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以「女性意見」或「女性的自我追尋」為題材的書。女性意識的覺醒,已使越來越多的女人認識到,對於人生諸問題、還有女人所面臨的特定問題、不必再「聽」男人「教導」她們應該怎麼做,她們寧可聽「自己的姊妹」——也就是女作家怎麼說;同時經由這種創作與閱讀的聯線,而產生某種心靈上的「女性同盟」關係。這種現象在兩性地位重整的階段會表現得特別明顯,而台灣似乎就是處於這樣的一個階段。
看書也有「消極」與「積極」之分。「消極」的看書是以賞心悅目為主,純粹為了打發時間,而「積極」的看書則是在消遣之外,還想藉此擴充自己的經驗領域,甚至於想從中獲得某些生命的啟示。能兼具這兩種功能,正是很多暢銷書共有的特色。事實上,我們從一些暢銷女作家的書,多少也可以看出女性讀者心靈的歸依。譬如三毛的書,一直深受女性讀者的喜愛,因為她豐富的人生閱歷「比自己有趣多了」讀她的書正可以擴充自己的經驗領域。瓊瑤和張曼娟的書,擅長描寫細膩的感情問題,女性讀者在閱讀中,透過「角色扮演」與「認同作用」(扮演或認同的當然是書中的女主角),彷彿也經歷了一場可歌可泣的愛情。而廖輝映、李昂、黃明堅、乃至龍應台的書,則成為女性讀者在急劇變遷的社會和*圖*書中,對女性角色、地位與生活方式產生反省並擷取新觀念的途徑之一。我的這個分類雖然只是粗枝大葉,但對「女性讀者要的是什麼?」這個議題,應該是八九不離十的。
三分之二的閒暇讀者是女性
暢銷書是由讀者來加以界定的,而這些讀者又多屬「閒暇讀者」,亦即以看書為休閒消遣活動的讀者群。國內似乎沒有人做過「閒暇讀者」分布情形的調查(或是有,而我不知道),但根據美國《出版人周刊》的一份報告(一九八三年)指出,美國「閒暇讀者」女性為六九%,男性為三一%;又據一九八四年的另一份報告,美國成年女性,每四人中就有一人是「文藝小說」(羅曼史小說)的讀者。在教育普及的今日台灣,我們有理由相信,台灣的「閒暇讀者」以女性居多,而且可能是男性的兩倍以上。
事實上,根據美國出版業及某些學者的多次調查,在言情小說的女讀者中,家庭主婦只佔三分之一,職業婦女反而佔了三分之二。
某些學者在看待「男作家─男讀者」與「女作家─女讀者」這兩種組合時,採用的是不同的「參考架構」當一個男人看金庸的武俠小說時,他們認為這是男人在辛勤工作、努力求知之餘的「消遣」;但當一個女人看張曼娟的文藝小說時,他們hetubook.com.com卻說這是無所事事、不求長進的女人在「麻醉」自己,這顯然是男性沙文主義的差別觀。
在教育程度方面,中學肄業者佔四・七%,職業學校佔十二・二%,中學畢業者佔三四・四%,大專肄業者佔二二・二%,大專以上(含碩士及博士)者佔一六・三%。
在市面上,並沒有以「男人寫給男人看的」為號召的書,事實上也沒有這種需求,因為男作家及男讀者已邁入「個體特殊性」的階段,他們的創作和閱讀均顯得相當分歧。這不由得使人想起某些女性主義者所說的女性覺醒的階段性:女性的覺醒必須由要求「男女一致性」(平等)進而強調女性的「整體特殊性」,最後再邁入像男人世界一樣的、重視「個體特殊性」的多元而圓熟的階段。在書的創作與閱讀方面,舉凡哲學著作、歷史小說、科幻小說、推理小說、政治小說、文化觀察,乃至商場實戰、個人理財、政經評論等文學類與非文學類讀物,都仍有太多的、未開發的女性空間,筆者樂於見到國內的女作家和女讀者,在書的創作與閱讀方面,能及早邁入「個體特殊性」的階段。
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它通常只是不能「行萬里路」時的一種替代性滿足。女性閒暇讀者的多於男性,「受限於和*圖*書環境」的成份恐怕是遠多於「喜歡閱讀」的成份。這種閱讀,不管是想延展自己「存在的觸角」,或是想添加自己「心靈的燃料」,女作家與女讀者均是以女性的「整體特殊性」相互依存著。
女作家的書是女讀者的鴉片?
何以女人喜歡看女人寫的書?
但為什麼女性的閒暇讀者遠多於男性呢?這可能牽涉到女性在社會上的處境問題。自古以來,男人的休閒,不管是活動項目、活動範圍及活動時間上,都要比女性來得多樣、廣闊而完整,而女人則受社會成規、子女或家事的羈絆,看書及看電視成了最便捷、最不假外求、可以在家裡單獨為之的休閒活動。看書是比看電視更「積極」的休閒活動,看電視只是被動地接受電台所提供的畫面,而看書則需靠自己構思心靈的畫面,外國的研究也指出,喜歡看文藝小說的女讀者比喜歡看電視肥皂劇的女觀眾,有著更積極進取的人生觀。如此說來,看書——即使是看暢銷書排行榜上的文藝小說,對女性而言,也是一種「積極」的休閒活動了。
應從「整體特殊性」邁入「個體特殊性」
一是以愛情為主題的所謂言情小說或文藝小說,前面說過,女讀者會經由角色扮演或認同作用而「想像」自己是書中的女主角,在自己的和*圖*書心靈劇場和書中的男主角演出對手戲,但這有一個前提,作家所創造的男主角需多少與自己心中的「理想男性」相契合。根據分析心理學家楊格(C. G. Jung)的說法,每個女人心中都有一個「內我」(animus)——一個內在的異性心像;而一個受歡迎的言情小說女作家,就是能將女性集體潛意識中理想男性「原型」(archetype)給予具象化的人。在平劇裡,讓男觀眾癡迷的是由男人梅蘭芳反串的「女人」,而在歌仔戲裡,讓女人癡迷的則是由女人楊麗花反串的「男人」,因為他(她)們「演活」了理想的異性心像。同樣的道理,女讀者通常只在女作家所寫的言情小說裡,才能找到令她們癡迷的「理想男人」或「白馬王子」。
但也有不少男作家寫的書,觸及上述諸議題,銷路卻不見得好,對這種現象,我們恐怕還需要考慮一個更基本的問題:在創作及閱讀上的性別認同。市面上有一本顯然是以營銷為導向的書,書名就叫做《一本女人寫給女人的書》,這種「精心企劃」反映了市場的需求、讀者的口味。但為什麼女人喜歡看女人寫的書呢?我們可以用兩類題材為例來做個剖析:
其實,我們應該以平常心來看待「女作家─女讀者」這個組合。女人跟男人一樣,工作之餘的「消遣」一直是閱讀的主要動和圖書機。
女讀者要的是什麼?
大體而言,女作家寫作的文類及題材,較男作家來得狹隘,也較集中於生活、愛情、婚姻、女性處境等方面,這些議題正好是女性閒暇讀者感興趣者。在女性閒暇讀者多於男性,而女作家所寫的又是「我們女人」關心之題材的情況下,女作家的書銷路好,似乎不難理解。
在國內文壇,女作家一直佔有相當的地位與比重。近年來,這種地位與比重似乎更有節節升高之勢,很多歷久不衰的暢銷書作者都屬於女性。暢銷書常被視為「通俗文化」(popular culture)中的一環,如此的一種文化現象到底反映了什麼樣的「讀者生態」及「心理生態」,是很值得我們加以推敲的。
這些數據約略與美國女性就業及教育程度的分佈情形「平行」。也就是說,「每一種女人」都有可能是這些書的讀者,女作家寫的暢銷書或言情小說並非所謂「水準不高之女性」的讀物。
講究「高格調」文學及文化的學院派學者,對「通俗文化」中的暢銷書,評價一直不高,特別是這些暢銷書的作者是「女人」時。他們「想當然爾」地認為,這些書的讀者都是充滿不切實際之夢幻的少女,或是知性與感性生活兩頭皆空的家庭主婦,她們像「吸鴉片」般耽溺於這些書中,藉以逃避現實,並填補自己情感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