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〇七章

馬翠清說:「你這個支書可真難找!」
「不錯。你也把自己忘了。一個人,對集體事兒著了迷,他才能忘了自己。」
馬翠清說:「我看沒引子!」
蕭長春心裡一熱,釘在那兒了。
「德大、道滿,行不行?」
韓道滿連忙說:「去兩個人有伴兒,好說話,我特別贊成支書這個主意。」
他笑得更響。
馬翠清叫起來:「喲,他去就行了,幹嗎賣一個還搭一個幹什麼呀?」
兩個年輕人整理雨衣準備動身。蕭長春也把烤得熱乎乎的球鞋穿上,順手又在火堆上加了一把柴火,跟他們走出來,說:「翠清,我還得囑咐你一句,可不興簡單辦事兒,能說多少說多少,見好就收;這種工作得慢慢來,不能一口吃個胖子。聽見了沒有哇?」
一個雷聲,一片電閃……
馬老四說:「這兒雨拉拉的,別淋著了,有話都回屋說去吧。走哇,走哇!」
馬老四正在槽邊上忙,他把雨衣給病騾子搭在身上,聽見喊,就大聲回答說:「一會兒就來,你們先烤吧。」
韓道滿說:「我看不是那麼容易……」
「不錯。一個人只有他能夠捨得把一切都交給集體的時候,他才會迷住集體的事兒。」
蕭長春把小鐵掀放在地下,把油瓶子放在槽裡,脫下自己的雨衣,給馬老四披在身上。
蕭長春走了進來,腳下的細土立刻和了泥。他看看馬老四,又看看騾子:「唉,四爺,您讓我說什麼呢?」
馬老四說:「你想想,要是它好好的,不停那輛車,今天下午搶麥子,它得出多大的勁兒。險哪!要不是喜老頭想出那個好辦法,要不是咱們社員心齊,得有多少麥子丟在地裡呀!要是麥子這會兒在水裡泡著,我這會兒就不是發愁了,我哭也哭不上韻調了。」
馬翠清在大門口外邊應了一聲:「我又不是聾子!」又扯了一把韓道滿,「走哇!」
「翠清你不用皺眉頭,反正,這個人的工作你們兩個包了,早晚也得去。當然這個工作,是艱難的、細緻的,可是,我們的任務光榮也是在這兒。依著我看,百安大舅不是那種專跟別人耍心眼兒、絞腸的人,比一般的中農好說服多啦,今天去,正好有引子……」
馬翠清說:「你瞎胡猜,根本沒有這個想法!」
蕭長春安慰老人說:「人還免不了鬧病呢,何況牲口。多好的飼養員,也不能保險牲口總不病。」
馬翠清噌地跳了起來:「我不幹,雨拉拉地找你幹什麼!玩來啦?走吧!」
他越想越覺得可怕,一邊朝村外跑,一邊呼喊:「四爺,四爺!」
蕭長春踮著腳把燈珠捻大,低頭一看,棚裡的那匹病騾子不在了,馬老四也不在了。他慌忙地轉回身,滿院子呼喊:「四爺,四爺!」
馬老四笑著反問:「你為什麼要對我說什麼呢?」
「你沒理由批評我。我做著我應當做的事情,這事情是對農業社有好處的。你批評,我也不接受!」
馬翠清說:「還那麼辦唄!道滿乖乖地搬回去,把你教給他那些話,一句一句地跟他爸爸說說,不就行了。」
蕭長春用了很大的勁https://www.hetubook•com.com兒才把那兩隻又是泥又是水的球鞋扒下來,腳板泡的白胖胖的,腿肚子發青,筋骨都是疼的。當他把小褂子脫下來擰了擰,一轉臉不見了馬老四,就朝著窗外邊喊:「四爺,您也烤烤來吧!」
馬翠清說:「怎麼不容易?像吃飯似的,用你幹什麼,我一個人全幹了。」
他越喊越著急,甚至有點生氣了。要是碰上馬老四,年輕的支部書記一定會跟老飼養員發火了,他會說出這樣的話:「照你這樣玩命,不要當飼養員了,明天早上,我就建議社委會停止你的工作,從今以後,不讓你沾牲口邊兒!」發過火之後,他要後悔的,可是這會兒,他是非發火不可!
剛剛小了一陣子的雨,又嘩啦一下大起來了。
蕭長春說:「這不是找到了嗎!有什麼事兒呀?」
蕭長春沿著槽頭走著,朝裡邊打手電,照著每一頭牲口。在這雷雨陰涼的夜晚,所有的牲口都顯得安靜了。有的臥下歇著,有的還在悠然地嚼著草料。他又舉起手電,照了照棚頂,所有的棚頂都沒有漏雨的地方,朝西的那個棚子,還掛上了葦草簾子;這是怕轉了西風,把雨水打進來,老人家特意把自己屋的窗簾子摘下來掛在這兒的。他的手電光亮,又照到北牆上一個新開的後窗戶洞,洞的四周都抹上了泥,方方正正,根本看不出是新開的,倒像原來蓋棚子的時候,就已經安排好了;這是老飼養員為了讓棚裡空氣新鮮,親自動手開的。蕭長春走著,看著,又轉回來,他忽然想到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得馬上給老飼養員找個助手,找一個又精明、又可靠、又能幹的人當他的助手。這樣,一來可以跟著老人家學學技術,把他的寶貴經驗接受過來;最要緊的,能夠替換一下身子,給老人家減輕一點負擔,讓他能夠結結實實地多活幾年。想到這兒。他甚至感到,在農村的社會主義戰線上,最辛苦的人,並不是他這個支部書記,而是飼養員。別人每天可以收工,有事可以請假,把活幹完之後可以睡個踏實覺,可是飼養員不行,就算電影隊到村裡來演電影,他也不能去看一回,從春到冬,也不能脫個光身子睡一夜。……過去,老人家總是不聲不響地幹著,沒有任何一點兒個人要求;沒要求,並不等於沒困難,作為一個支部書記,應當想到這一點兒,應當體貼他。唉,自己在這方面對他關心得太不夠了。
蕭長春轉身朝著牲口槽前邊走,想看看吃了藥的騾子有什麼反應,再換馬老四回屋去烤烤火;抬頭一看,棚頂上掛著的那盞燈的火苗眠下去了,就說:「四爺,該添油了吧?」槽那邊沒人應。
「做伴?你想著來替我看牲口是不是呀?」
細雨的沙沙聲,把兩個年輕人的說笑聲淹沒了……
馬老四又搬過幾個小凳子,拉拉這個人的胳膊,又拍拍那個人的肩頭,說:「都坐下吧,反正沒啥事兒,好好地烤烤,這天氣可真涼啊!」
「跟您做伴兒。」
馬翠清說:「我可是照你的話辦的。我和圖書讓他把行李搬回去,他不幹。我把他交給你啦,你想法兒吧。」
蕭長春想:老飼養員這話也有道理,要是雨連著下幾天,這騾子就算耽誤了,就是病不加重,也得更難治。他趕緊捲起袖子,搓了搓涼得發麻的手掌,把紅騾子的韁繩解下來,蹬上石槽,一抬手把韁繩頭穿過棚頂上的橫樑,又使勁兒一扯,紅騾子的腦袋就被高高地吊起來了,嘴巴正好朝上。蕭長春從槽上又跳下來說:「您把藥碗給我吧,我給它灌。」
蕭長春說:「就憑我們翠清同志,快刀子一樣的兩片嘴,沒話說,我才不信哪。為什麼要砸鍋?只能鋦,不能砸,砸了我要批評。
馬老四對兩個年輕人說:「看你們那衣裳濕的,老讓它這麼濕濕地搭著,受了寒,可不是玩的,回家換換吧。」他看看蕭長春,見這位支部書記一臉的小疙瘩,兩個眼皮都有點抬不起來的樣子,很心疼,就說:「長春,快脫下那褂子,把鞋也脫下來,好好烤烤;你今晚上別走啦,跟我這兒住吧。該你歇歇了,明個一早上,山堆大的事兒等你哪!坐呀,多烤烤;我不讓走,你就不用走啦。」
蕭長春笑著說:「您是濕的,我也不是乾的;穿上吧,擋雨不擋雨的,隔點涼。」
蕭長春一手拿著鐵掀,一手提著燈油瓶子,冒著急雨,膛著泥水,來到飼養場。
馬老四說:「你沒我熟。你就管抱著它的腦袋,不讓它動窩就行了。」
韓道滿嘟嘟囔囔地說:「這麼不聲不響地回去,他該說我向他投降了……」
蕭長春感到,對這樣一個老社員,光說幾句寬心的話是不會使他安定下來的,也就不再說什麼了。他又看看那個病騾子,心裡邊也很焦急。這紅騾子在這群牲口裡邊是最拔尖兒的,駕轅、推碾子、耛青,全套的活兒,眼下正需要它出力氣,一病三天不能出動,一輛車就停下來了……
說誰誰到,韓道滿和馬翠清兩個人摸到這兒來了。
蕭長春說:「四爺,等過幾天,場裡不用人看著了,我搬您這兒住來呀。」
蕭長春沒聽明白,剛要開口問,馬老四已經離開槽頭,穿過潑雨的院子,跑進他的小土屋裡去了。
「我真生氣了,我想跟您發火、批評您;一見面,我又開不了口啦……」
「您太累了。」
蕭長春想了想說:「我看這樣吧。今晚上雨這麼大,抱行李、拿東西都不太方便,道滿先不用搬家,你們兩個一塊到家裡去看看他,說說話兒就行了……」
蕭長春一隻手抱著騾子的腦袋,一隻手打著手電給老飼養員照著亮兒。
他們兩個離開蕭家門口,又到韓百仲家撲個空,拐進這兒,找到了蕭長春。
馬老四連連擺手說:「你別給我寬心丸吃了。我不這樣看,也不能這樣看。牲口在這個時候病了,不論怎麼說,是飼養員的過失。你想想,雨一住,活兒全都擠在一塊兒了,拉麥子啦,耘地啦,送糞啦,哪兒不得搶牲口用?眼下咱們還沒有拖拉機什麼的,這牲口就是拖拉機;打起仗來,這牲口就是機關鎗、大炮;武器出了毛病,不怨管https://www.hetubook.com.com槍炮的人怨誰?我得想法兒快點把它修理好呀!」
蕭長春還有個更大的擔心,怕這場病拖下來,把騾子撂倒。一頭騾子從小駒子餵養大,又操練成這個樣,非是一日之功,老飼養員的多少心血花在裡邊;買一頭,抄起來就是幾千塊,那更是不小的損失呀!所以今天下午,他把什麼活兒都丟下了,跑到柳鎮,抓了一服價錢最貴的藥。可惜,未了暴雨,又不停,吃了藥不能遛,有藥也不能灌。
一盞昏黃的吊燈,在槽前的風雨裡不停地晃蕩,那四射的光芒被雨絲和狂風割裂得支離破碎。一股子急流,帶著糞草的氣味,湧出大門口,從來人的腳底下流走了。
馬老四只好把雨衣披上,很痛苦地搖了搖頭,又深深地嘆了口氣說:「你瞧瞧,這是啥時候,它偏偏鬧病,這全是我的過失呀!」
「就算你們幹部都搬到這兒來,我就能鑽進被窩裡睡踏實覺啦?得了,你千萬別在我身上多花心思,夠你忙的了;你老是惦著我,倒使我怪不落忍的。只要我能把牲口餵得好好的,對你們工作有點幫助,我就是累一點兒,也不算什麼呀!」
馬老四一邊搓著手上的藥末子,也一邊笑著說:「對牲口,就得像對小孩似的,什麼事兒得哄著幹,不能硬強。它可懂得好壞啦。」
馬老四藉著電閃看到了蕭長春,就一邊照舊走著,一邊很平靜地招呼他:「外邊淋著幹什麼,快進裡邊來吧!不老實地屋裡待著,還往外跑什麼?你這個孩子呀!」
蕭長春走到牲口槽跟前,看了看垂著眼皮的病騾子,又看了看愁眉緊鎖的馬老四,說:「四爺,外邊這麼涼,別老在這兒站著了。」
蕭長春推著他說:「您回屋暖和暖和,我替您看一會兒,行吧?」
馬翠清連忙說:「你不用審案子了,反正這麼闖進去不大好……」
馬老四依舊沒動,說:「你在雨水裡泡半天了,連口氣還沒有喘,快去歇歇吧;明日雨一停,還得有多少大事情等著你去打發呀!」
馬翠清對韓道滿說:「你聽見沒有,條條道兒都能走啦。你是幹不幹,說個乾脆的吧!」
狂風急雨,把他的聲音撕碎了,吞沒了;「轟」地一聲,又打起了響雷……
這一老一少的笑聲,壓住了雷鳴和電閃。……
蕭長春明知道這裡的問題又出在馬翠清身上,卻故意問韓道滿:「怎麼說得好好的,又變卦了?」
「您把一切都交給了集體……」
馬老四把雨衣揭下來搭在槽上,說:「這個我知道。不遛,藥存在肚子裡,還會變成病……」
在碾棚裡,馬老四倒背著手,牽著病騾子,沿著碾道,慢慢地走著、轉著,走著、轉著那條無盡頭的路……
馬翠清說:「好什麼?我沒臉搭搭的,跑去算幹什麼的?給他下氣去啦?到那兒說什麼呀?我可找不出話來。萬一我這火再上來,砸了鍋怎麼辦?」
三個人跟馬老四走進屋裡。馬老四從鍋台旁邊抱了一把乾樹枝子和棒子骨兒,一根一根地搭起來,像個小塔似的。他劃火從底下點著了,那小塔先是冒了一下煙,煙後和圖書起了火苗子,那火苗於是一股子一股子,比齊了,歡快地跳躍著;從下邊穩穩當當地往上邊燒著,好像盆景裡一棵紅色的小樹。
馬翠清說:「您別張羅了,我們還有事兒哪,哪有工夫坐著烤火玩呀!」
「你更用不著表揚我。我做的,比我想做的差遠啦,農業社需要我多做呀!你表揚,我倒慚愧了。」
「只有不自私的人,才是聰明的人;往邪道上走的傻瓜蛋,都是自私的人呀!」
「我想表揚您,可是我又找不到恰當的話……」
「四爺,您快到屋裡烤烤去吧,這邊有啥事兒讓我替您照看照看。」
小土屋的窗戶立刻亮了,晃動著老人家那單薄而又高大的身影;門口又閃起殷紅的火光,冒出縷縷白煙,傳出柴火節兒「劈剝」的響聲……
蕭長春從槽前抄起小鐵掀,從屋裡取出手電,也顧不上穿上那件烤著的小褂子,就朝外跑。雨水,陰涼陰涼地潑在他那結實的肩上、背上,順著濕了的褲子,滾進鞋裡。他出了大門口,又在空場上喊著,照著,依舊沒人影,沒回聲。他的胸口突突地跳,暗想:準是自己跟馬翠清他們說話的工夫,馬老四見雨停了,就拉著騾子到外邊遛去了,這會兒準是在村邊上……這樣大的雨又來了,回不來,躲不迭,年老的人,病重的牲口,全得淋壞……
蕭長春笑了:「哈哈哈……」
韓道滿說:「不幹怎麼著。我多會兒都沒有打過退堂鼓。你說說你幹不幹呀?」
馬老四用雨衣遮著一隻大海碗跑著回來,說:「長春,來,把騾吊起來,咱們灌藥哇!」
「您把自己忘了……」
馬老四也笑了:「哈哈哈……」
三個人圍著火堆坐下來,那熱氣從身上一直熱到心裡。在風裡雨裡泡了半天的人,有一堆火烤烤,這該是多麼難得的享受啊!
蕭長春說:「不是讓你不聲不響地回去,回去得做工作:趁他這幾天心裡有點兒活動了,幫助他解疙瘩呀!」又轉臉問馬翠清:「你說這能叫『投降』嗎?你是不是也覺著親自登門兒,有點失身份哪?要不就是也覺著去『投降』了,對不?」
馬老四站在燈下、槽前,一隻胳膊摟著病騾子的脖子,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病騾子的腦門兒;雨水像一條條珠子串似的,從簷頭上垂落下來,在老人家的肩頭上摔碎了,跌在腳下旋轉的水渦裡。
「這樣轉著遛倒不錯,您真會想辦法呀……」
「這倒行。可是得挑挑。」
馬老四一邊給牲口推著肚子一邊問:「你搬到我這兒住幹什麼呀?」
他轉了一陣子,喊了一陣子,又想:漫天遍野,到哪找去呢?對啦,先叫韓百仲:兩個人一齊去找。他拐回來,朝南走,繞過碾棚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種「得得」的聲音,停下細聽,卻聽不到了。是雨水流動的聲音,還是房簷滴水的聲音呢?又響起來了,細聽聽,不對,像是牲口走路的聲音。他想:可能是雨一大,馬老四牽牲口回來了。
他笑得響極啦。
馬老四連忙揭下雨衣,往蕭長春手裡塞著說:「嗨,你快穿上吧,別讓風吹著,病了可就糟啦;反正我也是濕的了,和-圖-書一會兒換件乾衣裳就是了。」
蕭長春笑了:「怎麼著,我沒有瞎胡猜吧?」
馬老四轉過身來說:「你來得正好,幫我一下子。」
馬老四不慌不忙地一手端碗,一手輕輕地撫著騾子的脖子、腦門;冷不防地捏住騾子的鼻子;那騾子感到呼吸困難,一張嘴,馬老四端著的藥碗的那一隻手就跟著過來,把藥水往騾子嘴裡一倒,那騾子一撥愣腦袋,「咕嚕」一聲,嚥了一下;連著三次,一碗藥水全灌完一點幾沒灑。
「是呀!你看,這雨不停,怎麼到外邊遛呢?」
蕭長春聞到了藥味兒一愣,連忙說:「四爺,不能灌,這藥灌了以後,得不停地遛它;要是不遛,那藥就消化不了,就不管事兒……」
蕭長春說:「我不信。你要是沒這個想法,道滿的嘴裡邊蹦不出這個詞兒來。道滿,你說實話,拿出上次團支部會上的批評精神說話,『投降』這個詞兒到底是從你心裡出來的,還是跟別人學來的?你倒是說呀!是別人教給你的吧?」
蕭長春轉過臉來對兩個年輕人說:「我說二位同志,你們的事兒打算怎麼辦呢?」
蕭長春說:「怎麼沒引子呢?老頭子跟大夥兒淋了半天,看受了涼沒有,做飯吃沒有。晚輩人嘛,他就是怎麼落後,也得像晚輩人那個樣子,知道關心他;這樣一來,又是慰問,又是鼓勵。話一引開,你們就說他今天在保護農業社麥子這件事情上,表現很好,大夥兒都看到了,你們倆也高興,勸他往後順著這條道兒走下去。這麼一來,我保管老頭子愛聽,再說別的也能聽進去,一定能夠聊得挺親熱。今天這樣開個頭兒,等以後,你們的爭取工作就加緊起來。一步一步地提高;好話兒說著,好道兒擺著,他能給臉不要臉?就是石頭也得滲點水。對什麼樣的落後人,得開什麼方子治他的病;百安大舅這會兒最擔心的不是分麥子吃虧不吃虧的事兒了,是怕兒子跟他不親、翠清你跟他不近。你們兩個去了,跟他一親近,保險能開開門兒。再加上我們農業社不斷地打勝仗,轉變的人越來越多,落後的人越來越少,壞人越來越露底兒;他不是傻子,應當怎麼行,怎麼走,他自己就得動心動肝地想想了。過後,我和百仲大舅再一出面,保管能把他拉過來。」
蕭長春解開韁繩,像小孩見了什麼新鮮玩藝兒似的笑著說:「四爺,嘿,您是真有絕門兒呀!我還想用根棍子撬著它的嘴灌哪。」
槽那邊還是沒人應。
韓道滿支支吾吾地不肯說。
支書這一番話,把兩個年輕人都給說住了。
韓道滿樂了:「你要早這樣,多好哇!」
「這雨要是下個三天兩天,我們就等著呀?把牲口耽誤了可怎麼辦?來吧,咱們先灌了它,等雨停住,我就去遛。反正不能幹等著。」
馬老四沒動窩,眼睛還是盯著病騾子,說:「不涼,我得守著它。」
「起碼得找個年輕力壯的人跟您一塊搞。」
他朝前邊迎了幾步,剛要喊,那種聲音又在背後響起,這是怎麼回事兒呀?他急轉回來,原地轉了一圈兒,又打開手電朝碾棚裡一照——哎呀,在這兒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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