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黑人的病與生活
浪費與偷竊

蘭波為了使他們高興,一支又一支地彈唱下去。終於那兩個黑人也回來了,蘭波又唱了幾首,這才讓客人們離去。蘭波以為自己居然能在那些惡棍們心中引發共鳴,滿心欣悦,向主做了感謝的禱告才上床。
連像約瑟夫這樣的人,也都不能讓他獨個兒待在醫療室。史懷哲因故必須離開時,哪怕兩分鐘就可以回來,他也必須吩咐別人把藥房上鎖。醫療室隔鄰就是藥房,有很多足以令人垂涎的藥品,連約瑟夫也把不定自己會不會去偷點什麼。根據他的說法,沒有鎖好的東西,自己會走的。因此,應該盡可能避免讓土人獨處,必要時,所有的東西都得妥為上鎖。
不久,他聽到有關下游部落的傳言。那兒的女人們穿上了新衣,髮上也抹了不少髮脂,好多人更有了種種新的用具,如鍋子、剪刀、燈盞,也有自來水筆。而這個部落的人,近來根本就沒有上店裡來買過東西的。
不料第二天早上起來,這才發現到店中被洗劫了。一些布匹、糧食,連準備送給學校兒童們的東西,也都全部失蹤了。
廚房裡的事也不能完全交給廚師,所以史懷哲夫人的瑣務也就來得特別多。每天早上和圖書,她必須量好當天所需的米、馬鈴薯、油、鹽等,交給廚師,這才到醫院去。廚師每發現還欠什麼,便來到醫院向夫人稟告。而夫人也就得一次又一次地爬過山丘回到家裡,打開鎖取東西給他。
使土人們著迷的,還有百貨公司的商品目錄。每次有輪船從歐洲開來,醫院便會收到一大疊這一類目錄。而目錄一到,黑人們便蜂湧過來,津津有味地看那些有精美照片的品目,喋喋不休地議論、商量。如果這時候手上正好有錢,他們便會馬上去商店請求代訂,照章付半數的預付款。過了些日子,東西來了,可是他們沒有錢付餘款,只好跑遍親戚朋友的家籌錢。萬一籌不出來,東西便給退回到歐洲去。
土人固然無知,卻不能太小看。許多複雜的事務和計算,只要好好地教,他們便可以做得比白人還好。
這時,一雙鞋子映在他的眼裡。史懷哲看到約瑟夫的眼光忽然一亮。那是一雙潔亮的油漆鞋子,想必在巴黎的流行商店裡也擺著這種貨吧。但仔細一看,鞋面的塗料已有裂痕,無疑是在巴黎賣不出,才被送到這裡來的,而且價格與約瑟夫一個月的薪金不相上m.hetubook•com.com下。
一天晚上,他一如往常在家裡彈奏風琴唱聖詩,四個黑人路過,在門口聽了一會,這才請求讓他們進到屋裡,以便聽得更真切些。蘭波知道這幾個人都是鄰村的惡棍,可是這個請求倒也打動了他,所以就准他們進來。
約瑟夫一次又一次地要店主減價,好像一定要買下的樣子。史懷哲不得已用力地擰了一把約瑟夫,把他拉到外面。
過了一會,其中兩個土人出去了,另兩個向傳教師說:
還有這樣的故事:
可是同樣的失事事件接連發生,使商店損失慘重,店主便懷疑到也許是那些黑人划手們搗的鬼。會不會是他們偷了東西,故意讓船翻覆呢?以後每有船上來,他就用望遠鏡來數數船上的貨。不錯,東西與送貨單相符,土人們也確實是在拚命地划,還是翻了。
土人都有強烈的好奇心,加上一旦想得到什麼,就會失去自制,結果引致令人啼笑皆非的滑稽事,乃至悲慘的結果。好比在醫院當助手的約瑟夫,儘管有副相當進步的腦筋,仍然不免有上述的缺點。
目錄上註明某種襯衣有白、黃、綠、藍等顏色,他們訂一件,卻指定所有的顏m.hetubook.com.com色;目錄上印有歐洲各地的分店,他們填訂購單時,把這些所有的分店名稱都寫上去。
回程在獨木舟上,史懷哲諄諄告誡約瑟夫,那種稚氣的浪費實在愚不可及,應該戒除才是。當下,約瑟夫倒也點頭稱是,可是第二天他還是偷偷地獨自溜去,買下了那雙鞋。
一天,史懷哲帶著約瑟夫到一家歐洲商務公司的代理店去購物。裡頭擺滿特別容易吸引黑人的種種貨色,約瑟夫的老毛病又犯了,開始猛購一番。
在白人店主前面,史懷哲不好意思教他勿買。他只得用手肘來碰約瑟夫,暗示不可以買,但一點效果也沒有。
而且鎖還好好的。小偷無疑是把掛在蘭波房間內的鑰匙拿去打開的。果然,失竊的東西,在那幾個聽聖詩的年輕人的部落出現。在蘭波彈唱聖詩的時候,兩個人偷出了鑰匙,叫來了村子裡的人們把東西搬走,然後又回到房間裡,把鑰匙放回去的。
光是給土人教育,就會形成種種弊端。受過較高教育的土人,最後總是沒法待在村子裡,到白人那兒去工作。這麼一來,他就不再是普通的人了,不過當然也不是白人,成了非驢非馬的四不像,弄不好連妻子也娶和-圖-書不到。收入可能增加,但生活總不免墮落,酗酒與浪費終必使他身敗名裂。
這一類的,總算無傷大雅,但他們有時也會幹出有計劃的惡劣偷竊行為。
我們說這些土人懶惰、不負責、狡猾,其實他們不以為那是不道德的事。他們有他們的想法、習俗,什麼對、什麼不對,也有他們的判斷標尺。外面的人認為他們不道德,往往也是由於道德觀念不同。此外,說不定他們心中也有一份對白人的怨恨,因為他們受白人的欺凌已久。他們對白人有一種判斷,何者是好人,何者不好,這也是他們並非對道德完全無知、白痴的佐證。
他們不懂如何看這一類目錄,所以常常鬧出笑話來。一個土人洋洋得意地向同伴們誇口說,他自己訂購了一雙上等的鞋子,價錢還特別廉,讓大家又是佩服又是羨慕,豈知鞋子寄到了,原來是給玩偶穿的鞋子。又有個男子訂購了一支檯燈,貨到之後不得不到處詢問煤油如何灌,原來那是電燈。
這個商人想了種種方法打聽部落的情形,這才明白了真相,原來土人們是在部落附近趁夜裡解開貨包偷去了東西,放進石頭——所以貨包數相符——然後故意裝出拼命撐船的模樣https://m.hetubook.com.com,讓店主用望遠鏡看。
參奇搭村有個傳教師叫蘭波的。這人也和許多別的傳教師一樣,擔任出售黑人所需日用品經售所的監督工作。
只因土人們有容易被引誘的習性,因此也極容易幹出偷雞摸狗的勾當,連在醫院裡工作的土人們也不能稍稍大意。一不小心,他們就會順手牽羊,化公為私。
約瑟夫就這樣隨便買東西,所得薪金大部分花在西裝、領帶、鞋子等物品上面,所以衣著比史懷哲還要考究。史懷哲為了使他戒除浪費,給他一隻撲滿,要他存些錢好買一房媳婦,可是錢總是存不起來。
歐格威河上游有家白人的商店。這商店下游不遠處有一處急灘。有一次,為這家商店運貨的獨木舟,在急灘翻了船,黑人划手們好不容易地才撿回性命。店主慶幸沒有鬧出人命,安慰他們,給傷者療傷,還致送了慰問金。
連一些對他們毫無用處的東西,土人們也會因好奇心而偷。從史懷哲的書架上,失蹤過他加了重要眉批、附註的巴哈曲譜「馬太受難曲」,以及華格納的歌劇「邁斯特.辛格」。
「他們有事情先走了,馬上會回來的。我們本來也應該去,可是聽了老師的演奏,覺得好開心,所以不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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