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Ⅰ THE JOURNEY
9 花冠與豆田

五月、六月的時光!
「一個洞嗎?」
當他們七零八落地向上坡爬行時;隊伍非常分散。由長毛和西勒弗帶頭,黑澤和黑莓則在後邊招呼。其他的則一路上閒蕩,蹦跳幾碼,然後停下來吃吃草,或者在溫馨的茂草中拉上一泡屎。半途中,突然間傳來一陣尖叫聲——一隻兔子的聲音,不是求救,也不是恐嚇,僅僅是因極度恐懼所造成的驚恐聲——西勒弗幾乎全身兔毛直豎。顯得非常嬌小和疲憊的小五和畢浦金,一顛一跛地追隨在大家後邊,正遭到一隻烏鴉的攻擊。烏鴉緊貼著地面飛行,然後,猛衝而下,用巨嘴朝著小五猛攫過去,小五正及時閃身躲過了這一襲擊。現在,烏鴉正在草叢中振翼低翔,猛烈地擺動著頭,向兩隻兔子襲擊。烏鴉的眼睛對正著目標。畢浦金意識到這一點,就將頭埋進草叢中,盡量埋得深一些。叫聲正是他所發出的。
「不,不是洞穴。一大塊栽著香氣四溢,可以掩護我們的植物園地。那裡風景幽美,氣味芳香,可使我們安安逸逸地休息一會。走過去嗅一嗅吧,看看你是否喜歡。」
長毛邁開步子向畢浦金走去,低哼著一首流行在奧斯陸中的下流諷刺小詩。
「來吧!小傢伙,」他說:「現在可以把頭鑽出來了,不是一切都很好嗎?」
豆花燦爛,
黑澤蹲坐在臀部上,兩眼注視著排列整齊,一列列盛開著黑白相間花朵的一小片綠色樹林。他從不曾見過像這一類的植物。他知道小麥和大麥,他也曾經在大頭菜田中逗留過。但是,眼前的情形完全與那種情況和圖書不同,並且,看起來多少有些誘惑、迷醉和芳香。真的,兔子不能吃這些植物:他可以嗅一嗅那股味道;可以隨興之所至,安安全全地停留在其中;可以輕易地在其中走動而不被發現。黑澤立即決定將他的兔子們帶到豆田中來休息到黃昏時分。他連忙趕回原來的地點。長毛和西勒弗尚未睡著,不過,其他的兔子都瑟縮不安地在打著瞌睡。
但是,烏鴉已緩慢地擺著雙翼,低翔著飛旋而去了。看著他飛越過遠處的樹籬,消失在河流那一邊的樹林中。當一條正在啃草的牛慢慢走近時,寧靜中帶來一陣青草折斷的細微聲音。

西勒弗喊醒大家,哄著他們走進原野中去。一隻隻兔子睡眼惺忪,跌跌撞撞地走著,對他一再重複說著「只是一小段路程」的說法反應頗為冷淡。

「是呀,就在那邊。來吧,乘著還沒有人駕著拖引車到來之前,我們把大家一齊弄走;否則,他們就會驚得四散潰逃。」
他來到一處被牛群踐踏成泥漿的大坑前,看到牛群在不遠處高坡上正在吃草的情景。他小心翼翼地走進原野,靠著一叢薊樹蹲了下來,開始朝上風處嗅著。現在,他清醒地嗅出灌木樹中山楂和牛糞的氣味;當他躺在荊棘中時,已經明白飄進鼻孔中的是一些什麼氣味了。但夾雜在風中的只有一種氣味,在他來說是新鮮的:一陣濃馥、新鮮、芳香的氣味溢滿在空氣之中。那是很有益的氣味,沒有什麼害處。不過,究竟是什麼氣味,為什麼如此強烈呢?在曠野的南風之中,這陣氣味何以能壓倒其他一切氣味呢https://m•hetubook•com•com?這陣氣味的來源一定就在近旁。黑澤想該不該派一隻兔子去找出這個原因呢!蒲公英也許還有足夠的氣力,他跑得幾乎和一隻野兔子相等。然而,冒險和淘氣的脾氣卻刺|激著他,他打算親自前去察看一番,甚至在他們知道他的去向以前,就帶回來一些消息。那樣就可給長毛一些顏色看看。
畫眉嬌啼,
「小傢伙,你的腳上有一根大棘刺,」他說:「怪不得你跑不動,我來把它取出來。」
然而,把棘刺取出來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那隻腳很容易感到疼痛,畢浦金畏畏縮縮地把腳從黑澤的舌尖前縮開了。但是,經過了一陣努力以後,擠出了一大截,終於使他能用牙齒咬住棘刺。棘刺取出來了,傷口汨汨地流著血。這根棘刺既長且粗,正好在一旁的華克畢,連忙叫醒斯畢威來看一眼。
即使當我們歇下來撒泡尿時,我們就會碰到他們。
「當他們在隱蔽處歇下來後,我要去看看他,」他想:「可憐的小傢伙,像這樣子,他不能夠走得多遠的。」
巴克桑在斜坡的頂點,一路領先向大豆田走去。黑澤抵達樹籬,越過另一邊的一條狹窄草皮,卻發現正俯視著一條由兩列豆株形成的長長的、陰暗的通道。土質鬆軟,經過人工栽培的田野上,蓊蓊鬱鬱的豆葉下,長滿一叢叢延胡索、野芥子、紫繁蔞,和山楂等植物和野草。當一株株豆箕在微風中擺動時,篩過葉間的光點就在棕色的土地上、白色的鵝卵石,和雜草間前後移動。然而,在這塊到處都是不安靜m.hetubook.com.com的天地中,卻並沒有驚悸的事情發生,整個樹林連綿不絕,只有樹葉在風中搖動的沙沙之聲而已。在豆列深處,黑澤瞥見巴克桑的背影,就跟隨著他往深層處走進去。
數秒鐘之内,黑澤急忙衝了過去。他究竟要做些什麼他卻毫無概念,如果烏鴉沒有注意到他,他也許真會有些不知所措呢。但是,正由於猛衝,分散了烏鴉的注意力,烏鴉就掉轉頭來朝他攻擊。他一個轉身繞過烏鴉,再停下來轉過身來看時,看見長毛正從另一邊奔跑過來。烏鴉又旋轉身體,向長毛攻擊,結果沒有擊中。黑澤聽到烏鴉的嘴撞在草叢中的鵝卵石上,發出像一隻畫眉鳥把蝸牛摔在石頭上時的一陣「啪噠」聲。西勒弗正跟在長毛身後,從疼痛中恢復過來的烏鴉,卻正面對著西勒弗。西勒弗驚懼地停住脚步,烏鴉好像在跳躍一般,恐怖地揮動著大黑翼。正當要啄擊時,長毛從背後朝他奔過去,把烏鴉衝在一邊,因此,烏鴉就踉踉蹌蹌地撲過草地,憤怒地發出一陣沙沙的叫聲。
那股從上風襲下來的濃馥的芳香,現在越來越濃烈了——就像一位旅行者第一次在地中海地區旅行時,時常聞到撲鼻的橘子花芳香一般。他如醉如痴般,朝著芳香濃郁處走過去。附近是另一道樹籬,籬的那一邊,在微風輕拂下,是一片正待吐蕊的大豆田。
「我們可以在這裏睡上一整天,」黑澤說:「不過,我以為我們之中應該有一隻兔子醒著;我若排第一個,小傢伙,我就可先看看你的左前爪了。我想你的前爪一定刺上什麼東西在裏面。」
他矯健地躍上牧草地,朝牛群走去。當他走近的時候,一www.hetubook•com•com隻隻牛抬起頭來,注視著他,看了他一會兒之後,又繼續啃草。一隻全身烏黑的大鳥,在樹籬後邊不遠處拍動翅膀跳躍:看起來頗像一隻白嘴鴉,不過,卻也不像是一隻白嘴鴉:就只孤單單地一隻。黑澤看到他那青色有力的鳥喙在啄地面,卻弄不清楚牠究竟在做些什麼。因為黑澤從來不曾見過一隻烏鴉。因此他就不會想到,烏鴉正在挖掘鼬鼠的洞,利用他的利嘴以一啄之力殺死鼬鼠,然後,把他從匿居的洞中拖出來。如果他知道這些,他也許就不會掉以輕心地認為牠「不是鷹類」——而是鷦鷯到雉雞中的任何一種飛禽而繼續朝著斜坡走去了。
「黑澤,太危險了,」西勒弗回答:「我跟其他兔子一樣很想睡,但是,如果大家全睡著了,有什麼情況發生時,有誰會發現呢?」
太陽升起來時,他們正靜靜地躺在荊棘之中。有幾隻提心吊膽,蜷臥在粗樹幹之間的兔子已經沉沉入睡;心裏雖明白周圍的危險,但是,實在太疲倦了,因此,一切都訴諸命運。注視著一隻隻精疲力竭的兔子的黑澤,一陣不下於在河岸時的不安全感不禁襲上心頭。在曠野中的一叢灌木中,不是可以逗留上一整天的理想地點。但是,他們能到什麼地方去呢?他需要多知道一些周圍的情形。他沿著樹叢信步走著,感到一陣清涼的南風吹到身上;找一處可以坐下來,嗅一嗅這番芳香氣味,而不太冒許多危險的地點休息一下。從高處溢下來的這股芬芳氣味,也許能告訴他一些什麼。
「小傢伙,舔一下這個部位,」黑澤說:「舔到稍微舒服時為止,然後,好好地睡一覺。」
「盯住!」長毛叫著:「緊跟hetubook.com•com著走!他們是懦夫!他們只會攻擊弱小無助的兔子。」
「西勒弗,還沒有睡?」他說。
「弗里斯在上,畢浦金!」斯畢威說,一面嗅著正放在一塊鵝卵石上的棘刺:「你最好搜集幾枝像這樣的棘刺;那樣你就可以做一塊佈告牌,來嚇嚇小五了。如果你有本事,你也許可以替我們把那隻獾的眼睛挖出來了。」
不久後,一隻隻兔子都顯得有氣無力地走攏過去。四周一列列整齊的豆株,保護他們不被敵人發現,頭頂上也有豆葉掩蔽著,不致使他們的氣味外洩。相較於在地面下,他們的安全稍微遜色了一些吧,不過到處都長著一叢叢鮮草,即使在危險時仍然有食物可吃。
兩隻兔子就走了過去。「你說你見到這些植物?」長毛說,一面扭動兩隻耳朵去捕捉遠處豆田中沙沙的聲音。
說畢,他就掉頭走開,畢浦金吃力地跟在他後邊。黑澤想起小五說他曾受傷了的話。現在,當他看到他一顛一跛地朝斜坡上走去時,覺得他也許真的受傷了。看他老是將左前爪輕輕地放下來,然後再向斜坡拖拉上去,只靠其他三隻腳在跳躍。
呼吸急促沉重、向左邊側著身體躺著的畢浦金,翻身變成側向右邊的姿勢,伸出左前爪,黑澤仔細地從濃密的兔毛中看進去(兔子沒有肉趾),然後,他看到正如他所預料到的——皮膚上有一截橢圓形的棘刺露在外邊。皮肉裂開,周圍有一點血跡。
「我知道。我找到一塊地方,可以讓我們很安全地盡情睡覺。」
——羅伯.勃朗寧

嗬,嗬,成千上萬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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