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李家昇合作


一九九〇年四月
原刊「詩與攝影」場刊

在局限之中創作

形象拼貼而成的香港

朋友李家昇黃楚喬從事商業攝影的工作,但並未放棄對文藝的熱愛,過去的創作背景,令他們從事商業工作時有更開闊的視野;商業工作學習回來的處理方法和技巧,亦幫助他們自己做人和藝術的發展。這些方面,可能是過去台灣和大陸談文說藝的人所看不到的。有一位台灣鄉土攝影家,來到香港就滔滔而談,說香港太商業化了,沒有鄉土攝影,沒有好的攝影家云云。我讀到這些觀點,忍不住寫了一篇文字〈直至一張昔日的照片提醒了我們>,以李黃的攝影為例,希望www.hetubook.com.com可以比較平實地看藝術與商業的關係,看本地文藝工作者在限制下亦做了一些什麼。
每次去李家昇黃楚喬的影室,翻閱他們的舊雜誌,他們世界中那些攝影器材、精巧道具、流行雜誌中五彩繽紛的人物,那些不斷滲入我們世界,改變我們的映象和類像,帶給我種種思考。我們離不開這一世界,怎樣看這一個世界呢?李家昇曾為《文華雜誌》拍了一幅名為《香港,你好》的攝影,用「拼貼」的手法,砌出對香港的看法。我看這照片有所觸發,也用文字和聲音的「拼貼」,寫了《形象香港》一詩,想寫香港的形象,形象化了的香港,形象如何成為了香港。我對李攝影中空間並置的手法,形象和實質的關係很感興趣。文字都說是時間性和圖書的,但文字大概也不必奢言永恆,孤芳自賞,睜開眼睛看看世界,有意思的事情多的是。雲.溫達斯在《都市時裝迷記》中拍山本耀司,自己對大大小小的電視映象樂而忘返。我在李家昇的影室裡,亦常常對映象的世界有一種發現的樂趣。與他合作,亦覺他有溫達斯說山本那種細緻溫文的工作態度。我們在他影室清理舊雜誌,翻閱時裝雜誌之餘,亦想了一組詩與攝影是關於現代時裝雜誌的,裡面也其實有時代生活的面貌,也可以是對現代生活的筆記,詩題已有了,是「關於《流行通訊》及其他」,但工作忙碌,來不及放進這次展覽裡了,以後繼續合作吧。朋友都各自為生活奔走,趕着完成各自需要完成的工作,此外也盡量爭取時間相聚談天,看一眼窗外黑暗中的燈火,趁有hetubook.com.com機會的時候合作做一點什麼。
一九八四年夏天,我剛從加州回到香港,有一晚在李家昇家裡喝酒談天。我剛問李碧華借來她為電視台編劇的《霸王別姬》,大家一起看了錄影帶,又看了駱笑平的銅版畫、麥顯揚的雕塑,以及李家昇黃楚喬拍的不少幻燈片。從外面回來,回頭發覺本地同代的藝術工作者也逐漸有了自己的面貌,在當時人心徬徨,陰晴未定的氣候之下,尤其覺得珍惜。當晚在喝酒之餘,翻開一本又一本李家昇黃楚喬的照片冊,既看到他們工作的商業攝影,也看到他們過去做的木刻版畫、辦的詩刊、回國內旅行拍的照片,以及日常生活照,不可分地混在一起。我發覺李家昇以他的方法記錄了歷史:翻閱舊照片,看到他七十年代初回去見到廣州街頭人物的舊貌;翻和-圖-書閱舊照片,又赫然見到我們一群朋友七五年在藝術中心舉行第一次詩畫展的合照。朋友聚散無常,歷史充滿轉折,照片冊裡的舊照片卻提醒了我們,前瞻之餘頻頻回首,是悲是喜其實都有個發展過程。
那篇文字發表在《星期日雜誌》,一份比較能包容不同觀點的文化刊物,但刊物在八九年六月後又停刊了。這次與李家昇合辦「詩與攝影」展覽,回頭看這幾年來合作的作品所發表過的園地,也的確說明了我們局限而混淆的背景,不純粹的題材與表達方法。《看李家昇黃楚喬照片冊有感》是八四年夏那個晚上的感想,與後來的《青銅雙像》都發表在朋友辦的明信片形式的詩刊《秋螢》上、《西湖》的詩與攝影原發表在《博益月刊》,發表時照片因故未能刊出,現在《博益》亦已停刊,開闊的文藝園地更www.hetubook.com.com少了。《木瓜》和《雙梨》的詠物詩和攝影,倒是原來發表在一份婦女雜誌《妍》上面的。
《詩與攝影》:李家昇攝影.梁秉鈞詩作展覽。一九九〇年四月二十五日至五月一日,大會堂高座三樓展覽室。「詩與攝影」講座:四月二十八日,大會堂高座三樓。
我們一群朋友六七十年代在香港長大,在種種混雜的文化背景下汲取營養,處在邊緣的位置,不得不反思政治和商業的主流,沒有一個穩定的位置也想尋找種種空間。在謀生之餘,我們也辦過同人刊物和詩刊,也從事過商業性工作,在眾聲中說一些自己想說的話。由於工作和接觸,令我們明白:私人的藝術世界,與公眾的商業和政治世界,並不是截然二分的,它們無疑互相滲透、互相影響;有時互相抗衡,有時又互相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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