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Ⅱ ON WATERSHIP DOWN
22 艾爾阿哈拉受審記

「『我的記憶糟到如此地步,』他說:『繼續說下去吧。』
「不,我不完全是那個意思,」黑澤說:「我並不建議我們四處去搜尋耗子,邀請他們參加到我們之中來,再怎麼說,他們也不會因此而感謝我們的,不過今晚的那隻耗子——我們救了他的命——」
自從哈瑞在神志彷彿中,爬到瓦特希普高原以來,幾乎還不到一天的時間,然而他已經快要完全康復了;而心情愉快的布魯貝,甚至看不出他經歷了可怕的災難。當黑澤和同伴們聽哈瑞講述他們的遭遇時,忍受了極度的哀傷和恐懼。畢浦金聽到斯卡必奧斯死亡時,嚎啕痛哭,顫抖不已。當阿康和斯畢威聽到布魯貝描述毒氣謀殺躲在地下的兔子時,幾乎抽噎得憋不過氣來。然而,跟原始人類一樣,他們的同情和氣惱卻帶給他們一份舒暢的感受。他們的感受不是虛偽的,也不是矯飾的。當故事在講述時,他們沒有像文明人在閱讀報紙時那種保留或矜持的態度。他們就如親身掙扎在充滿著毒氣的通道中,和聽到可憐的屏伯納在小溝中嗚咽著死去時一樣,都表現得怒氣沖沖。這就是他們為死者哀榮的方式。
「『事實是牠不喜歡被其他動物在池中抓到牠。』艾爾阿哈拉低聲說:『我們還是繼續走吧。』
「嗯,救了他的命,他會忘不了那件事的。」
「『艾爾阿哈拉,』虹王子說:『我們知道你的那些詭計:而拉波斯卡特幾乎和你一樣狡猾,你們兩在一個洞中。其引爆的效果實在太大了,在月亮還沒有穿出雲層之前,你們連天上的浮雲都會偷走,嗯——拉波斯卡特必須走開,讓他去照顧兔場另一邊的洞,讓我來替你介紹,這是胡夫沙,我要你做他的朋友,你要照顧他。』
「中午,艾爾阿哈拉昂首闊步地走進洞中,發現胡夫沙正在咀嚼果實。『啊,胡夫沙,你沒有出去,』他說:『好極了,我不敢信任任何一隻兔子,不過,你會跟我一起去的,對嗎,只有你和我——不許讓第三者知道。』
水是我們所必須的,但是,一道瀑布卻並不是如此,瀑布只是大自然的一件美麗特殊的裝飾品,我們需要白天,白天有許多用處,但是,我們卻不需要月光。當月光普照時,並沒有什麼用處,月光使事物變形,月華洒在堤岸上和青草中,使草葉一片片清晰可辨,將一片片浮動的淡棕色葉子點綴上無數閃爍的光點,使潮濕的樹枝閃耀出長長的光波,好像月光本身就是一條條長長的光波一般。在樹幹之間,皎潔寒冷的光華傾瀉如注,當光華在晚間射入遠處山毛櫸林中霧狀濕氣上時,其皎潔澄明就減弱了。在月光下,兩英畝廣,足踝般高,略呈波浪狀的青草在微風中戰慄,其擺動的形狀,猶如一匹馬的鬃毛,看起來好像是微波盪漾的海灣,佈滿著深淺不同的陰影,樹叢濃密、交錯複雜,即使是清風,也無法吹動;但是,月光更增添了這份寧靜嫵媚的氣氛,然而我們卻並不感激月光,月光像白雪,又像七月清晨的露珠。月光只能改變事物的形狀,卻不能洩露事物的狀貌,月亮的柔弱光華——比日光柔弱多了——使得我們意識到,它只能在某一段時間中增加了高原上某種純潔奇異的特質。在我們能讚賞的時刻,我們應該欣賞它,過不多久,這一切就會去之杳杳。
「於此同時,在樹林中,拉波斯卡特正在和雉雞華柯克談話。
「『虹王子,』艾爾阿哈拉說:『我第三次再請問你,我可以知道我被捕的原因嗎?』
「『這些日子來你的性格截然不同了,艾爾阿哈拉,』虹王子說:『如果你不再詭計多端,大家就會開始信任你。我恰巧路過這裏,我應該來謝謝你對胡夫沙的悉心照顧,他和你在一起相處甚為愉快。』
黑澤滿足地摸了摸面頰,但是卻簡單地回說:「我們可以不必再走到山下去了。」接著他補充說:「但是,哈瑞,你知道,你嗅起來還有血腥味道,就是在這裏也是很危險的,我們不如回到林中去吧。在這樣幽靜的晚上,我們可以在洞口附近坐下來,細細地咀嚼果實,聽布魯貝講他的故事去。」
「『對著月亮唱歌,』胡夫沙熱誠地說:『你知道,他們那樣做,意在使蛞蝓走出來。他全身插滿了野玫瑰花瓣,並且舞動著爪子,以及——』
「『你會有一個動物陪審團的,』虹王子說:『艾爾阿哈拉,一個全是敵人的陪審團,因為一個由兔子組成的陪審團,會拒絕對你定罪,即使鐵證如山也沒有用。』
「『向月亮歌唱,』刺蝟回答:『所有的刺蝟必須對月亮唱歌,蛞蝓才會出來,你一定會知道這件事吧?
「『接著,我們就偷了蘿蔔?』
「『但是,事實就是這樣,』胡夫沙咆哮著:『他是在唱著「哦,月蛞蝓,哦,月蛞蝓,哦,賜——」』
「『我要去,』艾爾阿哈拉說:『那一定是很愉快的事。』
「艾爾阿哈拉就曾試過一次,」布魯貝說:「還蠻不錯的,你記得嗎?」
「昨晚蒲公英講給我聽關於柯斯里浦的兔場,和他如何講述國王的萵苣的事情,就是在黑澤說出他的想法之前,這則故事就已在我腦海裏醞釀了,我經常聽祖父講這則故事,他時常說,這則故事發生在艾爾阿哈拉將他的徒子徒孫領出克化辛沼澤之後,他們來到鳳洛草原上,就在那裏打了洞。不過,虹王子卻一直留意著艾爾阿哈拉,他決定要證實艾爾阿哈拉從此不再實施詭計了。
「這隻奇怪的兔子就跳過井欄,消失在井中的黑m.hetubook.com.com暗裏。
「我不會的,」布魯貝說:「我只是想說我要舔乾淨隊長的耳朵。不過,傷處太敏感,不容許觸碰。」
「一會兒之後,他們走向樹林邊上的小池旁,當他們走近水池時,卻聽到一陣嘎嘎聲和濺水聲,然後,他們看到雉雞華柯克在水中游泳,牠的長尾巴浮起在身後。
「『刺蝟,』他說:『你喜不喜歡一大堆鮮嫩,肥美的蛞蝓呢?』
「『艾爾阿哈拉,唱歌?沒有一隻刺蝟會唱歌的。』
「我準備要試一下,」西勒弗說:「就像看長毛跟一隻鼴鼠講床頭故事一般,我想是值得試一下的。」
「第二天黃昏,艾爾阿哈拉出去得很早,一會兒之後,卻發現刺蝟正在樹籬邊無精打采地走動。
「不要說笑話了,」黑澤說:「你好像在想——」
「『嗯,艾爾阿哈拉,』虹王子打斷了他的話頭:『我敢說,我很信任你,為證明這一點,我已經決定要在山後的那塊空地上種植一些可口的蘿蔔,這是一塊極其肥沃的土地,我敢擔保這些蘿蔔一定長得又肥又大,尤其是不會有兔子夢想著要去偷走它們。要是你喜歡,你可以來看我種蘿蔔。』
「『是啊,艾爾阿哈拉,我當然喜歡,』刺蝟說:『但是,他們不是很容易就找到的,如果你是一隻刺蝟的話,你就知道其中究竟了。』
「他們沿著樹籬走了一陣子路,碰到一隻放在溝渠中的舊箱子,刺蝟正坐在箱子蓋上,他的硬刺上綴滿了野玫瑰花瓣,發出一陣特別尖銳的咕嚕咕嚕的噪音,並且揮舞著黑爪子;他們就停下來看他表演。
「『我有幾個問題要問證人。』艾爾阿哈拉說。陪審團一致認為這是很公平的。
「『很好,』虹王子說:『如果這是你想死的方式,艾爾阿哈拉,你就會得到充分的法律途徑的。你因為偷取我的蘿蔔而被捕。你是很認真地要求一次審判嗎?我警告你,我有直接的證據,那時你就很難堪了。』
「『它們是有青色斑點的紫蘿蔔嗎?』
「『受傷了,呃?』那隻狐狸又問。
「艾爾阿哈拉知道,虹王子的意思是,要是祂抓到是他偷了這些蘿蔔的話,祂就會宰了他,或把他流放到不毛之地去,讓別的兔子來領導他的徒子徒孫。當他想到,所謂別的兔子也許就是胡夫沙時,使得他咬牙切齒不已,但是他卻說:『當然,當然。很對,很對。』而虹王子就飄然遠去了。
「現在,艾爾阿哈拉立刻知道,當敵人們厭惡了所有的兔子時,他們對看起來最蠢的一隻兔子最討厭,那就是他為什麼要同意一個全由敵人組成的陪審團的理由了,一個全由兔子組成的陪審團就會設法去找出胡夫沙故事幕後的情形。但是,敵人就不會那麼幹,因為他們痛恨,藐視證人,希望盡可能趕快離開,去獵捕食物。
「『他從另一個地方來的,』虹王子說:『不過,他和其他的兔子並無任何不同。我希望你協助他在這裏安頓下來,當他熟悉了這個地方以後,我相信你就會高興讓他和你住在一個洞中的。』
「蒲公英和另外兩隻兔子看到你好像很高興,對吧?」黑澤對哈瑞說:「可是多遺憾,他們都沒有替你舔乾淨血塊,那些髒東西是危險的。」
「播種後第二度月圓的某一個晚上,艾爾阿哈拉和拉波斯卡特前去看了一下蘿蔔,沒有兔子曾偷過這些蘿蔔,蘿蔔長得青蔥茂密,艾爾阿哈拉判斷大部份蘿蔔的根一定長得比一隻兔爪子細不了多少。正當他在月光下察看那些蘿蔔時,他的詭計就湧上了心頭,他對胡夫沙已變得非常小心謹慎——事實上,也沒有一隻兔子會知道胡夫沙就是下一位的領袖人選——當他們走回去時,他和拉波斯卡特就在一條冷僻的堤岸上挖了一個洞,一起躲進去商量大計去了,在那裏艾爾阿哈拉不僅向拉波斯卡特誇口,他要偷掉虹王子的蘿蔔,而且,在他們倆之間,要隨時留意不讓胡夫沙介入到這件事情中來。他們從洞中走出來之後,拉波斯卡特到農莊去偷了一些玉蜀黍種籽,艾爾阿哈拉就運用晚上的時間去搜索蛞蝓——那是一件很下賤的工作。
「『他從哪裏來的呢?』艾爾阿哈拉問:『以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我們先上去吃草,」哈瑞說:「這隻耳朵已使我能夠熬得住了。」
「『刺蝟在做什麼?』一隻獾問。
「『好吧,胡夫沙,』艾爾阿哈拉說:『我們能不能稍微聽一點,有關你和我這一段路程所經歷的事呢?說真的,我一點也記不起這段路程了,你說我們在晚上走出洞穴,開始了這段行程,那麼發生了些什麼事呢?』
「我不敢說自己曾有過這種念頭,」西勒弗說,一面從自己鼻子上抹去了哈瑞的血跡:「我認為這些小動物不值得信賴,而更值得蔑視,他們對我們能有什麼好處呢?他們不能為我們挖掘,不能為我們覓取食物,不能替我們打架,要是我們長期幫忙下去,他們無疑是友善的,但是,那也應該到此為止,我聽到今晚那隻老鼠說——『你需要我,我就來。』我敢打賭,只要這裏有食物,氣候溫暖,牠是會來的,但是,我們確實再不願使得這座兔場任由老鼠,和——和鍬娘來糟蹋掉,對嗎?」
「『對,』胡夫沙說。
——康格勒夫:《為愛而愛》
「『好,』胡夫沙說:『接著我們繼續向前走,來到了池邊,那裏我們見到一隻雉雞。』
「他很對,」哈瑞和-圖-書說:「我很遺憾以致讓他們疏忽了,不過,黑澤,你認為適當就照你的意思吧。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你們和這個傢伙只有那麼短的相晤時間,』艾爾阿哈拉向陪審團說:『要想習慣牠的個性還差得遠哩,瞧我,我最近兩個月來,被迫著和牠日夜相處在一起,我盡量容忍著和牠相處;並且設法去了解牠。可是,顯而易見的,只是使我自己受到莫大的傷害。』
「『實在太棒了,』當他們播種完了時,虹王子說:『當然,我知道沒有一隻兔子會夢想著要偷我的蘿蔔的。不過,要是他們那麼做了——艾爾阿哈拉,要是他們偷了的話——我可不是好惹的啊,比方說吧,要是達辛王偷了它們,我深信弗里斯主會奪走他的王國,而把它贈送給其他動物。』
「我認為那是很正確的,」當西勒弗再度舔哈瑞的傷口時,哈瑞霎著眼說:「這個想法越想越有道理,不過,實際上不會有多大收穫。」
「『我整天都躲在地下,』艾爾阿哈拉說:『並且我可以證明,我一定是睡著了,不過,當和自作聰明的朋友相處時,那是非常困難的——嗯,不要緊。我的意思只是,我顯然不可能出去搬走蘿蔔,或幹其他什麼勾當。』他補充說:『不過,我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我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艾爾阿哈拉以一種恐懼的聲調說:『這個地方多可怕啊!我們趕快走吧!』
「你救了他的命,」黑莓說。
「『稍後我們就會找到蘿蔔,』虹王子說:『好吧,艾爾阿哈拉,你還有什麼證據要提出,或者有什麼話要說嗎?快點說出來。』
「『你最好馬上走開,』虹王子對艾爾阿哈拉說:『艾爾阿哈拉,在我動手打傷你之前,滾進你的洞裏去罷。』
「艾爾阿哈拉,拉波斯卡特,胡夫沙以及其他一些兔子就陪著虹王子來到山背後的空地上,他們幫助祂在一列列田畦上播種蘿蔔的種籽,那是一片鬆軟乾燥的土地——正是適合蘿蔔滋長的那一種——而這件事卻激怒了艾爾阿哈拉,因為他肯定虹王子這麼做是有意在嘲笑他,在諷刺他終於修剪了爪子不幹偷竊的勾當了。
「當胡夫沙帶領虹王子到洞中去時,庭上就休會了。他們看不到蘿蔔,又走了回來。
「『哼,艾爾阿哈拉,你知道它們並不是如此,它們是通常的顏色。它們藏在洞裏,』胡夫沙絕望地叫喊著,『藏在洞裏,不信就去看吧!』
「『一座非常漂亮的堤岸,』虹王子說:『不過,艾爾阿哈拉,我很遺憾,不得不告訴你,弗里斯主親自給我下了一道嚴峻的命令,不准你和拉波斯卡特住在一個洞中。』
「嗯,至少它現在已經乾淨了,」黑澤說:「可是,你知道,我怕它不能恢復到跟另一隻耳朵一模一樣了。你要有一隻破爛的耳朵了。」
「不,」黑澤說:「我不知道那則故事,讓我們聽聽看。」
「嗯,我承認,一隻耗子有時很行,有時卻並不,」黑澤說:「不過,我相信,如果我們替一隻飛鳥有充分的服務,牠就有幫助,我們不能飛翔,但是,有些鳥知道這一大片地區周圍的情形,他們對氣候也知道得很多,我要說的就是這一點,要是任何一隻兔子發現了一些動物或鳥,只要不是敵人,需要幫助時,為了友善起見,不要失去了這個機會,否則,那就像紅蘿蔔在地下腐爛掉一樣的可惜。」
「『願弗里斯保佑我們。』艾爾阿哈拉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但願不是成千敵人中的一個就好了!』他跳了起來,準備拔腿逃跑。『你是誰?』他顫抖著問。
兔子(洛克萊先生說)在許多方面很像人類,其中之一便是抵禦紛亂的毅力,和躲開所遭遇到的恐懼和損失,順著生命之源流不斷前進。他們具有某種不能加以無情或冷漠等詞彙來描述的本質,用「及時行樂」一詞頗能道出這一可歌頌的有限想像,和直覺上的感受。生存至上,以掠取食物為主的這種野生動物,其生命力就如野草般堅強;綜合而論,兔子靠著弗里斯對艾爾阿哈拉的保證而感到安全。
「『哦,月蛞蝓,哦,月蛞蝓,
「『讓我們歇下來休息一會,』艾爾阿哈拉說:『只要一忽兒就可以了。』
「『使牠們的尾巴長得長一點,』胡夫沙不高興地說:『牠親口這麼說的。』
「『牠在水中一圈接一圈地游泳,』胡夫沙說。
「『我剛去看過虹王子的那些蘿蔔,』艾爾阿哈拉回答:『我實在不能忍受它們對我的誘惑,它們是我所見過的最好的蘿蔔,我決定要去偷掉——至少要偷掉一大半,當然,要是我率領一大群兔子浩浩蕩蕩前去,我們就會出亂子。消息立刻會洩漏出去,很快就傳到虹王子的耳朵中。但是,要是只有你和我兩個去,就沒有兔子會知道是誰幹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胡夫沙說:『華柯克,你被射中了嗎?』
「你有什麼想法呢?」西勒弗對黑莓說。
他一定失血過多,他的耳朵上凝固著血塊,上面積滿了污垢,黑澤對蒲公英感到有些失望,當一些兔子上去吃草,陶醉在暖烘烘的六月晚上,和皎潔的月華之中時,他要求黑莓稍後一步走。正要順著另一條通道走去的西勒弗,就回轉身來加入他們之中。
「『怎麼啦,要幹什麼呢?艾爾阿哈拉啊?』胡夫沙問。
「『好吧,請慢一點,慢一點,』艾爾阿哈拉溫和地說:『我不希望你說你不想說的話,可憐的夥伴,』他轉向陪審團補充說:『你們知道,和-圖-書他真的相信他所說的這些事情,他沒有任何惡意,不過——』
「『現在,』虹王子宣佈:『審判開始,時間不會拖得很久,胡夫沙在什麼地方?』
「『多可怕的噪音啊!』艾爾阿哈拉說,事實上也的確很喧鬧:『在他還沒有把所有敵人招引來包圍我們之前,我們趕快走吧。』他們就繼續往前走。
沒有一絲浮雲的東方天際,懸掛著一輪澄明的滿月,皎潔的月華籠罩著孤寒的高原,我們不很注意白晝和夜晚交替的情形。即使在陽光普照的白天,在我們看來,也不過是大自然的正常現象。當我們想到高原時,我們所想的是白天的高原,就如我們想到一隻兔子時,就想到他長著一身細絨毛一樣。斯都伯斯也許看到馬匹内部的骨架,但是,我們大部份人都做不到:沒有白天我們通常也看不清這片高原,雖然皮革是馬的一部份,而白天並不是高原的一部份,我們感激日光,但是,月光卻是另一種情形,月光不是經常有的,月有陰晴圓缺,浮雲有時會掩住月光,但卻不能掩蔽日光。
「這件事真的使得艾爾阿哈拉非常憤怒,因為他的每一位徒子徒孫都會遭到坑陷和被殺害的危險。當然,他並不認為是胡夫沙親自埋下這些鐵絲網,甚至連他也不知道埋下鐵絲網這回事,不過,胡夫沙顯然與並不知道還有鐵絲網的某隻兔子保持連繫。最後,艾爾阿哈拉認為也許是虹王子把胡夫沙的情報轉給農夫和獵人;以便推卸所發生的事情的責任,因為胡夫沙之故,使得他的徒子徒孫的生命處在危險之中——更不必說他們要損失全部萵苣和包心菜了。自此以後,艾爾阿哈拉就什麼事都不告訴胡夫沙。不過,誠如各位所知道的,兔子對其他動物保密功夫雖然做得很好,但在彼此間的保密功夫還是不夠,因此,要阻止胡夫沙有所聽聞是很困難的。在兔場中生活不是為了要保密。他想宰了胡夫沙。但是,他知道,要是他那麼做了,虹王子就會前來興師問罪,而他們也就會惹上更大的麻煩。他不禁發現即使對胡夫沙保密並不容易,要是胡夫沙察覺到他們知道他是一隻臥底的兔子,他就會去向虹王子報告,而虹王子也許就把他帶走,而耍些更惡毒的把戲出來。
「『哼!』他鎮定地說:『哼,你們已經看到我了,艾爾阿哈拉!許多兔子活了一輩子,都很少有幾隻見到過我的;少得可憐,甚至沒有!我是弗里斯主的兔子信使之一,在白天時祂祕密地在地球上行走,一到晚上就回到金碧輝煌的皇宮中去!現在祂正在世界的另一邊等候我,我必須穿過地心到他那裏去,再見了,艾爾阿哈拉!』
「耗子所知道的,不是兔子們所需要知道的。」
「艾爾阿哈拉會受到死刑審判,和虹王子要把他交給一個由敵人組成的陪審團的消息就在樹叢間傳遍了。野獸從四面八方擠攏進來,午夜時分,虹王子陪同敵人們——兩隻獾、兩隻狐狸、兩隻鼬鼠、一隻貓頭鷹和一隻貓——回來了。艾爾阿哈拉夾在兩隻黑狗中間,被帶了上來,敵人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他們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光,他們都舔著嘴唇;兩隻黑狗喃喃自語地說,牠們已答應要履行判刑的任務。擠攏上來的一大堆野獸——其中有許多是兔子——每一隻都相信,這一次艾爾阿哈拉劫數難逃了。
「『不准和拉波斯卡特住在一個洞中?』艾爾阿哈拉說:『以前又怎麼可以呢?』
當兔子們從山毛櫸林中的洞中走上來時,一陣疾風捲過樹葉,樹下地面上星羅棋佈的光點搖晃起來,樹枝間的光點也消失不再現,他們豎起耳朵傾聽著。
「『我願意去,』胡夫沙說:『我們明晚上去。』因為他想,那樣他就有時間去報告虹王子。
「此時,艾爾阿哈拉的徒子徒孫們統統都擠攏過來,盡量接近到和兩隻黑狗短兵相接的距離,只有拉波斯卡特卻不見蹤影。他整天在把蘿蔔搬到另一個秘密的洞中去,同時他因為無法把尾巴重新弄白,現在正躲藏起來了。
「艾爾阿哈拉左思右想,直想到第二天黃昏,當虹王子又來到兔場中訪問時為止。
「『是的,我寧願有一次審判,』艾爾阿哈拉說:『而且我頗願有一個各種動物組成的陪審團來審判;因為,虹王子,你是控告者,同時擔任審判的工作是不合理的。』
故事結束了,艱苦的現實生活在他們的心理上、精神上、血液中和食慾上都起了極大的影響,要是死去的仍然活著多好!這裏有的是青草可吃,有的是果實可嚼,有的是廢物要排洩,有的是洞要挖,有的是供睡眠的地方。
「『不,』艾爾阿哈拉說:『我現在就要去,馬上去。』
當他們越過堤岸時,他們碰到了正走回來的斯畢威和華克畢。
「這時陪審席上沒有一隻動物說一句話,他們注視著胡夫沙,不斷地搖著頭。
「『艾爾阿哈拉,』衪說:『你被捕了。』
「一陣沉默,表現出長者般仁慈風度的艾爾阿哈拉轉過身去對著證人。
「『妙,』拉波斯卡特說:『請注意,我有一大把玉蜀黍——你可要知道,在一年中的這個時候,玉蜀黍是多麼稀少——這一切全都送給你,只要你在樹林邊的池中游上一會兒就行。當我們走到那裏的時候,我會跟你說明白的。』於是他們就穿過樹林走過去了。
「『為什麼?』艾爾阿哈拉問。
「接著胡夫沙走出來,頻頻點頭為禮,他告訴陪審團說,昨夜當他正靜靜地在咀嚼果實時,艾爾阿哈拉走到他面前,恐https://m.hetubook.com.com嚇他陪他一起去偷竊虹王子的蘿蔔,他本要拒絕;但是,他實在被恐嚇得不敢拒絕,蘿蔔藏在一個洞中,他可以指給他們看,他被強迫做了他所做的事情;但是,第二天,他盡快向虹王子報告,他是虹王子的忠實僕人。
「拉波斯卡特吐掉了白棍子。
甚至在哈瑞尚未講完故事前,黑澤就已在嗅著他負傷的耳朵了。黑澤先前還不曾仔細看過傷勢,但是,現在他卻有機會看清楚了,他發現恐懼和疲倦不是哈瑞精神崩潰的主要原因,他的傷勢十分沉重——比巴克桑的還要糟得多。
「因此之故,胡夫沙就跟虹王子一起走了,艾爾阿哈拉的徒子徒孫們從此過著相安無事的生活;而且竟得了因吃蘿蔔過多而引起的消化不良症。不過,我的祖父時常說:拉波斯卡特的尾巴重新變白時,已是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了。」
「『好,』艾爾阿哈拉說:『棒極了,不過,要是你想要那些蛞蝓,你就得要試試了,啊!我想起來了,有一隻破舊的空箱子,是農夫放在溝中的,妙!妙!現在你注意聽我說。』
「嗯,你看——」留在哈瑞身邊的布魯貝說:
西勒弗接著舔下去。盡量忍耐著的哈瑞忍不住號叫和掙扎起來了,西勒弗就想出一些把戲來吸引他的注意力。
「噢,黑澤,」華克畢說:「我們曾跟另一隻耗子聊過天,牠聽說過今天傍晚的事情,牠非常友善,並告訴我們樹林另一邊的一處地方,那裏的青草修剪得很短,牠說:『你們喜歡一片美好的草地嗎?那裏的青草非常甘美,』所以我們就到了那裏,真是棒極了。」
一陣疾馳跑了四十碼遠,來到修剪得不到六时高的草坪上,由於事事順遂而心頭喜孜孜的黑澤,就一屁股坐在一塊苜蓿草上啃了起來。他們都默默地咀嚼了一會兒。
「他要看看,胡夫沙會不會想法子來反對他;但是,當他注視著他時,他可以看出,胡夫沙心中正在說這就是艾爾阿哈拉的末日了,而他自己就要成為兔子國王了。
「『什麼原因你心裏明白,』虹王子說:『我不想再見到你的詭計和傲慢的態度了。』艾爾阿哈拉說:『總該把原因告訴我吧?沒有原因的被捕對我是不公平的。』
「『好吧!好吧!艾爾阿哈拉,』虹王子說:『你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告訴我蘿蔔藏在什麼地方,我只想把你發配到北極去,並不想殺掉你。』
「『啊,艾爾阿哈拉,』胡夫沙說:『你不可能忘記吧,我們沿著溝渠走,你不記得我們看見一隻刺蝟坐在破箱子上對著月亮唱歌嗎?』
「『他們都是瘋子,』其中一隻鼬鼠低聲地說:『下流的小東西,每當他們被逼時,他們就信口雌黃。不過,這一次是我所聽到過的最荒唐的一次了,我們在這裏究竟還要待多久呢?我餓死了。』
「艾爾阿哈拉和拉波斯卡特對於不准他倆住在一個洞中,感到非常懊惱,不過,艾爾阿哈拉的戒律之一是當他在生氣時,決不讓任何兔子覺察出來;此外,他也很同情胡夫沙,他認為離開自己同胞的胡夫沙,一定感到寂寞和孤單,所以他接待了他,而且答應讓他安頓下來,胡夫沙十分友善,而且好像渴望著要討好每一隻兔子似的。拉波斯卡特就此搬到了兔場的另一端去。
「正當他說話時,一隻面目猙獰的動物從草叢中走出來。看起來有些像兔子,但是,即使在月光下,他們也能看出他有一條紅色的尾巴和長長的綠色耳朵,他的嘴上吊著一截人們時常點燃的白棍子。他是拉波斯卡特。可是就連胡夫沙也認不出來,他在農家找到了一些綿羊消毒粉,就坐在上面染紅了尾巴,他的耳朵上繫著藤蔓;不過那截白色的棍子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我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不過,慈祥的黑澤頭腦中的真正機會好像不會馬上出現。」
「那天傍晚,艾爾阿哈拉和他的徒子徒孫開始在落日餘暉染紅的原野中吃草時,虹王子來到了原野上,身後跟隨著兩隻大黑狗。
「『哦,賜給您的忠僕刺蝟許多蛞蝓吧!』
「『蘿蔔。』
「『如果我可以避免,拉波斯卡特,我決不走近水邊。』華柯克說:『我非常討厭水,不過,我想,要是避免不了,我會盡量在水上漂流一會兒。』
「『沒有,沒有,』華柯克回答:『我時常在月圓時游泳。這樣可使得我的尾巴長得更長一點,此外,要是不游泳,我的頭上就不會如此五彩繽紛了。當然,你是一定知道那回事的,對嗎,胡夫沙?大家都知道那檔子事哩。』
「但是,他又如何來幫助我們呢?」布魯貝問。
「嗯,」黑澤說:「想法很簡單,在我們目前的處境下,我們不能浪費說不定對我們有好處的任何東西,我們處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我們瞭解不多,而我們正需要朋友,目前,樹敵太多,很顯然不會對我們有好處,但是有許多動物並不是敵人——如鳥類、老鼠、刺蝟以及其他的動物,兔子平常總是和他們過從不甚密切,但是,他們的敵人,大多數也就是我們的敵人,我想我們應該竭盡所能地跟這些動物相處得友善些,那樣也許能化干戈為祥和。」
「有一天,他決定設計一個圈套試一試胡夫沙,看看他是不是就是這些麻煩事情的原因。他指給他看一條橫貫原野的路徑,並且告訴他這條路通往一座藏滿瑞典蕪菁的獨立倉庫;而且他要和拉波斯卡特第二天一早要到那裏去;事實上,艾爾阿哈拉並沒有這麼打算,而且也不跟任何兔子說起這條路和獨立倉庫這回事。不過和*圖*書,在第二天,當他小心地沿著路走過去時,卻發現在草中埋下了鐵絲網。
「令大家吃驚的是,艾爾阿哈拉立刻回答說,一個全是由敵人組成的陪審團他也很滿意,虹王子說晚上他就把他們全部帶來。艾爾阿哈拉就被送入洞中,外邊有兩隻狗把守著,雖然他的徒子徒孫設法去探望他,卻沒有一隻獲准和他見面。
「黑澤,」他說:「關於那隻耗子,你到底有些什麼主意呢?你說稍後再解釋的,何不現在就說給我們聽聽呢?」
他沒有一張流里流氣的面孔嗎?……沒有一點僧侶慈祥氣息的一副劊子手的尊容。
「『是的。』
「他們匆匆走開,不久,他們來到虹王子的蘿蔔園中。他們究竟偷了多少,我無法說出來,當然誠如你們所知道的,艾爾阿哈拉是一隻了不起的兔子,他所使用的權力,無疑地,非你我所能瞭解。但是,我的祖父經常說,在早晨之前,田野已變成光禿禿一片,蘿蔔藏在林邊堤岸上的一個深洞之後,艾爾阿哈拉和胡夫沙就走回洞中。艾爾阿哈拉糾集了兩三隻兔子,整天和他們呆在地下,但是,在中午時胡夫沙走了出去,沒有說他到哪裏去。
「『艾爾阿哈拉,晚安,』虹王子說:『這裏比起克化辛沼澤來真有天壤之別,我看到你的雌兔子正忙碌地沿著堤岸在挖洞,她們有沒有替你挖一個洞呢?』
「不要緊的,」哈瑞說:「我仍然是幸運的。」
但是,除了沙沙的樹葉聲,和空曠的高原上遠處青草中蚱蜢單調的顫音以外,沒有一些其他的音響了。
「『雉雞,呃?』其中一隻狐狸說:『但願我曾看見牠。牠在幹些什麼呢?』
「『做什麼?』狐狸吃驚地又說。
「『所以,結論是,』艾爾阿哈拉說:『我們看到一隻全身綴滿野玫瑰花瓣,正在唱歌的刺蝟;然後,我們看到一隻非常健康的雉雞在池中一圈接一圈游泳;接著我們看到一隻有一條紅色尾巴,一對綠色耳朵,和嘴上吊著一截白棍子的兔子,他縱身躍入一口深井中。那樣子對嗎?』
「走了一段較長的路程之後,他們走到一棵大橡樹邊的一口古井旁。農夫在很久以前就已把它填塞了,不過,在月光下,井口看起來很深很黑。
「『有的,』艾爾阿哈拉說:『此地的這個洞是屬於拉波斯卡特和我的。當我們一見到這座堤岸時,我們就喜歡上它了。』
「『嗯,艾爾阿哈拉』胡夫沙說:『你裝得很狡猾。可是,你總不能說接著發生些什麼事情也忘記了吧!一隻身材龐大,面目猙獰,長著一條紅色尾巴和一對綠色耳朵的兔子,從草堆中走出來,他嘴上吊了一截白棍子,跳入地上一個大洞中,他告訴我們,他準備穿過地心,到地球的另一邊去會見弗里斯主。』
「但是,一段時間以後,艾爾阿哈拉開始發現,他的計劃總是有些不對勁,某一個春天的晚上,當他率領了他的一些徒子徒孫到一塊玉蜀黍田中去吃新長出來的玉蜀黍時,他們都看到一個人荷槍實彈在月光下踱來踱去,所幸在沒有麻煩下脫了身;另一次,在艾爾阿哈拉偵察到通往菜園的路徑,而在籬笆下挖了一個洞以後,在第二天早晨,他卻發現洞用鐵絲堵住了,他開始懷疑,他的計劃被洩漏給並不知道這些計劃的人了。
「『刺蝟,你在幹什麼呀?』胡夫沙很驚奇地問。
「『是,他很愉快,對嗎?』艾爾阿哈拉說:『我們在一起過得相當美滿,我們把洞弄得充滿了歡樂;但是,我總是跟我的徒子徒孫們說:「不要對王子們過份信任,也不要對任何——」』
「『殿下,我走,』艾爾阿哈拉說:『但是,我可否請求祢帶走祢放到我們中間來的那隻兔子,因為他的愚蠢替我們惹了許多麻煩。』
「黑澤,你真是一個精明的傢伙,」哈瑞終於開腔了:「你和那隻耗子;你知道,遲早我們就會發現這個地方,不過,沒有這麼快就是了。」
「他們在月光下出發。
黑澤就親自來舔耳朵,血塊已凝固成黑色,這份工作需要耐心,經過了一段稍長時間之後,齒痕斑斑的傷口慢慢地乾淨時,鮮血又開始汨汨地流出來。
「『不,不,』胡夫沙說:『牠們時常那麼做,使得牠們的尾巴長得長一點,我很驚訝你竟不知道。』
「『虹王子,』貓說:『我痛恨每一隻兔子。不過,我看不出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那隻兔子偷了你的蘿蔔,證人顯然是精神錯亂——錯亂得有如瘋子一般——疑犯應該立即釋放。』陪審團一致同意。
「『什麼青色、紫色的呀?』
「比方說吧,就他所知道有關這個地方的情形,他可告訴我們。」
「『華柯克,』他說,『你能游泳嗎?』
「有一個傍晚,當艾爾阿哈拉和拉波斯卡特正坐在一道夕陽普照的堤岸上時,虹王子穿過草原來到他們面前,和祂一起來的還有另一隻兔子,艾爾阿哈拉從前並不曾見過他。
「多美的月光啊!」西勒弗說:「讓我們及時享受一下吧。」

「『嗯,這裏有一些鮮美的,』艾爾阿哈拉說:『就全部送給你吧,不過,要是你照著我的意思去做,不提出任何問題的話,我還有許多要給你。你能歌唱嗎?』
「『刺蝟唱些什麼並不是證據,』艾爾阿哈拉說:『的確,真教人懷疑究竟是怎麼回事。嗯,好吧,就算我們看到一隻刺蝟全身插滿了野玫瑰花瓣,坐在一個破箱子上唱歌;那麼接著又發生了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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