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之處

柯吉兒拿着威士忌摻蘇打回來,他的眼光一直盯着她。她身穿緊身襯衫、及膝的裙子,由外表而言的確是個耐看的女孩子。他選擇在童船長身旁坐下,范林安的鼠眼忍不住瞇成一條縫。
「什麼風把妳吹來的?」他問道。他的口氣比他所想的還要柔和一些。
他的尾音拉得很長,悲慘地擠出個笑容。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他一伸手,在她適當部位重重拍了一記,聽起來就像手槍走火一樣。她喘口氣,把很不體面的尖叫聲硬嚥回去,慢慢地踱進套房的裏間。范林安又按鈴召喚服務生來。
太空船在他四周發出嗡嗡的震動聲,儘管它以極高速運行,但他仍嫌太慢,無法挽救他的命運。
「至於其他的動物全都呼吸氧氣。那種我們稱之爲柱腿獸的動物——它們有很多長腿,皮膚是藍銀色,有很古怪的手和臉,樣子挺有智慧——它們來自一個很古怪的世界。它們的體形必須很巨大,因爲籠子裏的重力是地球的三倍。
「人類要是使用這種東西,不需要多久眼睛就會累得不成形,」童伯達又繼續說道。「當然啦,卽使眼睛能適應觀看細小東西未必就能證明他們不是巨人。像那個開關,要是手不夠長的話根本就摸不到,而且還需要很大的手掌。」
范林安把那個開關仔細檢視一番。「我現在看出來它上頭還有一個鈎子,能使它不會脫離位置,」他說道。「大概落到高重力行星上的時候就要使用這種東西。」
「我們總可以試試,」童伯達神色疲憊地說道。
「寄生物的智慧並不會進化,」范林安道。「它們有比較好的維生方式,你們最好弄清楚這些頭盔獸眞的是寄生動物——在它們的生活環境裏——然後再把它們從名單裏刪掉,記得千萬別把手伸進它們的殼裏。還有呢?」
「我才懶得管這種事,」童伯達道。「如果把整個內部拆開……對了,我正要告訴你,引擎間已經變成一個廢料堆,啥也沒剩下,凡是能熔化的金屬,可燃燒的塑膠物……床、傢俱,凡是他們認爲會洩漏身份的東西全扔到鍋爐裏熔化掉。他們就利用轉換器供應熱量,這就是楊木倫觀察到微中子流量增加的緣故。當時他們一定忙得像鬼一樣。」
在各艙房的牆壁上都有長而矮的凹陷處,有點像壁龕的樣子,旁邊還有一些小圓洞。床褥之類的東西全已丟入白熱的鍋爐中……這叫人如何猜測那個是床舖呢——如果它們都有可能的話?衣物、裝飾品、烹調和進食的器具等等全都已經毁掉。
「我懷疑這就是我們隱形朋友偽裝的,」楊木倫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可要走霉運了。它們呼吸高壓氫氣,適應三個重力,溫度要在零下七十度。」
他又抽上幾口雪茄。
「好啦,所以我們必須用超動力推進。我們要走多慢才不會讓引擎燒掉,而且順利到達符瑞雅的呼叫範圍之內?」
「所以艾德柯普人就採取行動,他們沒正面跟我們宣戰,但是經常恐嚇我們的前哨船隻,希望我們能知難而退。他們佔了一項便宜,因爲他們對這一帶的區域很熟悉,而我們却幾乎一無所知。事實上我們也的確正在考慮是不是要把這整個區域完全放棄,乾脆另外再找地方。
「獨臂種族能進步到什麼程度?」童船長陷入沉思。「我猜大概跟我們差不了多少,頂多在發屋過程中比我們艱苦一些。而且巨大的力量可以補償獨臂的缺陷,那根長鼻子可以扳彎一根鐵條。」
他桌上的文件堆積如山,對面的隔艙板上掛着一幅巴西里安的寶石綴錦畫。錄音機正播放莫札特的音樂,金髮大眼的柯吉兒正蜷曲在長榻上,玲瓏的身材展露無遺。范林安就匍伏在她身邊,她一伸手就能觸摸到。
走廊是圓拱形,相當寬濶,地上鋪着與獸檻内相同的灰色彈性塑膠片,脚踩下去寂靜無聲,室內的談話聲也不會產生共振。但是一種很低沉的震動聲音透過它傳來,那是超動力引擎發出的,目前正驅使這艘船通過黑暗,駛往一個不知名的星球。一路上露出明顯的痕跡,在一光年範圍之内的搜索者一定會注意到他們。
毫無疑問,他們必定認爲這是一種非常可愛的新動物樣本,能賣給動物園就好了,童伯達心想。他拍拍巴克拉的甲殼,又撫摸一下邱克的毛皮,隨即離開控制室。
「這件工作很緩慢,主要的原因就是一定要先把儀表讀數經過複雜計算然後才能得到那些資料。只有一點運氣還不錯,我們不必去測試每一個隔間,其實大部份都不必。」
他舔舔嘴唇,心噗通噗嗵直跳。他幹船長和導師一直都很順利。如今却面臨難關。在這節骨眼兒,你必須爲以往的特權付出全部代價。
巡邏艇的船長暗示他很想登船參觀一下,但被童船長暫時擋駕。
范林安雙頰的血色突然消失,他一動也不動地呆立好幾秒鐘。
他的思潮由那些涉足過的行星轉到目前的絕望景況,因爲這一切很快就要趨於終結。結束的時候只不過是一陣劇烈的爆炸而已,快捷得感覺不出來。當艾德柯普來臨的時候,他寧可一死了之,這總比打入他們的地牢好些。
「那沒多大用處。他們所以藏起來就是不想跟我們溝通。除非我們能證明自己不是艾德柯普人……這可就難了。」
「就照你的意思,女士,」他說道,於是把轉換器所發生的問題概略向她說明。
童伯達心中咒罵一句,立刻召喚手下走出船外。
他一手捏在昏厥槍上,但他完全無意射擊。他無法確定這種超音波對非人類的神經系統會有什麼影響。如果對面這些動物的確就是船員,那最糟的事莫過於把他們打成重傷。不過他並不習慣顯得很渺小脆弱,手指握在板機上會使人心安得多。
它們身上披着角質的甲胄,跟一頂鋼盔差不多大,形狀也很接近。四隻粗短的脚從底下伸出來,脚掌上有尖爪,走路的姿態十分笨拙。它還有兩根短觸鬚,末端轉化成一簇纖毛。
由於受到物理原則的限制,爲某一特定目的所造船隻的外形都不會差太多。不過任何太空人都不難看出,多元技術聯盟的會員從未打造過像這個樣子的船。
最後一層防禦也被他們攻破,竟伯達嚥下一口唾沫,把一道光束照向船內部。迎向他的是一片黑暗和眞空。等他進入船內就發現人工重力已經關閉,他陷入失重狀態中,無目的地向前漂浮。但他明白這條船上的人員一定隱匿在某個地方,而且……
「拜託啦,」她低聲道。「我很想聽聽眞相。」
「呃……」童船長沉重地考慮好一會兒。
童伯達決定以很有系統的方式把這件事解釋清楚,儘管一些很明顯的事他也常提上幾句不可。
無論他們使用的工具和容器有多古怪,也無論這些東西的目的多麼令人難以捉摸,至少可以證明一件事:這船上的人還活着,大家登上的不是一艘鬼船。
「輪機官對愛克斯船隻的研究報告,」范林安道。「我告訴大家一定把要觀察到的東西完完全全記錄下來。在這些記錄裏頭也許有我們能用的線索。如果類猩不是愛克斯人,那我們更得依賴這些東西從頭幹起。類猩很有可能,除了利用楊木倫的檢查儀器之外,我看不出有別的辦法能分辨他們。」
「我要跟你們一起回地球,你知道這件事嗎?范先生答應給我一個很好的工作。」
「不管怎麼說,這種東西看起來相當合理,我們還需要幾天時間才能確定這件事。據我推測,這種設備可以當成化學合成裝置使用,能夠把廢氣轉換成新鮮空氣,並且利用無機化合物放出的氣體補充損失。
「也許他們已經棄船,」通信官提出他的見解。「他們可能有超動力救生艇。」
「哦……跟你一樣。」
「哦,我們可以稱它們爲老虎猿、長鬚人馬、類象動物、頭盔獸、柱腿獸。這種稱呼多多少少有些誇張歪曲,我不是不知道,大家將就用吧。
「何況它的體形也嫌太大了一點,」范林安道,「對於老虎猿,跟你一樣,我從來沒認眞考慮過它們。
「他們正在測試一隻類猩動物,」童船長自己找張椅子坐下。由於服務生已被抽調去擔任其他工作。柯吉兒就自己去倒酒。她的聲音由背後傳來,口氣有些不遜。
「我樂意聽聽大家的建議,先生,不過直接迎向敵人的攻擊,這個責任我負不起。」
「我們只有等的份,」童伯達道。「我們能做的事都做了,只好等着去檢查柱腿獸。我們要穿上太空衣幹這件事,而且就在它們籠子裏,希望它們不會攻擊我們。」
「哈,也許我們能夠在這裏找到新市場,而且在他們習慣新東西之後,我們還可以把價錢抬高三倍。」
她垂下眼簾。「我猜那要看我們心裏想什麼而定。也許你很想整理一下思潮之類。」
「我們也沒別的事可幹,」童伯達道。
「如果我有任何可以效勞的地方,柯女士,我一定樂於盡力。呃,范先生……」
「我已經想到這一層,」楊木倫道。「事實上那大概是我頭一樣叫手下查看的設備。他們沒找到任何東西,我也不認爲他們有找到的可能性,因爲他們已經找出一個可調整的催化反應器。
「另外還有一種脈衝追蹤器,它可以偵測出神經傳遞,並且把立體影像顯示在晶體箱中。所以我們可以利用一組發亮的追蹤線看出整個神經系統的工作情況。把這些資料跟整體解剖聯在一起,我們就能概略分辨出交感神經系統——或者它們對等的東西。
「或者觸鬚,」楊木倫朝他前方的一個隔間點點頭。那裏面的燈光是暗紅色,可是看見有些黑呼呼的動物毫無休止地在其中走動。它們是四足動物,腿很強勁有力,軀幹以上直立,看起來像半人半馬的形狀。全身披着骨質的甲胄,頭底下沒有臉,但有六根粗如繩索的長手臂,共分爲兩組。每組之中有兩根的末端很柔軟,似乎沒有骨頭,可能是手指之類的東西。
「他們已經派出整個艦隊到處巡航搜索,但是我們超動力所造成的震動却沒法避免,大約在一光年距離之外就能被偵測出來。要是有任何一艘艾德柯普的戰船偵測出我們的船跡,然後定向接近,在我們沒法加速的情況之下,那穩死無疑。」
——希比號首先發射一條牽引光束,牢牢鎖住對方船隻,然後像一條閃亮的大鯊魚似的接近過去。動作非常圓滑俐落,連童船長也感到有些驚訝。這老豬玀不愧爲藍帶太空人,身手果然不凡,他心想。
柯吉兒靠近一些。
童船長抽出昏厥槍,顫抖着指着類猩,但又把它插回皮套中,雙手伸到前面。「朋友,」他啞着嗓子叫一聲。
「如此而已,嗯?」范林安把酒瓶湊到嘴邊,咕嚕咕嚕灌了老長一口之後才把它放下。他打個嗝,從巨大的鼻孔中噴出不少烟來。「萬一類猩砸鍋了,下一個要試誰?」
我希望能儘快把他們辨認出來,和他們結交個朋友,童伯達心想。對地球來說,愛克斯星應該是個非常好的朋友,對拉瑪紐安、符瑞雅,或整個多元技術聯盟而言也一樣。他嘴角浮出一個微笑:我敢打賭他們一定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連老范也猜不着。他們很可能把老范也唬住,那是我最樂意見到的事。
「啊,原來是你們,」他抬起頭來說道。「有結果嗎?」
「也許愛克斯的工程師們比我們高明,像那種系統有一項最大的好處——它不需要高度精鍊的燃料。對於一艘到處探測不知名星球的太空船來說,那是樁非常重大的優點,也許這足以補償那些笨拙的熱交換器和整流系統。可惜我們還弄不清楚。」
當柯吉兒把童船長的襯衫剝掉時並未多說什麼。她先以萬用消毒藥水洗滌他的傷口,那種火辣辣的刺痛眞是叫人難以忍受,然後用膠帶蓋住傷處。事後他建議去喝杯酒。
「怕把這條船毁掉?」船長問道。
「把通話器跟他們連上,弄出一套相通的語言,快!然後解釋我們沒有惡意,只想搭個便船到維哈星而已。」
「到目前爲止它一直很有效果,可見這並不愚蠢,」童伯達船長尖酸地說道。「我們被這條船載着走,却不知道要怎麼樣讓它停住。他們一定希望我們能罷手離開,否則就讓我們一直迷糊下去,直到船進入到他們的勢力範圍。到那個時候,很可能一艘軍方船隻——或者任何東西——會偵測到我們,他們一登船查看就會明白發生過什麼事。」
「全弄好了,船長!」
「他的話可能對。」
他遲疑片刻又補上一句,口氣顯得很不甘願。「我們可以重重地賞他們。」
「我一定要來找你,船長。如果你還有一點憐憫之心,就會聽我把話說完。」
范林安一手就把童伯達架起來。船長在他身上靠了一會兒,等興奮劑的藥力行開之後,疼痛和暈眩的感覺就逐漸消去。
「最後船上又會充滿適合他們的大氣,他們就可以走出來,把一切裝置重新調整一下。」
「那你鬼鬼祟祟的眼光就別老盯在柯吉兒身上。我先看上她。」
「你知道它們的長相:軀體有點像犀牛,上半身有硬骨襯墊的頭,上面還有手指狀的觸鬚就跟類猩一樣,它們體型夠大,操縱這艘船很輕鬆。
「不會的。經過掃描檢查,目前我們已經能判斷出他們並沒毁掉任何極重要的東西。當然我們也不敢說百分之百確定。楊木倫的手下大概需要好幾個禮拜才能弄出點印象,槪略瞭解這艘般是怎麼建造的,至於操作它的實際細節就免談了。」
艙門突然響起清脆的鈴聲,童伯達忍不住低吼一聲。他本來希望能補一點覺,剛才在甲板上究竟忙了多少個鐘頭連他也不清楚。現在太空船正悄悄穿過黑暗,尋找另一艘船蹤跡,只有天知道它會不會出現,但是敵人的搜索已逐漸逼近。……
他驚訝地把目光由天空轉回到她臉上。「這話什麼意思?」
他很仔細地聆聽輪機官楊木倫所作的報告,只偶爾提出一些必要的問題。等輪機官報告完畢之後,他不動聲色地說道:「很好,楊木倫你先保守秘密,等候我進一步的通知。我要先想想該怎麼辦?你去吧!」
「我不是一個善于思考的人。」
「唔,有些人的名字我不提也罷,像金星茶葉咖啡公司的老闆哈雷蒙之類,他們的腦子就像寄生烏龜一樣。不過我可不是那種人。所以到這個地步問題已經解決。」范林安自鳴得意地奸笑不已。
「楊木倫正在重新調整測試裝備,」她微弱地說道。「沒人很清楚他的東西,能夠幫幫他的忙。他疲勞過度,手抖得非常厲害,已經沒法再撐下去。老范就知道坐在套房裏,又抽烟,又喝酒。他已經喝完一瓶,現在又開第二瓶。我在裏頭完全沒法呼吸,濃烟實在嗆人。他也不說一句話,頂多自言自語,不知道說的是不是馬來話。我實在沒法忍受。」
只要有一絲生存的希望,他們立刻把握住,這種大膽而且極富想像力的做法極少有人類能比得上。現在他們就m.hetubook•com.com坐在最顯眼的地方等着怪物自動離開,或是等他們軍方船隻來拯救,並不需要爲了懷恨報復而把自己的船毁掉。
「我猜那是緊急開關。」他的口氣仍不很穩定。「它使重力場打開,以全速前進,沒浪費一點力量在加速補償器上。當然啦,我們曾經進入超動力,不過它不很有效,只給我們……呃……大概一個重力的加速度。在正常狀態之下我們都需要好幾個重力加速度。那是一種快速逃脫和……和……」
走廊盡端的兩邊各有一道自動門,後面是廻旋道。童伯達知道其中一道門通往引擎室。室內有一部核子轉換器,供應電力給全船的電機系統、重力錐體,以及超動力引擎。
「我並不想眞違反他的意思,可是他從來不肯回答我的問題。如果我不把目前發生的事弄清楚,我眞會氣得哇哇大叫。」
「這足夠讓大伙兒忙的了。」
「說吧,究竟什麼雞毛蒜皮的事出毛病了?」
「我猜妳應該很清楚他幹過什麼事。他使用一些不很道德的手段,像賄賂和詐騙之類,從我們逮到的囚犯口裏套取一點點口供,然後和一些觀察到的事實一起合併考慮。後來他終於得到一些從來沒發現過的線索,我們立刻悄悄飛到那邊,偵測出一條微中子的痕跡,沿着它就發現一個人類的移民星球。妳也知道,我們已經相當確定那是他們的老巢。
「哎喲!」柯吉兒驚叫一聲。
「我希望在回地球的途中能有機會多跟你談談,現在嘛,也未嘗不可。」
「混帳傢伙!」范林安大罵。「他們又回到超動力是吧?我們倒要瞧個明白!」
童伯達原先嚇得有點發抖,此時已勉強控制住。
「原來如此。」
這裏應該是控制室,儘管它位於船首,而不是位於船腰,顯示螢幕並未關閉:它對人眼來說可能嫌小一點,但是看起來還算舒適,顯示的星辰型態也相同,可見他們使用類似的光學補償器。
「你去找楊木倫,要他把偵測裝置開到最大,看看我在雅加達辦公室的玻璃窗擦乾淨沒有,那些清潔工人實在懶得不像話。然後我們就離開這條直進航線,按照標準的太空軍搜索型態減速前進。」
「我已經叫其他船員把全船徹底檢查一遍先生,」他說道。「等我把柯女士教會幹這件工作之後,我馬上就要去跟他們會合。只要她能用得很純熟,我們就可以分頭去忙別的事……」
在異星人的大船中,主貨艙幾乎佔了全船體積的一半。它底下有個走廊,上層也有個甬道,形成兩大排雙層的獸檻。它們一共有九十六間,每間都一模一樣。每個獸檻大約五公尺見方,天花板是可調整的螢光板構成,地板頗富彈性,大概舖上了軟性塑膠板,側牆是用架子和平行金屬條做成,很適合喜歡跳躍和攀援的動物。
他關掉異星船的通話器。
「請恕我打擾,先生,」他說道,「我可以單獨跟你談談嗎?很緊急的事。」
「船上的人很可能在我們登船之前把所有的氣體放掉。等我們離開之後——如果我們眞打算離開的話,他們可以把貨艙門打開一條小縫,讓我們輸入的空氣散去。環境調整器會強迫這個化學合化裝置產生出新的氣體。
范林安站起身來,在艙房內踱着醉步,嘴裏不時冒出一些髒話和一團團的藍烟。當他經過放置聖狄斯瑪神像的架子,以很誇張的方式把蠟燭捏熄,這似乎觸發了他的靈感。
另一隻雄性類猩一步步逼上前來,但是童船長仍屹立不動。那隻類猩很有韻律地大呼小叫,但它的聲音幾乎又被衆人的吆喝聲蓋住。童伯達感覺傷口正在顫動,但由整個過程中,他已清晰地看出幾件事:類猩的那排牙齒可以很輕鬆地把他的頭咬下來;那對小眼睛轉爲紅色,充滿憤恨之意;那雙手跟他的手非常接近,但是皮膚黝黑,只有四個手指,手掌很大……
楊木倫迅速地瞥他一眼。「我明白你在指什麼,船長。不過他們不是唯一喜歡那種環境的生物。在我裝設好儀器之後就一路測試過來,我已經發現還有三個隔間的情況跟這個差不多。至於其他隔間,動物非常明顯就是動物:像蛇啊之類,它們不可能建造這艘船。」
「那是假設他們必需這樣做。也許地球式的環境狀況他們一樣也能適應得很好。」
「偏偏我們被他們發現,幾艘戰船衝向我們,幸好我們還算走運,終於及時逃開。他們的船還是舊式的,所以只能遠遠跟在我們後面,不過我並不相信他們會放棄追逐。
「當然有啊。何必一直愁眉苦臉的,像被逼到牆角的老鼠?我們爲什麽不能面對現實,既然知道快要死了,就好好利用這段時間……重新當個人?」
後方傳來一陣吼聲,童船長受到一股強力的衝擊,不由自主地向後踉蹌幾步,他及時抓住後方的隔艙板才穩住身形。由於他用力很猛,薄金屬片竟然彎曲。
「嗯,很對,」童船長道。「假如我們再到處仔細看看,就可以把幾種可能的智慧生物全挑出來。」
六位船員以及柯吉兒手持能量槍。童伯達船長迫切希望他們不必射擊。他甚至還希望,要是他們被迫射擊,他還能活着從籠子出來。
他朝身後的四位船員作個手勢。
「那我希望他們呼吸氧氣……喂!」童伯達船長突然止住脚步。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出在橙色燈光下的那些怪異東西是什麼。
好吧……童船長終於把它撇開,想起其他的事。他嘆口氣站起身來,花了片刻工夫檢查自己的儀容。士氣非常重要,在目前的情況下特別是如此。平常在船上他不喜歡穿連身式的便服,寧可穿着全套的制服:藍色的緊身上衣,白披肩和馬褲,金色的繐帶。
她展示出楚楚可憐的微笑。
像這種閃避方式通常都很有效,敵人徒勞無功地追逐一段時間之後就會調頭離去。不過希比號對此早有準備。由於事先已經知道它超光速向量,再加上突然關閉引擎的時間,希比號上的電腦已能槪略判斷出追逐目標的位置。
「好了,現在我們已經把這個蠢傢伙揪出來,大家談點正事吧,」范林安道。
「妳自己呢?」他的心跳突然加速。
童伯達船長嚇了一跳。「什麼?」
第二隻類猩朝童船長撲過來,他連忙閃身穿過空氣閘門。那隻巨獸也跟過來,童伯達走廊停住脚步,用昏厥槍瞄準住它。類猩停下來,身軀微微顫抖,以一種類似困惑的眼光望望四周,然後又退回籠中。童伯達連忙把空氣閘門關上。
接收器的螢幕始終一片空白。不過就在這段等待期間即將結束,童船長開始分發太空甲胄時,楊木倫忽然提出新的報告。
「利用這些有限的研究工具,不管用什麼法子也不可能在一個月之內弄出個名堂。」
童伯達搖搖頭。「他們呼吸氧氣。事實上他們的生活環境跟我們很接近,我們可以直接走進他們的籠子。就從類猩動物開始——這是我跟柯吉兒給它們起的名字。那些兩公尺高,臉很像猿猴的雙足動物。」
在另一方面,頭盔獸逐漸明白並非所有的人類都是敵人之後,他們也對人類展示出積極性的親切感。
而且……
一分鐘之後范林安出現在門口。
那些控制環境因子的機器似乎決定現在正是它們的進食時間,因爲一些塊狀食物從一個漏斗裏落入槽中,看起來像蛋白質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立刻跳跳蹦蹦地走過去,用它們的尖牙掘食。
范林安的臉轉爲深褐色,喉嚨中咯咯作響。
「也許它們祖先的體形小一些,而且更像雙足動物,但是目前這個品種又退化成四足。動物不會說在各方面都顯得特殊,像腦子、體積、食肉齒、猫爪等等不可能同時都發達。
她瞪着熾亮的香烟頭好一陣子,直到她鎮靜的態度恢復一些,語氣中略略摻雜些幽默的成份。
童船長一路上除了工作之外沒時間幹任何事。首先大船船身上的出入口要密封起來,然後又要把希比號上的補給品及裝備運到另一艘船上。其次再把希比號放開,讓它靠自己的動力漂遊。在它轉換器完全燒毀之前還能行進幾個小時,這可誘使艾德柯普人追逐錯誤的目標。
由於發現追逐者一直在縮短距離,被追逐的船隻很快就關閉超動力引擎,繼續以次光速前進,轉換器的排氣口輸出也減至最小。因此在幾乎無限的宇宙中,這艘船成爲極微不足道的小點。
「這一定又是另外一種特殊控制,對不對?它比開關要完全得多。需要一個長嘴鉗子才能使它轉動。」范林安搔一搔腦後的鬈髮。「那他們爲什麼不把鉗子掛在附近,順手就能拿到呢?我也沒瞧見這種東西的鈎子、架子、或者抽屜。」
他多毛的拳頭擂在傾斜的前額上。「我的腦筋愈來愈不行了。哦,老童,等你也變成可憐又孤單的胖老頭子,沒有任何東西聽你使喚,就會回想起我,希望到時候你能對我更好一點。只可惜那已經嫌遲了一步。」他嘆口氣,噴出的鼻息像個小旋風一樣,又伸手搔一搔胸前的濃毛。
「我們自己沒法修復,我們如果繼續用極高速行進,在我們到達目的地之前就會把轉換器燒掉。
服務生捧着一大杯啤酒走進來,范林安一把就奪過去。
「那些觸鬚看起來像是種吸管。我敢打賭它們是寄生性的,或者是長得過大的螞蝗,就跟我那些競爭對手差不多。走吧。」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十分銳厲。童伯達暗吃一驚,急忙說道:「是,先生。」
她從腰包中取出一支烟,並且以清脆的聲音說道:「我看那只是一道擦痕和一條比較深的抓傷,不過我們還是先檢查一下比較妥當,消消毒,免得發炎。」
「對於這一點,我要給聖狄斯瑪金披綵掛。由於強電流通過,很快就會產生相當高的温度,氧化銅和氫在那種溫度之下就會起化學變化,產生出純銅跟水。所以呢,噗的一聲,整流器就不見了。這一點足以證明這艘船不是給呼吸氫氣的人設計的。」
「這個控制板大得不像話,」他說道。「這個種族難道是該殺的八爪魚人?會不會?瞧瞧它有多複雜。」
「叫我跟觀光客一樣瞪着金魚眼看熱鬧,這又有什麼用處?」這位鉅商反駁道。「我太老也太胖,沒法幫忙去追特大號的猴子,我的技術也不夠高明,沒法當楊木倫的下手。」
「捉住它!留心它的手臂!快……」
「來,孩子,慢慢坐起來。喝一口這個怎麼樣?你會覺得舒服一點。你只掉了一顆牙,到了符瑞雅我們可以幫你補上,你可以掛公帳。這樣可以使你快活一點,對不對?好了,吉兒,把興奮藥丸給我。把它吞下去,孩子。稍等一下你就可以站起來。還有一場好戲你不該錯過。」
童伯達勉強壓抑住一個呆癡的笑容。
柯吉兒走進房。童伯達打個哈欠,立刻跳起來俯身行禮。「女士?這……這……這太出人意料之外!有什麼事需要我效勞?」
「處女!」范林安大吼一聲。
目前在遊艇的主閘門和另一艘船所切割開的入口之間已經設立密封的通道管。空氣通過管子輸入進入,電線也連接起來,把這個戰利品照得通亮。
透過希比號重力產生器的巧妙操縱,楊木倫把四分之一個地球重力供應到另一艘船上。但他沒法使人工重力在各個方向均勻分佈,因此在感覺上甲板好像有很多個傾斜角度。
「天殺的蠢貨!」范林安大叫。他靠着粗腿的支持站穩脚步,伸手把開關推回原來位置吼聲也立刻止住。
「他們好像很怕我們,」童伯達船長作出結論。「不過並沒有朝艾德柯普的太陽那邊跑過去。由這兩個因素指示出他們不是艾德柯普人,但是由於某些原因很害怕陌生人。」
「那我們就要見機行事。」
經過謹慎的試驗,他們發現要用力推才能使這種控制鍵移動。這個試驗很快就告結束,因爲一個貨艙的閘門突然打開,大部份空氣都逸散出去。童船長連忙用力把那塊亮板扳回去,船殼才重新密合。對於一個核子動力的不知名物體實在不應該隨便觸摸,在遙遠的太空中有些東西尤其碰不得。
那個阿爾泰人揮舞繩圈,像靈蛇一般甩出去。它正好套在類猩的脚踝上,它立刻栽倒在地,笨重的軀體使籠子也震顫起來。
一個雄性的類猩動物低吼一聲,似乎發自胸部深處,然後向前跨出一步。它的小頭用力伸向前方,頸部的括約肌忽張忽閤,好像正在吸吮的嘴。下顎也略略張開,露出森冷的白牙。
他再度切斷超動力,因爲轉換器已經無法再負荷下去,由於希比號位於外星人船隻的力場範圍之內,它就被拖着走,但是這份額外的質量所造成的拉力使極高速削減很多。
太空看起來從來沒像現在這麼美過。他還不十分熟悉這個區域的星辰,但他受過訓練的眼睛仍能分辨出英仙座、御夫座、金牛座,它們扭曲的程度並不大,因爲這些星座都位於地球那個方向。(也位於拉瑪紐亞那個方向,在那兒有不少發亮的高塔伸入迷濛的天際,第一線陽光一定先照亮他們,在背後的深藍色甘地山襯托之下,愈發顯得瑰麗絕倫。)
在接近異星人太空船尾部的微中子流輸出量有增加的跡象,顯然他們正進行某種操縱,需要一些能量。
范林安以很輕鬆自如的手法完成這項工作,童伯達幾乎忘記這對一位首席導航員而言,也算得上是十分困難的事。范林安又發射出一股壓力光束,利用無法切斷的力場頻帶牢牢將遊艇與大船繫住。
「在我們弄明白那些動物可能是船員之後,下一步該怎麼辦?」童船長問道。「一個輪一個試着跟他們講話?」
「這可能很困難,先生,」童伯達船長道。「我們的船很容易就看出是人類建造的,但是這批人所碰過的人類很可能只有艾德柯普人。」
他曾經航行到極遙遠之處,算得上是見多識廣,在物質報酬方面的收穫也十分豐碩。他這一行幹起來雖然十分艱苦,但他升遷的確夠迅速,目前仍十分年輕。所以在他聽到剛才的消息之後,雖然明白它關係到生死,並未使他產生畏懼之心。
這些人類再往前走一些就經過半打毛皮光滑的紅色野獸,它們很像六足的水獺,正在一個大水缸中嬉戲作樂。
他朝一張椅子揮揮手,敬她一支烟後,自己也點上一根。他把濃烟深深地吸入肺中,這使他的情緒平靜一些。他在桌子對面坐下。
眼前這些動物也是圓頭扁臉,眼睛大而亮,眼睛上方有些羽毛狀的觸鬚,有什麼功能一時也看不出來。它們的下顎很小,薄嘴唇,看起來蠻像那麼回事。
「事後他們應該送我們去維哈拉星,我們可以讓他們看看那些漂亮的天文導航圖,這些東西童船長早就準備好了。在起初他們會在威脅之下合作,不過在一路上我們可以利用標準方式建立基本通信……這樣一來,我們可以把人類並非全是艾德柯普人的概念傳hetubook.com.com達給對方,而且願意交朋友和做生意。如何?進去吧?」
他拍拍啤酒般的大肚皮。
「我想還是你說得對,先生,」童伯達道。「我這就去……」
「我們也採取攻勢,我們不打算直接到符瑞雅,而是以中等速度沿着搜索螺旋路線前進,把我們本身的偵測裝備盡可能開大。如果我們發現另一艘船,就利用引擎的最後一口氣靠近過去。
童伯達船長雖然已經結婚,但是離家已經好一段時間,他強迫自己把視線移回到范林安身上。
「很好!」他噴口烟。「就跟其他人一樣,痛痛快快吃喝玩樂,享受一下好日子,反正有可憐的老范林安在這裏,讓他去忙去煩惱吧。唉,聖狄斯瑪啊,你爲什麽不再去找個人幹點有用的事呢?」
「如果出現的眞是非人類呢?」
「這表示他們攻打沒有還手能力星球的好日子已經過去,再也沒法壓榨貢品和硬性推銷提高價錢的貨物。這倒不是說聯盟的人都是聖人,我們所以不能接受那樣的事,只不過因爲這種海盜行爲會損傷到聯盟會員的利益。
「他怎麼會對?這種方法在邏緝上也許有點道理,可是在心理上或者道德上却錯得很離譜。他一直待在套房裏,身邊擺着一箱白蘭地和一盒雪茄。那個厨子本來可以過來幫你忙,現在却被留在游艇上幫他做大菜,就算我們被炸上天他也不會在乎!」
童伯達船長暈暈沉沉地跟在他後面,經過管道進入異星船,沿着長廊來到動物貨艙。范林安朝駐守的警衛作個手勢,防備愛克斯人突然撒野。這幾個人抽出槍來跟在他後面,當他在一個空氣閘門前面停住脚步時,他們垂頭喪氣之態已一掃而空,恢復高度的警覺。
壓力的差異倒不用太擔心,但是門外的重力是地球的四分之一,門內却高達十分之九,這使他一時難以適應。他踉蹌一步,差點跌倒在地上,只覺呼吸到的空氣又熱又稠,充滿無法形容的惡臭。
「假如那是艾德柯普的船隻,也許我們可以把它俘虜過來,目前我們砲塔上也有兩座光砲,威力相當強,不過那也可能是非人類的船隻。根據我們的情報,還有囚犯的口供,再加上其他探測船隻的觀察結果,都一致顯示出有三四種異星人類也在這個區域活動,而且都擁有超動力引擎。連艾德柯普人也不確定那些異人星的身份,太空實在太廣大了。」
當他恢復知覺時,范林安正捧住他的頭,問他要不要喝白蘭地,那是滿臉淚水的柯吉兒端來的。
「他們不希望人類瞭解他們,所以拒絕連繫。他們不想找麻煩,至少現在不會,除非他們已經準備好全面戰爭。天殺的混帳傢伙!老童,我們一定要跟這些船員表明眞誠的態度,這樣他們才會載我們去符瑞雅,事後告訴他們的領袖,並非所有的人類都跟天打雷劈的艾德柯普人一樣壞。
童伯達船長舔舔嘴唇。
他指着一排儀表,它們跟鈕扣差不多大,每個上頭都有一個發亮的數字(也許是某種文字,看起來蠻像蝌蚪文),這些符號偶爾還會變換數值。
他以前從未強行進入過敵對船隻,但他假想這跟燒出一條路登上棄船沒太多差別。他選擇出一個定點之後,就在船外設立一個充氣帳篷,使空氣能保留在裏面。這樣船破裂之後,空氣才不會完全逸散,因爲他並沒有殺危異星人的意思,那麽做完全沒有意義。
「這個?」童伯達急促地說道。「可是……我以爲……」
有一個房間應該是廁所,但是裏面的設備已經全部拆除。另外一間很可能是研究室,多半用於研究所補捉來的動物,但沒人能確定這件事。
「烏龜,」范林安不屑地說,「充其量算是犰狳。」
每個動物的頸部兩側都有兩個管狀內腔,利用括約肌閉合住。室內的光線也是黃白色,跟陽光沒什麼差別。
他一直希望這個化裝舞會能到此告一段落,但他發現這個念頭實在荒唐得可以。他向後跳一步,已很接近空氣閘門,類猩大吼一聲,伸手向他抓過去。由於童伯達行動還不夠快捷,類猩的手已把他的襯衫撕開,胸膛留上下一條很深的血痕,他疼得跪倒在地上。
他們進入休息室,令他們驚訝的是范林安竟在裏面,童伯達心中頗感不快。范林安坐在一張桃花心木桌前,身穿一件不太乾淨的花邊襯衫和往常的紗籠。他一手持着酒瓶,另一隻手挾着著名牌雪茄,桌前散滿文件。
卽使在這種情況下,范林安走起路來仍顯得很笨重。他一手握着火腿片,另一隻手捏着洋葱,向這艘船的主控台四周張望。
希比號是艘遊艇,不是海盜的偵察艦,可是在范林安上船的時候,這兩者的差異已經很不明顯。所以它跑起來比絕大部份的船都快些,探測器的靈敏度也出奇地高,船員個個經驗豐富,有極強的檢修能力。
「他正在睡覺。他並不能代我作任何主張,我沒簽過約,或諸如此類的東西。」她困擾的臉色已逐漸褪去,換上一個乾澀的笑容。
她點點頭。她呆坐了片刻,一直沒法開口說話,最後才展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童伯達船長收到一些消息,反應和他身為太空人兄弟會的會所導師的身份一樣恰如其份。
「童船長爲了趕類猩,差一點送掉性命。難道你連過去看看都不肯嗎,阿安?」
「這種事需要再喝點啤酒,」他向童伯達道。「好啦,別先瞪着傻眼站在那兒!我沒閒工夫胡扯蛋,就算你付我錢也不幹。在我們到符瑞雅之前,我還得把所有的胡椒和荳蔻的價錢修訂一下。起碼可以漲個一成,他們還是會搶着要,我可以跟你打賭!天上的神明請聽我說,幫幫我這個孤老頭子的忙,讓那些滿腦子漿糊的渾球工人好好聽我指揮。」
外殼已經向外捲開,他以着迷的眼光望着內層的板狀結構。他以前從未見過像那個樣子的東西,非常明顯這個種族已發展出與人類截然不同的太空旅行工具。
「可惜我沒法找到願意跟他共享的人。」
「類象動物所來自的星球大約只有地球重力的一半。它是唯一有長鼻子的大傢伙,末端有手指狀的東西。它們所呼吸的空氣對我們而言太稀薄,這表示籠裏的重力讀數並不是假的。」
「是啊,先生,其實它們上頭都有儀表,只可惜我們看不懂那些儀表,只好自己幹這件工作。我已經把這個玩意兒的電路連接上,能夠得到重力、大氣壓力和成份、溫度、照明光譜等等的概略數值。
這種微中子塵絕大部份來自星座級的核子引擎,不過經過統計分析,電腦稍後還是分離出一個微小但很接近的來源。於是希比號又相對地接近一些……在閃亮的天空襯托下,那一艘船出現在希比號的顯示螢幕上。
「老虎猿,」童船長道。「那些有條紋的食肉動物,體型有點像熊。它們大部份時間都用四隻脚走路,但是偶爾也會立起來,只用後脚走路,前脚上的確有手掌。它們相當笨拙,沒有拇指,四隻脚上全有可以伸縮的爪子。如果有四隻手,但是沒有拇指,會不會比兩隻手高明?我不知道。我實在累得沒法思考。」
說它是座位也不完全正確,應該說它以前是個座位。現在只剩下一個短金屬桿豎立在甲板上。在其他地點也有類似的東西,而且由螺釘孔也能看出以前有椅墊固定在上頭。但是這些椅墊已全部失去蹤影。
「就算我們能找到別的船又怎麼樣?那也可能是敵船,你不是不知道。」
童伯達從透明牆可以看出一隻雌性類猩正怨毒地撕扯一樣東西,把它弄得片片粉碎,他這時才發覺頭巾掉在籠裏。他嘆口氣。
「極限速度的十分之一,大概要六個月的時間。」
童船長喝了一大口酒。
「先到醫療室去,」柯吉兒的口吻很堅決。她拉着他的胳臂走到大船的出入口,通過管道回到希比號上。這邊有半個重力,比較適合范林安的胃口。
「艾德柯普」是符瑞雅語中的蔑稱,意思是指一羣不法之徒,他們在一世紀之前被踢出這個星球。從此以後,符瑞雅人就沒再和他們直接接觸過。但是維哈拉星以外的還有一大片區域從未有人探測過,這羣不法之徒就在某個不知名行星上定居下來。
它們的頭在比例上略嫌小一些,鼻子相當大,圓亮的眼睛藏在高聳的眉稜骨下。這些動物在籠裏漫無目的地逛來逛去,童伯達看出其中有雄有雌。
何況她所追隨的是位頂尖的貿易商,他是旭日香料與酒類公司的老板,這家公司也是多元技術聯盟的主要勢力之一。在前次的戰鬥及逃亡過程中,她始終能保持冷靜,雖然死神幾乎已走到跟前。目前他們雖已逃入不知名的星羣中,但尚未完全脫離險境,敵人的偵騎仍在搜尋他們。
「唉,我不得不承認,我們都是他的下人,無論在名份上或者事實上都是如此。
「據我的推測,接下去的可能順序應該是柱腿和長鬚人馬。不過柱腿獸雖然也呼吸氧氣,但是它們來自高重力行星,它們的空氣壓力很快就會使我們陷入麻醉。長鬚人馬則呼吸氫氣所以在這兩種情況中,我們一定要穿上太空盔甲。」
「你正好落入他們的圈套,你所想的也就是他們所期望的。」范林安道。
「駕駛員坐在中間,這我可以猜得出來,可見這艘船並不是自動操縱,」童船長推測。「領航員和通信官……坐在這裏頭跟……這裏?我沒法確定。不過看樣子他們沒使用副駕駛員,可是在房間最後面還有一根椅柱,大概有個預備人員坐在那裏,隨時可以接管操縱。」
「海獺皮大衣,」范林安如夢如痴地喃喃說道。「火星的火油鑽,星座塔的公寓。」
「也許它們的腦子長在肚子上,」范林安道。
「滾你的臭狗屎!」他大吼一聲。「跟我胡扯什麼?我說青蛙的時候,混帳,妳就給我蹦開!」
後面這道牆與遮蔽很嚴密的機器連通。楊木倫沒敢隨便亂碰它們,但是說它們很明顯用於調節籠內的空氣、溫度、重力、衛生等等環境因子。面對走廊或甬道的前牆是透明的,上面有個很堅固的空氣閘門,幾乎與隔間同樣高度。閘門雖然裝設輔助馬達,但是由門內外的轉輪|操縱。目前有一些隔間空無一物。
「不管那些船員窩在什麼窟窿裏,你還是把他們找出來了?他們像什麼樣子?我們逮住的究竟是什麽船?你說啊!」
一陣很輕的脚步聲使他迅速轉過身來。當他發現來人是柯吉兒,肌肉才鬆弛一些,但是脈搏仍然快速地跳動。
童伯達本想指出他們目前的處境相當安全。艾德柯普人已經被這艘輕巧的地球船遠遠扔在後面,他們並不會知道希比號的超動引擎已經關閉。等他們起了疑心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有辦法再找到希比號。
「對,不過那是在午夜之前。就算它不是格林威治的半夜,也一定是某個星球上的半夜,對不對?所以這是新的一天。」范林安從桌上取過陶質的長烟斗,把一些烟絲裝進去。
「到那時候,一切動力完全喪失,我們很快就會死掉。如果我們緩速前進,設法把它保全住,那至少要半年才能到維哈拉,可是我們船上並沒有維持這麼長時間的補給品。毫無疑問,艾德柯普人在一兩個禮拜之內就會追蹤到我們。」
阿爾泰人靈巧地用繩索網住類猩的胳臂,又在軀幹上套了幾圈,迅速繫上一個繩結。繩網此時已牢牢把它罩住,由於繩索十分堅靭,類猩完全無可奈何,只好任由衆人拖到出口。
他取過酒瓶,痛飮一大口後又說道:「那是在楊木倫發現類猩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之後,我才坐下來好好絞了一陣腦汁,硬把它給想出來。
就在童船長遲疑不決時,這位輪機官又解釋:「我必須把這種裝備跟有問題的動物連接上,尤其是那些呼吸氫氣的動物。」
「唔,也未必見得,先生,」童伯達船長道。「那些顯示螢幕好像是給侏儒看的,這些儀表也小得過份。」
童伯達點點頭。談就談吧,儘管他跟柯吉兒和楊木倫已討論過不少次。
「我的確從太空人的立場考慮過這一點,」他說道。「本來有意爲了這個原因要把類象除掉。不過我得承認,我並沒想到搜集動物這一層。把這些因素結合起來,充分顯示出單人操縱完全不可能。」
「行不通,先生。我剛才已經說過,我們沒足夠的零件可以替換。這是艘遊艇,不是戰艦。」
童船長還要督促他的船員,安撫他們的恐懼之心,建立值班的順序,用偵測器監視敵船的動態。一旦發現敵人出現,人類必須立刻關閉超動力引擎,暫時隱藏一陣子。壓力雖然無形,造成的影響却非常可觀。
「這樣也好。噢,對了,先生,我的基本裝備差不多已經裝好,測試起來一切都沒問題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首先要檢查那一種動物。」
接着就要展開航程。雖然愛克斯人按照指示設定航線,但是要經常監視他們,防備他們突然採取自殺行動。剩下的時間更要完全投入一樁更緊急的事務:與異星人建立起簡單的共同語言。
究竟他們在指望什麽?童船長不禁陷入沉思中。
「不過我同意一點,這船上的人並沒有自殺的意圖。他們很巧妙地把我們陷住,很可能巧妙得連他們自己都沒想到。我們現在孤苦無依地在太空中飄流——也許正朝他們的母星前進——跟我們所希望的航線幾乎垂直。」
「當我們進入軌道之後,艾船長,我很歡迎你上來。不過此刻一切事情都還相當紊亂,我確信你一定能瞭解這一點。」
「和什麼?你腦子像漿糊,手指像香蕉,竟然跑過去把它打開!」
「不過他們並沒把必需的工具和機器毁掉吧?其實他們把船整個炸掉,跟我們同歸於盡,那豈不是更簡單些?當時我嚇得像豬一樣直冒冷汗,唯恐他們眞會這樣做。用這種方式讓一個可憐的孤老頭子結束殘生實在不夠意思,被炸成一堆發臭的放射塵且不說,離地球的葡萄園有三百光年遠,那怎麼得了?」
「我是過來告訴你,先生,在我們進入符瑞雅的軌道之後,一定要招待一下那艘巡邏艇的船長,現已沒多少時間了。這是職業性的禮節,你一定明白。他必然很急着跟愛克斯……呃……東古魯——康坦那人見面。」
「不行!」范林安用力搖搖頭,油膩膩的黑色髮鬈在他肩膀上晃動。「要這麼多男人和一個女人住在荒涼的岩石堆裏?那種垃圾地方連葡萄籐都不長!我寧可吃一顆艾德柯普的衛生丸,像個紳士一樣死掉,天殺的!」
「像我這種人到了符瑞雅也算得上頭等聰明了,船長,不過你倒底比我知道得更多一些。符瑞雅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行星,而且是在人類文明的邊緣上。除了聯盟的商船之外,很少有船會過去,就是商船也從來不會在港口久留。
「不會。」童伯達搖搖頭。「那一定會被我們發覺……繼續呼叫,貝坦科。如果在一個鐘頭還得https://m•hetubook•com.com不到回音,那我們就靠過去登船。」
柯吉兒俯身過來。「你沒事吧?」她驚訝地吸口氣。「哎喲!你受傷了!」
「它們是唯一喜歡那種環境的生物嗎?」童船長問道。
「這些愛克斯人在太空中來來往往已經好一段時間,由於太空實在很大,他們從來沒碰見過人類。後來在這個從來沒有人跡的區域冒出一個艾德柯普國,他們也有太空船啊,所以愛克斯人終於聽說有這麼一個可怕的新種族出現。
「他們曾經到艾德柯普人洗過的原始星球上去過,從土人那兒探聽到不少消息,也可能在艾德柯普人打算洗切的星球上裝設自動攝影機。或者在老遠的地方偵察這批土匪,說不定還把落單的艾德柯普船隻俘虜過去。總而言之,他們知道人類的長相,其他的事就不太清楚。
她略略轉過身去。
他遲疑一下,「呃,邱克——巴克拉。」
童伯達停住脚步,距離范林安只有幾厘米。他比這位富商略高一點,雖然沒那麼胖,至少比他年輕三十歲。
也許我的理由太偏向個人化,他念頭一轉,神色顯得很淒涼。如果我們不儘快把這場誤會化解開,無論是他們或者我們都別想再活下去。我是指「儘快」,如果運氣好的話,頂多還有三四天時間可以泡蘑菇。
由於身爲一名拉瑪紐亞星的公民,他黝黑的鷹狀頭上始終紮着頭巾,用一根髮針別住,上頭有多元技術聯盟的標誌:一艘船和發出光芒的烈日。
「是這樣的,」他說道,「艾德柯普人並不愚蠢,對於我們的行動消息也很靈通。他們知道多元技術聯盟打算把勢力範圍擴張到這個區域來,對這件事他們很不樂意。
「這有可能,」范林安道「我們在希比號上不是也有一隻貓和兩頭鸚鵡嗎?要不然就是有好幾個行星的環境非常接近,都屬於氫氣型,就像地球跟符瑞雅是很類似的氧氣行星一樣。這等於什麼也沒證明。」
經過數代之後,他們的人數劇增,戰艦的數目也跟着添置不少。不過對他們而言,符瑞雅這個據點仍然太堅強,襲擊成功的可能性並不大。何況這個星球並沒有頻繁的星際貿易,卽使攻打成功也沒什麼收穫。符瑞雅人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並沒把這幫匪徒放在心上。
范林安對童伯達擠擠眼。
「到底發生了什麽鬼事?」范林安質問道,他的口氣已轉趨嚴厲。
「我可以想像出它們的世界,雖然質量跟木星差不多,但是很靠近它們的太陽,所以氫氣全部跑掉,剩下的進化環境跟地球很接近。
人類所懸掛的燈光相隔很遠,每個走過這個地方的人都要在一團團的陰影中穿梭,聆聽那種低沉的震動聲。走廊兩側有不少無門的房間,其中有一些還裝滿補給品。
「不行,我的船長老友,絕不能拖這麼久。這樣一來,我們永遠不會到維哈拉星,艾德柯普人早就把我們逮住了。」
不過這個老頭說話的口氣還算溫和。「我希望你現在能把其他的可能性報告給我聽,舉出你的想法和理由。我自己當然也有一套想法,不過還不完全清楚,也許你想到的事能啓發我的靈感。」
在他呼叫之下,內部已經潰爛的轉換器發出慘叫聲,但是引擎依然產生出動力。儘管未能全面運轉,但是這艘地球船很快又再追上異星人的大船。
他瞪着手邊正在焊接的電線。「我們啥也不知道,」他又補上一句,這時他已經瞧見童伯達。「好了,你去吧,貝坦科。記住千萬要留神些。」
他們繼續走過那些奇形怪狀的動物,范林安又說道:「我們不能太相信大氣或者光線這些東西。如果眞要隱藏,那些船員很可以把正常狀態稍微改變一下,只要不會傷到他們自己就行了。像重力就可以改變百分之二十或三十。」
「我們可沒一個月的時間,」范林安道。「你是在這兒檢查每個籠子裏的情況。」
「據我所知,如果一種動物眞有中樞神經系統,就一定會使腦子跟主要感官靠在一起,所以腦子通常位於頭部。說得確實一點,一個跟軀體比較顯得小的腦子——只要不是小得太離譜——並不表示那種生物沒有智慧,它們的神經細胞很可能比我們的更靈敏。」
「我後來記起在艙房之中有大壁龕和小圓洞,那會不會是供兩種人睡覺的地方?我又想到,人腦不是也包在骨頭裏嗎?它能不能稱爲烏龜呢?它既然也由其他地方供應的血液中吸取養份,不也是一種寄生物嗎?
在這個籠子對面有四隻哺乳類動物,它們蹲踞在黃色的霧氣中。這些動物相當漂亮,大小像頭熊一樣,但是身上有些老虎般的花紋。它們用四隻脚行走,偶爾也會人立起來,那時你就會注意到它們粗短的手指之間有可伸縮的尖爪。巨大的頭部上也有個強有力的下顎,可見它們是食肉類動物。
這些機器的原理他很熟悉,但是眞正的機器全封閉在極堅固的金屬箱中,上頭只有異星文字符號。他推開另一扇門,進入工作間。有不少設備都能辨認出來,儘管看起來不很習慣,像車床、電鑽、示波器、晶體測試儀等。其他設備則叫人覺得莫明其妙。
「準備,孩子們。」
那艘大太空船在一眨眼之間忽然消失。它的後座力使希比號搖晃不已。
她緩緩走近幾步,頭頂上的燈光照在她金黃的頭髮上和藍色的眼眸中。她避開他的凝視,嘴微微顫動,似乎不知說什麼好。
他點點頭,心情有些陰鬱,因爲他已經初步檢查過後方的一些行星,它們最近才慘遭強盜蹂躪,情況實在很不妙。
「沒有。難道你還指望愛克斯人會這樣做嗎?柯吉兒和我已經在幾種可能的動物前面逛了好幾遍,跟它們打手勢,畫圖給它們看,凡是能想得到的辦法都用盡了,就是希望讓它們瞭解我們不是艾德柯普人,那些人正在追逐我們。可惜沒一點結果。所有的動物都對我們略略感到一點興趣,除了類猩動物之外:這也許代表某種含意,也許沒有。」
范林安大口地咬着洋葱,一邊輕扯山羊鬍子。
在它旁邊的是一籠會飛的小爬蟲類,它們的鱗片能產生稜鏡般的效果,使光線化爲五彩。這些小東西在空中不停地穿梭騰躍。
「好,好,」他終於低聲駡道,「天打雷劈的,他居然有膽子回嘴!」
「什麼?你對我這麼不瞭解?不,不是,混帳!我范林安從來不猜測!我眞知道。」
童伯達船長清清喉嚨,他的聲音顯得很陌生和遙遠。
「好哇!」他大喝一聲。
像這些消息自然不能在船上通話器中大喊大叫,所以楊木倫才親自來向他報告。等這位輪機官離開艙房之後,他爲自己倒上一大杯威士忌,坐下來茫然望着顯示螢幕。
他的烟斗握在手中,槍掛在腰帶上,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呆立片刻,長桿烟斗在甲板上跌成粉碎。
他聳聳肩又接着說道:「我拿自己測試,結果很滿意。至於它用在非人類身上會不會有,特別是生活在不同大氣的生物,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相信它一定還有些缺點。」
「進來,」一聲低音吼道。童伯達進入一個藍色氤氳瀰漫的房間。范林安坐在一個裝白蘭地的空箱上,一手握着雪茄,一手擁抱柯吉兒。
「很好。現在你先坐下,孩子,幫我把這篇故事記下來。我沒受過像你那樣良好的教育,我是個孤獨可憐的老頭子,從十二歲起就辛苦工作,需要有人幫我修飾文辭,使它能讓我的邏輯媲美。」
「哎喲!」柯吉兒尖叫一聲,立刻跑回她自己的艙房去。
「嗯,有的人的確是這樣,」童伯達諷刺他一句。不過當他聽見范林安喉嚨發出響聲,準備破口大罵時,他連忙改口道:「事實上不太可能,先生,那種事很難叫人相信,因爲會導致神經通道過長的問題。
她望着顯示螢幕。自從他們俘虜住這艘異星船,或者說被它俘虜住,左舷的一顆紅色的星球已愈來愈醒目。當此刻他們在一光年距離之外經過它時,它惡毒地燃亮起來。她扮個鬼臉轉過身去。
「我想你最好親自過去看一眼,先生。」
「我最好到底下梳洗一下,」他說道。「自從我們放棄遊艇之後就沒洗過澡。你們繼續工作,賴芳基,」
當童船長最初看見這種安排方式時,認爲頭盔獸有點像吸血鬼。不過頭盔獸的祖先雖然可能有一度眞寄生在類猩的祖先身上,但現在已不再是這種情況,他們已變成共生。
范林安背靠在牆上,拉一拉身上的紗籠,翹起二郎腿道:「如果那位船長要來跟愛克斯人見面,那就讓他們去見面。我寧可舒舒服服地閃到一邊,就像現在這個樣子。我更不會把怎麼判斷他們身份的事當故事講給那位船長聽。那是獨家報導,我要賣給出價最高的新聞社。明白了嗎?」
楊木倫站在貨艙的中央,把一組儀器對準其中一個獸檻。柯吉兒站在他身旁協助,楊木倫一要什麼東西她就遞過去,只見他把電線在一個小盆子上插來插去,不時又拔下來。
「妳眞確定沒法找到?」他氣急地問道。
楊木倫裝出一副猿猴臉。「那些賣力氣的野蠻東西?它們顯示出任何智慧的跡象嗎?」
「這是我的榮幸,女士。」
「那艘船看起來很像是星際動物搜集商的運輸船。船裏頭主要的設備全是籠子——我應該說是有環境控制的隔艙間——還有各式各樣的稀奇動物,比我在月球市動物園見過的多得多。」
童伯達把這件事仔細衡量了一番。單獨向她解釋也未嘗不可,內容比一般船員所需要知道的再詳細一些,這可能對她最爲適當。
「幹嗎自找麻煩?」她說道。「情況我跟你一樣清楚。就算柱腿獸是愛克斯人,在那種情況之下我們需要一兩天的工夫才能查證出來,我很懷疑還有那麼多時間剩下來。
「好吧?你先坐下,童船長,放輕鬆一些,把你的打火機借我用用。
童伯達趕往控制室的走道,那是一個很高的拱形走廊,對着走道前方大叫:「沒有問題!別緊張!我們已經把它控制住!」
童伯達在心中暗暗咒罵自己。
「老虎猿和頭盔獸可以說是相當不可能,類象動物也不怎麼高明。至於類猩動物嘛,它們的大小正合適,手看起來也十分靈巧,而且正如我剛才說的,它們呼吸氧氣,所以我們最好先從它們開始。
柯吉兒揚起秀眉。「你頭一杯啤酒,阿安?」她喃喃道,「不對吧?兩個鐘頭之前……」
他大踏步通過空氣閘門,抓起一隻頭盔獸帶出籠外,只見它揮舞四隻脚拼命掙扎。
「這種險我們非冒不可。」
「我寧可單獨跟你談談,先生。」
但他眼光又頓然一亮。
就地球以外的動物而言,這種東西並無出奇之處,除了那雙眼睛之外。它們從鋼盔底下朝外凝視,形狀大而且圓,有點像人的眼睛,或者說更像章魚眼。
他們的口氣相當懇切,事實上自從他們前次逃離艾德柯普之後,他的情緒一直很好。(要是換上別人也不會兩樣。這只是一艘太空遊艇而已,雖然也有武裝,還裝上超級動力引擎,但是要擺脫三艘巡航艦的追逐可不是件容易事。那豈止是件成就,實在接近於奇蹟。所以在他從火星帶來的聖狄斯瑪小雕像之前還點着四支感恩蠟燭。)
童伯達船長很謹慎地選擇用辭。一定要有人提醒范林安,在太空中船長才是最高權威。不過也不能把這頭老狐狸惹惱了,使自己陷入進退維谷之境。
「他們一定強壯得像馬一樣,不然操縱這種系統非累死不可,」范林安道。「這些東西的尺寸也顯示操縱的人一定很龐大,對不對?」
經過一次海綿浴,再穿上乾淨的衣服,他的疲憊感已消失一些。他認爲最好先警告范林安一聲,就敲一敲這位鉅商所佔據的艙房。
童伯達船長望望工作枱。「你到底想幹什麽?」他問道。「我一直忙着自己那邊的事,都沒時間去研究你這裏的工作細節。」
這些人類並未調整主貨艙的螢光板,因爲並沒這個需要。童伯達和范林安穿過重重的陰影,兩旁儘是些稀奇的怪獸。有十來個人工太陽發出各種顏色的模擬光線,照耀在他們的上方,其中有紅、橙、黃、綠、藍等色。
「嗯,萬一必要的話,我們就先登上他們的船,強迫他們送我們一程,如何?趕快行動!要是我們在這兒耽誤時間,像個瞌睡蟲一樣,被艾德柯普人逮住就沒命了。」
「它們不可能傷人,就讓吉……柯小姐檢查它們的環境吧,」童船長道。
「我希望老范正坐在那兒思考,」楊木倫的口氣有些尖銳。「我好一段時間沒看見他。」
「頭一件事,」童伯達打斷他的話,「我們得先找到他們。」
如果對方保持住極高速,三四個小時之內兩船就會接觸。但目前對方的震波却有減弱的跡象,那表示它有逃跑的企圖。希比號也立刻跟着調整航線,繼續跟蹤這艘較慢的船。
「你舒服嗎,阿安,親愛的?」她撒嬌道。「我能爲你做點什麼?」
「你是指那些動物?我剛才忙得…………」
范林安臉脹成紫紅色。
警鈴突然選擇此刻響起。
「哦……請坐,請坐,」他慇勤地招呼。「你可以在牆角那堆髒衣服底下找到一瓶酒。」
「照我的看法,我們頭一項責任就是活着回地球去,」童伯達簡慢地回敬他一句。「我還有老婆孩子。」
「快把它拖出去,」童伯達大叫,急得話都說不順暢。「那三隻也許會撲過來。」
「也許你願意換件衣服?」童伯達暗示他。
范林安走過去。「搗什麼鬼?」他問道。
服務生出現在門口,范林安大吼道:「你躲到那兒打瞌睡去了?快拿啤酒來,天打雷劈的!要有酒才能好好思考!要是我嘴乾得像夏天的沙漠,你還指望我能思考嗎?」
「經過這一段時間以來,幾乎已經能證明它們沒使用障眼法,因爲它們要是下半身用力過度,體內的液體調節機能就會出毛病。另一方面它們星球的大氣是氧跟氮的混合體,壓力大約是地球的十多倍。温度相當高,大約攝氏五十度左右。
他嗄啞的聲音透過腫脹的嘴唇傳出來。「搞什麼鬼?你的話什麼意思?」
巴克拉這隻頭盔獸趴在邱克的肩膀上,他本身沒有聲帶,只揮舞一條觸鬚,不時伸入防護周密的細孔中,扭動精密調整的轉鈕。另一條觸鬚一直埋入類猩人的粗頸内,從血液中抽取養份,並且接收感覺信號,然後像很有技巧的太空駕駛員一樣,發出機械神經式的命令給類猩人。
他持着火腿片揮舞大半個圓圈。這個控制台似乎是用塑膠材料構成,開關和按鈕並不多,但是扁平發亮的板子倒有幾十個,每個都有二十平方厘米大小。其中有一些已經推下去,顯然是某種控制鍵。
他把閘門外的控制轉輪打開,閘門上的馬達嗡嗡作響,門緩緩張開。他穿過門進入類猩動物的籠中。
「所以呢,下一個可能是長鬚人馬,」他繼續說道:「如果眞是它們,和*圖*書對我們可不是件好事,因爲氫跟氧混在一起會爆炸。我仔細查看過這艘船的報告,希望能發現一些證據,那麼長鬚人馬也可以從名單上去掉。
這艘船比希比號大上數倍,船體呈圓柱形,前端是個鈍圓錐鼻,末端有數個龐大的推進器掛氣口。側面有好幾個艙門,看樣子是供輔助船隻出入,另外還有一座砲塔。
范林安抬起剛送來的兩升大啤酒杯,堆積數層的肥下巴顫動不已,連山羊鬍鬚也跟着抖起來,房間裏充滿他大口大口喝酒的喧嘩聲。
「好啊,讓他上船來,孩子。」范林安大笑。「叫他自己帶酒來,而且別待太久。我自己要落在地上去,對太空已經覺得噁心。我也許會打赤脚在符瑞雅又軟又涼的土地上跑幾圈!」
童伯達船長點點頭。
「謝謝你,船長。你實在幫了我一個大忙。」
童伯達緩緩地把胸中之氣吐出來。當他的緊張情緒輕鬆一些之後,又感覺全身疲倦不堪。
「你在查對什麼?」他問道。
等希比號的超動力引擎再度開放的時候,對方很容易就偵測出來,一下就能逮住他們這條小船。所以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儘快搭船到維哈拉星去,利用他們原來已經領先的距離抵消由於減速所帶來的副作用。
「進來。」
「不錯,」范林安道,「就算對個大外行來說,他也看得出來這條船不是魚跟鳥建造的。事實上某種形式的手必然需要。」
「我很淺薄,在我能享受人生的時候就一定會好好享受。」
「呃,先生,」童伯達船長嚥下一大口唾沫。「我們現在已經非常確定那些人正在躲避我們,還有一些動物也見不到影子。」
「是的,先生,我剛接到楊木倫的報告。你也知道,在前次戰鬥的時候一顆流彈擊中我們,雖然沒命中要害,引擎間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一點影響。轉換器看起來好像沒損壞,不過在破洞修補之後,工作人員曾經仔細檢查過,結果發現外層防護發電機的電路有一大半短路,我們頂多只能更換一部份而已。如果我們還繼續用極高速發行,在五十小時之內整個轉換器就會燒掉。」
他強迫自己說道:「我不敢確定。這些巨大的下顎一定需要強靭的顎部肌肉,它們跟頭顱頂部的一條突起連接住,這會限制頭顱的容量。」
「如果我們兩天之後才出發到維哈拉去,我敢打賭一定會被偵測到,而且在到那兒之前就被攔截住。萬一柱腿獸也只是動物,我們絕對不會再有時間去試第三種。所以說何必自找麻煩?」
「哦,你知道的啊,」柯吉兒道。「有八九個像高背烏龜樣的東西,它們頂多跟你們的頭一般大。它們用有爪的脚在地上爬來爬去,不時揮舞有纖毛的觸鬚。
童伯達領先走出去。「如果我們把這個動物園澈底檢查一遍,先生,」他又說道。「楊木倫說他可以裝設起某種設備……能夠幫我們從動物那兒套出來船員藏身的地方。」
「柱腿獸看起來還可以,可是我後來記起你無意中打開緊急開關的事,又有另外的想法。那個開關要是不用鈎子扣好,很容易就掉下來,如果在三倍的地球重力之下,它本身的重量就會使它落下。這表示愛克斯星球的重力並不高。還有你撞上的架子,在高重力的行星上,他們不會把架子造得那麼輕。」
房間裏的温度相當高,但范林安喜歡這個樣子,因爲他只要在痴肥的身軀上裹片紗籠就行了。
那隻雄性的類猩停住脚步,另一隻雌性的突然發出嗚嗚叫聲,雄性類猩作出細心聆聽之狀。它揮手要同伴們退遠一些,那種姿態與人類出奇地接近。它緩緩走向童伯達。
「當然有。」她伸出手讓他吻一下。她身穿一件低胸的閃亮長袍,因爲范林安也沒給她別種衣服穿。不論她穿什麼樣的衣服,在童船長眼裏都沒什麼差別。
「不管是那種情況,先生,我們都會損失一些時間。在我們沿着螺旋形搜索路線前進的時候,追我們的人就會趕上來。尤其是我們還要花很多時間去說服非人類的船員,好讓他們相信我們要馬上到維哈拉星去,這些人也許從來沒聽說過人類,想要說動他們不是件容易事。」
「是這樣的,」他說道,「長鬚人馬看起來相當可能,你明白我指的動物是什麼吧。它們生活在紅光之下,重力大約是地球的一半。由於太陽並不強,温度也很低,這使它們的行星有保留氫氣的可能,因爲它們就是呼吸氫跟氬。
「哦,原……原……來……如……此。」范林安的態度轉爲嚴肅。他把打火機貼近烟斗石點燃時,轉輪摩擦火石的聲音出奇地響亮。「沒辦法全面停止運轉徹底修理一下嗎?一旦脫離超動力推進之後,該殺的艾德柯普人根本沒法找到我們這個小東西,對不對?」
「船到橋頭自然直,難道你還有更高明的法子?」
「他也沒去幫柯吉兒和我的忙,」童船長道。「他告訴我們,先嘗試跟愛克斯人溝通絕不會成功,除非我們能先向他們證明我們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他又說,就算這一點辦得到,頭一步的溝通方式就是拿手槍比劃個樣子。」
「就另一方面來說,動物小就沒地方容納腦子,何況硬甲動物跟寄生物的腦子都不發達,視力也不高明。可是頭盔獸看起來有很好的眼睛,幾乎跟人眼一樣。
她立刻退開一步。童伯達怒恨交加,握起拳頭朝范林安走過去。
因此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跟范林安談話。他推測這位富商只是運氣好而已,也就懶得追究下去。
他坐下來,渾身抖個不停。
柯吉兒在走廊上跟他打個照面。她身穿一件無領洋裝,沒有一處不貼身,看見她的人都會有被昏厥槍打中的感覺。童伯達停住脚步,她的視線緩緩由他身上滑開,似乎有些依依不捨。
他發現柯吉兒臉色一變。她並不是個膽小的人,在這種邊遠的星球上養不出那種人——卽使像符瑞雅那樣的舒服地方也不會有。她瞭解這趟旅程的危險性,但她還是跟來了,因爲像她這種投機的女孩實在無法拒絕那麼好的機會。
他偶爾睡睡覺。
他指定一個暫時性接管小組,並且由大聲抱怨的范林安親自接管船橋。童船長隨卽帶領登船人員走到主空氣閘門處等候。
「呃……是啊,」童船長道。「我是有個快樂的家庭。」他轉身就走向控制室。
他又用昏厥槍瞄準。如果它們有智慧,應該知道這是武器。卽使他們知道,也許還是會攻擊……
童伯達揉揉眼睛。「這些東西並不完全可信。」他說道。「我們所找到的東西大部份都像是供巨手使用的,不過有一些工具,特別是那些非常細小的工具……唉,算了,我猜異星人看到我們各式各樣工具的時候,一定也會覺得很迷糊。一個種族同時使用長柄大槌和蝕刻針,這算不算合理呢?」
因此希比號有能力提早發現其他船隻,但它本身發出的震波却要很久以後才會被對方偵測到,儘管目標無法觀察到,但希比號仍能藉着它的引導,逐步校準航線,然後攔截一切可得的情報。
他在一個隔間前面停住脚步。「我懷疑?……」
再往前搜尋又產生出另一種可疑的動物。在綠兮兮的燈光下,一個籠中住着四隻動物,它們的高度跟人差不多,體形如巨柱一般。皮膚是深藍色,夾雜一些銀色斑點。它們的軀幹跟有觸鬚的半人馬很接近,但更矮壯結實,而且有兩隻眞正的手臂。
「胡說八道!」范林安一拳捶在桌上,酒瓶和玻璃杯都被震得跳起來。「捉一樣東西和檢查它要多少時間?好幾個鐘頭,對不對?而且在這些過程中間,又要花好幾個鐘頭去調整那些儀器,還要把由新設條件所發展出來的小毛病全部剔掉。
范林安用粗胖的拇指戳一戳童伯達,又以暴風般地温柔向他低語:「用不着告訴我或者任何人你常常打架,不過我蠻欣賞你那種厚顏無恥的膽量。等我回老家之後,我打算把你調去當船隊的指揮官。你願不願意,嗯?走吧,我們還有一大堆事要幹。」
「在需要直流電的時候,交流電就通過一組整流板,這些板子我已經檢查過,非常確定是氧化銅。它們是光秃秃的,放置在一個安全簾柵後面,由於通過的電流太強,它們已經熱得沒法靠近。在我看來,這些東西都很原始。」
范林安戰慄不已。
他揮出左拳,童伯達伸手架住,但是范林安的力量極猛,童伯達有些站立不穩。他的左拳也捶在范林安肚子上,只覺得陷入一團肥肉之中。范林安用力一挺,童伯達立刻反彈回去,受了點擦傷。此時范林安的右拳已經落下來,童伯達感到滿天金星,人整個飛出去,落地之後再也爬不起來。
「邏輯?」童伯達漫應一聲,神情十分困惑。他把酒瓶湊到嘴邊,主要是因爲雪茄烟霧使他眼睛發花。
一個像鯊魚的巨形怪物出現在他們面前,但是頭頂上長着一些軟鬚。它在一個裝滿水的隔間中游來游去,池子裏面還養着一些海草。
「這些該殺的外星人會有什麼樣的智慧呢?」他咕嚕道。「他們究竟爲了什麼原因要搞這種愚蠢的化裝舞會?」
「什麼鬼話!」范林安道。「你只會說可能,可能,可能!」
「沒什麼要緊,」他含糊地說。「給我一支烟吧。」
「是,」一位來自阿爾泰星的船員答應一聲,他身材矮矮壯,眼角斜得很厲害。他把套繩解下幾圈,後面的三人也把特製的繩網張開。
「妳就到臥室去吧,」范林安附吩她。
……童船長被楊木倫喚醒。類猩動物不是愛克斯人。它們是色盲,也沒法把焦點對準船上的儀表。它們的腦子很小,幾乎完全用於動物性機能。據他估計,類猩的智慧大約跟狗一樣。
「我對軍事或者政治一竅不通,沒人告訴我這次不僅僅是趟偵察任務,事實上我也從來沒想到要問。究竟爲什麽艾德柯普人急着要捉我們?」
這位輪機官把一張很有耐心的棕色臉轉向他。
主控台位於正前方隔艙板的旁邊,呈半圓形,如果叫一個人類單獨操縱的話實在太大了一點。不過看得出來這艘船在設計的時候只考慮使用一名駕駛員,因爲在圓弧中央只設置一個座位。
在其他艙房之中不難觀察出有人居住的痕跡,但裏面毫無設備可言。那種荒涼情景使童船長起了一陣陣的雞皮疙瘩。
這些動物的手腕幾乎跟人的大腿一樣粗,末端是個合乎比例的手掌,有四個手指,其中一個是道地的拇指。脚掌上有三個足趾,看來專門用來走路,跟人脚沒什麼兩樣。它們軀體上覆蓋一層棕色茸毛。
童伯達費力地壓抑住脾氣。
童伯達在構思答案之前,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很快地想了一遍。身爲聯盟的太空人,他必須費點工夫才能瞭解殖民者對敵人無知的程度,因爲這些人極少離開自己的家鄉。
由於未透過電子顯示螢幕的補償,天空受到像差和都卜勒效應的影響而發生古怪的扭曲,使人有種死後升入天堂的感覺。童伯達船長勉強把思維拉回到現實,考慮卽將面臨的問題。
當童伯達船長走過來的時候,這位輪機官正和貝坦科講話。目前希比號所有的船員都接受楊木倫指揮,他們正竭盡一切可能跟愛克斯人鬬智,他們的辦法就是靠自己的努力去研究如何操縱這條船。
童伯達退到一個角落。「我設法把這一隻引得遠一點,」他輕輕叫道,「你們就把它逮住。」
童船長首先選擇他最後一個問題來回答。
「你看起來像填了炸藥的軟凍,老弟。你們這些年輕人太缺乏精力。在我還當太空人的時候,乖乖,所有的問題都得靠我們自己解決。那像現在,該死的渾球,你還跑來問我怎樣擦鼻涕!除了我之外,別人都變成孬種了嗎?」
它繼續朝那個區域的太空前進,然後沿着一個設計完善的搜索路徑跳躍。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減速,抽取微中子塵的樣本,這是任何核子引擎必然會發散出來的東西。
他咧嘴笑一笑。「你受的教育太高,反而把大一化學給忘了。」
「那些類猩動物脾氣一定很壞,你選上它們可眞夠意思?」
童伯達突然覺得心臟跳動得很劇烈。在這兩個相鄰的獸檻中各關了四隻動物,從他們外貌看起來希望非常濃厚。它們是雙足動物,短腿長臂,立起來有兩公尺高,雙臂伸展開大約有三公尺,要他們操縱那個控制台應該不成問題。
「我們可沒有時間去嘗試那種辦法!如果類猩沒弄成功,那只有靠邏輯幫我們忙。我們一定要由已知的事實推斷出來誰是愛克斯人。」
她頹然坐下。
他噴一口烟,很自得地繼續說下去:「何況那並不是我的工作。我並不是專家,也沒大學的學位,在學校裏碰上的全是吹毛求疵的傢伙。不過我的確學會一些事,那就是如何指揮別人爲我做事,並且從他們工作之中賺取利益。」
「那天在控制室裏,你的手法我已經領教過了,差勁得很,」他對船長說道。「何況你既不老也不肥,更不孤單,你有一個快樂的家庭。」
他沿着甬道往下走,來到船東的套房。一名服務生正要離開,手裏還捧着托盤,童伯達就向他示意不要把門關上。他脚跟併攏,發出清脆的響聲,俯首向船東致敬。
「滾出去!」童伯達又說一遍。「我仍然是這艘船的船長。我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什麼大嘴寄生蟲也干涉不了我。滾出控制室,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肥屁股裂成兩半!」
「范先生要求作最後一次嘗試,由於反對他的勢力實在太強,他只好親自出馬,領導這次的偵測工作。
「多半是浪費時間。」
話說多了聲音顯得有些啞,他又抓起酒瓶。童伯達呆坐好幾分鐘,發現對方已沒再談下去的興緻,就站起身來走出去。
籠子的四足動物跟象一般大小,但是看起來瘦一些,這表示它是在一個重力比地球低的星球上長大。它的皮膚是綠色,有些不明顯的鱗片,後背上有一排頸毛。它的眼睛看起來很有警覺性,而且精光四射。它也有一根像大象一般的鼻子,末端有個像手指一般的環狀物,大概跟人類的手指一樣強勁靈敏。
「那是什麼東西?」范林安問道。
三個地球日之後,童伯達船長沿着中央走廊匆忙趕往愛克斯人的引擎室。
「聽你這麼一說,那些章魚馬就不可能是船員,」柯吉兒怯怯地說道。「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那些船員從各行星搜隻動物,他們就不會帶着家裏的動物一起走,對不對?」
「這一些野獸看起來還像個樣子,」他說道。「我們以前在地球也養過這種東西。它們叫什麼來著?大猩猩?不對,叫黑猩猩比較恰當些,但是體積跟大猩猩一樣。」
「除了合成食物之外沒別的東西?連飯前的一小杯葡萄酒都沒有?」
童船長站在遊艇的控制室,因爲這是他最感熟悉的地方,在這裏也許會使絕望的心情好過一些。
童伯達感覺出自己滿面通紅。「我怎麼會知道,先生?www.hetubook.com.com我施加上去的力量絕不會超過半公斤,何況緊急開關也不該是一觸卽發的!那些控制板都要很用力才能扳動,誰會想到這個開關對這麼小的力量也會產生反應?」
「混帳,我還以爲你想通了呢,」范林安道。「先給他們起個名字吧,就把這個不知名種族叫做|愛克斯人。
「計劃很不錯,原本應該行得通,不過別把艾德柯普人算在裏頭,碰上我范林安只能算他們倒楣。
「且慢?如果他們眞跟艾德柯普人照過面,那還藏起來幹什麼?根本就騙不了人。」
「怎麼樣了?」范林安不耐煩地追問。
「這與我有什麼相干?那個動物搜集商在那裏?他那些沒穿褲子的朋友們呢?」
她閉上眼睛,仰起臉來,嘴唇半張半閣。兩人擁吻在一起。
楊木倫坐在一個已改進過的工作枱前,正把一些電子裝備拼湊在一起,一些別的裝置就放在手邊。他的臉色驚人地憔悴,手也在顫抖。對手上的這項裝備他已花了不少工夫,一直利用興奮藥丸使自己保持清醒。
范林安跟着他們往前走。
「像處女一樣!那就是我一直在想的字眼。我剛才不是在說啤酒嗎?白痴!」
但是很快又想起事情並不那麼單純,如果跟這些異星人商談的時間拖得太久——少說也得一個禮拜——艾德柯普的艦隊很可能突破這個區域,甚至超越到前方。他們多半會留下監視哨,看守此區域好幾個月,希比號並沒儲存那麼多糧食,碰上這種事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楊木倫點點頭。「愛克斯人應該知道像我們那麼小的船不可能產生出足夠強的超動力場,能夠把他們的船拖回去,所以他們必須確定沒人會把他們的機器弄壞。有些玩意兒可能已經設下陷阱,如果處理方式不正確,它自己就會炸毁。要是碰上這種事,我們怎麽去修理呢?所以我們在進行的時候要極端小心,小心得不敢指望能在艾德柯普找到我們之前就研究出如何控制這條船。」
童伯達把他的頭盔扣好。「我們要過去看看。」
童伯達搖搖晃晃站起來,身旁已展開一場混戰,四個人奮力用網子套住那隻類猩,但它仍拼命掙扎,怪吼連連。童伯達回頭望望另外三隻類猩,它們正縮在對面的角落裏,嘴裏發出低沉的吼聲。他感覺自己像置身於鼓的內部。
邱克咕嚕了一句意義不明的話。這位類猩人正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空講話。他蹲踞在原應放置駕駛座位的地方,巨掌正拍打控制板,使太空船進入一條雙曲線的路徑。
「啊……」范林安重重地把大酒杯放回到小几上,擦一擦鬍鬚上沾的泡沫。「好傢伙!每天的頭一杯啤酒總是特別爽口!它裏頭好像有什麼東西,使人眞清涼,而且……呃……天殺的,我想要說什麼?」
「好哇!」范林安又重複一遍,如雷的聲音似乎使隔艙板也震顫起來。「眞走運,竟然給我碰個正着。這才叫陰溝裏翻船!爲了你們毫無價值的狗命,我一個鐘頭又一個鐘頭地絞腦汁,連骨頭都快露出來了。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傢伙居然跑來勾搭我的秘書,她可是我花血汗錢僱來的!混帳東西!趕快跪下求饒,不然我就把你捶成肉餅,當狗食賣了!」
「經過一再刪減,我們還剩下頭盔獸,」范林安道。「它們不可能是造這艘船的人。沒錯,它們可以使用一些工具,也能轉動控制鈕,像深洞裏的轉鈕之類,不過絕不會是全部。它們行動緩慢,體形也太小,怎麼可能活得夠長久,去發明太空船呢?
「我把一些醫療設備接在一起,」楊木倫道。「例如一種檢目鏡;因爲這艘船的儀表使用彩色代碼和字體很細小的符號,這表示愛克斯人的視力至少跟我們一樣好。
頭盔獸提供良好的眼睛和智力,類猩則提供體力和手。這兩種生物如果缺乏對方都不算什麽,但是組合在一起就變得非常特殊。當童船長明白這個道理之後,再看見頭盔獸利用爪子爬上類猿的肩膀就覺得十分有趣。他在一部歷史性的立體電影中看見過人類爬上一匹馬,其實這兩者並沒什麼不同。
他點點頭,一直等抽完烟之後才站起來。在走廊後方,楊木倫的手下已經把類猩固定在一個鋼架上,它雖然未受傷害,但也無法動彈,只見它又吼又叫,當楊木偷拿着儀器靠近它的時候,它還企圖咬他一口。看樣子事後把它送回獸檻中跟把它弄出來一樣艱苦。
我的天,你不得不欽佩他們,童伯達心想。他們被一羣異星人俘虜,而他們有百般理由相信這羣人是毫無理性的怪物。這羣外星人並不容易受矇騙;如果採取核彈攻擊,雙方船員會同歸於盡。幸好這是一艘運動物的船,使他們產生一絲希望,否則很可能會走極端。
童船長突然記起他效忠的誓言,還有他的職位……在此存亡的關頭,那些事都顯得很空洞無聊。不過他已養成根深蒂固的習慣,立刻嚥下一口唾沫,嚴厲地說:「抱歉。請別理會我剛才說的話。等你準備妥當,我們就去測驗類猩動物。」
「我也這麼想,何況我們船上也沒六個月的補給品」童伯達瞪着地板。「唔,我有一個想法,也許我們可以先到一個鄰近的星球上去。要找一個有工業文明的星球大概不會太困難,他們遲早也能學會製造我們所要的電路。至少可以找到一個適合人居的星球……」
「好啦,你到底有啥蠢事,還要勞動我從百忙之中抽身爲你解決,嗯?」
他的手下打開吹管,火焰立刻噴出,藍色的火花噴泉一般向後飛去,在失重狀態下到處飛舞。此時其他人員都手持能量槍和手榴彈一旁待命。
她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爲什麽?我不太明白。」
在一望無垠的黑暗中還有一簇簇的星團,像凍結住的小火焰一般。銀河顯露出冰冷的銀白色,一個星雲正發出微弱的綠色光輝,在能見度的邊緣還可以瞧見另一個旋渦狀的銀河系。
他聳聳肩。
「其他動物的生活環境都跟地球差不多,」他繼續說道,「這個緣故,我希望它們比較容易試探一點。不過事實上除了類猩動物之外,其他東西都不很像。至於頭盔獸……」
一道強光閃過。儘管顯示螢幕有自動關閉控制,童伯達船長仍覺得目眩了片刻。儀器顯示出敵人發射了一枚融合砲彈,但是希比號上的自動砲塔也相對發射出一枚飛彈把它攔截住。
不錯,有時候服務生送飲料稍遲了一點,他就把杯盤摔在那人身上,而且船上的人每天都至少要被他炒魷魚一次,但這一切都屬正常。
她聽見這話急忙奔過來,用手指攏一攏他的頭髮。
「至於腦子的情況也能夠知道,事實上腦部活動的程度跟其他神經路徑並沒有太多的關聯。我們眞正的要點就是想判斷那種動物會不會思考。」
「最好是柱腿獸,空氣壓力的事先撇開不談,」柯吉兒道。「然後是……呃……長鬚人馬。再下一個也許是……」
「請啊,」童船長一口把酒喝乾。「我要先去打個盹兒。」
他踮起脚尖站起來,試着觸摸一下頭上方的一個巨形開關,它就位於駕駛員座位的前面。
他把香烟撳減,手輕輕撫摸着那些親切的控制鈕。他對每一個開關和轉鈕都瞭若指掌。這艘船是他的,從某個角度而言,這艘船就代表他自己。它不像另一條船,那邊的控制板毫沒來由地需要一位巨人和一個侏儒去操縱。如果它們的緊急開關沒鈎好,一碰就會掉下來……
「另一方面,楊木倫要是再不去睡覺,他馬上就會崩潰,我們還有那一個人能接下他的工作?在所有的這些工夫裏,該殺的艾德柯普人又逼近一些。
范林安低哼一聲,走過一個身上長着粗毛的有蹄類動物,在下一個隔間停住脚步。
一段時間之後,維哈拉星已變成一個小小的黃色圓盤,其他星辰在它照耀下完全失色。一艘聯盟的巡邏船隻靠過來,經過一番解釋後,巡邏艇就護送他們到符瑞雅行星去,此時船已降爲次光速。
他憂慮地縐起眉頭。「我真不明白。他們一定知道已經被我們牢牢逮住,也一定收聽到我們的呼叫,明白我們想交談,那他們爲什麼沒反應呢?這又不會傷他們一根汗毛。」
「它們利用觸鬚吸食東西,吃的是機器倒進槽裏的湯狀食物。它們沒有任何像手一樣的東西——觸鬚只能做一些非常簡單的工作——不過我們還是在它們身上花了不少時間,因爲它們的眼睛似乎很進化,比一般寄生物高明得多。」
那個開關突然落下來。
童伯達船長在一小時又回到遊艇上。當他進入控制室,發現范林安正跟柯吉兒坐在一起。這女孩正要開口說話,但仔細打量船長的臉色之後,立刻把嘴緊緊閉住。
「不然的話,也許有一天我們醒來的時候就會發現愛克斯人已經攻打到頭上,那種財務損失簡直算也算不清!」他舉起拳頭在空中揮舞,像受傷的公牛一樣吼起來。「我們有責任防範這件事!」
「我不知道它們吃什麼,也沒看見有嘴。」
范林安那雙緊貼在鷹鈎鼻上的小眼睛暴射出精光。
他退後一步靠在牆上,望着對面的四隻雙足動物。它們覆蓋棕色茸毛的軀體顯得異常高大,面目也十分猙獰,藏在濃眉之下的雙眼正逼視着他。
他們沒有辦法知道這批外來的人並不是艾德柯普人,也不知道艾德柯普的艦隊很快就會湧入這個區域,因爲這批強盜極少冒險接近維哈拉星。由於他們情報有限,一切只好依據邏輯判斷行事。這膽子未免太大了!
他朝控制板中心的一個圓孔望過去,它直徑大納一厘米,深度約有十五厘米。在洞的底部有一個轉鈕伸出來。
「好了,我們進去把他們全拖出來,把我們的武器好好展示一下。我希望不必對他們動粗,不過我也不敢指望太多,光用畫圖說明我們如何看破他們機關可能還不夠。
「自動餵食,」童伯達船長觀察出結果。「我猜食物很可能在當場合成,而且是利用生化方法爲每個品種制定出不同的規格。船員大概也吃這種東西,至少我們並沒發現像餐廳之類的東西。」
她用力抽了幾口烟,但是神情仍然保持平靜。「我們打算怎麼對付呢?」
不過范林安要是希望這艘被緊緊抓牢的船隻會停止行動,減低到正常狀態,那他會十分失望。兩條連接在一起的船仍然以超光速往前直衝,飛向無名的星羣中。
他轉過身來說道:「哈?工業文明,對,也許行得通。出沒在這個太空區域的不光是絕子絕孫的艾德柯普人而已,我們同樣也有機會進入其他戰艦的偵測範圍,對不對?
雖然他們的工程技術仍必須遵守相同的自然規則,但在細節上却有極顯著的差別。那種形成內殼的物質是什麼呢?它非常堅韌,但是看起來像軟木塞一樣。爲什麽他從沒在別的地方看見過?
「也許只是不一樣而已,」楊木倫嘆口氣。「我們使用一種輕元素融合轉換器,它的好處是能直接產生出電流。他們可能已經有比較完善的發電廠,使用比較重的元素。我還記得地球在很早以前曾經試驗過這種東西,發現不切實際又放棄掉。
他轉頭向楊木倫道:「可是你想到一件事沒有?就算這艘船上的人在我們登船之前把所有的空氣都抽掉,你爲什麼不去檢查一下他們的儲氣槽呢?如果我們發現所儲存的氣體跟這些騙子呼吸的東西一樣……」
「如果我們把這個情報帶回去,艾德柯普人就不會再構成威脅。聯盟只要派出幾艘星座級的戰闐艦,威脅他們隨時可以把那個星球毀滅,他們自然會乖乖就範。他們自然很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
沒有一點個人的線索留下來。他們找到一些書籍和微縮膠卷,但是內容全是異星文字。書架上有不少空的地方,那表示有圖片的文件已經全部犧牲掉。其實任何人都能看得出牆上貼的圖片已經被扯下來毁掉,像在較大的私人艙房、休息室之間的大房間、引擎室、工作間、控制室等處都不難發現這種痕跡,剩下的只有沒有椅墊的金屬樁而已。
他一向如此,童伯達心想。
他也能挑出一些獨立的星辰,像深紅色的獵戶座阿爾發星、琥珀色的室女座阿爾發星,這些都是導航的星辰,他大半生都依賴它們去駕駛太空船。
一旦登船之後,那些非人類就成爲他們的俘虜,但他要用什麼方法跟他們溝通呢?萬一他被迫要先擊倒幾個人,局面就更難以收拾……
「其實那是很簡單的刪除法。類象動物首先可以去掉,因爲它只有一隻。也許在緊急狀況之下一個人就能操縱這條船通過太空,但想一個人着陸就有困難。何況還要把野生動物弄上船,照顧它們,雜七雜八的事一定很多。萬一有什麼事出了差錯,他只有傻眼的份。」
螢幕上顯示出滿天的繁星,它們透出冰冷堅硬之態,光芒耀眼異常,只有太空人才能辨認出個別的星球。童伯達沿着銀河搜尋,最後終於找到北極星,因此維哈拉星必然在那個方向的多少多少度之外。如果不利用「希比號」上的強力光學儀器,他實在無法望見位於那麼遠距離的G型恒星,但他只要知道自己的眼光正朝向那個星球,就覺得心安不少。因爲最接近的兄弟會基地就在鄰近的符瑞雅星上,像房屋、太空船、人類等全都能在一個翠綠的深谷中找到。那個區域十分偏僻,連星圖上都未詳細列出,他也從未料到會再降落到那裏。
「滾出去!」他以令人感到窒息的聲音說道。
「哈,我知道誰是愛克斯人。我來這兒就是要找你,好把他們從籠裏拖出來。」范林安道。
它們的手掌上沒有拇指,但是六根手指圍成大半個圓圈,人手能做的事它們大概都能做有適當的手並不能證明一定有智慧,在地球上除了猿猴之外,連某些爬蟲類和兩棲動物也都有手。就算人的手比別的動物高明些,但是人類老祖宗的手與近代人並沒太多的差別,在智慧上却有極大的差異。
「在楊木倫得出結論之前,我們沒什麽事可幹,」他說道。「走吧,大家先休息一下。」
「我已經辨認出基本的電機組合,先生,」貝坦科說道。「他們並不像我們一樣直接使用轉換器,顯然他們還沒發展出逐步降壓的方法。他們是利用一個熱交換器帶動一部非常大的發電機——對,就是那部你猜成是電樞型發電機的東西——它可以供應交流電給全船。
「我還以爲你是猜的……」
這次攻擊顯得非常緩慢,而且毫無作用,由各方面來說都能斷定出這艘船不是戰艦。雖然希比號同樣也是一艘正被追逐的船隻,但在威力上,這艘船要比希比號遜色得多。
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扯囘面對面站立。她可以感覺他的手掌的柔軟。
「我們已經試過所有的頻道,先生,」童船長道。「到目前還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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