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上次寫信回家給媽媽的時候我和她聲白過我預定必定在將晚七點鐘以前可以歸家了的。」
出來以後,他想他為什麼要到這裏來?起頭的時陣他居然還懷著一份奇想,覺得說不定他的父親會在他之二哥的這兒,如不則他也可以從他的二哥底這一方面獲得一點精神支持,——此刻他知道他原初根本可以不必來。
「這是什麼哎?」他父親他問,看見他之母親端上了一盆初初炒好的菜。
在這個時候電視螢光幕上現顯有一個奔跑的侏儒被對方的一個守壘的隊員橫裏捕殺,那一個被截殺了的矮小的侏儒偃攤在地上,另一個克殺了他的立功爭榮的得勝的侏儒那時則在他的旁邊熱烈的舉臂歡嘯。
喊著要他去幫手會同去為她的他的稚小的男孩來洗身的那個女人,他的嫂子,只在其一說過了話之後就回身復進去了。他的嫂子在他剛剛進來的時際曾經出面招呼過一時時,而後便拂幕避入她的在裏面的房間之內部而去。他的二哥的這一家除去了他們兩個成長的人以外另另還有兩個孩子,——大個點的那一個現在他猜想他——(即在他們的當今的相互對坐的房舍前面的該一小客廳的白牆上頭,綞弔的有一弔書包)——他大概正在左近的隣房那兒去玩。還有的那一個小的則在方纔他的嫂子才將進去了的房屋的裏邊。
大家於是就跟剛才一滴沒有兩樣地動筷。
「小孩子他們亦都都還好吧?」輪到他來問候他們這一家的時候他才發覺到假如憑心說起來他也不能責怪他的二哥。因為他連他的侄兒的名字也都不知道之。
「你連這都不曉得是什麼?你再看看,這是每一個中華民族的個個百姓都吃的——連小孩子都認得的豬肉!」他怒聲囂道。連豬肉都分不清。切實是的,一如這樣的情形可以稱都是過去一齊吃飯的時候定然必然要有的固定規儀,就是已都吃得有六七十年長時間的鯧魚也會問一遍這是什麼魚,就是看上到菠菜他也會問這是什麼菜,乃至於看到豆腐他也會問這是什麼。
「我天天都注意到報上有沒有這一則啟事,」二哥照指著手上的報紙說,「不過有一陣子都沒有看到了過,我都還以為你都都已經找到他了,原來竟乃還沒有。」他二哥說話的時候面部的表情至其為嚴肅,然乃卻看不出他的心裏邊卻有著什麼龐大的悲哀,他人硬硬直直的端端正正地據在籐繩編交的坐椅上。他(二哥)看起來要比他在二年以前的時候所見到的他他的臉貌要團團肥發了一些,——他的二哥和他的父親兩者之間的感情計自他的m.hetubook.com.com二哥離開家以後即就一路的沒有二人關係改善過。在他的離家之後的過了一年,居竟的是還是他的父親自動的寫了一封信去寫給他(寫到他的辦公的地方去),乃算是他的對到他(二哥)的表示發出的他的一著讓步,可是他的二哥倒是稀且又稀的才去替他寄出一封回字。他的二哥並且也很少才回家一次,約約祇大約每一年了他方才回家回往去省看一視。最近的一次他回家約還是在近幾於約約二年之多以前,那時候他剛要搬到新竹去任就新職務,那次他是返回去與他們說他要搬住到現在他要去的地方去住了。這一趟他(范曄)不曉得他的所卜居的住宅的地址,只是曉得的是其(他的二哥的)公司辦公工作場處的所在。他(范曄)原擬要直接的赴他的公司去看訪他,但是今天是禮拜天,他不會上班。他(范曄)於是就打電話到他的公司裏去問,在那一個公司裏的據守的當班了的人告訴了他他的二哥的居住地的住宅地址。
「我在起頭那一次接到你的電話的時候當時我就已經轉託了高雄地區的一名從前朋友代我去注意一注意ㄓㄜ來著,但是因為我等他等到今天還沒有來信,所以我也一直沒有給你去信的,我本來想著也許就在最近貮三日之內想辦法請一個假到在台北的你們那兒去看一趟。」
由自他的父親退休以來,由於他的父親的機關裏不允再負擔退休人員的月間用電費用,他的父親因而和他的母親就都極其節省地用他們的日日用電。他們的電費當然一律由范曄繳付,這就因是所以他們在其自己的範圍以內克盡其力的扣省到用。他們的房間本來即已經夠暗陰的了,這一省電了起來更是在白天的時候都不更於他們的房室裏點電明,就是在落暮入黑的時候了亦只只有一盞一拾支光的弱燈照著。在這退休了以後的他之父親和母親彼等所蜷居的這一個房間中所呈眼的榻上床服和艸藉的衣布概都爛褸猥敝不堪。在他們的房間之中還因為在前後的門隔一概都甚常關擋,所以從此圈囿的房間之中傳揚出一股子使人觸鼻的深重的怪味聞嗅聞了聞出來。在這個時候很可以率常的看到他之父親與母親兩個人相伴的拖搓著小小的碎步在他們的是一個光綫陰暗的侷促湫小的空氣不流通的眠房之中點動,在那半明半暗的背景之中他們好像眼見著就要褪跡隱去了一般樣的。
他(父親)遂就邊嘆著息邊搖著頭而下桌去。
「是的,二哥,你不用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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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hetubook.com.com他的母親遂而便孑自出神坐著打楞。
「不要緊的,照我看這一個情形實際可以不必太過份焦慮,概括看起來十有八九他是在哪個什麼認得的友朋的家裏邊,」他的語腔好像是他是在垂慰著范曄,好像那個是他——范曄——的爸爸,而不是他的爸爸。
「等一等。」
繼此之後他的父親在他底家裏率常都容受到像這樣子的不許吃飯的處分,之中有某一些子回度他(范曄)不置可否,黯許他的母親俟及事後於他以補食之,有的時候則悉然不與諾允。有一回他對他的父親的責罰更形的加烈了——那一次是他的父親做了一件頗不名譽的事件。他(范曄)有一個遠房的姑母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僑居在美國,有差不離有20,30年之數的時間沒曾和他們家庭書訊繫連過,有一日有一位他們底戚親到他們的家裏來不意平空多事地留下了那一個遠房姑姑的美國的通訊訊址。他的爸爸他竟竟偷偷地寫了一封信給她,跟她索錢,和她說他的家裏面有多麼多麼底苦。他的這一位姑母果真地寄了一筆錢來。當他的父親喜揚揚地揚佈這一個消息的時候,亦即是他范曄怒火高長三公丈的時節。這一次他不知道他該怎麼樣嚴嚴地,重重地,嚴懲極罰他一次才好。於是他就令諭是一刻他的父親立際予他自己以行執守行禁封囚錮的處分。他宣佈要禁閉他三天整日,而且他的父親底活動的仄小範圍只侷限於他的那間臥房的房居之內,而且他並茲是之外另行不與許他吃是一昏的晚飯和第二個早晨時分的他的早飯。他想著他只有用宛如這樣的嚴凜的辦法方得叫他的父親銘印下鏤銘不忘的印象,好因是使他自此以後會可以不至再犯。俟待到他將他的父親打由他的臥房裏面除禁放了出來了那以後,他乃發現他的父親的腿與以前比起來似乎更加更加的歪拐了。他的頭髮也在這幾天之內差不多完全變得一滿頭都白了。他(范曄)想像著他的頭髮也不可能在三肆天之內變白,這一會它的變白一定均由於是他的長期演變的結果。
「在C大!——」他幾乎是忿怒地叫了出來。他難道不知道?
「現在他還沒吃飽哩,」他的媽代請情著說。
「…你的近來的一般情形都還還好吧?你現在在那裏?」
他的母親把末終的一道湯也上了進來,然後她自己也頭一度的加入進來和他們一道吃。那一碗最後上來的湯是一碗湯色和風味都十分清洌的好湯,一碗蚌蛤燙的清湯。父親他就問她——母親——索尋一瓶小味精粉瓶子。予是范曄就眼和*圖*書睜睜地,若有所先臆地大眼瞪住他而看,他父親乃把一瓶子的味精倒了差不多有半瓶到其自己的舀納了湯的小型眸碗子裏頭。范曄拍桌大咒,他說你曉得這是什麼湯你知不知道!這樣子的糟蹋天物!他於是就不許他的父親嚐喝他的小碗裏裏的湯。他的父親乃之不再敢繼去動捧他的那一小碗蚌蛤湯。過了一會兒,他的父親打算從那一隻大湯碗裏拿一點湯到他此時已經吃空不留一飯的他的飯碗裏。范曄見了立霎馬上呵咤他:「這也不准喝!放下調羹,一湯瓢也不許喝。」他的母親在一旁求情道:「…算了,算了…毛毛——這是他的生日——」「生日又怎樣?生日就可以做上皇帝了則不成?是他自己認為這個湯味滋不ㄍㄡ好喝的,何必還要喝!——吃飯,大家不要再多囉囌,照樣吃飯!」
「侖淵!你來幫一幫我替小弟一同來給他洗一個澡好不?」
「——還好。」
子曄
「沒吃飽又有什麼關係,等到明天還可以吃,現在就下去,到底聽到沒有,這一刻就下去啊!」
「因為住得較比遠了一些,不像以前時候那嚒的方便,以致有很久沒曾回去了,…我也許應該回去回去家中一趟——不過——到底這是怎麼回事?」
「我就到大門口。你去跟姨媽說不必去太心慟,拿我的看法觀看他來是大概不致於仳離開出離得過於過久的,我在這塊地方的毗聯四處再繼續努力幫同找一找看。」
您離家已近三月,請歸來,一切問題當照尊意解決。
自此以後他的父親的在他們家裏的言動活止更加的迂迂展緩了。當然似這樣的演變更加必然引起他的忿恚。之中尤其是於在他的坐他的房間裏專心致志看書的時候,他的打擾,概因為他的(父親的)現在留在他的房間裏的撣掃打拂的時間要比以前長。
「我現在真的該走了。」
「…既然是像這麼的一個樣,我也當然只得不再去留你了,以後祇要有時間你儘可以常常來這這裏來吃飯玩玩。回到台北以後要是有得個什麼聽來委實很好的消息,別忘了要當即立即寫信叫我知道,ah!毛毛。」
「好的,這裏你請進了——二哥——」
「你這又是在幹什麼?」范曄叫,劈的一聲把箸筷拍了下來,「這麼個雪白透白的飯你拿這麼黑的菜汁來弄髒它!這樣,我看你這個飯也不要吃了!你是反正一貫的在暴拋天物。好,現在你下去,這個飯你就只能夠吃到這裏為止,現在你不得再吃,你這就馬上給我www.hetubook.com.com下去!」
「都還好,」他的二哥聲音裏聽得出有幾分不悅。
范曄他兩眼注視著活動著的爍爍跳動的小玻璃戲幕,于這個時候正有一個低矮的侏儒恰好在跑壘,他正急速的交換劇動著他的兩條小腿。
以後只有在他們一家人過節或者過生日的時節他們才在一張桌子上齊同吃飯。這一天是他的父親的他的66歲的生日。這目前現年至及26歲的兒子面對著他守坐在他的對方。在這木頭圓枱上就止止有他的父及子二個人對相。他之母親在廚房裏炒新鮮菜,俾便把炒好的菜一盤盤新的送給他們吃。他覺得坐在他的父親的對面感覺極其不自然。同時這一刻他,范曄,已經對著他的父親陰蓄著頗深的敵意。他特別不喜歡聽諦他的咋嘴動舌時的如老鼠一樣的ㄐㄩㄐㄩ聲。
「不,不,你再,你再在這裏繼續坐著坐談下去,…你才剛纔纔坐下來一小會會!」
父親他讓他的媽媽去給他添了一碗新盛的飯。他底父親這時隨著又把他的面前的一個菜盤子它一整個兒均給舉了起來,傾瀉那黝黑深黑的菜汁到他自己的白玉一樣的白米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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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還有一件看起來非常的玄離不達悟的事情,范曄他不懂他的父親為什麼從自這時候開始時常把他的名字喊到為別人的另一個名號,喊他的名字為:「老二。」范曄覺得對他的那一團濛霧的心生脾怒,也感到有幾分自己尊嚴的觸傷。
「…𫪰…不…不…你要在這裏吃晚飯。」
「吃飯,吃飯,繼續吃你的飯!」范曄催著她叫哮。
范曄低垂著頭詳察著他的手指頭的手指甲。
「我想我該走了!」
他的二哥曾把斜對前邊的電視機給轉黯了聲帶,於是現在的電視小方幕上放映出的是一面沒有聲音的滑稽育樂節目,在小電視幕上有一羣醜小的侏儒正在體育場上比賽棒球。
「——姨媽,她——現在在家裏邊,怎樣,她還好柏?」(原書:「柏」有口旁)
一應至她和他將這一節的晚餐約略用喫用完了以後,他諦聽見他的母親盛了一小碗的肉菜和飯到他們的屋裏間去送給他之父再充食,他聽見他的父親歎唉著氣說:「嗨,沒意思哦,我不如去做和尚去!」他的母親輕輕噓了他一聲,免得他說得太大聲給范曄他聽到冒惹了他。
是一個時機一個身型寬圓的女子顯身在側房的長懸布簾的門進處引喚道:
父親
他對於他的父親可以說,平常的時候,連正眼都不大曾瀏看他一眼,直以為他是根本不存在的,而尤其是他討厭忽聞到他的https://m•hetubook•com•com
那一聲聲帶鼻音的講話的聲音,他僅僅需惟惟一聽到就蹙起了眉頭。他對於他的父親的日常的說話的語類總是以頤指使喚的是一類的語句為多數,而且都加之以兇惡聲斥。自從他的父親退休以後他之母親也開始經常地役命他的父親做這件做那件,例如叫他去生煤球爐子,洗廚房,和趴地兜抹榻榻米。有的時候他們,母親和兒子,相談甚為歡悅,他們幾乎簡直就可以說是頃刻間把他的父親的存在給一股腦兒忘記掉。逢到這樣的時候他底父親就現露得是極其為滿腹妒嫉,他就會滿臉怒容地對他的媽媽怒聲叫道(這時多半是喫飯著的時候):「快一點,快去洗碗洗盤去——」其後他的父親就顏容抑黯地低視在一旁。這個時候范曄他開始認識到他和他的父親共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也叫他無法受捺下去了。他於是就新訂自以後起始他另別孑自一已單獨享用器食,他的父親和母親等在他吃食完了以後他們再另外開一桌次另行晚一點吃,他的藉口理由是他是為的要配合他的讀書的時間。他的父親在這個時候有一種特殊的失常現象就是善於啪啷噹打破筒形玻璃杯,他的手在這一會子的時候常常無得力氣抓穩一樣任何種雜什。他的父親還有在他冲飲牛奶的時候竟以為開水泡得越多越是個好,因為那樣牛奶越多。他就相信那樣。另外還有一次,更加的悖謬,甚之還有些幾幾乎近接恐怖氛氳了,他說他上午在外頭街道上遇到蘇漢軒,他說他和這蘇漢軒談了很一陣天,他的母親驚恐得凝大了眼睛輕輕對著他說:「閩賢,你這個人也真是糊塗!蘇漢軒死了都有一年了!」「哦?是嗎?那那一個人是誰?」從始及終沒有人曉得那一個人究竟為誰。
電視機上在這個時刻顯現出驀然一片空無,一片灰灰禿禿的畫面,一跳一跳的。
父親他病了。他受了點風寒。受風寒的原因顯著易見的是起於他的之於前一日的早上起身的時候,有晨風送得低涼,當時他絲毫莫有去注意至,以之疏略了去上加他衣——致使眼紅鼻淌,連噴了幾個大嚏嚏。他(范曄)的母親咤罵他,他(范曄)同樣也狂暴如雷地轟聲大罵他。他病了這一病病得的有一個星期那麼長的時間那麼冗長。在病的時候他成日都是睡到的,羸弱溫順得像一頭纔纔生下來的幼小小貓貓似的。俟至他的病癒好了以後,他又坐在家裏悄悄靜靜的頤養了好幾個日寢。俟等到他的病完全的還復至他可以恢復以前的自由施腿走動時,過了沒兩天,這一位父親他就至上神秘地,任誰也不知道他為了什麼,去了哪裏去,的出門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