商量。我回去後,請你常寫信給我,把你們的生活情形告訴我好嗎?」

仲子阿姨住到馬烈巴引起公憤,秋永長吉郡守和員警課長來查訪。下山治平酒後重傷郡守被革職。離開服務將近二十年的馬烈巴駐在所前與全體合影留念。
(前排右十貝克.道雷,中排右六下山治平)
m.hetubook.com.com「馬鹿野郎!明知理蕃的重要性與艱困,你的傲慢自負,將使殖民事業蒙塵。不管如何,我命令你,明天就把仲子帶出馬烈巴,只要她不再到馬烈巴,我可以睜一眼、閉一眼,讓你繼續享齊人之福。」郡守雖醉卻未失理性。
製糖會社還兼營製樟腦業,自備台車、小火車,除運輸甘蔗、樟木等材料外,還搬運各種建材、貨物以及成為旅人的交通工具。父親經常搭末班的台車回霧社,次日搭第一班台車回埔里。
聽到家人都搬來,我興奮至極,心想一定是爸爸真的高升為霧社分室主任了。那麼我和阿宏就不用再住校舍吧?
破舊的小木屋外為何站著馬烈巴的人?我們向舅舅和阿姨打招呼後,進入黑漆漆的屋內,映入眼簾的是母親抱著靜子,敏子偎靠著母親,他們都在哭泣。父親安慰著:「好了別哭了,阿一和阿宏回來了。等我找到工作,一定有辦法讓你們搬進好房子,生活也絕不會有問題了。」說完拍拍我們的肩膀,丟下不知發生何事的我倆,帶著仲子阿姨坐台車下埔里去。
母親哭訴原委,我們除了陪哭,還能如何?
大正十四年初,一個寒風刺骨的清晨,母親拿出打包好的「愛的蠶絲被」,有氣無力的說:「爸爸和蠶絲被要回日本了,不要問我原因,幫媽媽好好痛打蠶絲被吧!」
不久,父親親自帶回總督府發的公文,交給舊霧社分室主任高井九平。他看過這份「最密件」後,躬身帶領警丁,把我們從貧民窟安排住進舊霧社警察俱樂部。那房子有榻榻米十疊一間、八疊一間、六疊兩間。玄關、客廳、廚房、浴室樣樣豪華。母親憂鬱的臉綻開些許笑容說:「啊!這間宿舍好像比主任的還大,我們怎麼好意思住呀!」
父親是多做事、少說話,凡事先計畫好的人。他徵詢母親:「回日本後兩條路給妳選擇,一是全家一起生活、一起打拼,起頭必定艱難困苦,但是一定可以漸入佳境。另外就是妳和孩子們先回靜岡縣的修善寺陪我的生母,那兒祖產的農田極大,妳先去幫忙一陣,等我生活安定下來,再接妳們母子全家一起生活。」對此,母親無意見,願依父親安排。
有一天,父親拿著嶄新的雙人被來告辭:「貝克!我真的要回日本了,這棉被送給妳。可否將『愛的蠶絲被』送返給我,妳和孩子們的回憶,都在愛的蠶絲被裡,我想念你們時,拿出愛的蠶絲被,就好像你們在我的身邊。」母親格外沉默,陷入悲恨交集感慨萬分,只會垂淚搖頭,一句都不回應。
鳥居叔叔說:「我和下山治平是生死之交,受託照料其妻和兒女。至友之妻不可戲,怎可趁他回日本而背叛友情呢。」因此我們兄弟都十分敬愛鳥居叔叔,一直視其如父親般相處。母親倍人的含辛茹苦,我們銘感五內。母親常為公出遠門,我都盡力代替父親來照顧弟弟妹妹,告訴他們一定要遵從父母的要求:「學生時代一切以課業為重,惟有優異的成績,才能有美好的未來。」萬幸我們的成績都保持名列前茅,弟弟妹妹都乖巧懂事,沒有辜負辛勞的母親。
她倆見到我母親熱情、興奮地說:「貝克,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了,我們和妳一樣,要和下山治平一起去日本。」母親以疑惑的眼光望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