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邊的樹

然後,王老師告訴我,他從事教育工作快五十年了,差不多學生的素質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之所以退而不休,轉到私立學校教書,不只是爲了興趣,也是爲了尋找滄海遺珠。
由於王老師的鼓勵,我把大部分心力用在寫作上,不僅作品陸續發表在報章雜誌上,還連續兩次得到全台南市中學作文比賽的第一名,使我加強了對自己的信心,也更確定日後的寫作之路。
接下來就像變魔術一樣,我把一部分的心力用在課業上,功課雖然不好,都還在及格邊緣。
由於學生很少,大部分的學生都住校,我也開始了離家的生活。
記得註冊https://www.hetubook•com.com時是爸爸陪我去的,他看到那麼簡陋的校舍和荒涼的景色,大吃一驚,非常訝異的問我:「你怎麼會考上這種學校?」
開學不久,他叫我去他家包餃子,然後告訴我:「你在報紙上的文章我看過,寫得眞不錯。」這是第一位確定那些文章是我寫的老師,以前的老師都以爲只是同名同姓的人。
就在初三剛開始不久,父親把我叫去,說:「像你的這種成績,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我看你初中畢業不要去高雄參加聯考了,你去台南考。」
升上高二,我換了導師,和圖書是一位七十歲的老頭,聽說是早年北京大學畢業的,因爲在省中退休,轉到私校來教。他就是後來徹底改造我的王雨蒼老師。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王老師尋找的滄海遺珠,但我知道好老師正如同懸崖邊的樹,能擋住那些失足墜落的學生。
一直到現在,我只要想起中學生活,王雨蒼老師那高大的身影、紅潤的雙頰就會在眼前浮現,想到他最常對我說的:「你一定會成功的,不要自暴自棄呀!」
現在時空遙隔了,老師的魂魄已遠,但我彷彿看到在最陡峭的懸崖邊,還長著翠綠的大樹。
我的高中生活大致是快樂的,除了功課以外和圖書。學校的功課日漸令我厭煩,赤字一天一天增加,到高一結束時,有一大半的功課都是補考才通過的。
吃完師母的餃子告辭的時候,王老師摟著我的肩膀說:「你有什麼想法,隨時可以來找老師談談,林清玄,你不要自暴自棄呀!」我從未被老師如此感性的對待,當場就紅了眼睛。
不管是寫作文或周記,或是發表在報上的文章,王雨蒼老師總是仔細斟酌修改,與我熱心討論,使我在升學至上的壓力中還有喘息的空間,渴望成爲作家的夢想是我在高中生活中,猶如大海裡的浮木,使我不致沒頂,王老師則是和我一起坐在浮木上的人,並且幫我和-圖-書調整了浮木的方向。
在我高中異業的時候,我不再對前途畏懼了,雖然大學的考試一直不順利,我知道,我的寫作不會再被動搖了。
好老師正如同懸崖邊的樹,能擋住那些失足墜落的學生。
我讀初中的時候,成績不好。由於對課外書及美術的熱愛,我的初中生活一直過得迷迷糊糊,好像一轉眼就升上初三了。
瀛海高中剛成立不久,是超迷你的學校,每一年級只有三個班,整個高中加起來只有三百多人。學校在鹽分地帶,幾乎可以用「寸草不生」來形容,土地因爲鹽分過高,一片灰白色。學校獨立於郊野,四面都是蔗田和稻田。
這時,我默默的和-圖-書準備輟學或轉學,當我把這想法告訴爸爸,他氣得好幾天不和我說話,有一天他終於開口了:「你再讀一學期,眞的不行,再轉回來吧!」
住在學校認識了許多死黨,加上無人管教,我的心就像鳥飛出籠子一樣,幾乎把所有的時間用來讀課外書,畫畫,和寫文章。每到假日,就跑到台南市去看電影、逛書店。
我當場怔在那裡,因爲在我居住的鄉鎮,所有的孩子都是參加高雄聯考,去台南考試,無異就是放逐,連在鄉鎮裡的旗美高中也不能考了。
不知道那裡來的勇氣,我自己一個人跑到台南去考高中,放榜的時候發現考上一個從未聽說過的高中「私立瀛海高中」。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