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第一次歐戰
在俘虜營裡

不用說俘虜營裡一切都不方便,在這當兒能夠擁有一張書桌,簡直是無價之寶了。只要有了它,便可以寫東西,也可以練琴哩!
據說聖雷米俘虜營是所瘋人院的舊址,房舍破敗荒涼。當史懷哲來到這裡時,彷彿覺得這大房間似曾相識。鐵製煖爐,煙囪從長長的房間的這一端通到另一端——對啦!這是梵谷畫裡的景況哩。原來,那位不幸的天才畫家,曾被收容在這所瘋人院,就在這個房間裡,把這滿目荒涼的景象描繪下來的。
在船上,閒暇雖然很多,但沒法寫東西,所以他決定練音樂。當然不可能有樂器,不過方法倒是簡單之至——這也是他以前少年時代做過的,就是把桌沿當鍵盤,地板當踏板,看著樂譜來練習演奏。
「是的。」
第二天,史懷哲因寒冷顫抖著身子站在中庭時,有個俘虜挨過來,m•hetubook.com•com告訴他說:我是個木匠,名叫波凱羅,妻子曾被您醫好過病,所以希望能為您做點什麼,以為報答。可是史懷哲實在想不起這個人和他的太太。
如果把這一類事都寫下,那就會沒有一個完結了,所以俘虜期間與返鄉後的生活,只能介紹個大概。
「好極了!能夠跟這樣了不起的音樂家在一塊,這真是我們吉普賽人莫大的光榮。今天起,我們把您也當做是吉普賽的一份子,希望您不嫌棄。」
最使他興奮的,是認識了幾個吉普賽音樂家。他們以前是在巴黎的咖啡廳工作的人,經過特別的許可,把樂器帶進俘虜營。
相談之下才明白過來,事情如下:戰爭剛開始時,在蘭巴雷的德國人有個時期被送到達荷美的俘虜營。那時,史懷哲想到俘虜們也許會需要,把許多種藥和_圖_書品裝在瓶子裡,貼上寫明用法的標籤,讓俘虜帶去。波凱羅的妻子在達荷美的俘虜營患上了嚴重的神經衰弱,幸好從那個德國人分到了藥,才能恢復了健康。
七月中旬,法德之間舉行了換俘,史氏夫婦倆也因而得以離開這俘虜營,回到故鄉。在往後的歲月裡,史懷哲一直與這位仁慈的營主任通信,保持友誼。
史懷哲大為驚異。自己的小小善意,居然也會從這個人傳到那個人,結果竟然輾轉回報到自己身上。他深深地感覺到,善行絕不會徒勞的,因而大為欣悦。他接受了這人的好意,請他做了一張桌子。
史懷哲就靠這些工作——行醫與執筆寫《文明的哲學》的稿子,外加用書桌來練琴——得以過充實的日子。不僅如此,每次與難友交談,他都那麼熱心,似乎總想能夠從對方學到某些東西。和圖書消沉的人,每次談到自己特長的事,都會忽然有活力起來,所以這種說話,給他們帶來了非常好的效果。在史懷哲這邊,由於俘虜營各色人等應有盡有,所以即令沒有書好讀,依然可以學到很多東西,這也是他最引以為樂的事。
「聽說尊姓是史懷哲,羅曼.羅蘭寫的《今日的音樂家》裡的阿爾伯特.史懷哲就是您嗎?」
後來,他得到准許,正式為病人看病,也有了一間特闢的醫務室。不過史懷哲的工作,不只是為病人醫病而已,他成為因俘虜生活而失去活力的人們的精神上醫生。憂鬱而消沉的人,只要與在逆境裡仍能充滿活力地工作著的史懷哲交談,馬上就可得到莫大的鼓舞與安慰。
在波爾多登陸後,暫時被安排在營房,然後搬到接近法、西邊界加利森的一所俘虜營,那是一所古老的修院,建築hetubook.com.com高大,但已快傾圮了。
最使俘虜們難以忍受的,是關久了,意志消沉,什麼也不想做。天氣好的日子,還可以在周圍有高牆的中庭來回地走,碰到雨天,那就只有在廊子上呆呆地站著。沒有事情做,也沒有心思做什麼。運動不足,食物也千篇一律,因而食慾消失,營養也失調。萬一生了病,馬上就惡化,由於人多地狹,所以病人層出不止。
當他想起了這一點之後,這鋪上石板的簡陋房間,被高大的石牆圍住的中庭,都給了他奇異的親切感。而且營主任巴涅也是個明朗而慈和的人。
史懷哲剛來不久,其中的一位領導者模樣的人來看他。
這個俘虜營裡幾乎各色人等齊全,就是沒有醫生。史懷哲來到後,大家都大喜過望。不過身為俘虜,正式的診治是不被允許的。但他管不了這許多了,既然人家有求於他,他便欣www.hetubook.com.com然為大家看病。俘虜們之中有不少是來自非洲殖民地的人,熱帶病的患者不少,史氏的知識與經驗,大大地派上了用場。
想來,梵谷一定為這樣的石板地板感到煩惱的,尤其強風吹來時,使史夫人感到不舒服,連史懷哲自己也覺得健康情形又開始惡化了。這樣的當兒,有時仁慈的營主任會親自引率病弱的俘虜到外散步,使他覺得頗為欣慰。
大體上來說,史懷哲夫婦在這俘虜營過得還算愜意,不料次年春,突然接到命令,要把他們移到普洛邦司的聖雷米俘虜營。這真是一項令人難受的命令,雖然提出請願,希望能仍留原處,但未能獲准。
從此,史博士就與這些流浪的樂人們訂交。一天,適逢史夫人生日,一大早夫妻倆還沒有起床,他們就來到窗外,演奏了一闋動人的舞曲。自從來此以後,由於山區的空氣新鮮,夫人的健康情形也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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