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黑澤。你多懂事,知道來看我。我和你的母親很熟悉,這是你的朋友——」
「我不知道。」小五說:「不——不過,是壞事情。非——非常壞的事情。」他悶悶不樂地說著。
「你的弟弟?」山梨爵士的口氣帶著不要再改正我的暗示,說:「儘管隨便些,要吃些萵苣嗎?」
「嗯!你能那樣說,實在太好了,我希望我能這樣做。不過,親愛的朋友,讓我們暫且就此事沉思片刻好嗎?現在是五月,對嗎?大家都很忙,大多數兔子都在盡情地享受。方圓數哩內沒有敵人,至少他們是這樣告訴我的。沒有病痛,氣候良好。而你要我向整座兔場宣佈,這個年輕——呃——年輕——呃——你的這個弟弟有一個預感,我們必須放棄一切,跋涉在鄉間,到一個只有天曉得的地方去,呃!你想他們會怎麼說?都很高興,呃?」
「離開這裏!」小五連忙回答:「我們大家立刻離開這裏。山梨爵士,我們必須全體離開這裏。」
「嗯!總之,你已踢傷我的肋骨了。什麼水渠呀!真是豈有此理!我們現在可以再睡了吧?」
「小五!小五!醒一醒,你這個小搗亂。我是黑澤呀。你要抓傷我了。快醒過來。」
「好吧!先生!」黑澤頗感猶豫地說:「那是因為我的弟弟——就是小五。當有什麽不祥的事情時,他時常能預先知道——而我一再發現他說得都很準。和-圖-書他知道去年秋天洪水氾濫的事情,而且有時會知道什麼地方佈置著鐵絲網。而現在他預測一件大禍快要降臨到這座兔場來了。」
「我的弟弟。」
長毛在不遠處走下通道,在一個大洞的進口處停下來。黑澤只看見他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就見他走了進去。兩隻兔子默默地佇侯著;只有小五仍然侷促不安地蠕動著,偶爾打破了一下沉默。
黑澤帶頭走下兔場的斜坡,向著棘叢走去。他不相信小五的說法,卻又不敢不相信。
午夜稍過不久,整座兔場在地底下;大家都在熟睡中。黑澤和小五在地面上選了一段捷徑,走進沙土上的一個大洞中,下面是彎彎曲曲的許多通道,他們在樹林中的橡樹根間走了三十呎路程;在這裏被一隻體形壯碩的兔子——奧斯陸成員之一——喝阻住。他的頭頂上長著一大叢怪毛,看上去好像頭上戴了一頂帽子似的,相貌古怪,顯得很突兀;因此他獲得了一個「長毛」的渾號。
「黑澤嗎?」長毛說,在微暗的樹根中,一面歙動鼻子嗅著:「是黑澤,對嗎?這個時候,你在這裡幹什麼?」他沒有注意到正蹲在通道另一端的小五。
「那麼,當不幸的災禍降臨的時候,他們統統在這裏遭殃。你必須要聽我,黑澤,相信我,一些非常不幸的災難快要臨頭了,我們應儘快走開!」
「非常抱歉,兔子酋長,」黑澤說:「他時常www.hetubook.com.com會這樣子。一會兒後,就會恢復正常。」
「就是我和你倆個。」
「黑澤,危險不祥的預兆,還沒有離開呢!仍然在這裏!一重重地圍裹著我們。不要說:睡吧,忘了它,再睡吧!趁著還來得及的時候,我們及早離開吧!」
既不後退,也不前進。
「噢!黑澤!我在作夢,好可怕呀!我們站在水上,在一道又大又深的流水上隨波逐流;然後,我發現我們是在一塊木牌子上——就像原野上的那塊一樣——表面是白色的,上面有黑色的線條;還有其他的兔子——雄的雌的都有。但是,當我向下看時,我看見這塊木牌子是用骨頭和鐵絲編織的;於是,我就拚命叫喊,而你說:『游水——大家都游水』;然後我就到處去找你,用力把你從河堤上的洞中拉出來。我找到了你後,你卻說:『兔子酋長必須單獨前往。』你就順著黑色的水渠流了下去。」
「對!馬上就走。到哪裏去都行。」
「離開?你的意思是從兔場離開?從這裏離開?」
「不!是我們大家。」
「我們?」長毛說:「他也要一起去嗎?」
「是的,先生!」黑澤說:「我的弟弟的確沒有這個意思。他只是有這些預感,請你瞭解我所說的意思。我深深地相信,你才是決定我們應該如何做的領導者。」
「好吧!我替你安排,黑澤;也許我會挨和-圖-書頓臭罵。我會告訴他,你是一個很敏感的傢伙。當然,他自己應該瞭解你,不過,他畢竟上了年紀了。在這裏等,好嗎?」
他把小五拉了下去。小五使勁地掙扎著,終於醒了。
「一件大禍。嗯!我知道。多煩心。」兔子酋長說著,神色中帶著煩躁與不耐:「嗯!什麼樣的禍事,真奇怪?」他注視著小五。
「黑澤!」黑澤說。
「嗯!你們要說些什麼吧?」兔子酋長說:「告訴我,要我如何來幫助你們。」
兔子酋長的大名叫「山梨」。因某種理由,通常總是稱為山梨爵士——也許是因為兔場附近只有一棵山梨樹,因此他就襲用此一名字亦未可知。他贏得這個酋長位置,不僅是因為孔武有力,而且也是因為他不像大多數兔子般行為急燥輕浮,而是因為頭腦冷靜和態度穩重之故。眾所週知,他決不任謠言或危險情況所激怒。正當恐怖的粘液性水腫襲擊時,他的態度十分冷靜——甚至可說是冷酷,他無情地將染病的每一隻兔子驅逐出去。他堅拒集體遷移的各種念頭,並且強制實施了將兔場全面孤立起來的政策;因此,兔場就沒有滅種。曾經與一隻特別搗亂的鼬鼠週旋,誘引牠走入雉雞窩中,並且(冒著生命危險)走進養雉人的槍口|射程内的也是他。正如長毛所說的,他現在已經衰老了,不過他的神志仍然很清楚。當黑澤和小五走進去時,他很客氣地招呼他們。像陶特這和_圖_書
樣的奧斯陸也許會使用恐嚇威脅的手段,山梨爵士卻不需要這一套。
「我們要謁見兔子酋長。」黑澤說:「長毛,有要緊的事情。你肯幫忙嗎?」
「謝謝你這麼說,」山梨爵士接著說:「嗯,也許他們願意,也許他們願意。不過,我應當仔細地思考一下。當然,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那麼——」
「多麼可恥,多麼可恥!可憐的小傢伙。他應該回家去休息。嗯,你最好馬上帶他走。嗯,你們能來看我,真是太好了。華納特,我實在非常感激。我對你們剛才所說的會仔細去考慮的,請相信我。長毛,你留在這裏,聽見嗎?」
當黑澤和小五垂頭喪氣地走出山梨爵士的洞穴時,他們聽到洞中傳出來兔子酋長十分尖銳高亢的叫聲,間或夾著一兩聲「是的,先生」,「不是的,先生」的聲音。長毛正如他所說的,挨了一頓臭罵。
「他們會接受你的忠告的。」小五突然插嘴說。
「嗯!我想,我們最好去見兔子酋長,你把這個預兆告訴他,不然,我去跟他說。不過,我不指望他會喜歡這個念頭。」
「當然,他必須一起去。請相信我,長毛。我很少到這裏來這麼說過,對吧!我幾時曾要求過謁見兔子酋長呢?」
在黑闃闃,暖烘烘的洞中,黑澤突然間醒了過來,他的後腿奮力地踢著,掙扎著。像似什麼東西正在襲擊他。沒有一點鼬鼠的氣味。本能也沒有要他趕快跳開。他頭腦清醒一點,
和*圖*書卻發現除了小五以外,沒有其他的東西。是小五壓在他身上,彷彿在痛苦中要爬出鐵絲網似地,在他身上亂抓亂踢。
「啊!華納特,你叫華納特,是嗎?」
山梨爵士又遲疑了一下子。然後以一種非常高亢的聲調說:「嗯!我決不如此做!簡直是命令,不對嗎?你把自己當作什麼啦?」
山梨爵士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然後接著說:「嗯,好吧!不過,我們該怎麼來應付呢?」
步履蹣躇地躑躅著;
「但是,已沒有多少時間了,山梨爵士,先生!」小五貿然脫口而出:「我感到這件禍事就像一條鐵絲繞在我的脖子上——像一條鐵絲——黑澤,救命!」他一聲尖叫,就跌在地上打起滾來,四肢亂踢,就像一隻兔子跌進陷阱時一般,黑澤用兩隻前腿按住了他,他才慢慢地安靜下來。
哀怨憂鬱的政治家,
——亨利.方:《世界》
兔子酋長的萵苣是奧斯陸從平原對面半哩外的菜園裏偷來的。小兔子們很少,或者說根本沒有看見過萵苣。黑澤就取了一小片葉子,很斯文地吃起來。小五則婉謝了,霋著眼睛,神情憂鬱地坐在一邊。
「整座兔場?不要胡說了。他們不會走的。他們會說,你神經錯亂。」
馱荷著如午夜濃霧般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