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聞到醫生重來的消息,病患們第二天起就往醫院湧過來了。
儘管如此,老博士還是忙碌如故。病患越來越多,病舍非一再地添建不可。醫師與助手們也增加了,住房也不可少。幸好在這一類建築方面,黑人木匠莫年扎里非常賣力地為史博士分憂。更有意料不到的人物不請自來。此人名叫夏茲曼,是個年輕建築師,聽到老博士因建築方面的事而吃苦的消息,老遠從瑞士趕來的。
這位新來的醫生,看到出迎的史懷哲,立即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有力地說:
首先是醫院裡的秩序,馬上就給破壞了。醫院裡大約有十種土語可勉強通行,可是班折比族的話,連助手也不懂,所以醫生的吩咐與意思都無法傳達。他們毫不在乎地破壞了院規,但卻是無心的,教人要罵也罵不出口。
「如果我們能與他們一起圍火而坐下來,以人與人的身分推心置腹,那麼糾紛一定可以減少的。然而,我哪裡有這樣的工夫呢?」
可是內地高原與歐格威河一帶濕地,氣候與風土都截然不同。他們很輕易地就得腳氣病、肺病,有的則染上瘧疾(內地沒有瘧蚊),或者患上潰瘍,而且傳染起來,勢如m.hetubook.com.com
星火燎原。他們是遠離故鄉的,所以懷鄉病很重,精神上本就無法穩定,加上不習慣於有規則的勞動,所以日子過得特別苦。
到了八月,充滿活力,勤快地幫助史懷哲的諾爾青年要回國了。史懷哲以滿心的感謝送走了他,隨之而來的是失去得力助手之後的深切寂寞,並且入秋以後,苦難又接二連三而來。
史懷哲為暫時休養一下,來到羅培斯灣,可是依然有大批的病人聞風而來,結果沒有能好好休息,假期就過去了。回到醫院,新的重重困難正等待著他。
以前的助手約瑟夫也回來了,另外還請了個廚師。一個瑞典朋友捐贈的上好禮物——一艘快艇,也寄到,船名就叫「謝謝您」,不用說是為了向史懷哲表示謝意的意思。後來,丹麥也有人送了一艘來。這些新式快艇可用來送迎病人與貨物,簡直就成了醫院的恩物。
在蓋第二棟病舍期間,一個得了昏睡病的男子恩剛第,突然發瘋起來,大吵大鬧。史懷哲得臨時趕建一間小屋來關他。是用一根根硬木頭蓋起來的,可是這個瘋子力大無窮,馬上就把小屋衝破了。史懷哲一把抓住他和_圖_書,打麻醉劑,諾爾就趕快修復小屋。這種情形一連地反覆了好多次。
「嚴重的病人只要往醫生那兒抬去就行了。住到死也不花一文錢。」
史懷哲的堅忍奮鬥,一一克服掉這一類困難,但他終於也遇到最棘手的事,那是製造磚頭。有了磚頭,醫院與住家都可以蓋得堅牢些,通風也可以妥為安排,更重要的是不必擔心蟻害。磚窯在辦事處就有一處,只是好久沒用,快塌了。製磚的黏土倒不虞匱乏,沼地就很多,缺欠的是燒磚的工人。
每當有這些野蠻人面容枯槁,背著一隻小包袱在醫院出現,史懷哲的胸臆就因憐憫而熱起來。可是一旦讓他們住院,他們的野蠻與無知又十分叫人無可如何,史懷哲常常為他們感到絕望。
的確,他正是適合非洲的那種幹勁十足、充滿活力的醫生,而且擅長抓住土人的心,又懂得幽默。很快地,土人們就與他混熟,叫他「小醫生」,也給他取了個諢名叫「歐古拉」,是「酋長之子」的意思,不用說酋長是指史懷哲。
不過這時,透過史懷哲的演講與著作,他的為人與事業,漸漸贏得了廣大人群的關心與尊崇,資金方面也較前充裕和_圖_書許多,不但有能力從歐洲聘請醫生與護士,自告奮勇願意幫助他的人也出現了。
史懷哲完全不懂製磚方法,可是他只有自己來動腦筋,而且又是一開始就不肯罷手,非要造出來不可,到了夜裡睡覺也做燒磚的夢。然而土人們不肯做,而且雨多,根本就沒有辦法把土胚曬乾。最後他只有放棄了。這也是史懷哲在非洲唯一失敗的一件事。
忙這忙那的,加上心急如焚,鋼鐵般頑健的史懷哲終於也受不了了,加上從診病室屋頂的破洞漏下來的陽光使他得了輕微的日曬病,於是他的健康損害了。但他並沒有就此停止工作,照樣拖著疲困的身子上醫院診病,不過每天回到家就再也支持不住,只能往牀上一倒。
土人們的情緒惡劣了許多,加上對白人的尊敬與信任也減低了,所以才發生了這樣的情況。
前此七月間,已有馬第爾德.珂多曼小姐來到,她是醫院裡的第一個護士;到了十月份,又有醫師維克多.尼斯曼抵達。
「以後,請您好好休息了。所有的工作,全部由我來做好了。」
五月末,長十六公尺,寬十二公尺的房舍蓋成了,充做白人病患的病房與助手、廚師等的房間和圖書
,還有一部分是儲藏室,地板下是雞塒。這樣一來,醫院的所有空地都用光了。
史懷哲不管對他們感到多麼地絕望,可是當他想到過去歐洲人加在他們身上的罪惡,或者想到他們同樣也是人的時候,他便禁不住強抑胸中的怒火,以愛心、忍耐、誠實來對待他們。即使與班折比常常鬧得不愉快,他也不會歸罪於他們的無知與野蠻,反而反躬自責。
黑人的順手牽羊癖是極普遍的,可是班折比卻連自己的,或者別人的,都似乎分不清楚。史懷哲家的雞,經常成為他們鍋裡的佳餚,病友的、辦公處的、傳教師的,凡能到手的東西他們都偷。史懷哲辛苦蒐集的木材等建築材料,也常常被拿去燒火。土人們為了防濕氣與蚊子,經常需要燒火。
一點也不錯,史懷哲絕對沒有這種閒工夫。除了醫生的工作之外,照例又得權充建築師,而且這一回,找工人、蒐集材料等,都比上次更困難,每當醫療工作告一段落,便得坐獨木舟四出活動,找人、尋草瓦。這次還為了砍竹子,親自帶工人到沼地去。
令人驚詫的是痲瘋、昏睡病、梅毒性潰瘍等惡疾,比以前增加了不少。想來也是受了戰爭的影響吧https://m.hetubook.com.com。尤其叫人煩惱的是許多狡猾的土人們,把病患往醫院裡一送就溜之大吉,再也不肯留下來看護。這種情形以前雖也有過,可是為數甚少。有些土人們竟公開表示:
加上以前從未來過醫院的一個叫班折比的完全野蠻的部族,也接二連三地把病患送來。他們是因為木材生意的景氣好而從內地成群地來到這個地方,在伐木場做工的。
過了兩個鐘頭再去一看,火又在床下燒了。只好再反覆一次制止了他們。下午,他們竟然又照焚不誤。醫生火了,疾言厲色把他們罵了一頓。可是兩個班折比好像以為醫生是在唱歌吧,完全無動於衷的樣子。夜裡一看,火堆還是在床下。
過了年,接著又有外科專家勞丁堡博士來到。這位醫生被取的諢名是「恩丁達」,意思是「猛割一刀的人」。此人也是充滿活力,手法純熟可靠,因為他不顧一切地為一個病患開刀,所以贏得了這個名字。
一天早上,史懷哲看到兩個班折比人,在僅有一公尺高的病狀下燒火。這裡濕氣重,失火的可能性不大,但那樣子生起火來,還是很危險。醫生趕來叫助手傳譯,比手劃腳了老半天,說明不能在病房內生火,並把火堆移到通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