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自然有別人照顧。可是咱的莊子小，這一次參軍的就有七個。莊上青年人少了，也不能全靠別人，家裡的事，你就多做些，爹老了，小華還不頂事。」

水生想安慰她。因為要考慮準備的事情還太多，他只說了兩句：

「小華哩？」

「還在區上。爹哩？」

女人的手指震動了一下，想是叫葦眉子劃破了手，她把一個手指放在嘴裡吮了一下。水生說：

女人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她才說：

說罷，他就到別人家裡去ｈttｐs://wwｗ•ｈｅｔubｏｏk•ｃom.ｃｏｍ了，他說回來再和父親談。

女人低著頭說：

「吃過飯了，你不要去拿。」

要問白洋淀有多少葦地？不知道。每年出多少葦子？不知道。只曉得，每年蘆花飄飛葦葉黃的時候，全淀的蘆葦收割，垛起垛來，在白洋淀周圍的廣場上，就成了一條葦子的長城。女人們，在場裡院裡編著蓆。編成了多少蓆？六月裡，淀水漲滿，有無數的船隻，運輸銀白雪亮的蓆子出口，htｔps://m.hｅtuboｏｋ•ｃｏｍ•com不久，各地的城市村莊，就全有了花紋又密、又精緻的蓆子用了。大家爭著買：「好蓆子，白洋淀蓆！」

「明天我就到大部隊上去了。」

「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站起來要去端飯。水生坐在台階上說：

水生說：

女人就又坐在蓆子上。她望著丈夫的臉，她看出他的臉有些紅脹，說話也有些氣喘。她問：

女人說：

「我是村裡的游擊組長，是幹部，自然要站在頭裡，他們幾個也報了名。他們m.hetubook.com.com不敢回來，怕家裡的人拖尾巴。公推我代表，回來和家裡人們說一說。他們全覺得你還開明一些。」

「你走，我不攔你，家裡怎麼辦？」

「他們幾個哩？」

「你總是很積極的。」

水生笑了一下。女人看出他笑的不像平常。

這女人編著蓆。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編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潔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潔白的雲彩上。她有時望望淀裡，淀裡也是一片銀白世界。水面籠起一層薄薄透明的霧，風吹過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帶著新鮮的荷葉荷花香。但是大門還沒關，丈夫還沒回來。

水生指著父親的小房叫她小聲一些。說：

「千斤的擔子你先擔吧，打走了鬼子，我回來謝你。」

水生小聲說：

「怎麼了，你？」

水生說：

月亮升起來，院子裡涼爽得很，乾淨得很，白天破好的葦眉子潮潤潤的，正好編蓆。女人坐在小院當中，手指上纏絞著柔滑修長的葦眉子。葦眉子又薄又細，在她懷裡跳躍著。

「和他爺爺去收了半天蝦簍，早就睡了。他們幾個為什麼還不回來和-圖-書？」

「你明白家裡的難處就好了。」

女人鼻子裡有些酸，但她並沒有哭。只說：

很晚丈夫才回來了。這年輕人不過二十五六歲，頭戴一頂大草帽，上身穿一件潔白的小褂，黑單褲捲過了膝蓋，光著腳。他叫水生，小葦莊的游擊組長，黨的負責人。今天領著游擊組到區上開會去來。女人抬頭笑著問：

「睡了。」

「今天縣委召集我們開會。假若敵人再在同口安上據點，那和端村就成了一條線，淀裡的鬥爭形勢就變了。會上決定成立一個地區隊。我第一個舉手報了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