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上的田園

於是,我詢問太太和孩子的意見,「到底是種花好呢?還是種菜好?」都認爲是種菜好,因爲花只是用看的,菜卻要吃進肚子裡,而台灣的農藥問題是如此的可怕。
連續來了幾個颱風,全台灣又爲了菜價的昂貴而沸騰了,我們家是少數不爲菜價煩惱的家庭。
有一位朋友吃了我種的菜,大為感慨:「在台北市,大概只有兩個大人物自己在屋頂上種菜,一個是王永慶,一個是林清玄。」
我把從前種花的時候棄置的花盆找出來,一共有十八盆,再去花市買了十二個塑膠盆子。泥土是在附近的工地向工地主任要來的廢土,種子是託弟媳在鄉下的市場買的。沒有種過菜的人,一定想不到菜的種子非常便宜,一包才十元,大概可以種一畝地沒問題,如果種一盆,種子不到一毛錢。小販在袋子上都寫了菜名,在鄉下的菜名和國語不同,因此搞和圖書了半天,才知道「格林菜」是「芥藍菜」,「湯匙菜」是「靑康菜」,「蕹菜」是「空心菜」,「美仔菜」是「萵苣」,那些都是菜長出來後才知道的,其實,所有的靑菜都很好吃,種什麼菜都是一樣的。
我種的第一批菜快要可以收成的時候,發現菜園來了一些蟲、蝸牛、蚱蜢等等小動物,牠們對採收我的菜好像更有興趣、更急切。這使我感到心焦,因爲我是不殺生、不使用農藥的,把小蟲一隻一隻抓來又耗去了太多的時間。
孩子問我:「爸爸,你眞的會種菜嗎?」
一般的菜農採收葉菜,爲了方便起見,都是整棵從地裡拔起,我們在陽台種菜格外艱辛,應該用剪刀來採收,例如摘空心菜,每次只採最嫩的部分,其根莖就會繼續生長,隔幾天又可以收成了。
我也決定了採收和澆水的方法。
葉菜類的生長速和_圖_書度非常的快,從發芽到採收只要三個星期的時間,幾乎每天都可以因看到茂盛的生長而感到喜悅。特別是像空心菜、紅鳳葉、番薯葉,一天就可以長出一寸長。
今年春天,我坐在屋頂陽台乘涼的時候,看著空蕩蕩的陽台,心裡想:「爲什麼不在陽台上種點東西呢?」我想到居住在鄉間的親戚朋友,每一小片空地也都是盡量的利用,空著三十幾坪的陽台豈不是太可惜嗎?
自從我種的菜可以採收之後,每次有朋友來,我都摘菜請客,他們很難相信在陽台可以種出如此甜美的菜。有一位朋友吃了我種的菜,大爲感慨:「在台北市,大概只有兩個大人物自己在屋頂上種菜,一個是王永慶,一個是林清玄。」
自己吹噓半天,卻也有一些心虛起來,我的祖父、父親都是農夫,我小時候雖也有農事的經驗,但我少小離家,那已經是hetubook.com.com很遙遠的事了。
從開始種菜以來,就不再擔心菜價的問題了,每有颱風來的時候,我把菜端到避風的牆邊,每次也都安然度過,眞感覺到微小的事物中也有幸福歡喜。
還有一次,主持「玫瑰之夜」的曾慶瑜小姐來訪,看到我種的菜,大爲興奮,摘了一枝紅鳳菜,也沒有清洗,就當場大嚼起來,我想阻止她已經來不及了,如果告訴她農藥和肥料的來源,她吃得一定更有「味道」了。
我聽了大笑,大人物是談不上,不過吃自己種的青菜確是非常踏實,有成就感。
我在陽台上種菜是不得已的,但願有一天能把菜種在眞正的土地上。
我先把工地的廢土翻鬆,在都市裡的土地從未種作,地力未曾使用,應該是很肥沃的,所以,種菜的初期,我們可以不使用任何肥料。我已經想好我要用的肥料了,例如洗米的水、煮麵的湯、菜葉https://www.hetubook.com•com果皮,以及剩菜殘羹等等。
我聽了大笑,大人物是談不上,不過吃自己種的靑菜確是非常踏實,有成就感。
有一天,一位在陽明山種蘭花的朋友來訪,我請他參觀陽台的菜園。他說他發明了一種農藥,就是把辣椒和大蒜一起泡水,一桶水裡大約辣椒十條、大蒜十粒,然後裝在噴水器裡,噴在花盆四周和菜葉上,又衛生無毒又有奇效。
種菜,首先要整地,立刻就面臨要在陽台上砌磚圍土的事情,這樣工程就太浩大了。我和孩子一起討論:「如果我們找來三十個大花盆,每一個盆子栽一種菜,一個月之後,我們每天採收一盆,就會天天有蔬菜吃了。」
每天的早晨黃昏,我抽出半個小時來除草、澆水、鬆土,一方面勞動了久坐的筋骨,一方面也想起從前在鄉間耕作的時光,在勞苦之中感覺到生活的踏實。
我聽了大笑起來,「那是當然的和*圖*書啊!想想老爸是農人子弟,從小什麼作物沒有種過,區區一點菜算得了什麼!」
從此,我大約每星期噴一次自製的「農藥」,果然再也沒有蟲害了。
澆水呢?曾經自己種菜的弟弟告訴我,如果用自來水來澆灌,不只菜長不好,而且自來水費比菜價還高。我找來一些大桶子放在陽台,以便下雨時可以集水,平常則請太太幫忙收集洗米洗菜的水,甚至洗手洗澡的水,既是用花盆種菜,這樣的水量也就夠了。
我常想,地球上的土地是造物者爲了生養人類而創造的,如今卻有很多人把土地做爲佔有與倖進的工具,眞是辜負土地原有的價值。
想到在東京銀座有塊土地的日本人,卻拿來種稻子,許多人爲他不把土地蓋成昂貴的樓房,而種粗賤的稻米感到不可思議,那是因爲人已經日漸忘記土地的意義了,東京銀座那充滿銅臭的土地還可以生長稻子,不是值得歡喜踴躍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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