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一同轉身望去。一名年老的宇宙飛行員斜靠在一輛快艇旁,看著他們。看到他的服裝、武器,以及縫在外袍上又小又破的戰鬥人員徽章,他們立刻認出他的身分。那是共和國徽章,在塔圖因上可不多見。
他又把目光轉向孩子們。「馬康特星叛亂期間,我曾把一整艘巡洋艦的共和國戰士送去那裡,那真是可怕的差事。我還載過絕地武士。」
奇斯特指向瓦德。「他有五塊德魯加,他說是他撿到的。」他瞪瓦德一眼:「他說的。」
他們三人鑽出圍籬缺口,來到後側街上,向左一拐,快步穿過熙來攘往的廣場,走向前方的飲食店。路上依然人潮洶湧,但大部分不是回家就是前往赫特族開設的娛樂場所。孩子們在人流和車流間靈活穿梭,貼地飛行的快艇從旁駛過,路邊涼篷逐漸收攏,堆在門外的貨物也慢慢被搬進店內。
我甚至要和絕地武士一起翱翔。
瓦頭的嘴巴如嚼東西般不停蠕動,暴牙上方的鼻頭皺起。「他當然作弊,小子!他老是作弊!所以他能贏!或許你偶爾也該作弊!如此一來就不會成天摔車,害老子損失慘重!」
「你知不知道這得花我多少錢,小子?你知不知道?Oba chee ka!」瓦頭在他面前滯空,無意間說出赫特語,這種語言有大量髒話可供挑選。安納金泰然自若的站著,稚氣臉龐毫無表情,兩眼盯著不停飛舞的托達里亞族藍色小胖。瓦頭的翅膀急速震動,只見殘像,彷彿隨時可能脫離肥短身軀。安納金想像那種畫面時強忍笑意,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
「絕地!」奇斯特驚呼:「哇!」
「你累了嗎,安尼?」彼此沉默許久後,母親問道。
他住口。他原本想說忙到天黑,但既然天快黑了,乾脆……
「我真的有錢,真的。」瓦德點著布滿鱗片的怪異腦袋,用力眨著突出的眼睛,豎起一隻綠色耳朵。「你們不相信我?」瓦德以赫特語問道。
他是想到比賽,但更想著那位老飛行員的故事,開著大船去遙遠世界,為共和國而戰,和絕地武士並肩作戰。
瓦頭向她又逼近幾公分,但再次停下。西蜜跟安納金一樣昂首挺立,拒絕退讓。瓦頭無可奈何的瞪她一會兒,接著突然轉身飛向男孩。
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
西蜜對安納金溫柔一笑。「去吧,安納金,」她輕聲道:「我等你回來吃晚飯。」她轉身出門。瓦頭瞪安納金嚴厲一眼後也跟著出去。安納金站在昏暗的店www.hetubook.com•com鋪裡發呆,想著自己不該輸掉這場比賽。下一次——他熟悉瓦頭的脾氣,自己下次一定還能參賽——他絕不會輸。
他慢慢吐氣,就此許下誓約。
「Rassa dwee cuppa.peedunke!!」瓦頭尖叫,以赫特語對安納金發動新一輪咒罵。每罵一個髒字,小胖就向前搖晃幾公分,安納金就算滿腔鬥志也不禁後退。瓦頭的細臂細腿隨著腦袋和身軀的動作而舞動,顯得格外滑稽。瓦頭雖然大發雷霆,但是安納金見識過他發脾氣的模樣,知道該如何應付。他沒卑躬屈膝、低頭認錯,而是站穩腳跟,勇於挨罵。他是奴隸,瓦頭是他的主人,責罵本來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況且瓦頭很快就會消氣,他發洩的方式就是把錯怪在別人頭上,罵完後繼續過日子。
他踢起腳下沙土,來到被機器人運回的引擎和賽艇旁,已經開始盤算如何修復。
「嘿,安尼,你在做啥?」奇斯特瞥向四周,提防瓦頭出現。
「我不希望你再參加賽艇競速,安尼,」母親柔聲道:「我不希望你去求瓦頭讓你比賽。答應我,別去求他。」
他凝視男孩,男孩也回視他。老飛行員微笑,緩緩點頭。「沒錯,安納金.天行者,我確實相信你做得到。」
瓦頭猛然轉向她,振翅飛去。但在她泰然自若的目光下,他不禁在母子之間的半空中停定。
瓦德言而有信,掏錢買了三份飲料,和朋友們人手一杯。大夥離開商店,用吸管喝著黏稠的合成飲料,慢慢回到街上,聊著賽艇、快艇和主流飛船,聊著戰鬥巡洋艦、星際戰機及所屬飛行員。他們對彼此承諾,將來都要當飛行員,還把口水吐在手心裡擊掌為誓。
「一點也沒錯。」西蜜的臉龐歷經風霜,黑眸閃爍決心。「既然你不讓他繼續參賽,他就不能參賽,你剛剛不是這麼說的嗎?」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飛行員的嗓門忽然減弱,「我六年前離開軍隊,太老了。歲月不饒人啊,總得另外找事做,打發剩下的時光。」他撅起嘴脣。「紅寶石水如何?還是很好喝嗎?我好幾年沒嘗過了,現在或許正是時候。一起去吧?要不要跟一個共和國老飛行員一起喝一杯?」
「我看了你今天的比賽,」老飛行員對安納金說。他身形瘦高,肌肉結實,臉龐歷盡滄桑,眼睛是一種少見的灰色,短髮豎起,笑容顯得玩世不恭又親切。「你叫什麼名https://m.hetubook.com.com字?」
「不不,我們當然相信你。」奇斯特對安納金眨個眼。「來吧,趁那個老翅膀回來前快走。」
「我們拿什麼去買?」他猶豫問道。
這是他們最喜歡的飲料。安納金不禁流口水。「不行,我得忙到……」
「我認為這個主意再好不過。」西蜜同意。
他們很快來到販賣紅寶石水的店鋪,直接走向櫃檯。
「安納金.天行者,」安納金靦腆答覆:「這兩個是我的朋友,奇斯特和瓦德。」老飛行員對他們倆無聲點頭,眼睛始終盯著安納金。「你的飛行正如你的姓氏,安納金,彷彿走在由你掌管的天空上。你很有天分。」他挺起身子,輕鬆換個姿勢,輪流打量三個孩子。「你們以後想開大船嗎?」
三個孩子一同點頭。老飛行員微笑:「那種感覺無與倫比,與眾不同。我年輕時飛過各式各樣的大傢伙,飛過所有船隻,無論軍用還是民用。你們認得這個徽章吧?」
「如果你真想逃避瓦頭給你的差事,就該回來幫我幹活。」她嚴肅指責。
他突然發笑。「我想起一件事,我很久以前飛過凱索航道,很少人那麼做過,更少人生還。當時很多人說我辦不到,勸我放棄、另外找事做,但我想追求那種體驗,所以我付諸行動,最後證明他們是錯的。」
「噢,不過今天別忙了吧,」奇斯特認真建議:「今天太晚了,算了吧,明天再忙也不運。咱們去喝紅寶石水。」
然而,除了母親之外,沒有第二人知道他對事物的感知力。他經常在旁人渾然不知時就能察覺到某件事即將發生,彷彿旁人感覺不到的空氣顫動、低聲警告或提醒。
看他們如此驚奇,老飛行員發笑:「我發誓是真的,如果我說謊,我就是班薩獸的飼料。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把他們送去一個我現在還是不該提的地方。我剛剛說過,我去過一個人一生中能去的所有世界,一個都沒放過。」
安納金望向天空,白晝餘暉已散,初升星光在漸暗夜空中閃爍。他未曾目睹但嚮往已久的眾多世界在那裡等候,他總有一天要前去拜訪。他不會永遠待在這兒,絕不。
安納金的母親一直站在一旁,在瓦頭叫罵時不發一語,現在逮到機會說出心裡話。
「嘿!安納金!」
三人又一次點頭,開始感興趣,能跟貨真價實的飛行員面對面談話而興奮不已——他可不是賽艇選手那麼簡單,而是開過戰機、巡洋艦和主流船隻。
「是的。」
他低頭看https://m.hetubook.com.com著安納金。「或許這才是你該做的,年輕的天行者。我見過你駕駛賽艇的本領,你有所需的眼力和直覺,我比你年齡大一倍的時候也不如你。」他嚴肅點頭。「你想開大船,我認為你的夢想應該會成真。」
她輕拍他的胳臂。「出了今天的事,他應該不會再叫你去了,而是另外找人。」
「煩人,」他低聲咕噥:「真煩人!」
他沮喪地嘆氣,轉身走出後門,來到後院。他雖然只有九歲,體型已十分結實,一頭金黃亂髮,藍眼睛,獅子鼻,眼神充滿好奇。以他這種年齡來說,他既敏捷又強壯,他的天賦經常令旁人驚訝不已。他在賽艇競速中已經是個出色的賽車手,沒有其他人類能達成的成就,而且他天生擁有創造力,幾乎能組裝任何東西。他在這兩方面都對瓦頭大有用處,而瓦頭絕不會浪費奴隸的天分。
瓦頭以右手三根指頭指著男孩。「我不該再讓你替我賽車!就這麼辦!我另外去找個駕駛員!」
「還在想白天的比賽?」
他的邀約立即被接受。他帶孩子們回到他們剛剛走出的那間店鋪,給每個人再買一杯。四人離開店鋪,來到廣場附近一個安靜角落,吸著飲料,凝視天空。白晝已退,點點銀星灑遍黑暗蒼穹。
雖然這種能力在這一刻幫不上任何忙。
瓦德不以為然的嗤之以鼻。「你是個奴隸,安尼,哪裡也去不了。」老飛行員俯視安納金,男孩沒臉回視。「其實,」老飛行員開口:「人往往在出生時是一個身分,死時卻是另一個身分。你應當相信,你來到人世時的人生,並不一定是你離開人世時的人生。」
院子後側的陰影傳來小心翼翼的輕聲召喚,兩個小小黑影從圍籬角落的缺口悄悄溜進,走在前頭的是他的摯友奇斯特,另一個朋友瓦德緊跟在後。奇斯特瘦小勁黑,頭髮剪成倒扣的碗狀,身上的衣服寬鬆平凡,為了保存身體的水分而且抵擋風沙熱浪。瓦德搖搖晃晃跟在後頭,他是個羅迪亞族,是最近才來到塔圖因的外星種族。他比朋友們小幾歲,但膽子很大,因此贏得跟他們鬼混的資格。
「不管怎麼說,賽車太危險,」她的語氣依然就事論事:「他只是個孩子。」瓦頭立刻換上辯解口吻:「他是我的奴隸,我的財產,我要他幹啥就幹啥!」
「我以後也想開著大船去那些地方。」安納金輕聲道。
「我飛了一輩子,」老飛行員盯著天和圖書
空,凝重道:「把握機會去了能去的每個地方,但你們知道嗎?那根本不到所有世界的百分之一,連百萬分之一都不到。但那樣嘗試也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他們倆站在位於摩斯艾斯巴商業區的瓦頭店鋪前,這是一間以泥沙砌成的骯髒小屋,院子裡堆滿從失事殘骸搶救出來的火箭和引擎零件。屋內涼爽陰暗,厚牆將這顆行星的高溫擋在屋外,但就算在此地,在昏黃燈光下,依然能看到塵埃在半空中打轉。賽事早已結束,雙恆星持續沉向地平線,逐漸被星光取代。維修機器人已經將損毀的賽艇連同兩具引擎從沙地運回店裡,安納金也被送回此地,雖然有些無精打采。
這種能力在賽艇競速時幫了大忙,但在平時也同樣存在。他天生善於領悟事物規律,雖然只有九歲,卻已經能以大部分成人無法領悟的方式看待這個世界。
他搖頭。「還好。」
他召來幾臺維修機器人,先拆下賽艇受損的部位。查看這堆破爛幾分鐘後,他發現瓦頭手上的存貨缺少一些必需零件,包括變溫器和節流閥繼電器,想重新裝配就得從其他店鋪弄到這些東西。瓦頭不喜歡這麼做,他討厭向其他店鋪購買零件,堅稱自己的店裡應有盡有,除非是來自外星球的東西。雖然他仍然得購買所需零件,但他還是討厭跟本地店鋪進行交易。他寧可靠贏得賽艇競速而弄到需要的東西,或乾脆用偷的。
他回家時誤了晚飯,挨了同一天裡的第二頓罵。他是可以瞎掰理由,說自己是因為瓦頭而晚歸,但是安納金.天行者從不對母親撒謊,未曾有過,無論發生什麼事。
瓦頭似乎被這番話搞糊塗,他蠕動嘴部和象鼻般的鼻部,卻說不出話。安納金以欽佩目光看著母親。她的平直黑髮開始發白,原本優雅的動作也變得遲緩,但他覺得她依然美麗又勇敢,依然完美。
眼前浮現老飛行員的臉龐、玩世不恭的笑容和奇異灰眸時,他想著:總有一天,我要達成你做過的一切,一個都不放過。
「你得把弄壞的每一樣東西修好,小子!」他指著安納金厲聲道。「你得把引擎和賽艇修得跟新的一樣!不,比新的還好!而且你現在就得開始工作!現在就去!快滾去幹活!」
「真的?你真的載過絕地?」安納金瞪大兩眼追問。
他挑釁似的轉向西蜜。「白天還長著呢,他有得忙了!時間就是金錢!」他來回指向母子倆。「你們兩個快去!去工作,工作!」
他不情願的點點頭。「我答應。」他思索片刻和-圖-書。「可是如果瓦頭說我非比不可,媽?我該怎麼辦?他叫我做什麼,我就得做什麼。如果他叫我去比賽,我就得去。」
安納金沒跟她吵,他老早學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頂嘴不會有什麼好處。他靜靜坐著,低頭吃飯,該點頭時就點頭,心想母親是愛他、擔心他,才會生他的氣。
右側引擎幾乎無損,只是金屬外殼有些擦撞痕跡,但是左側引擎一團糟。賽艇本身被撞得凹陷,控制臺凌亂不堪。
他對她坦承一切,包括跟奇斯特和瓦德偷溜出去、喝紅寶石水、聽老飛行員講故事。西蜜無動於衷,她不喜歡兒子跟她不認識的人往來,就算她熟悉男孩子的個性,也知道安納金能照顧自己。
母親把手輕輕放在他的肩上時,安納金凝視天空,想像那裡是什麼模樣,想像駕駛戰鬥巡洋艦和戰機,飛到遙遠星系和陌生之地。他不在乎瓦德說過什麼,他不會一輩子都是個奴隸,正如他不會永遠是個孩子。他會想辦法離開塔圖因,想辦法帶母親一起走。他凝視繁星時,種種美夢如萬花筒般在腦中旋轉。他想像自己的未來,在腦海中清楚目睹時不禁微笑。
瓦頭停下來喘口氣時,安納金低聲開口:「這不能怪我,賽步霸用引擎尾流噴了我一臉,差點害我在梅塔陡坡摔死,他作弊。」
晚飯後,母子倆坐在屋外的凳子上乘涼,仰望星空。安納金喜歡在睡前在屋外坐一會兒,這裡不像屋裡那樣侷促擁擠,他能自由呼吸。他的家又小又破,跟另外十幾戶彼此緊鄰,厚牆由泥沙砌成,是摩斯艾斯巴這一區的典型奴隸居所,一間主廳加上一、兩間睡覺用的小房間。但是母親把家裡收給得井然有序,安納金有自己的房間,比大多奴隸住的都大,用來放置私人物品,一張寬大的工作檯和各種工具占去大半個房間。他最近正在製造一個能幫母親幹活的公關機器人,他四處搜尋所需零件,慢慢拼裝,它現在已經能走動,做些事情。他很快就會將它完工。
他們熱烈討論各種星際戰機的優劣時,身旁傳來一個聲音:「如果讓我選,我一定選Z─95獵頭者。」
安納金雖然沒說出口,但心裡知道母親判斷錯誤。論賽艇競速,沒人比他強,賽步霸也是,除非作弊。況且,有安納金這個免費賽車手,瓦頭不可能花錢另雇別人去參賽。瓦頭大概會再生氣個一、兩天,接著就會盤算下一次如何贏得比賽。不出這個月,安納金就會重返賽場。
安納金聳肩。「瓦頭叫我把賽艇修好,得跟新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