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聖拉蒙重施故技,結果一如往常,賺來了不少黃湯下肚,以及一些下酒菜。我們整個早上躺在河邊,這裡風景很好,但我們沒什麼心情欣賞,腦子裡胡思亂想都是各式各樣的佳餚。附近一道圍籬上方,有著令人垂涎欲滴的渾圓橘子低垂,我們去摘來大快朵頤一番,但心情卻是沈重,因為這一刻我們的胃脹滿了酸溜溜的果實,下一刻馬上又要飢腸難耐。
卡車的車主載我們繼續向前行。他願意送我們到利馬去,只是當我們來到警察哨站,本來坐前面的我得要躲起來,因為依規定運貨卡車不得搭載乘客。卡車車主也是個好人,到利馬一路上他都請我們吃東西。車子行經礦城歐洛亞(La Oroya)時,我們很想下去看看但沒辦法,因為車子沒有停。歐洛亞地處約海拔四千公尺,你只消對之看上幾眼,就知道要在這礦城討生活有多艱苦。高聳的煙囪吐出濃密的黑煙,一切都覆蓋一和*圖*書層煤灰,路上礦工的臉孔,也都塗滿一層陳年煤垢,顯得灰樸而哀傷,放眼望去盡是單調的灰黑色,和灰澀的山區歲月互為表裡。天色暗下來前,我們經過這段山路的最高點,海拔四千八百五十三公尺。雖然是在白天,仍然冷得令人發抖,我裹在旅行毛氈中,四下望著這景致,許多詩句在口中念念有詞,轟隆隆的卡車引擎聲催人入眠。
三、接著我插話問說今天是幾月幾號,對方回答後,阿爾貝托歎口氣說:「多巧,剛好滿一年。」對方問什麼滿一年,我們回答說是我們踏上旅途之日。
糟糕的是,我們第二天早上才得知,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友人跟我們講的消息錯誤,他母親早就不住在奧沙彭巴了。還好他的一個姻親還住在這裡,這人不得不收容我們這兩個累贅。我們受到熱烈的款待,吃了他們臨時備辦的一頓飯,不過我們也曉得,他們是出於秘魯傳統好客和*圖*書之風才這樣做。我們決定要裝瘋賣傻,除非人家下逐客令才離開,因為我們已經身無分文,而且又餓了好幾天,只能棲身在我們不甚樂意的朋友家,謀求一頓飽。
「醫生,」(我們在醫院碰到的)「我是醫學生,我朋友是學生化的。我們都是阿根廷來的,我們肚子很餓,我們想吃點東西。」這可憐的醫生出其不意地遭受這番正面攻擊,不知所措地到他平常吃飯的餐館,為我們叫了餐飯。我們真是膽大包天。
那一晚我們在利馬城外過夜,第二天一早我們就進了城。
我們連謝他一聲都沒有,因為阿爾貝托覺得很丟臉,然後我們又開始找卡車,後來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們又朝利馬出發,這次我們舒舒服服坐在駕駛前座,而司機甚至好到不時買咖啡請我們。
五、在第一杯酒下肚後,我堅拒第二杯,阿爾貝托就拿話激我。請我們客的人開始不高興,堅持要我喝酒,但我和-圖-書還是不肯,也不說是什麼理由。對方一再追問,我才赧然坦言說,在阿根廷我們習慣是要吃東西才喝酒。我們會看情況,能騙得多少東西吃就吃多少,而這個鬼點子從未失靈過。
這一段又是先前讓我們心驚膽戰的那種狹仄山路,而每經過一個山路缺口,司機就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們當年出了什麼事,突然我們的車碰一聲壓到路上一個大坑洞,這是再怎麼遜的人都避得開的坑洞才對。我們開始覺得他根本不會開車,但這不通情理,因為在這樣危險的路,若不是經驗老到的駕駛,老早就栽下山崖了。阿爾貝托很有技巧地旁敲側擊,終於慢慢從他口中套出了答案。這人出過一次意外,使得他的眼力大受影響,所以他才會看不到路上坑洞。我們跟他說這太危險了,不僅是對他自己,對同行的人也是一樣。運匠先生不為所動,他說這是他的工作,他老闆付他很好的工資,而老闆關心的是他是否m.hetubook.com.com把貨送到,而不是他如何把貨送到。另外呢,他的駕駛執照可是花了他不少錢,因為他必須付錢打通關節。
當天晚上我們爬上一輛小貨卡的後面上路,在下過一場大雨、把我兩淋成落湯雞之後,我們半夜兩點被丟在聖拉蒙(San Ramon),還不及去利馬路途的一半。司機叫我們等一下,他要換輛車開,還把他的助手留下跟我們在一起,以免我們起疑。十分鐘後這助手說要去買菸,結果就此不見,留下我們這對阿根廷聰明人,凌晨五點吃著早餐,咬牙切齒,明白了我們從頭到尾都被耍了。我希望那司機惡有惡報(我有預感他會如此),只是他看起來那麼友善,我們對他深信不疑,就連他說要換車我們都信以為真。快要破曉時我們碰到幾名酒客,我們就施展出我們精采的「周年」把戲,詳情如下:
二、我們開始講起我們辛酸的遭遇,但表現得輕描淡寫,眼睛都望著遠方說話。
四、阿爾https://m.hetubook.com.com貝托的臉皮比我厚得多,因此由他深深歎口氣,好像是只對著我說:「太丟臉了,我們這麼窮,連慶祝一下都沒辦法。」對方馬上就說他們幫我們出錢,我們裝作拒絕,說我們要怎麼還他錢云云,最後當然是接受了。
我們實在餓得受不了,因此決定再顧不得任何面子,直接找上當地的醫院。這次是阿爾貝托不知怎地不好意思,因此由我來發表下面這番「措辭委婉」的話:
一、我們其中之一高聲說話,從語調及口音馬上就可以聽出我們是阿根廷人。下手對象問我們打哪來的,我們就攀談起來。
我們過了愉快的一天,在河裡無憂無慮游泳,吃得多又吃得好,還有美味的咖啡。只是花無百日好,到第二天傍晚,我們東道主的這位工程師想到了一個有效又省錢的解決辦法:有位公路視察官說要一路讓我們搭便車到利馬。我們很高興,因為這裡待下去也沒意思,我們想到首都去試試運氣,所以我們不疑有他的一口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