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正以地心吸力的一.五倍往上衝。逸失量將每次上升和下降都減少為四個月,不過上升的時間稍微長一點。在上衝期間,我體重二百五十磅,已經穿上了弓形的護身。但是體重增加了百分之五十並沒有關係,而且可能對我們有利,因為在船上我們運動的機會太少了。
長程基金會現在已經不在尖峰期內使用藥物來幫助我們通訊了。戴醫生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因為他一直不贊成這種做法。他們現在是利用催眠來聯絡,否則就不聯絡。上一次尖峰時期,凱撒琳便是利用這種辦法和我通訊的。依我看,整支船隊的通訊小組都快要喪失淨盡了,特別是沒有建立起第三級通訊小組的那些船。我真不知道我自己這個小組要是沒有凱撒琳會怎麼樣。我猜多半會泡湯。妮娜號和赫德遜號兩條船都只剩下兩個小組了,其餘仍舊和地球保持聯絡的四艘也好不了多少。我們可能是整個船隊中情況最好的一條船了。雖然自從珈瑪小姐和她的姊妹斷了聯絡——她們的船很可能根本就失蹤了——以來,我們便很少獲得船隊的消息;聖瑪利亞號已經列入失蹤之數,馬哥孛羅號還只稱為「無法聯絡」,因為最後一次聽到她的時候,她正接近尖峰狀態,而不經過幾年(格林威治時間)她是不會出來的。
從此以後,船長就下令他要先檢查來自地球的新聞,然後才准發佈。他並且對我們特別通訊員重申了許多有關通訊保密的禁令。我以為如果我是個聰明人,就該把那條消息先送給船長看過再刊印,可是誰知道呢?交爾茜號上一向是新聞自由的呀!
麥老爹是唯一仍舊能和他原來的搭檔通訊的一位。雪麗現在四十二歲,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在疏遠,反而是在接近。為了博得她的咯咯一笑,我還是叫她「小糖餅」。我真不敢相信她的年齡已經比我大了一倍,在我心目中她還是甩著兩條小辮子,缺了門牙的小姑娘。
另外一項最令我困擾而揮之不去的是政和_圖_書治問題。我們上一次開始將以尖峰速度飛行的時候,正當歐非聯邦和南美聯合國之間戰爭爆發之際。這事原不該和我們有任何關係——實際上與我們之中的一大半也都沒有關係。但是我們的總工程師洛區先生是屬於聯邦的,而他的第一號助手卻是生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當布宜諾斯艾利斯有許多人被殺,其中也許有雷迦度先生的親戚,他竟大罵其頂頭上司來。雖然很可笑,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我真的想要一張薇琪的畫像。我知道她並不漂亮,但是深信她一定非常可愛——一個頑皮姑娘,因為不喜歡玩女孩子的遊戲,膝蓋上總是摔破的。每次我們通話的時候,她就在旁邊轉來轉去,等我們通完了話,她就湊過來和我聊幾句。她也許認為這是應有的禮貌,顯然她把我當成了她太外公一般的老頭兒,雖然她媽媽告訴過她我沒有那麼老。其實我現在才應該是大四的學生,但是她只知道我是佩德的孿生兄弟。
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它不過依然是「行星聯盟」——它也是為了不要有戰爭而組織的。我不懂它們除了改換名稱以外,還有什麼不同。
收到的消息也有一半是我不懂的。凱撒琳告訴我說,她們班上的同學合起來買了一個「法迪」,作為畢業生獻給學校的紀念品,並在畢業典禮時啟用——現在她得趕快去了,因為大家公推由她來負責。這是上次值班時收到的消息。可是「法迪」又是個什麼玩意兒呢?
「哦,這我倒不知道,不過老的物理倒的確有用,就拿送我們上太空的火炬來說吧——」
在一次流行性傳染病中,我們總共失去了三十二位伙伴。我也感染到了,但是總算死裡逃生。戴醫生沒好過來,白璐和魯卜也是。我們必須去補他們的空缺,而且還得像從來沒和他們共過事似的。美玲的小寶寶夭折了,以致有一段時期我們認為美玲恐怕也將不保,還好,現在她不但又開始值勤,做她份內的工作hetubook.com•com,甚至有時還會在她臉上看到一絲笑容。我時常想,最使我們大伙兒懷念的一個人該是歐托爾媽媽了。
結果「競選小站」並不值得一停,於是我們又繼續駛向貝塔.賽蒂,它距地球約六十三光年。
有關技術方面的我也不大懂,但是至少我知道一點來龍去脈,而且船上總有幾個人能懂。相對論學家們對這些東西則興奮不已,有許多資料因為太技術了,便要再傳送回去,經過證實以後才能發表——這種時候,米珍妮通常都會站在你身後,等不及似的想從錄音機裡抓了帶卷就跑。歐托爾先生也會很興奮,這一點可以從他的鼻尖逐漸發紅上看出來。巴巴古博士從來不動聲色,只是在我收到了一則「森納論無關聯性的幾種形態」的時候,一連兩天他都沒有按時來吃飯。之後,我發了一份巴巴古博士寫的論文給長程基金會,其中充滿了難以理解的數學,但是我看得出來巴巴古博士在那篇文章異很文雅地把森納稱為大呆瓜。
我個人認為,無論哪一種死法都不是好事,死了就是死了,即或無疾而終又怎麼樣?而那麼厲害的瘟疫都沒能奪去我的生命。
我真希望德士還有傳真的能力,因為我好想要一張我曾姪外孫女薇琪的畫像。我知道她的長相:紅頭髮、鼻樑上洒著點點雀斑、碧眼、大嘴、牙齒上掛著整形用的鋼絲。她現在眼睛上還有一塊烏青,因為在學校和人打架——別人叫她畸型人,她恨透了這個稱呼——哇,我真希望我能親眼看見這一場全武行!唉,我雖然明知道她的模樣,但是總不及她的畫像好。
她告訴我:「到目前為止,我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時空之連續的相對形態各方面。但是你們這些能夠心靈感應的人所做的事可以說與時空全無『關聯』。沒有時間就沒有空間,沒有空間也就不可能有時間。沒有時空就無法保存能量。天哪,什麼都沒有了。這種情形使得老一輩的人完全茫然不知所從。但是,我們https://www.hetubook.com.com現在便想研究研究,看看你們能不能符合物理學的理論——我的意思是說新物理學,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物理。」
米小姐曾經屢次想向我解說,但是說來說去,我只得到了一個概念,就是現在的物理學已經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我們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氨,現成就是液體,一是更遠的一個行星上的冰,可是冰的溫度也並不比絕對零度高多少。他們只好碰運氣了,於是把它降落在一片氨海上,餵滿了這位老小姐的油箱。我們把這顆行星命名為「地獄」,後來還給它取了好多更難聽的名字。我們要在那兒坐上四天,受到雙倍的地心吸力,那裏很冷,即使把船上的暖氣開得最熱,也還是覺得非常之冷。
除了這些以外,還發生過什麼大事嗎?其實,在一條船上又能有什麼大事呢?什麼也沒有。貝塔.海德里已經被淘汰了。不僅因為它沒有一樣是與地球型的行星相似的地方,而且它沒有海洋——我的意思是說沒有有水的海洋;我們還必須在甲烷和氨二者之間選擇一種充當燃料,總工程師和船長討論了很久,最後才決定採用氨。在理論上說,艾爾茜號燒任何東西都可以,只要隨便塞點什麼給她的質量轉化器吃,那麼e=mc2這條老公式就又開始作用了;這時火炬便以相當於光速的速度噴射出輻射能,以近似光速的速度噴出中子。不過轉化器雖然不在乎燒什麼,可是火炬所有的輔助裝備都是為使用液體燃料(最好是水)設計建造的。
這件事情發生以後,我們馬上就進入了尖峰速度,紛爭才告平息。等到尖峰既過,已是十四年以後了,這時阿根廷已和南美的其他各國翻了臉,和她以前的敵國倒又握手言歡了。沒過多久,洛區先生和雷迦度先生又開始下棋了,就好像船長從來沒有為了怕他們兩人拼命,曾禁止他們在一塊兒似的。
貝塔.海德里系是我再也不想重來的地方之一;新陳代謝系統和我https://m.hetubook.com.com們不同的生物也許會喜歡它,可不是我們。唯有葛哈利十分高興,因為它行星的排列是符合波德定律的。我才不管那些呢,即使它是按V字形排列的也不干我的事。
我們家的情形可以說是陰盛陽衰。如果把我哥哥和姐姐們的後代通統加起來計算,男女的比例倒也差不多。但是佩德和毛娣只生了兩個女兒,沒有兒子,而我又隻身在外,所以我們巴家的煙火可以說已經斷了。
我永遠也不會瞭解珍妮,就像我永遠也弄不懂她為什麼一定要「做我的姊姊」。她說她不在乎我比她年紀小,但是一個大男人若是連一個四次方程式都不能心算,她一定會看不起。「——可是,丈夫怎麼能讓太太看不起呢,你說是不是?」
雖然我們只要不在尖峰狀態,就總會陸續收到地球上的消息,但是地球上發生的任何事情,對我來說,似乎都缺乏真實感了。面對一個新的局勢,你的頭腦剛剛調整好;於是艾爾茜號又進入一次尖峰飛行——多少年又過去了,於是,什麼又都不一樣了。現在他們把「行星聯盟」易名為「聯合宇宙」,並且說有了這個機構,以後就再不會有戰爭了。
我現在靠的是我的姪孫女凱撒琳和她母親茉莉。佩德和我雖然還是可以通話,但是卻必須有她們從旁協助才行;如果全靠我們自己,就像進了一間機器房想聽人家講話一樣。你明明知道對方在講話,但是越是努力,反而越聽不清楚。佩德已經五十四歲,我們現在已經在走下坡了;我們之間已經完全沒有了相同的地方。自從毛娣去世以後,他除了經商以外,對什麼都沒了興趣——而我對於做生意卻一點也不喜歡。
(「那就快去吧,小雀斑。替我問大家好。」)
假使她硬要在我臉上加一大把長長的白鬍子,為了她的緣故,我也情願。今天早上她雖然匆匆和我聊了幾句,但煞是討喜:「湯姆叔叔,對不起,我好想跟您多聊一會兒,可是沒辦法,我要去唸書了,明天考數學。」
她好像嚇了一
hetubook.com.com大跳。「物理就是物理,一定要有用?」
貝塔.海德里系之外:日記本來應該按時記,不讓它脫期,否則的話,索興根本不寫也就算了。可是我現在簡直沒有時間執筆,因為人手缺乏得太厲害。不管我們在康妮上找到了一點什麼,總會讓我們忙個沒完,特別是我那一部門。現在,所有的通訊工作都落在我們僅剩的六個人頭上:麥老爹、我自己、美玲、安娜、露莉和山姆。德士和地球方面已經失去聯絡,顯然是永遠無法恢復的了。他的兄弟沒有子女,也無法編成次級通訊小組,自從上一次尖峰航速期中他們斷了之後,就從來沒有聯絡上過。
「真的,我敢對上帝發誓。否則我真願跟您聊個沒完才好。」
「曖,你說的是那個呀,那哪兒是物理呢?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工程而已——」就像我說了什麼不堪入耳的話似的。
(「真的嗎?」)
老物理已經傷夠了我的腦筋,現在還要學一種新的,想想都頭痛。「那有什麼用?」我問她。
我們現在正飛向一顆G型小星,因為從地球看來太暗了,所以沒有給她取名字,甚至連代表星座的希臘字母都沒有,所有的只是星宿目錄上的一個編號而已。從地球上看,她在鳳凰星座,位於天蛇星座和鯨魚星座之間。麥老爹稱她為「競選小站」,因此我們也都這樣叫她,因為當你說你要到什麼地方去的時候,不能光說一個巴洛瑪氏星宿目錄上的編號就能說得清楚。如果這顆星球能有康妮的一半好,她就一定能得到一個響亮的名字,還是毫無疑問的。儘管我們可能已經從那裡得上了傳染病,康妮還是可以移民的;而且第一批也已經上路了。不論咬我們的那種蟲子是什麼(而且還很可能是我們從地球上帶來的),總不會比人類已經有過而且已經戰勝了的好幾種疾病更可怕。至少這是官方的看法,而且這些探險船隻是在這樣一種假定之下派來的:他們有獲致不明疾病的可能,但應竭盡所能予以克服。
「再見,再見。明天見。」
她是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