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樂土」星

船長一口氣走下兩層甲板,進了通訊室,我並沒有跟進去的意思,但是他讓門開著沒關。曲佛斯在裡面,全神貫注在他平時與營區通話的機器上,傅立克中校也在旁邊,面色凝重。船長說:「給我接羅卡士少校。」
於是我們滿懷欣忭地登上一個像馬逵加斯加般大小的島嶼——它在「樂土」上大概可以算是一片犬陸了——我們當時的理想是:我們可以將這座島作一番詳盡調查,然後回報長程基金會,只要能派一條船來,此地馬上就可以開發為殖民地——我們知道康妮已經有人住了,我們希望這裏也開發成殖民地之後,艾爾茜的任務就算大功告成了。
「哦,」他皺緊了眉頭,「好吧,那就把這個交給他。十萬火急。我還得回到下面去。」他塞了一張紙在我手裡,人就不見了。我看了一眼,那是一張電報紙,我也看了一下後面的署名。船長的腳步剛一跨出機門,我就抓住了他的胳臂。
「船長,您務必——這是一封從島上發來的電報——是羅卡士少校發來的。」
總算有人比我機警。有兩個人衝出艙門,帶來了兩隻衝鋒槍,匆忙地在安裝,一面在打開子彈箱。其實他們是白費力氣了;因為這時海灘上和水面上都一樣,已經是光光的了。我們的船友不但被推入海中,而且被拖下水底。直昇機還在出事地點盤旋,救人的繩梯低垂,但是那裡卻渺無一人。
在葛哈利心不在焉的督導下,從空中調查「樂土」的日常工作計劃大部分都是由我擬訂的。哈利急切得就像一頭獵狐犬似的,趕著要在他接管陸上調查工作以前完成他的主要著作。他要把它拍回地球,好在科學名人紀念堂裡佔上一席之地——其實,哈利不是這麼熱中的人,只是他認為他已經完成了一套太陽系的宇宙進化論,其中包含有波德定律而已。他說,如果他的看法沒有錯,那麼所有在主要光譜順序中的星一定都會有行星。
擔任哈利的部下一點也不難。我的全部工作只是把從前調查康妮的濃縮軟片檔案找出來,然後依樣葫蘆,據以擬出一個登陸「樂土」的工作計劃,再依照我們目前人員減少的情形稍稍修改一下就行了。大家都很熱心幫忙,因為就我們所知,到目前為止,一共有四艘船都找到過一顆星,而我們是唯一已經找到兩座行星的幸運之舟。總之,我們現在已經停泊在水上了,只等檢查過「樂土」上的醫學情況沒有問題以後,便可以登陸。這次我一點也不著急了,今晚我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找薇琪聊聊。不巧,這時地球上的時間也是晚上,薇琪要出去找男朋友,便很客氣地把我推開了。
我從他仍舊握著的手裡抽出吊索,轉身預備再投給史提夫舅舅。直昇機已經不見蹤影,史提夫舅舅也不見了,海面上,又恢復了平靜——只有玻西,頭高高地伸出水面,拼命在向船邊游。
「我把曲佛斯留下當班,」博立克中校加了一句。
直昇機在島上巡視了一陣,飛過了我們的營地,然後才回到船上來。
空氣阻絕室的大小剛夠容一個人出入,凡是比較大的物件都必須經由貨艙口。貨艙口固然也可以臨時改建為空氣阻絕室,而且我們在「地獄」星上便這麼做過,但是如果空氣沒有問題,我們直接把它們當門用就行了。它們在貨艙甲板上,位於下甲板與輔機機艙之間。我們的三隻小艇和兩架直昇機便也收藏在這層甲板上。這些小艇當然可以由停放的地方用鵝頸式吊艇架把它們吊出來,但是直昇機卻須先繫在吊艇架上吊出來,再把上面平台上的另外一付吊架鉤在直昇機上,才能將它經過艾爾茜號彎曲的外殼吊到臨時裝設的上甲板來,在這裏才能安裝它的噴射旋轉翼。
「哦,厄哈德船長,怎麼樣?」
船長瞥了名單一眼,說,「傳令所有不值班的人員在餐廳集合,趕快!」他轉過身,對著我直衝過來,害我趕緊跳開讓路。
雖然一切都已定局,但是我仍舊不甘心,我湊近船長,拉拉他的袖子,「船長,請您准我去吧——我舅舅在岸上呢!」
我料想他會大發脾氣,結果他竟然按捺下了,「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你是我們僅有的特別通訊員了。不過,見到羅卡士隊長的時候,我會轉達你這番心意的。」
「湯姆叔叔,倒底怎麼回事呀?」
我沒怎麼經歷過緊急的場面,總要過了多少鐘頭之後,我才能想得出當時我www.hetubook•com•com該做些什麼。這一回,我連想都沒想,就開始行動了。我俯衝而下,連樓梯的踏板都沒碰到一點,立刻就到了下面的貨艙甲板,那裡的艙門自從不久前船長下令關閉之後就沒有再開過。我打開艙門,再四下張望,正看到了我所需要的東西:繫小艇用的吊索還鬆鬆地盤在甲板上,沒有固定好。我抓住一端,站在艙門口。
五分鐘之後,武器已經分發完畢,我們爭先恐後地爬上樓梯,目送他們出發。溫澤爾發動了直昇機,放在空檔上,自己就跳出來了。他們八個人魚貫登機,船長殿後。德士兩肩各背一條子彈帶,手裡拿著衝鋒槍,興奮得咧著嘴直笑。他向我霎霎眼睛:「我會寄一張明信片給你。」
水裡什麼也沒有了,什麼都沒有。沒有屍體,沒有掙扎求生的人,沒有三隻小艇的影子,連能浮得起來的貨物也看不見一件。
「哪有這種事,當然是我領隊,現在你要帶幾位女士下去準備我們應用的東西。」
「謝謝各位,」船長板板地說,「現在請婦女們退到備餐室,我們好挑選願意去的男士。」
「讓開,別擋我的路!」船長甩開了我。
那就像是吃早餐一般的例行公事。玻西以及其他供作試驗用的動物吃「樂土」上的食物都長肥了。豪登除了覺得有癢之外,別的什麼毛病也沒有,現在連他自己都在試吃「樂土」土產的食物了。島上有一種生了四隻翅膀的禽類,樣子長得雖然難看,但是烤起來卻很可口,豪登說有點像烤火鶟並帶點甜瓜的味道。但是在島上捉的魚,玻西卻碰都不碰一下,吃過魚的老鼠都死了,所以島上的海產都暫時禁止食用,要等到更進一步研究之後再說。魚的形狀和我們的也不一樣,扁扁平平的倒有點像比目魚,生有像鯰魚般的鬈鬚,末端糾結在一起而不是伸展如針狀的。哈利認為那是它的感覺器官,也可能是可以操縱的。
這位現任船長和那位預備船長兩人低聲商量了一會兒,我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他們大概也不想讓我們聽見。後來只聽到厄船長大聲說,「是,船長,一定遵辦。」
我最好還是從頭說起吧。「樂土」在最初調查階段,各方面都沒有問題:空氣可供呼吸,氣候也在地球的標準範圍以內,顯然沒有嚴冬和酷暑;也是水、氧氣和二氧化碳的生命循環;也沒有特殊的危險性存在。當然也沒有理性生物存在的跡象,否則我們就不會打它的主意了。這是一個比地球還要多水的世界,海洋的面積佔百分之九十以上。有人說不妨把它命名為「水鄉」,而不叫「樂土」,但是也有人反對,認為也許會因此減少了它對移民的吸引力,因為實際「樂士」上的可用地不見得少於地球。
它朝著船對直飛過來,就在它將要降落之際,海中突然伸出一個東西,剛剛在它下面。有人說那是一個機器——依我說,它倒像是一條碩大無朋的象鼻子。一股又急、又硬,又亮的水流,像鋼鐵似的從它的尖端直射出來,碰到了一隻螺旋槳的槳尖,飛機就搖擺起來。
「有!」
博立克中校說,「船長,這辦法恐怕行不通吧?羅山姆並不在生存人員名單上。他原來是應該輪調回船的,現在一定到海灘上來了。」
葛哈利在水裡打了幾個滾,總算抓著了繩子,我開始用力把他往船上拖。
失事的直昇機就浮在我面前不遠的地方,落難的人正在水中掙扎。我使足了勁,把吊索盡力拋出去,拋得遠遠的,口中叫看:「史提夫舅舅,抓住它呀!」
每一隻小艇那裡都有一條水淋淋的、腰般粗細的纜繩自水中伸出來,橫過艇身,再在另一側沒入水中。我不禁失聲大叫:「船長,看,快看!」
薇琪又長大了一點,整天忙著交男朋友,所以沒有太多的時間來理會我這個老頭子。
我緊跟在船長後面出去了。我們下梯子的時候,傅立克中校還在利用船上的廣播系統在傳令,但是他到餐廳的時間也不過比我們遲了一兩步而已。前後不過幾秒鐘功夫人就到齊了,一共大約有四十人,比起我們從地球上出發的時候,真是少得可憐。船長看了大家一眼,問華卡斯,「都到齊了嗎?」
氣得滿臉通紅的歐托爾先生乖乖地站到了一邊。船長接著又說:「華卡斯先生、羅區先生、陸威靈先生——」他很快地挑出了他所需要的人選,然後揮手示m.hetubook.com•com意,把我們這些人都請入了備餐室。
「那就趕快找別人!」船長怒喝一聲。
「謝了,」我也大聲回喊,「嗨,玻西!」
小艇都是捕鯨艇的型式,是用玻璃和他夫龍鑄造的。它的每一個致命的地方都充滿了泡沫塑膠,所以保證不會沉。它又十分的結實,用力錘擊,也許你可以敲凹一塊,但是如果沒有鑽頭之類的東西,休想能穿破它。可是它又十分的輕便,空的時候,只需四個人就可以把它舉起來。即使在滿佈岩石的海邊它也可以搶灘而不至受損,卸貨之後,很輕易地就可以拖到岸上去。它們靠燃燒酒精的噴射引擎推動。但是艇上也備有槳和帆,雖然我們在史提夫舅舅嚴格的監督下曾經操練過,卻從來沒有實際用過槳。
(「寶貝兒,請等一下,保持聯繫。」)
「好吧,可是你的聲音還是很著急的樣子嘛!」
船長忽然停了一下,「厄哈德船長。」
我混亂的頭腦剛弄清楚,原來那就是毀了我們小艇的那批傢伙,就聽見又有人指著岸上在大叫。對面岸上呢,等著回船的人仍舊站在海灘上,但是已經不只是他們這些人在那裡——他們已經被包圍了。那些傢伙上了岸,分列在他們兩側。距離這麼遠,我雖然看不十分清楚,但是卻能看到這些海怪,因為它們比我們人要大得多。到現在為止,我只能說出它們都沒有腿,腿雖然沒有,行動非但不慢,而且極快。
「在直昇機上。」
「呃,大概可以吧,船長。」我雖然不是直昇機駕駛員,但是我都懂得它是怎麼回事兒。
「結論:敵人之突擊似經精密之策劃,並配有武裝。其主要武器似為以特強壓力噴射之海水,亦有類似刀劍之個人武器。敵人之智能絕不下於我方,就現地狀況衡斷,其武器配備不弱,紀律亦極嚴明,武器雖不若我方精良,但數量遠為龐大,遂使彼等仍居優勢。
我看到它了,就在山頂上不遠的地方,距我們大約有一哩半。它以極快的速度向船這邊飛來,不久,我們連裡面的人都看得見了。等它再飛近了一點兒,有人打開了朝我們這邊的窗子。
我們每一次用到它的時候,雷迦度先生都要對這種設計詛咒一番。「機械上的笑話!」這就是他給它起的名字。不過,那一天兩架直昇機都已經在外面,也都準備好了。一架在岸上的營區裡,一架就繫留在平台上我的旁邊。我們只要把小艇裝載完畢就行了。
厄哈德船長躊躇了一下,馬上說,「遵命,船長。」
最後,我又回到通訊室,看到曲佛斯很高興的樣子。「他們找到他們了!」他宣佈說。「他們已經離開地面了。」我還想多問他一點,他已轉身去向全船播報這個喜訊了。我趕緊又跑上甲板,想看看能不能看到那架直昇機。
我心裡雖然想,我應該下到輔機艙甲板去搜尋軍火。但是我的兩隻腳卻不聽指揮,只是僵立在那裡,動彈不得,另外還有十幾個人也都和我一樣,嚇傻了。
船長咬著下唇,神情十分沮喪。他說,「不要停,繼續試。」然後回過頭來,看到了我。
(「是喬治嗎?」)她想知道我找她是不是有急事,我便問她。
他站住了,從我手中接過電報,然後到處亂摸,找他的老花眼鏡,其實我明明看見他的眼鏡好端端地插在他口袋裡。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他已經把那件電報塞回我手裡,「來,唸給我聽。」
「你那部分有一個人在那邊,和他聯絡。」
發動直昇機比我想像的複雜多了。但是儀表板上印有一份檢查表。正當我摸索到「第四步:發動葉輪」的時候,正規駕駛員溫澤爾把我推到一邊。他兩隻手東弄弄西摸摸,螺旋槳就開始轉起來,同時他大聲地喊,「鬆開它!」這時外科醫生也爬進直昇機,把我推了出來;噴射器的強風把我吹跌在甲板上。我掙扎著立起身來,向四下張望。
「那一條規定——我們遇到有危險性事故時的老規矩——通統適用於大家每一個人。凡是配置有兩個人的工作,年長的優先。凡是可以減免的工作,擔任那項工作的男士就要去;不能減免的,就留。」他又四顧一下。「巴巴古博士!」
「住嘴。」
船長駕駛的技術並不高明。他想直接降落到船上,但是他對風力的估計錯誤,於是只好飛過去,重新再來。這時飛機離船更近了,上面的人我們已經看得清清楚楚。我看到和_圖_書了史提夫舅舅,他也看到了我,直向我揮手;他沒有叫出聲來,只是揮手。德士坐在他旁邊,也看見了我。他朝我咧嘴一笑,不但揮手,而且大叫,「嗨,湯姆,瞧我把你的老伙計救回來了!」他走到後面去,玻西的上半身就在窗上露了出來。他一手抱著玻西,一手指著牠叫我看。他們兩個都呲著牙笑。
船長接過電報,一語不發,逕向艙門走去。在場的雖然有二十多人,但是沒有一個人開口。我不知如何是好,後來看他們都跟在船長身後,魚貫下艙,我便也隨著下去。
我被排在第三批上岸。頭一個星期是麥老爹,然後休息一星期,現在他再回到船上值班,由我從岸上和他聯絡。但是到了最後一分鐘,我又同意和安娜對換,因為她急著想上岸。其實我內心並不情願換,只是因為自從魯卜逝世之後,都是我在安排值班名單,所以倒不好意思拒絕了。露莉也要上岸,因為她的先生輪在那一班,只是她這次不能算特別通訊員,因為她在地球上的搭檔在休假。
我覺得背後有響動,回頭一看,原來是船長。「您早,船長。」
「好極了。」船長這才邁步進了飛機,帶上機門,自己來駕駛。我連忙彎下身來,抵抗那飛機起飛時的強風。
「巴萊特!」
當然,當然!山姆準在海灘無疑——我當時不是站在船上,親眼看見他們被趕下海的嗎!
「湯姆叔叔,倒底怎麼回事嘛?聽你的聲音好像挺著急似的。」
「很好,」船長轉身朝著我們,「現在我們要把岸上活著的人救回來。願意去的人請向前邁一步。」
「那就去開!」他扒在欄杆上儘量探身出去大叫:「把貨艙門關上!」他回過身來,衝下艙口去了。我在爬進直昇機的當兒,匆匆瞥見使他大叫的原因了,又有一條既粗且濕的繩索從艾爾茜號船邊伸上來,溜向貨艙口。
我們現在真亂得一塌糊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頭一天晚上,小艇已經替研究部門裝回來許多樣品標本;現在它們要載送那些去替換岸上值班的人員。從平台上我可以看到半哩以外的岸上,正佇立看許多等待回船的人。有兩隻小艇已經離開艾爾茜,正在等第三隻。每隻艇上大約載有十八個人,和哈利為了在岸上使用而申請的幾捆東西,以及夠這一批人一個星期用的補給品。
我在平台和通訊室之間來回地跑。曲佛斯仍舊未能和史提夫舅舅聯絡上,但是他可以和直昇機上通訊。我每一次跑到上邊,都要找找看有沒有海怪,可是它們好像已經撤退了。
這隻可憐的小豬不會抓繩子,那是一定的了。也許我可以用套索來套牠。於是我就粗手笨腳地在那根粗繩子上打了一個活結,誰知結剛打好,忽然聽得玻西一聲慘叫,我急忙伸頭去看,正好看到牠被拖到水下面去了。
「早,巴萊特,」他四面望望。「今天天氣不錯。」
「假使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訴你好了,正是喬治!」
然後我們便開始等待。
就在快到船邊的時候,我差一點又失去了他。他有一隻手臂好像廢了,幾乎連繩子都抓不住。最後,我們還是硬用人力把他拉上了船,虧得艙口離水面不高,否則便不容易辦得到了。把他拖上船以後,他已經完全崩潰,臉朝下躺在那裡,一邊喘氣,一邊抽噎。
就在我呼叫薇琪的時侯,我腦子裡很快地想了一下,要想現在格林威治時間是什麼時候了——假如薇琪在家的話,她就可以和長程基金會用直通電話講話,長程基金會就可以讓她和羅山姆的心感搭檔通話,再和山姆聯絡,然後船長就可以透過這四聯轉播和史提夫舅舅互通消息了,這樣做所用的時間也不會比無線電多。(「薇琪啊,薇琪,快來,有緊急的事!」)
「船長?」
水面上的確什麼都沒有,但是現在我看見水裡面有東西。如果水面平靜無波,從高處下望,你就可以看到水裡面去。這時我看見有東西整整齊齊地排列成隊形,團團圍住我們這條船。它們有點像鯨魚——也許是我以為鯨魚在水裡就是那個樣子,因為我自己根本沒見過鯨魚是副什麼德性。
「建議:我現有兵力對抗敵方現有武器,尚堪自保。謹建議,目前一切措施應以援救岸邊人員為主。然後本船應即升空進入軌道,賡續策劃救援職屬安全返航之方案及所需之武裝。職羅卡士——0936」
麥老爹低下了頭,我猜他一定想https://www•hetubook•com.com哭。過了一會兒,他才慢香吞地拖著腳步,離開那入選的一群。德士瞟了我一眼,一副沾沾自喜、神氣活現的樣子;他是被選中的一個。他的樣子看來還未滿十六歲,我猜他大概從來也沒有刮過鬍子;這恐怕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當作成人看待。
他旋過身來,只是艇身傾斜,打了個轉就沉下去了。它們是被什麼東西硬拖下去的。我聽到有人在尖叫,水面上漂滿了掙扎求生的人們。
我們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一點辦法也沒有。在我們這一方,我們這艘船,是多少世紀以來技術進步的最新產品;它的火炬可以在剎那之間摧毀整座城市。在岸上,衛兵們配備的武器,其威力相當於一個軍。在船上,我們擁有的這一類武器更多。不過這時我還不知道軍火庫究竟何在,只曉得大概總在輔機機艙那層甲板的什麼地方——你很可能在一艘船上已經住了很久,但是卻仍舊沒有走遍每一個角落。
「一點兒也不錯。」他兩眼望著岸上。「我一定要找個藉口,在離開這兒以前想辦法到岸上去沾點泥土氣,在船上待得太久了。」
「可是——」
「我不是告訴了你嗎?」
那拖牠下水的絕不是一張嘴巴,我不認為那是一張嘴。
「有,船長。」
「來啦,湯姆叔叔,怎麼回事,我都睏死了。」
我確定了水中再沒有別人以後,才想到該想個什麼辦法幫玻西一個忙。
它的光度既然比太陽強得多,所以我們在找的行星——如果它有行星的話——至少要在六億哩以外,比木星距太陽更遠。
博立克中校略一抬頭,「是,我們正在試,剛才他們正在報傷亡名單的時候,線路忽然斷了。」
按照光譜的順序來說,貝塔.賽蒂可以算是一顆大星星,大得可以稱為巨星了——它的光比太陽強三十七倍。
於是我奉命唸了:「發文者:警衛隊長。受文者:劉易斯.克拉克號指揮官——0931——0905時調查營遭受疑似兩棲動物之土著突擊。初期我方傷亡慘重,敵軍終被擊退。職已率僅存之七人撤至營北山頭,我方被迫放棄研究船二號。突擊開始時,輪調回船人員正在岸邊候船,聯絡中斷,現況不明,處境危殆。
我們在五億八千萬哩的地方找到一顆,那已經是夠近的了。更好的是,這顆行星在這好像什麼都是特大號的貝塔.賽蒂系裡,是最小的一顆,在隔壁軌道裡的那一顆就比木星還大。
我們不是向前邁了一步,是全體蜂擁而上。我本以為我比別人要快那麼一點點,因為我還有為了史提夫舅舅的關係,然而事實又不盡然。葛太太懷裡正抱著小哈利,但是她竟也和我一樣快。
她竭力鎮定自己,還是忍不住發抖,「我也不知道。我只看見它們有一個抓走了奧圖。它就——它就——」說著說著她又哭起來,就轉身走了。
他們離船的時候,我獨自站在艾爾茜號的頂端,悶悶不樂地看著他們一一登上小艇。空氣阻絕室外面臨時搭建了一塊平台;從這裏可以把小艇在貨艙口裝貨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這時工程師們已經把艾爾茜號詳細地檢修完畢,它的燃料艙也已經差不多裝滿了。艾爾茜號大部分都沉在水中,貨艙口距水面最多不過十呎,使裝貨工作方便不少。當第一批人員登陸時,艾爾茜的燃料艙都是空的,小艇要放下一百呎左右才能到達水面,下船的人必須藉繩梯登上小艇,對於那些有懼高症的人來說,實在不太容易,而這種人為數又頗不少。可是那一天就毫無困難了。
說不定豪登的歪論也許還有點道理,我們都已經變成脾氣古怪的老頭子——只不過我們的身體還保持著年輕狀態而已。可是這也說不通啊。雖然按照格林威治的算法,七十多年已經過去了,但是對我來說,自從離開地球也還不到四年——我是以吃飯和睡眠來計算日子的,我在艾爾茜號上睡眠大約有一千四百多次,每兩次睡眠之間吃二次飯,一兩次點心。所以只有四年而不是七十年。
「沒有別人好找了,船長,」傅立克中校說,「喏,這是生存人員名單,羅山姆是唯一在岸上的畸——呃,特別通訊員。」
船長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絲絲,他平靜地說:「麥先生,我不是忘了,只是直昇機的艙位有限——而且我們還有七個人要救回來,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有。」
珍妮站在我身旁只是無聲地啜泣。我傻呼呼地問:「這是怎和圖書麼回事啊?」
(「別緊張,小雀斑,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這座島上沒有吞噬高美玆的那種像蜥蜴般的大嘴巨獸,至於其他的島怎麼樣就不敢說了。因為一片片土地都分散得太遠,每一島群上生物進化的路線可能完全不一樣。我們的報告準備建議先開發戴佛羅島,然後再審慎地繼續調查其他各島。
直昇機越過艾爾茜號,朝前飛了幾百呎以後,掉頭再迎風飛回來。
我叫的時候,其實並沒有看到他,只是出於本能的行動而已。等我看到他的時候,才發現他遠在根本不是繩子所能扔得到的地方。我聽到他在叫:「湯姆,我來了!」然後便奮力向船游過來。
聽起來倒像我在為了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女孩子吃一個我從來不會見到的男孩子的醋,這未免太滑稽可笑了。其實我完全是站在一種父兄的立場,雖說我和她實際上沒有什麼開係——我的父母是她隔了好幾代的祖先,這麼遠的關係在一般人看來簡直就像是毫無關係了。
「一點兒也不像,」他背轉身去,我也轉過身來;除非船長願意,你不能主動跟他談下去。這時第三隻也已經裝貨完畢,正在解纜;所有三隻小艇在五十碼外排成一個縱隊,同時前進,我向露莉和安娜揮看手。
「你說話的口氣就跟我爸爸一樣。」我想也是有點像。我從來沒見過喬治,以後大概也不會見得到。我對喬治所知不多,薇琪雖然提過他,可是現在的話彙變得太多,她說的那些話我一點也聽不懂。不過我猜她是說對他還算中意,如果他們之間進行順利,便希望他更能十全十美才好。我想像他大概是個滿臉粉刺、什麼事都不懂的楞小子,就和我以前一樣,說多不討喜就有多不討喜——也有點像現在的德士,可沒他那麼精采的頭腦。
我拍拍玻西的腦袋,叫牠去看看這片土地的情況,假如發現了有豬小姐,千萬別忘了告訴我一聲。史提夫舅舅率領著武裝部隊登陸了,同一天,科學組也上去了。「樂土」上的問題顯然不會比康妮多,也同樣會是一次了不起的成就——除非有外來的,我們無法處理的傳染病,不過這種可能性是很小的。
就算是吧——反正我也不懂。不過,如果沒有行星,那麼這座星球又有什麼用呢,而且我也不相信這麼複雜的宇宙會是糊里糊塗、無緣無故形成的。天生行星必然會有它們的用處。
「走開,不准再開口了,快去做你該做的事,當心我把你一腳踢出去。」他回身就走,好像根本就沒有我這個人似的。
就在直昇機將要降落的時候,曲佛斯匆匆忙忙的跑了上來,四面張望一下,隨即問我:「湯姆,船長呢?」
我當時真是急昏了頭,幾乎想把繩子收回來重新再扔,這才想到我還是可以用它來救別人呀!我於是又大聲喊起來,「哈利,趕緊抓住,就在你背後!」
麥老爹勉強地挺了挺胸,「船長,您忘了我,我可是我們那一個部門裡年齡最大的。」
船長擠過來,俯身在欄杆上望著這幕慘劇。他的聲音仍舊像平時一樣沉著穩定,「你會發動那架直昇機嗎?」
「是啊,船長,不但天氣好,地方也好。」
我盡量控制看自己的聲音,(「寶貝兒,沒事了,是我弄錯了,對不起。快去睡吧。」
(「不錯,不錯,寶貝兒,祝你玩得高興,可是別太晚回家喲!」)
船長把飛機斜著飛,想避開它,但是水流緊追不捨,先擊中了機身,接著又射中一片槳葉,飛機傾斜得厲害,便開始下墜。
我們的人正被往水裡趕。
「差不多了,船長,除了正在值班的工程人員。」
我並不是要算這個帳,我只是有點失望,在忙了兩個禮拜之後,好不容易才有一個晚上休假,而我卻無事好做,只能關在房裡寫日記。提起睡眠,我倒真該先來小睡一下;因為如果醫務方面的情況許可,第一批人馬即將在明天登陸,我又要忙了。我雖然不在第一批名單之列,但是準備他們的出發,也有很多工作要做。
這已是兩星期前的事了。
「該死!難道我每作一個決定都要先跟你們每一個人辯論一番才行?還要我提醒你們,現在的每一秒鐘都是寶貴的嗎?過去和那些女士們站到一起去。」
歐托爾先生說,「且慢,船長。我是單身漢,而巴巴古博士是非常——」
「我願意當領隊。」
「您真應該去一趟了,船長,這地方就像個老朋友似的,跟『地獄』星不一樣。」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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