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同時，銀光流寇確已接近到可見的範圍，它們的影像還很模糊，所以在主控螢幕上用一個白色的光圈標示出來。即使如此也令船上的二十三個人興奮了老半天。他們每天爲這艘船和這些武器熱心地工作着，不斷地進行模擬射擊。雖然開火裝置被鎖住，但其效果並沒有什麼差別。因爲就武器所回饋的反應而言，無論是否眞的開火，操縱人的感受都差不多。
這個檢查持續好一陣子，突然之間它已經結束了。范德發現自己能自由地把視線移到色燈光的牆上，心中覺得一陣輕鬆。
帶着勝利的心情，范德又把船駛回平台。他心中實在爲其他二十二個人的表現感到驕傲。沒有一個人的情緒發生變化，大家都能保持冷靜和客觀，相信即使是銀河中心人也不過如此。
盧昂的耳朶豎起來，可是沒回答。
「不會，這絕不可能。這充份證明你沒有知識，才會認爲已經發現或產生一些我們從不知道的東西。」
艾夫道：「非常明顯，這些武器本身並沒有問題，問題還是在我們自己。看起來似乎我們已到達能力的極限，可是我不相信眞是如此。」
「現在你該明白了，」這人冷冷地開口道。「一個高度文明的種族也是要逐步發展而成。在很早以前，我們跟你們一樣，也有這種原始而野蠻的直覺反應。但是我們終於發展到一個階段，能將這些直覺反應切除，就像你們切除病肢一樣。從此以後，我們才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停了一下，瞧瞧范德，可是范德實在想不出什麼話可說。
「而你仍希望爲了擺一個姿態就犧牲全船人的性命？不但你們自己沒得到任何好處，而對整個銀河系所造成的損失更大。這件事的本身完全沒有理性，而且受到情緒的左右，所造成的後果更遠超過你們能理解的程度。既然你們的基本反應完全受到情緒的影響，你們還能產生出什麽合理的改進呢？」
范德摸一下控制板，船立刻升起。起初他還疑惑銀河中心人在此處如何能觀察他們在數光年外的活動，可是那人既然這樣說，自然有他的道理，於是范德揮開這些思潮，全神貫注在操縱上。
「范德，你說的沒錯，時間太緊迫了。」盧昂道。「我們要試驗一下，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呢？」
「哦，原來如此。」他的聲調仍然很平靜。「所以你認爲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
這時他能感覺出自己的緊張情緒就像溫度計猛然挿入冰水中一樣，正急遽地下降中。不但如此，平常船上那種緊張氣氛也正逐漸散去。兩分鐘之後，全船已進入完全平靜的狀態。
「我們完全瞭解這一點。」
「不過也有其他的可能性存www.hetubook.com.com在啊。」艾夫道。「也許學習高原只是暫時性現象，過一陣子就會繼續上升了。」
「如果眞是如此，」盧昂突然說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這個想法到最後已獲得證明。此時銀光流寇已相當接近，在主控螢幕中間形成一個小白點。大家在范德的堅持和督促下，終於衝過這個高原且繼續向上爬升。
「他的話另有含義。」
這絕不是電腦模擬戰的一部份，范德本能地觸下警鈴。在這同時，這艘偵查艇也正要從平台上躍起。二十三個人的情緒立刻起了劇烈的變化，原來的冷靜早忘在一邊。范德心中一陣强烈的震撼，就像敵人的砲火正向他攻擊。
他們也不斷地練習將船由平台上升起，航行約六光年的距離，然後進行電腦模擬戰。
當敵人的偵查艇只剩下四艘時，戰鬥獨木舟立刻轉身後撤。他們不但戰果豐碩，而且還阻延了敵人大船的攻勢。按照理論，這種大船如果被拖住，就會變成活靶，很容易被銀河系這一邊的無畏艦消滅。這場模擬戰的總結果顯示，戰鬥獨木舟的火力已比原來設計的大三倍。
「不僅是不同而已。無論是對你們，或對我們自己而言，這都是一個全新的情況。」
當初銀河中心人會賦予他們操縱複雜大電腦的知識，這些電腦當初是使用在大型船隻上。現在他們船上的電腦只是一個很小的單位，僅具有大電腦的部份功能。在銀河中心人的想法，重要的決策自應由大電腦來進行。它們不斷地計算分析，決定艦隊的攻勢是否有效果，是應該重新反攻呢？還是應該分散各自逃命。如果時機恰當，他們仍可保存部份實力，供日後捲土重來之用。當然這艘船的電腦絕無法作出像這樣的決策，但從事模擬戰則綽綽有餘，它可以指揮船員的動作，也可以評估他們的作戰表現。
這人又瞪着他，好一陣子沒說話。
在這同時，范德又操縱船上的電腦進行另一次模擬攻擊。由於大家已經操練了一天，不但船員都很疲倦，他們三位首腦也不見得好受。他把小船由平台上升起，然後朝着星際的黑暗空間急馳而去。他盡量使緊張的情緒鎭定下來，也許是剛才的討論耗費精神太多，他覺得滿身的疲憊，就像吃了鎮靜劑一樣。
他們爲船上武器暖身的工作進行相當緩慢，這是因爲他們肉體與心靈機能的結合只能產生最低層次的力量。如果這些武器的使用情況無法恢復到相當程度，即使銀河中心人將發射的閉鎖裝置打開，它也無濟於事。他們花了整整三個星期才使船上所有武器能產生反應，當然這只是在理論上如此，和*圖*書除非經過試射，誰也無法確實知道。
「所以你誤解我們的可能性總是存在的。」
「平靜下來，大家平靜下來！如果我們仍然是這個樣子，就無法作任何展示。我現在給大家兩分鐘使情緒平靜下來。大家記住，現在有人在觀察我們，當我們離開平台後，就要開始評定成績了。」
「精神，嗯……我知道了，是我們的整體情緒型態在作怪！」他立刻轉向盧昂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去吧！」那人道。「我在這裏看。」
船上二十三個人的情緒現在已完全平息，這當然是靠堅強的決心和不斷訓練之後所產生的結果。這時戰鬥獨木舟已超出防線外十幾光年。范德撳一下控制鈕，假想敵船的影像又出現在螢幕上。
「慢着，」盧昂道。「范德，你是指我們的情緒型態使我們停滯不前嗎？」他霍然立起。「這就對了，難怪他們的反應跟我們不一樣，因爲他們從來不發脾氣！他們……」他話未說完就陷入沉思。
他勉强地將這艘船降落在平台上。透過螢幕，他看見銀河中心人仍站在那裏，似乎正在等待他。他立刻站起來朝外走去，其他二十二個人仍靜靜地待在作戰位置上，像是被這次的失敗嚇呆了。范德走到平台上，在銀河中心人面前幾呎處停住。
這個銀河中心人仍能操縱着小艇，范德摸不清這人現在是在思索呢？還是跟甚麼人連繫。
「無論它多小，它總是存在的。現在整個銀河已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你該給我們這個機會，去實地看看我們的所作所爲，這不但是爲了我們，也是爲你們自己。何況只有這種方法才能證明你誤解我們的可能性存在與否。」
艾夫首先笑道：「他們不是說了嗎？我們是蠻人。」
「我們已經成爲一艘很有效率的戰鬥艦了。」范德毫不讓步地繼續說道。「我們只要求你自己親眼看看。」
「我正是這個意思。」范德道。「我們在作戰的時候，會受到自己情緒的影響，感到振奮和陶醉。但是銀河中心人就不會這樣。」他停頓一下，盯着身旁的兩位助手。「也許自我陶醉正是我們的問題所在。戰鬥的興奮感，使我們無法更有效地使用這些武器。」
這個球照得范德雙眼發疼，他把視線轉向牆上的黃色燈光，這會覺得似乎好受些。他突然意識到他已眞正進入一艘大太空船內。
「當你們受到攻擊的時候，你們這種野蠻人的本能自然就會促使你們去抵抗。不過不要把作戰本能和作戰能力混爲一談，因爲後者是逐漸發展而成。如果以我們爲標準，你們到現在還沒有這種能力。」話剛說完，這人就消失無蹤，范德仍瞪着那人站過的ｈｅｔuｂoｏｋ•com•com平台痴痴發呆。
「從機率觀點來說，我們當然會犯錯。」
在毫無警告之下，范德突然發現自己已不在小艇上。他和剛才那個銀河中心人現在站在一個房間裏，它四周、天花板、地板上全都鑲着耀眼的黃色燈光，只有在他們正前方靠牆處裝置了一個藍白色大球，它好像浮在那裏，又好像以極高速在轉動。
「我也不相信。」范德若有所思地答道：「據我瞭解——當然這些知識都是銀河中心人裝在我腦子裏的，如果講的不對，你們隨時糾正我——一個人的心靈力量就跟他的肉體力量一樣，經過不斷地練習就能使它增加。所以到最後總會達到一個極限，這個極限當然因人而異。可是我總覺得我們不應該這麼快就達到極限，你們是不是也有同感呢？」
第二次的抑止情緒測驗却是一場慘敗。也許是大家都獲得充份休息，所以反而難以控制情緒上的反應，而且評估結果也參差不齊，有的人很高，有的人則偏低。就這樣反覆地測驗，大家都開始覺得疲勞，成績也就逐漸回到第一次測驗時的水準。
「一點也不錯。」盧昂立刻道，兩隻尖耳朶不斷地閃動。「如果這些銀河中心人還有點誠意，我們就可跟他們取得聯絡，問問他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惜他們完全沒有興趣幫助我們。」
這人一邊駕着小艇朝回程駛去，一邊又繼續說：「你可以自己想想你剛才說的話有多麼不可能。一個沒有翅膀的動物可以不斷地練習跳到空中，並且鼓動著四肢。也許它是能跳得更高些，鼓動得更快些，可是這並不能就算會飛了，事實上它也永遠不會有這麽一天。」
「練習啊！」范德以嚴厲的口氣答道。「我們要不斷地練習如何操縱武器而情緒不受激動。我知道這一定很不容易做到，不過總要試試看，或許就能打破目前的困境。」
「現在就開始。爲什麽呢？因爲我們現在都十分疲倦，這會比較容易使我們的情緒反應遲鈍下來。」
范德若有所思地答道：「也許他們根本幫不上忙。」
等他們的船再度回到平台上已是數小時之後的事了。當他們共同檢查電腦所記錄下的表現評估資料時，發現曲線反而下降，這早在預料之中，不足爲怪。但令人注意的是，其中有數處比原來預估的數值要高。這太令他們興奮了，早把滿身的疲勞忘到九霄雲外。范德聽到盧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於是轉過頭去。
「就算你的話是眞的，就算你把不可能化爲可能，使你們的船達到戰鬥艦的水準，你有沒有想到卽使你們眞正加入作戰，你們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你們甚至連流寇的第一波攻擊都躲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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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的作戰狂熱透過本能反射後，終於現出原形。他覺得一陣冰冷侵襲過來腦中一片空白。他的手仍在控制板上，可是沒再觸摸它們。
他勉强自己注視着那個球，那球實在太亮太强了，眼睛幾乎難以忍受那種痛苦。他感覺到自己的思維、記憶，及全身的一切都處於被檢查的狀態中。
盧昂道：「我實在不懂。這些武器我們都親自操縱過不少次，可以感覺出這些武器像個無底洞似的吸收我們的心靈力量，可是效果却不怎麼樣。按理說，一旦羣體力量灌入到個人力量之後，它的效果應該高度發揮，比原來大上很多倍。」
「范德，」盧昂的雙眼發亮，興奮地說道：「我想你的答案是正確的！」
「很明顯地，我們跟他們不一樣。也就是這個不同點害了我們。首先我們先問問自己究竟有那些地方跟銀河中心人不一樣。」
盧昂緩緩道：「我們的知識不如他們，不過據我所知，知識跟心靈力量扯不上關係。心靈力量應該和類似精神的東西密切相關才合理。」
「不錯，」范德道。「我們確實具有蠻人的天性，也許就是這種天性絆住我們，使我們無法更有效地操縱武器。你們認爲如何？」他環顧兩人一眼。
「你看着那……」銀河中心人說的最後幾個字已完全超出范德的理解力之外，它大概的意思好像是指「眼」或「窗」，不過這倒不太重要，因爲他明白這個人指的是那個亮球。
「不錯，這種可能性當然存在，但是它太小了，不值得考慮。」
「是什麼呢？」艾夫問道。
兩人都好奇地注視着他。
兩人都大笑起來。盧昂立刻按鈴通知全體船員進入作戰位置。然後向大家宣佈范德的計劃。
他把自己的意向告訴了盧昂，然後又登上那艘交通船，朝防線中心區飛去。這次在他還沒見到那些大太空船之前，已經發現有人出現在他身旁了。
「我們所遭遇的困難很可能不在他們的經驗之內。也許是他們從來沒碰到過，也可能是在他們早期歷史中會碰到過，可是時間太久，他們已經忘了。想想看，爲什麽這些銀河中心人在操縱這些武器的時候，所得的效果要比我們大上數倍？上次那個人不是說了嗎？他一個人的力量就比我們全體還大得多。」
突然他們又回到小艇上，那個人仍坐在他旁邊，繼續操縱小艇朝回程駛去。范德瞧了這人一眼，驟然感覺出這是另外一個人。他張開嘴正要問問這是怎麼回事，可是又改變了主意。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回到平台上。
「我們已經警告過你一次，」這人的語氣冰冷之極。「你們絕不允許離開你們的船和那個平台。如果你們還這樣亂跑……」
.范德立刻進到船裏，心中充m.hetubook.com.com滿緊張和興奮。他衝進控制室，艾夫和盧昂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兩人都面帶疑問的表情，可是他沒作任何解釋，立刻就坐上自己的位子，摸了一下通信控制鍵，就開始向全船人員講話。
「他這話可以相信。」盧昂道。「可是知道這個又怎麼樣呢？」
范德想着現在也許該是通知銀河中心人的時候。一旦他們見到戰鬥獨木舟的表現，他們應該會很理智地取消當初的禁令，讓這二十三個人參加實際的戰鬥行動。
正因爲大家都覺得疲憊不堪，所以成績反而拉平，但和某些人的個別成績比起來，總成績仍然不能令人满意。范德仍然頑固地堅持自己的想法，認爲再繼續練習必然能突破這個學習高原。
范德的手指在控制板上飛舞，盧昂和艾夫立刻跟進。這時螢幕上所顯示的是十五六艘值察艇，後面還有一艘流寇的大船，它的火力要比戰鬥獨木舟大很多倍。當敵人向他們接近，戰鬥獨木舟立刻改變方向，由於他們這條船要比敵人的大船靈活，它一直變換位置，使敵人的偵查艇被夾在中間。然後展開火力，將敵人的偵察艇一一消滅。
就這樣又好幾個星期過去，由船上的電腦記錄顯示，無論是船員或船本身，他們的能力及效果都一直很穩定地增加。可是到目前這種增加趨勢已愈來愈緩慢，大概已到了「學習高原」。范德等三人聚在一起，想研究出究竟是什麼問題使他們停滯下來。
艾夫遲疑一下，緩緩地搖搖頭。
「我什麼也看不出來。」艾夫插嘴道。
銀光流寇的船陣在螢幕上已能看出是新月的形狀，此時大家的成績表現已是高原階段的三倍。
他的話突然中斷，注視范德好一會兒。
當他們離開小艇，范德正要爬上階梯時，忽然意識到那個人並沒有跟來，他一回頭，看見那人仍站在平台上。
范德張開嘴想回答，可是一時想不出適當的話。
當他們正要開火之時，這艘敵船又消失了，站在平台上的却是那個銀河中心人。當范德從螢幕上接觸到那人的眼神時，他心中眞像是受了重重的一擊。
在疲倦中他們蹣跚地回到房中，立刻倒頭大睡，全船一片靜止。
他說完就半躺在椅中，希望能鬆弛下來。他沒理會身邊這兩個副手，就自顧自地閣上雙眼。
「哦，你們絕不會犯錯，甚至從機率的觀點來說，也沒有這種可能，對不對？」范德終於找到話了。
當他們已接近平台正要着陸時，突然一個東西出現在他們下方，那是一艘銀光流寇的偵查艇。
「事情已經決定了，」那個銀河中心人道。「我們答應去實地測驗。」
「現在銀光流寇已迫在眉睫了，」范德毫不容情地反駁道。「你願意冒個險耽誤這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