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相對性

他看過了我的背,又叫兩名助手來看,他又用手摸一下,「痛嗎?」
「是,不過,巴巴古博士?」
巴巴古博士正坐在他的轉椅上轉,他朝我看了一看。他長得就像一根竹竿兒,大手大腳,乍一看哪裡像是數理學家,簡直就是個伐木工人。我猜他是有點兒裝模作樣,——你瞧,手肘兒往桌上一擱,說話故意不清不楚的。但是據史提夫舅舅說,他擁有的榮譽學位頭銜比一般人的襪子還要多。
「那意思是說,人的腦子是非常複雜的,我們知道得太有限。好了,現在翻過身去睡吧。你至少得在床上躺兩天才行。」
「值更表上把你們兄弟的名字劃掉了,怎麼搞的?」
「這裡邊也準備好了,我們馬上就過來。」我的老闆在回答。
我說,「十級通訊員巴萊特奉命向相對論專家報到。」
我叫他,他也叫我,但是我們誰也找不到誰。於是我也像他一樣,覺得被困住了,迷失了,惶惑了;我們在死亡的黑暗中摸索,陰冷而孤獨。
「長官,您說什麼?」
「怎麼?有話儘管說。」
「他們仍在繼續工作,還沒有什麼發現。計算出的時間,負數與正數的次數大致相當,而且往來沒有比一向觀測到的誤差還大的情形。」
「好了,停!」巴巴古博士下了令。我停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揉耳朵。
「看到了吧,小伙子,這才是正確的一派。發生什麼狀況就計算什麼,得出什麼結果就是什麼結果。」
「就是這個。」巴巴古博士認可了。「這當然只是就值速而言的一種特殊情況;在加速時就要複雜多了。但是那些方程式代表的意義(如果它有任何意義的話)究竟是對何事而言的呢?這方面卻有很多不同的意見。」
他們決定要給佩德動手術是我登上艾爾茜號之後一個禮拜的事。佩德只輕描淡寫,跟我提了一句。他裝得活像故事書裡的英雄好漢,就像別人在他身上切呀割的時候,他照樣會嚼花生米,看連環圖畫似的。其實呢,我猜他事到臨頭不嚇傻也會嚇掉半條命。如果是我,我就會。
「嗯?那是什麼意思?」
佩德對我說,他動手術的時候,不希望我在旁邊,但是說什麼我還是來了。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裡,藉以擺脫旁人,好專心一意地盯著他。他並沒有堅決拒絕;我每有問,他必有答。越接近動手術的時刻,他的話越多——意氣飛揚,喋喋不休,但是,那騙不了我。
「您是說愛因斯坦的那些方程式?」
(「在啊,怎麼樣?」)
「替我向她問好。我是在蘇里克認識她的。她的妹妹貝姬在我這兒。」他咯咯地笑起來,我心裡才覺得好過一點。
不大一會兒,他和何安娜走了進來。趁這個空檔,我把整個房間觀察了一下。在這個電腦間裡,整個一面牆都被一架電腦佔據了。它雖然沒有洛阿勒莫司那一架大,但是卻也並不小多少。閃亮的燈光一定對某些人具有某些特定的意義。坐在對面角落一張檯子旁邊的是歐托爾先生。檯子的上方是一面很大的展示幕,它的中心每隔一秒鐘便有燈光閃亮一次。
「別吵。有一個學派堅持說,那些方程式的意義只在說明假使你能從另一顆掠過的星上來看一隻鐘,鐘上的時間是會不同的——這當然是辦不到的事——但是時間實際上是不會真正有伸縮的——不管『真正』的意義是什麼。另外一個學派則拿長度和質量的方程式來比。他們的主張是,著名的密契森,莫雷試驗證明長度的變換是『真正』的。他們並指出,質量的增加都經定時加以計m•hetubook.com•com算,並使用於分子加速器的衝擊力方面以及核子物理學的其他方面,如推動我們這條船的火炬等等。所以,他們認為,時間率的變化一定是真實的,因為這一套方程式在實際應用上是有效的。但是誰又知道呢?你必須爬上樹去親眼看一看。」
我遵命照辦。它有一種催眠的作用。它打起來,保持節奏容易,不保持節奏反而難。要想不理它還真辦不到。我已經睏極了,但是我還是打下去,欲罷而不能。
「不要胡思亂想。這一早上我都在透過別的心靈感應通訊員在查他,他現在正吃了安眠藥在睡覺,你當然叫不醒他囉。孩子,也許是我太笨了——我實在是笨,怎麼不早告訴你別沾這件事的邊兒——因為我以前給人家治精神上的毛病太久了,只要知道是什麼情況,十之八九就可以料到你是發生了什麼問題。我唯一可以原諒的地方就是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形。」
巴巴古說,「小姐,現在開始反過來做。」說完就把耳機戴在我的頭上,我立刻聽到了一種滴嗒滴嗒的聲音,和佩德發出來的一樣。「小伙子,你現在聽到的是一種由單色光來計時的光譜節拍器。它在我們離開地球以前已經跟佩德現在用的那一架做過同步校正了。現在,你打給他吧。」
「告訴他就好。」
「哦,原來如此,你怎麼不早說?」我沒開口,多不講理呀!我根本不屬於他這一部門。「傅立克什麼都不告訴我,逼得我只好在餐廳轉來轉去,拾些道聽塗說,才曉得我們在幹些什麼。我預備明天給你檢查一遍。你已經曉得了吧?」
「巴巴古博士?」
我不覺脫口而出,「什麼?我還以為愛因斯坦定理早已證實了呢!」我忽然想到,假使相對論的這些方程式錯了,我們此行恐怕將渺無歸期——我們的第一站陶賽蒂,距離太陽便有十一光年之遠——而且這還只是第一站,其他的還要遠得多。
(「好吧,就這麼說。」)我提高了聲音:「博士,他已經準備好了。」
佩德一直數到七,我也在跟著他數。數著數著,越數越緊張,也越數越害怕,幾乎支持不住了。我現在才知道,顯然,他一直都以為他是不會恢復正常的了。
戴醫生說,「喂,別著急。快躺下來,他沒有死——除非是在這十分鐘裡死的——不過我不相信。」
他一定已經看穿了我心中依然迷惑不解,因為他又接著往下說,「哦,我們固然知道是什麼時間了——但是有太多不同的方法。看見那個沒有?」他指著那面展示幕,上面的燈光仍在不厭其煩地每隔一秒鐘閃一閃。「這是格林威治時間的滴嗒,由無線電送過來,並且將相對速度和因速度的改變所產生的誤差修正過了。另外就是你剛才從耳機裡聽到的本船操作所用的時間。然後又有你從令兄那裡得來再傳給我們的時間。我們想將它們一起作一個比較,問題是我們在這個環節上必須安上人去,然而,對於人類的神經系統來說,十分之一秒是一個非常非常短的時間。但是,在物理學上來說,百萬分之一秒卻是一個可以測量得出的相當長的時間。任何一個雷達系統都可以輕易地將百萬分之一秒一分為二,就像我們將一磅奶油切成兩半一般的容易。所以我們要用許多種不同的方法來試驗,就是想把我們可能還不知道的因素彌補起來。」
「他們會的。」歐托爾表示同意。
我並不想睡,不過還是睡著了。後來我被佩德的叫聲喊醒:「喂,湯和-圖-書姆,你在哪裡?快說話呀!」
「可是,博士,您現在想要他做什麼,他已經被送進醫院了。」
「長官,我哥哥現在正在住院。他們明天要給他動脊椎手術。」
我拼命地想,終於想出來了。佩德!我在心裡叫他。(「佩德!你在哪兒?」)
「什麼?」
「真的?答案是什麼?」
「你用錯了字。但是只要這一個字代表任何意義的話,那它就是『真正』的。目前它的比率大約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再等半分鐘。歐托爾,請準備照相。」巴巴古博士在他的桌子上碰了一下什麼。「傅立克中校嗎?」
「好吧,但是你們希望要找的倒底是什麼呢?」
歐托爾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組長,我最欽佩你的就是你有一顆特別善良的心。」
「哦,你說的——也對,不過這件事更重要。不錯,人口太多了;但是為什麼要鼓勵開闢新殖民地呢?數學家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可以解決人口的問題——只要把人一個個殺死好了。」
「呃,我不曉得,長官。」
「不管怎麼樣,試試總不犯法吧——唉,太晚了,他們都進來了。湯姆,你再也不會相信,那隻針,粗得像水管。她要我數數。好吧,為了博美人一笑,數就數。一、二、三——」
(「毛娣不會愛聽。」)
「快聽,快聽!」
他沒有回答。我又叫了一遍,他還是沒有回答。於是,我知道了。我掙扎著坐起身來,叫著,「我哥哥——他死了!」
「是,長官。」我坐下了。
「旁聽席請不要說話。孩子,我們今天所做的就是要試著去找出現在究竟是什麼時間。」
「是我,博士。」是傅立克的聲音。
「戴了,可是沒完全遮住。我可以看得見她那雙藍眼睛,漂亮極了。我真想問問她今天晚上幹什麼。」
「不帶我來,誰帶你算算數呢?」他的助手俏皮地回答他。
(「她臉上戴著口罩嗎?」)
歐托爾垂著頭,只喉嚨裡發出呼嚕一聲。
「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你們請過來吧。」
然後,只剩下一張面孔了。它說,「覺得好些嗎?」
我瞪著兩隻大眼睛。「長官,我原來以為我們的任務是:把我們所發現的星星上的情形報回地球。不是嗎?」
「於是有了第三派的主張,正確的一派——也就是我這一派。」
佩德就像個時鐘一樣,不斷地發出滴嗒滴嗒的聲音。我則受命照樣重覆一遍。我每重覆一遍,展示幕上的燈光就閃亮一次。巴巴古博士看著它,然後叫我轉過身來,不讓我看見它,再將一個麥克風接在我的發音盒上。「再來一遍。」
(「喂,佩德,假使你不願意,我們就告訴他們我們不幹好了。本來也不是非幹不可。」)
「不曉得,當然,你不會曉得,因為我也是什麼都不告訴人。嘿,這麼條船,這麼個管理法倒不錯!我還不如留在維也納呢,那真是個好地方!你已經吃過咖啡和點心了嗎?」他沒有等我回答又接著說下去:「本來是想明天給你們哥兒倆做檢查的,現在只好今天做了。你叫他準備吧。」
巴巴古博士橫掃他一眼,「你還在這兒啊?『假如它有任何意義的話』。孩子,自從有了偉大的愛因斯坦以來,『同時』和『同時性』這兩個名詞在物理學家說來,已經成了胡說八道了。我們根本不相信這一概念,我們否定它具有任何意義。我們沒有採用這一概念而建成了一座理論物理學的大廈,倒也金碧輝煌。後來,來了你們這批測心的人,一腳就把它踢翻了。哦,不要以為這是你們的錯;每一所m.hetubook.com.com房子總不時需要來一次大掃除,澈底清理一番。假使你們這些人演出的特技也不過僅止於光速,我們也早就把你們歸了檔,束之高閣了。但是你們竟然能以遠超過光速的速度做這些事,於是你們就成了喜宴上的烤乳豬一般,大受歡迎。你們已經把我們物理學家分割成兩派,一派是『眼不見,心不煩』的那批人,把你們歸入純心理現象之列,與物理學毫無關聯、另一派人士則認為,既然你們的所做所為是可以計量的,那就應該用物理學的方法來計量,並且把它納入物理學的範圍之內——因為,無論怎麼說,物理學的職責就是要計量事物,並為它們定出一個肯定的絕對值來。」
「哦,你自然分不出,但是歐托爾分得出。他已經全部用膠片錄下來了。那一頭也一樣。這些你都不用管,你只要能把握住時間就行了。」
(「聽我說,佩德——」)
「翻過身去,讓我看看你的背。」
佩德說,「準備——」於是又開始滴嗒滴嗒起來。我儘量不弄錯,但是真正是無聊透頂,我聽見巴巴古博士輕輕地說,「它妨礙了反饋和音速的遲滯量。要有什麼辦法能測量得更精密一點就好了。」
「可是,我找不著他呀!您怎麼會知道他沒死呢?他沒死,我怎麼會找不著他呢?」
當他們用輪椅把他推進手術房的時候,他說,「湯姆,你真該看看我的麻醉師,嬌小玲瓏,漂亮得就像艷陽天。」
數到七的時候,他數不下去了,但是他的思想並沒有停止。手術檯周圍的人也許都以為他沒有了意識,但是我瞭解得更清楚;他的感覺是被困在什麼裡面了,他拼命叫喊著要出來。
但是,誰都說我們一旦到了接近光速的速度時,就會度月如日了。方程式是這樣說的。
在我們飛向太空之後的兩個星期時,也就是佩德動手術的前一天,我正坐在房裡考慮究竟是不是應該到通訊室去自動提供點兒寶貴的服務,譬如說清除清除垃圾,或是替檔案室照照濃縮照片等等,還是應該就坐在那裡等別人來叫我。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只不過有兩道傷口,就好像動過了麥克陶格手術一樣——他們替你哥哥動的就是這種手術。」
「他們是蠻漂亮的一對姐妹吧,是不是?毛娣還吃醋呢。」
傳立克說,「你有沒有和戴醫生談過這個問題?」
「歐托爾,把你自己那些數目字管管好吧,你哪裡是什麼有靈魂的人。這些年輕人不過要想計算計算你做得究竟有多快而已。他們並不在乎有多快——你能做得比光速還快,對他們也不算是一種打擊——他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多快。你說你能『立刻』做好,這種說法他們不能接受,因為那要使他們放棄原有的信仰。他們要求出一個肯定的數字,說明傳播的速度超過光速若干、若干倍。然後他們就可以修正他們舊有的方程式,在原有的基礎上心安理得地繼續工作下去。」
我回他說,(「好啦,我曉得啦!」)翻過身,我又睡著了。
「閉嘴,你這個愛爾蘭叛徒。除了這些以外,你們這些測心人還使我們第一次得到了一個真正的機會去查證另外一件事。你知道相對性轉變嗎?」
「好像是,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說,『不幹什麼』。不過,我這幾天大概也沒什麼好幹的了。我現在要問她的電話號碼了。」
他雖然沒有詳細地告訴我,但這並不表示他告訴了我,我就會懂。我又不是神經外科醫生,什麼外科醫生都不是,從手上取根刺出來還差不多。
我繼續在不和-圖-書停地滴嗒。
「什麼時候?就是現在,現在我們就知道了。」
誰知他早就曉得了。「好啦,好啦。」一副懶得聽的樣子。「他們現在正在我的病房裡裝儀器,媽又在一邊大驚小怪的,我簡直受不了,只好請她出去。」
我安靜了一點。我想也是,如果他們給佩德服了藥,我當然是喊他不醒的了。在戴醫生的詢問之下,我想了又想,多多少少告訴了一些發生的事——當然不會完全,因為你不可能把你心裡所想的一字不漏地講給別人聽。「呃,大夫,手術成功嗎?」
「好好聽我說。你怎麼樣證明鳥窩裡有沒有鳥蛋?不必傷腦筋,爬上樹去看看就行了。除此而外,沒有別的辦法。我們現在就是在爬樹。」
「湯姆,告訴你,我又有腿了!」
「病人的情形還不錯。我們以後再談這個。你先翻過身去。」
他面露詫異之色,楞了一會兒才說,「對不起,是我用儀器用慣了,我忘了現在是用人在代替儀器。好吧,請坐。請你們這些會測心術的人來的目的,是要研究時間的本質。」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你做了一次最完美的實況表演——病人手術後的休克現象。我們打開你門鎖的時候,你已經昏過去了。你真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這是他第一次顯露出明天的手術使他神經緊張。我趕快說,(「別說這種喪氣話,佩德,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一定會恢復行動的。老兄,你將來甚至於還能再去滑雪呢。」)
傅立克和安娜都走了,我還在來回地晃。巴巴古抬起頭來,「小兄弟,你也可以走了,謝謝啦!」
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我恍惚看見兩張面孔在我眼前晃動。我聽見有人說,「大夫,他醒過來了。」這個聲音不屬於任何人,它似乎是在很遠很遠以外的地方。
「如果我能夠『希望』要找什麼,我就用不著再去做了。但是也許你可以說我們是想找出『同時』這兩個字究竟是什麼意義。」
「只叫他準備好就行了。我只不過要校正一下,找出你們的指數誤差,沒有別的事。」
不過,我們因此而必須停一段時期不能值更倒是真的。所以我就報告了傅立克。誰知他已經從長程基金會和本船的來往通訊裡知道了。他關照我,佩德哪一天動手術,前一天我就不必照值更表值更。他並且要我考慮一下,在佩德復元期間我能夠擔任些什麼工作。這件事對他影響並不大,不僅因為我們還有別的特別通訊員,而且因為我們和地球之間仍有無線電可通。
「從哪兒出來,大夫?發生了什麼事?」
「那麼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知道呢?」我依然不放心。要在這條船上待幾年(愛因斯坦時間),原在我的意料之中。真像史提夫舅舅說的那樣可能在航行途中遇害,我也認了。但是老死其中卻非我所願。如同判了無期徒刑,被關在這座銅牆鐵壁裡一輩子,想來未免太殘酷了。
「喝了它吧。來,我扶住你的頭。」
於是我叫了佩德。自從早飯以後我就沒有和他通過話,我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啊唷,痛啊!一碰就痛。大夫,我的背怎麼啦?」
「您願不願意告訴我,這一切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然後,我感覺到一把利刀在我的背上切,我忍不住大聲嘶喊起來。
歐托爾說,「組長,請少搬弄那些哲學上的問題好不好?」
「好吧,今天就到此為止了。」巴巴古說完又轉身向我:「替我向令兄道謝,然後就下班。」
「應該說,假如它有任何意義的話。」坐在椅子上的歐托www.hetubook•com.com爾抬起頭來,作了如上的補充。
這種無聊的工作繼續了一個多鐘頭之久。不是佩德打過來,就是我打過去。最後,歐托爾抬起頭來說,「博士,我們的寶貝兒累得有點受不住了。第二遍處處都有錯。」
我苦苦思索。佩德和我唸過大一的物理,那已經是許久以前的事了。我拿起一張紙,就記憶所及寫出了。
(「我就在這兒呀!你喊我幹嘛?」)
「別提毛娣,病人有病人的特權。等一下,我要問她了。」
安娜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我知道他已經和對方聯絡上了。正在這時,佩德呼喚我了:「湯姆,你們船上有一個叫何安娜的女孩子,她在不在旁邊?」
「孩子,別催。我們已經航行了兩個禮拜了,衝力是地心引力的百分之一二四,現在的速度大約是每秒鐘九千哩。我們走得還不算太遠——大約有七個半光時,或是五十四億五千萬哩。在我們追上光速以前,它將是一年之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不過,無論如何,我們已經達到了那個速度的一個可觀的百分比——大約百分之五。這樣的成績已經足夠炫耀了。有你們這些測心人幫忙,計量起來容易多了。」
「嗯?」
我決定還是坐守,因為我想起了史提夫舅舅的忠告:多做多錯,不做不錯。於是我放下了床鋪,誰知道就在這個當兒,擴音器嘎嘎地響了:「特別通訊員巴萊特請注意。請向相對論專家報到!」
當我再度醒來的時候,我覺得清楚了不少,而且知道我是躺在船上的醫務所裡。戴醫生注視著我,「小伙子,你決心要出來的吧?」
「你這麼說不是表示我所說的百分之一的五十分之一是在騙人嗎?」巴巴古提出了抗議。「歐托爾,我真不知道當初怎麼會答應帶你來的。」
巴巴古對傅立克說,「叫他們準備好。先作同步校正,從他們那邊開始。」
「算了,算了,別儘給我定心湯糰吃了,這種話我已經聽得太多,我都想吐了。」
我一邊把床推回去鉤好,一邊暗自思量我的房間裡是不是藏著有電眼。為什麼只要是在辦公時間我一拉床就總是會有差遣?巴巴古博士不在駕駛艙,他們把我趕了出來,因為駕駛艙是除了工作人員以外閒人免進的,我在下面通訊室對面的計算室找到了他。要不是我想看看駕駛艙,我根本直接就會找到這裡來。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笑了。他說,「孩子,你哪兒學來的這套丘八老爺的規矩?錯(坐)下。你姓巴?」
「好了,別吵了!幹活兒是正經。」
「是不是你的氣喘病又犯了?」巴巴古博士擔心地問。「順便提一下,你那一方面有什麼結果嗎?」
「您是怎麼分辨出這個滴嗒聲和那個滴嗒聲之間的不同的?」
(「她怎麼說?」)
「幹跟不幹又有什麼兩樣?」他不耐煩了。「不管怎麼樣,反正我得把未來這十六個鐘頭熬過來。說不定這就是我們最後一次的合作呢。」
「安娜,告訴他們。」
「長官,它是真正的時差嗎?或者只是相對的呢?」
她點點頭。我正在奇怪他們既然可以利用佩德和我聯絡,為什麼還要再找一對心靈感應通訊員呢?可是我立刻就曉得了——佩德和我都太忙了。
「好啊!那就去爬樹啊!」歐托爾說。
(「二比五打賭,她不會告訴你。」)
「精確點說,」歐托爾做著補充,「巴萊特的『逸失量』——這是我剛剛發明的一個技術名詞——和他的孿生兄弟比起來,他的時間率的『逸失量』現在已經達到一萬分之十二。」
「當然,你知不知道其中有關時間的那一條?」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