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遇見李察

大家老談着網絡。好像上了網就解決一切。我弄了半天,電腦又再罷工,一切停頓下來。
我運氣不好。不知怎的,好像總欠一點什麼。老有些奇怪的單據。付了的賬說不曾付。結欠不是欠,只是令人氣結而已。開了支票,卻入錯戶口。罰的是你。到頭來勝利的總是銀行。稅局是浪漫主義者,估計一個膨脹了的明天。銀行這個現實主義者,卻還在追討你上個月的差錯。我的自我形象低落,由於置身無法認同的估值方法裡。你若說我們做的東西是沒有和*圖*書收入的義工,不值得全心全意去做,那我真無話可說了。
昨夜在一個盛大的宴會裡,所有的小馬鈴薯騷動了。他們向我們這邊望過來,不是因為看見了我,而是因為他們看見了我身旁的李察。李察是新時代的英雄,頭髮剪得短短的,說話到位,而且還有幽默感。完全沒有我們六、七〇年代過來的黏滯與沉重。他預想一個美滿的亞洲市場,為所有的傑出青年提供就業的機會。他也很可能是你的英雄呢。不過這次我的自我形象沒和-圖-書有動搖。我挺欣賞這網絡新世紀的狂歡,目睹所有少艾如癡如醉的眼神,大家爭着擁近未來的神祇拍照,而且非常關心他的婚期。我繼續以平常心進食馬鈴薯,並且回答了我們年輕好客的主人有關目前大專教育癥結的問題,當金髮女郎在背後提着他的上裝,台上放大的熒幕上正播映他的科技宣言,而整個大廳沸沸揚揚地正陷進一種對明日世界美好憧憬的狂歡之中。
二〇〇〇年七月十日
原刊《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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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得參與學生的活動。一大群小伙子,要去交流,要找工作,要去旅行。整個大廳,弄得沸沸揚揚的。
在我的身邊,馬鈴薯跑出膳堂,馬鈴薯跳進泳池,濺出無數水花,無數泡沫。
我坐在啞默了的電腦面前,想如果去旅行該帶一本什麼書。
我在收拾書本,希望一個星期以後真的可以名實相符地放假。往往名大於實,或者名不副實。我該挑什麼書本帶去閱讀呢?還有那麼多未有時間看的書和圖書。放假也許不該再看理論書了。鄰房的老師,在門上貼上一張紙,說要「浪跡天涯」去了。多麼瀟灑。我欠了自己一個這麼瀟灑的機會。
我的朋友們弄了本千多頁的中國文學英譯,搜羅了各種難得的英譯本,重新校訂編輯出來。我很想帶在手邊細看。拿在手裡,真有一袋馬鈴薯那麼重。怎麼辦?看來還得減磅。也許影印至某個朝代放在手提袋裡?也許先從詩經和楚辭開始。來一點馬鈴薯沙拉吧。有圖片有歌詞的法文書帶給女兒。朋友叫她小土豆,即是小馬鈴薯的意思https://www•hetubook•com•com
叫做小馬鈴薯是因為她喜歡吃各種馬鈴薯的食品。煎炸炆釀都有。汪曾祺也寫過各種各樣的馬鈴薯。女兒也許有一天會看汪曾祺的小說?但願如此吧,雖然她多半不會喜歡山藥蛋派的文學,儘管她喜歡吃薯仔皮。喜歡不喜歡這種或那種馬鈴薯,人各有志吧!
數碼港好似是大眾的烏托邦。閃閃發光的科技的明日。閃光的霓虹會變成泡沫嗎?然後又是醜聞,又是解僱,又是或這或那的結業。這些東西,在滿場采聲裡,是沒有人理會的。傳媒總有閃光的熒幕和筆端,追逐着數碼的增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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