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鳳蘭說:「我知道你上了人家的當,聽了別人的壞話兒,這會兒我的心意你不能一下子就弄明白。我也不用多說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吧。你怎麼怨我,恨我,我還是得惦著你。走吧,分麥子去吧,連福沒在家,沒有人想著你,沒人掛著你,連個信兒也沒有人給你送。走吧,多帶上幾條口袋。你是要不要麥子呀?」
馬鳳蘭也上了葷的:「你才是真正的養漢老婆,男人剛離窩兒,你就招野漢子!再聽你罵我一句,我不打掉你的牙,撕爛你的嘴,馬字兒倒過來!」
孫桂英這會兒只想到把這個壞女人趕走,別驚動她的馬連福,別攪亂她的心:「閒話少說,你就快走吧,走吧。我生氣,氣死了,你一輩子也別理我,咱們是雲南的老虎,蒙古的駱駝,誰也不認識誰。」
孫桂英一見男人的面,像是搬倒了五味罈子,苦辣酸甜,一齊湧到心口,眼淚差點兒流出來。
馬連福說:「剛到家。她們娘倆這是怎麼啦?」
孫桂英說:「說什麼事兒你就跟他在這兒說,不能跟他走,我怕你再上他的大當!」
馬之悅說:「用不了你多長時間,你跟著大夥兒走一趟,就全有了。」
馬之悅又推了馬大炮一把說:「快去,快把這個辦法告訴大夥兒。這件事兒比搶麥子好辦得多,伸手就成功!」
「他敢來?來了群眾也得鳴放他一頓!」
馬連福臉煞白地說:「我用的都是東西,多少錢我也不知道……」
馬之悅也和顏悅色地說:「吃飯啥打緊呀,先幹,回頭到我那兒喝酒去。」
說話之間,馬連福感到自己這個心愛的人變了,變得跟過去有個天地之別;不光說的話變了,思想變了,連舉止形態都變了。把他樂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就又問:「看樣子,咱東山塢平靜了?」。
「他?那是個死硬派,李鄉長正在整他哪。」
馬連福立刻又緊張起來,惟恐這個心愛的人又跟他大吵大鬧,小心地說:「你怎麼啦,別這樣啊,你……」
孫桂英說:「別人都看我一丈高,你倒把我看成半尺,我不幹是不幹,要幹就得幹個樣子。再說,我又不是泥捏的,面做的,別人都把勁兒抖摟出來了,我能再掖著一點兒呀!」
馬之悅唸道:「一九五四年二月三日,馬連福蓋房用農業社的木料、磚瓦、人工,共計合洋八十九元;一九五五年七月二十日,馬連福結婚購買彩禮,從隊裡支洋三十元;一九五六年六月孫桂英借了十五元,一九五七年三月,孫桂英又借了十五元……」念到這兒,他故意把本子一合,眨巴著小眼珠問:「連福,這些錢是你花的吧?」
馬大炮看著那車馬咬了咬牙。
「為這呀?唉,我早就後悔啦!等分下麥子,別的不幹,先把這筆款退回去。」
馬之悅說:「簡單地告訴你,如今的局勢變了。」
馬連福一進院子,孫桂英就捂著臉哭起來。這一次比任何一次哭的都傷心。
孫桂英捧著兩個涼餑餑,喊:「帶上,帶上!」
馬連福馬上推脫說:「什麼事兒也別找我啦。我算工地上的人,領了白麵,明天就得趕快回去。」
馬之悅笑臉相迎,用蠻有信心的口氣說:「只能上,不能下,我們完全能夠上去!」
「退回?退www.hetubook•com.com多少?」
馬之悅攔住他說:「哎,可別找他,他這會兒讓人家整個胡禿子似的,正沒縫下蛆哪廠。」
「現在說也不晚。你要知道,你的所作所為,都是人家共產黨的新政策不能允許的!」
馬連福一看,怪心疼地說:「剛插手幹活,別太猛了,得慢慢來。」
馬連福只覺得天昏地暗。他現在才知道自己的背上還背著這麼一大堆髒包袱;他明白這些包袱有多少份量,明白這些包袱一抖落開,自己是什麼罪過。怎麼辦呢?反正不能再上當,不能再當馬之悅的槍使了。對,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跑!於是,他也把神情一轉,裝作挺馴服的樣子說:「馬主任,你把話說到這兒了,我也全懂了。就是說,我幹也沒好,不幹也沒好,反正得幹了?好吧,幹就幹吧,吃過飯,我就跟你們幹,行吧?」
孫桂英死死地拉住他:「孩子爸爸,你賣我吧,賣孩子吧,全是因為我們,你才上了他的當;你得鬧個淨身子,不能再幹了。一時半時我講不清,你走了之後,事出的可多啦。馬之悅到處害人,什麼壞事兒都做絕啦。剛才韓百仲還在地裡說,壞人成不了氣候,王書記就要來,蕭支書不能讓他們胡幹。跟蕭支書他們一條心的人,比過去更多啦。你可別再上他的套兒呀。你看在我們娘倆的面上,別再跟蕭支書作對兒了。嗚鳴。」哭著,打著墜兒坐在地上了。
馬連福打個愣說:「你又逗我。」
馬連福笑笑:「你的話呀,爺們,說透吧,我不能趁熱抓,得晾晾再聽。」
這是在一會兒的工夫,馬之悅挨到的第二次「撞」,而撞他的又是兩個「特殊人物」。
孫桂英跺著腳說:「栗子花生一盤端,一個長在樹上,一個生在地裡,咱們從來就沒有連著根兒!惡人是你,挨磨的也是你,日頭曬化了的還是你!別在這兒胡說八道,快走!」
孫桂英說:「你別他娘的母狗戴念珠假裝善心菩薩來啦。我讓你這個臭養漢老婆害苦啦!我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也不解氣!」
「三十塊唄!」
馬連福滿意地說:「這還差不離兒。等回到工地上,我更得賣勁兒了。」
「我,我全還,全還,傾家蕩產我也還……」
孩子姥姥說:「對,先躲一躲也好。」
孫桂英說:「我逗你幹什麼呀!吃了飯,找蕭支書見見面,回頭就在家裡待著,哪兒也別去,明天起早快點回工地。我告訴你,可千萬別亂串門兒呀!」
「對啦。為的是他把烈軍屬撫恤金給你花了!」
孫桂英跟在男人的後邊,抽抽噎噎地說:「你可別跟他走啦,他是個大壞蛋,你一走,他就欺負我……他……嗚鳴!」
「為你!」
孫桂英壓著聲音,又用很大的勁兒說:「你不用管我做飯不做飯,我家的事兒長了礙不著你,短了也礙不著你;早了晚了,更跟你沒關係。你快走,快給我走開,別登我這門檻子。快走!」
馬之悅說:「行,快著點兒。」
馬之悅對馬鳳蘭說:「你也回去吧,我們要談事兒了。」
馬之悅可不能放開他:「不行,你看,大夥兒都在大廟前邊等著哪,快點吧。」
馬連福越聽越覺著怪,就說:「等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
跟蕭支書碰個面,再說吧。」
馬之悅連忙說:「快拉著他們,別讓他們走。誰走了也不行,全掛上號了。」
「好辦。群眾要分麥子,焦淑紅和韓德大幾個人把大廟門關上了,不讓進去;你走一趟,多叫上幾個人,把廟門想法兒弄開,好分。」
馬之悅神情一轉,又變得親切、熱乎,小聲說:「連福,這個用不著你費心。就要變啦!李鄉長就是來幫咱們改變政策的呀!你只要走動走動,找上幾個人,領著他們把倉庫的門弄開,分了麥子,政策就算變了!」
馬之悅臉一繃說:「我們幹部裡的重要事兒,你也能隨便聽嗎?」又對馬連福說:「來,來,咱們到辦公室去坐坐,你把工地上的情況,給我介紹介紹,那邊工程快完了吧?」
孫桂英說:「我誰也不怨,怨我自己!怨我有眼無珠,不識好歹人!」
馬之悅把臉一拉:「怎麼,我的話,你一句也不聽啦?」
事情就是這麼湊巧,馬連福偏偏趕著這個時候回家看媳婦來啦!
馬鳳蘭瞪了孫桂英一眼,朝道溝那邊走了。
馬之悅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屋門「匡噹」一聲,關上了。只聽孫桂英在裡邊罵道:「狗養的,你還想趕盡殺絕呀?大壞蛋,早晚有人跟你算賬!」
馬連福說:「行,行,我們就在這兒說幾句,馬上回屋,你去做飯吧,我還餓著哪。」
「蕭支書呢?」
「為什麼?」
馬鳳蘭說著,就要拉孫桂英。
兩個人正說著話兒,忽聽一陣鞭子響,扭頭朝西一看,焦振叢趕著大車,過了小石橋,奔西地拉麥子去了。
孫桂英後退一步,說:「你,你給我滾蛋吧!奶奶沒麥子不吃,全餓死,也礙不著你!」
工地上的人聽說家裡的麥子已經人了倉,幾個幹部商量一下,想派個人回來弄點白麵,好給民工們改善生活,馬連福就搶了這個任務。他想:麥子都打下來了,村子裡的大風大浪沒了,自己算是躲過去了,到家看看,再回到工地幹幾天,工程完竣,再回到東山塢,就可以「重打鑼鼓另開張」了。工地上的生活、勞動都是很辛苦的,他幹得也有勁兒,回家來想藉機會休息一天,跟媳婦親熱親熱,沒有想到,又給捲進漩渦裡。
馬連福已經覺出大事不好,兩隻眼睛冒火地盯著馬之悅的手,心裡「通通」地打鼓。院子裡的孫桂英又急又氣又害怕。因為過去她背著馬連福從馬立本那裡支過兩三次錢,一個子兒都沒還;想到這個,不要說出去,連插言都不能了。
馬鳳蘭死皮賴臉,反而朝前邁了一步:「喲,桂英,還生我的氣哪?啊,真的呀?」
孫桂英想:看情形,馬之悅一定要纏住馬連福不放,兩個人跑到辦公室去,或是到馬之悅家去,那可危險;不如留他們在這兒說,自己也好插插嘴。於是,她氣囔囔地回到院子裡,躲在門後邊聽著。
馬連福說:「唉,什麼事非得我走一趟呢?」
馬之悅靈機一動,拉了馬大炮一把,把嘴貼在馬大炮的耳朵上說:「有辦法了。糧食搶不著,咱們幹別的,只要農業社散了,糧食就算到手。怎麼讓農業社散呢?得從根上來,除了倉庫是根子,還有,我看……」
他裝模作樣地走過來
和_圖_書,說馬鳳蘭:「唉,放著大事兒不幹,你們娘倆又磨哪家嘴皮子,一會兒好的粘在一塊兒,刀子都割不開,一會又揚沙子、鬥嘴,簡直像小孩子了。快走吧。」又對馬連福抿嘴一笑:「連福,啥時候回來的?」
馬連福剛進門,馬大炮從溝裡跑來,老遠就急赤白臉地喊:「嗨,我說馬主任,就這麼不上不下的,把我們吊在旗桿半腰上,算沒事兒了?」
「怎麼補救?」
馬連福和孫桂英的娘家媽在屋裡聽到吵聲,急忙跑出來拉架。
馬連福高興地問:「真的?」
馬連福眨巴著眼問:「真撤了?」
馬連福說:「我上工地,那邊保險。」
馬連福急得直跺腳:「我是傻子,我還跟他們幹呀?我馬連福再缺少窮人的骨頭窮人的心,讓我反共產黨,就是刀擱脖子我也不幹哪!告訴你們,我先躲躲。不管往後怎麼挨處置,我得先躲躲。」
馬連福穿過堂屋,跑到後院,一躥,上了牆。
馬大炮說:「還上去哪!都要各回各家散伙兒了!」
「鬧了半天,你還蒙在鼓裡哪?都搶啦,你要是去晚了,就怕搶不著啦!」
馬之悅說:「好嘛!馬立本的會計讓蕭長春撤了,你知道不?」
孫桂英又強笑了一下。她把自己的一切委屈和苦楚,全都壓在心底下,把話頭岔開了說:「你曬黑了,好像還胖了點兒。」
馬之悅從外邊躥進來,一見馬連福要跑,就追著喊:「跑,你敢跑?」
馬之悅笑著說:「瞧你這個人,怎麼腰裡掖著一副牌,誰到跟誰來呀?我們有我們的事兒。」
馬之悅說:「道道多得很。你看,馬連福回來,他馬上就跟我們一塊兒去;他去了,我再一出面,事情不就成了嗎?」
孫桂英把兩隻帶著血泡痕跡的手伸到馬連福眼前:「你看看,這還假的了呀?」
孫桂英說:「賣勁兒幹吧。跟著大夥兒幹點正經事兒,活著才有意思。」
孫桂英把手裡的餑餑往鍋台上一扔,一頭紮在馬之悅的胸膛上——這女人因為真急了,勁兒很大,一下子把馬之悅給頂出一丈多遠。
孫桂英說:「那就快走吧。等等,我給拿點吃的。」說著,鬆開手,跑進屋裡去了。
門口外邊站著的是馬鳳蘭。她剛從大廟那邊來,「人手不夠」,「聲勢不足」,還得拼一下子,要再來一個「招兵買馬」,非把事兒鬧起來不行。她明知道孫桂英這個門檻子不好邁,還得硬著頭皮,提著腿走。她的臉上堆著和解的獻媚的微笑,望著孫桂英那漲紅了的臉孔,說:「桂英,這麼早就做飯啦?」
馬鳳蘭沒料到孫桂英會有這麼大的膽子,自己這身肉,動作不便,動了手,準得吃虧,嚇的不住後退:「你敢動動我?碰倒我一根毫毛,奶奶讓你立根旗桿!」
馬大炮樂顛顛地朝溝裡跑去了。
馬連福急了,瞪著眼珠子說:「你別血口噴人,我就借這一回錢;那回我們兩口子吵架,一時沒辦法才借的。」
「你,你那會兒為啥不明說?」
馬連福有點緊張了:「鬧了半天,還沒安靜呀?到底又出什麼事了?」
「王書記呢?」
真有點想不到啊!
馬連福把她拉起來說:「我是用假話支他哪,不跟他們真幹去,你放心吧!」
馬之悅正向馬連福煽風點火:「你走了之m.hetubook•com.com後,大夥兒全都叨念你,李鄉長進村就問你到哪兒去了。為讓你上工地,把我跟蕭長春批評一頓,說溝北邊的工作,除了你,別人誰也抓不起來,因為大夥兒都信服你。這會兒村裡邊正搞著一件重要工作,沒別的,你得插插手了。」
「為我?」
馬連福這才放下心,說:「你怎麼也黑了?」
孫桂英用哭腔問:「你跑到哪兒去呀?」
「什麼搶呀,李鄉長親自坐鎮在東山塢,主張按著群眾的意見辦事兒;群眾的要求,上級的指示,全應當遵命照辦,這也正是你這英雄用武之地呀!你馬連福是個紅臉漢子,過去沒少給群眾辦好事兒,這一回也得顯顯你的本領啦!」
孫桂英皺皺眉頭說:「鬧騰得更厲害了。」
孫桂英哭著說:「你不用騙我,你們說的話,我全聽見了。我死了也不讓你去!」
孩子見了爸,張開小手喊。
門口響起怪笑。她扭身一看,整個心騰下子就提起來了,手裡的火棍子沒有扔掉,就三步兩步地跑到大門口,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一邊走裡走外地忙,心裡邊亂極啦。她又怕,又愧,又委屈;她不知道怎麼把這幾天的一切事情告訴給男人;明知道瞞不住,可是又不好開口,更不知道馬連福知道了那些事兒之後,會怎麼樣。
馬連福勸她說:「別哭啦,哭也沒用;這一回,我算上了賊船,走到江心了!」
孫桂英說:「事兒可多啦。你別急,等吃了飯,我再慢慢地跟你說。」
馬連福也說孫桂英:「別這個樣子,我們要說正事兒,快回家做飯吧。」
馬連福剛在門口一露頭,就給朝這邊走來的馬之悅瞧見了。真是喜從天降呀!剛才有人說馬連福回來了,他還半信半疑,哪會想到,老天爺這會兒給馬之悅作美,真是時來運轉、要成功的好兆頭。這會兒他正缺少能頂用的強手,馬連福雖說鬧過一場事兒,在溝北還是有一定號召力的;要是他能出面挑個頭兒,跟馬大炮左右搭配起來,一喊一叫,保證馬上就把事兒鬧起來了。他又想:孫桂英會不會把那個事兒告訴這個醋缸呢?看馬連福那神態,聽馬連福勸架的語調,倒像還不知道。對啦,孫桂英不敢跟自己男人說的,別人也不會隨便亂說,怕給人家夫妻拆對兒。那麼,馬連福這一回能不能跟著幹呢?馬之悅心裡一打轉兒,主意就有了。他對付馬連福的辦法多得很,隨要隨有。
馬連福沒有聽懂:「什麼局勢?」
「別說啦。我一年還不清兩年還,我沒那本事把政策變變……」
馬大炮聽著,咧開大嘴呵呵地笑了。
孫桂英說:「你有什麼事兒,怕見天,還是怕見地?你就明裡說,明裡講吧!」
馬之悅哼了一聲:「一回?」從衣兜裡掏出個小本子,假裝翻著找什麼。
馬連福說:「總得讓我跟家裡說一聲呀!」
馬連福說:「我不聽聽他的話兒,不光不能跟你幹,多一句話我也不能說了。」
馬之悅說:「東西是你用的,這個你承認吧?好。你知道不知道,你蓋房用的木料,是政府撥給我們農業社蓋牲口棚用的,應當使七根檁,結果使五根;你挪用了這個,就是拆農業社的台,你知道不知道?孫桂英借那兩回錢,都是社裡的公積金,那是為了發展集體事業用的,hetubook.com.com
你給花了,這也等於拆農業社的台,你知道不知道?烈軍屬撫恤金是人家用命換來的,更嚴重啦……」
馬鳳蘭也急了,兩手叉腰喊起來了:「你屬狗的,怎麼翻臉不認人呀?」
「要什麼麥子?」
馬之悅說:「燒火棍子碰灶火門兒,又得碰,又離不開,娘們的事兒唄!讓她們逗她們的,咱們爺們得幹正事兒。連福你回來的正是時候,咱倆先找個地方聊聊吧。」
馬鳳蘭長長地嘆了口氣:「唉,桂英,左邊的河,右邊的山,過了這節有那節,翻了這層有那層,你可得看長一點兒,望遠一點兒。咱們娘們都是受苦受罪的人哪,命都不好;我不怨你,你也別怨我……」
馬之悅說:「城裡大鳴大放的事兒,你大概早就聽人傳說了吧?這會兒已經到了咱們東山塢。過去我怎麼跟你說的,咱們當幹部的,得給老百姓辦好事兒;過去那一件事兒沒有辦成,你受了點委屈,群眾對你也有一點意見,平常日子,花多大精神也不好往回找,這一回有了機會,正好補救補救。」
孩子姥姥驚慌地問:「怎麼到家就走哇?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你說哪!連福哇,這回你們兩個都在,咱們得好好地擺擺啦,可別再走老道兒了,可得跟你們支書一個心眼兒往頭奔了……」
孩子姥姥也扯住馬連福說:「你可千萬別跟馬之悅打連手了,他是專門欺負咱們窮人的惡霸王,人面獸心,什麼壞事兒全辦得出來呀!」
馬大炮說:「馬齋和風蘭正圈著他們,讓我來問你,到底兒怎麼辦,快點兒想道道,要不然,我他媽的也不幹了!」
丈母娘抱著孩子回來了。馬連福一邊親著孩子,一邊跟老人家嘮家常。孫桂英就抱柴火做飯。她要給男人做一頓可口的飯吃。
沒等馬連福回答,孫桂英就一步跳過來,用身子把馬連福一擋,橫眉立目地衝著馬之悅說:「你找他幹什麼,又要使什麼壞心眼兒?」
「嘻嘻,嘻嘻……」
馬連福走到屋裡,把那個從工地上帶回來還沒有打開的包裹,背在肩上,又往外走。
「就怕你還不起呀!你老婆孫桂英背著你從我那兒弄了多少糧食,那糧食又是從什麼地方出的,你知道嗎?連福,別充硬漢子了。我告訴你一個底兒吧,要想把這筆賬抹掉,只有一個辦法:政策變變。」
馬鳳蘭說:「別這樣,想想咱們娘們過去的情分吧。咱們本是一個穀穗兒上長的,如今米粒是米粒、糠皮是糠皮,分了家,掰了半兒。你說,咱們為什麼鬧的隔了心,還不是有壞人給咱們攏對兒呀!草怕嚴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磨;這一回,有人整他了,他就要垮臺了……」
馬連福說:「這些話,等消停消停,咱們再說吧,我得馬上走啦……」
孫桂英眼睛都紅了,不光罵不絕口,舉起手裡的火棍子還要打:「你個臭娘們,滾不滾?不滾我讓你知道知道奶奶的厲害!」
「不是真的,還是假的嗎?你知道他為什麼給撤了?」
孫桂英很得意地說:「我也參加勞動了,我已經掙了五個勞動日啦!」
馬連福連著搖頭說:「不啦,不啦,我從今以後要忌酒啦,再不喝它啦。」
「呀,那不等於搶麥子嗎?」
「不行,三十塊不能把馬立本洗個清白身子。蕭長春正讓韓小樂查賬,你欠的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