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海環繞的鎌倉
段葛、鎌倉山以及夢幻之櫻

現在一看到荻花,便會不自覺的想起那天的情景。數年前,我曾經拜託園藝店幫我在家中的院子裡種一些宮城野荻,但是花只開了一兩回,便消失了蹤影。說不定是水土不合吧。
有些人認為,每年到朋友邀請的家中,一邊享用這友人|妻子做的菜,一面舉杯賞櫻才是最高享受。而有些人則喜歡去觀光客遺忘的冷清寺院,獨自一人拄杖欣賞寺院后|庭裡的櫻花。
還有一處是我的夢幻之櫻。
但是住到鎌倉之後,四周都是各色各樣的花朵,就算再討厭也記得住了。比如說,著莪(日本鳶尾)和堇花、蒲公英等同一季開花,只要時間一到,四處都可以看到它的蹤影。山地固然常見,連住宅區某些家的圍籬下,也可以看得到它們成群綻放。我常常擔心它們會不會被人或車子輾踏。
兩三天持續放晴,厚大衣都嫌太重的時候,櫻花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始開花了。脹大的花苞開出一輪又一輪的花時,就好像見到小嬰兒誕生一樣,心中突然覺得興奮難抑。
就因為這是個小地方,所以沒有像東京的上野公園或是靖國神社那樣,可以讓團體客人觀光的著名景點。
人潮最愛聚集的似乎是源氏山公園,但我從沒在櫻花季節時去過。
後來,為了修習緣切寺法,我有機會拜見東慶寺的住持井上禪定師父。受井上師父教誨頗多。後來他移駕到淨智寺時,幫我在寺後的墓地建了我老伴的墓。這也是一個緣分吧。和-圖-書
近來淨智寺的魅力漸漸傳播開來,來訪的觀光客絡繹不絕,但在二十年前,它有別於八幡宮和長谷的大佛,悄然孤立在市鎮上。
在它還不像現在這麼有名的時候,我也去那裡賞過花。但即使名氣未開,仍然陷入推擠的盛況,最討厭人群混雜的我吃過一次苦頭,就再也不敢去了。
我家房子是沿著八幡宮後山的稜線下的鳶巢山而立。這山的名字是過世的父親告訴我的,但是不是正式的名稱就不得而知了。那山上確實常有鳶鳥飛上去築巢,可能是愛說笑的父親自作主張幫它取的吧。
說到這座山的山頂附近,雖然有幾棵櫻樹,但因為家裡後院就是立地拔高的陡崖,從下面是看不到山頂的。只能從稍遠的馬路上仰望,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像是山櫻的模樣。
友人偶爾來鎌倉玩時,我便邀他們去賞花,大家總是開心的對我說,這趟鎌倉來得真有價值。
繡球花不像櫻和梅無人不愛,喜愛繡球花和不喜愛繡球花的都大有人在。此花又名七色花、七變化,花色正如其名不時會變幻成白、淡藍、深藍等各種顏色。白的時候也並非純白,而是帶著淡淡的乳白。既有清雅寂寥的白,也有豪華絢麗的紅紫色,難怪人們又叫它「不可思議的花」。
恐怕鎌倉人都各自擁有自己私房的「觀景點」吧!那或許是某人家庭院裡的花,抑或是路和-圖-書旁無人知曉的古木也未可知。
但到了櫻花落的時候,花瓣乘著風便會飛舞而下。我家後院不是豎著竹掃帚或鏟子,就是堆了空罐空瓶子,一團混亂中還有一間狗屋,跟乾淨二字可說是絕緣。但是每當花瓣如同不合時節的雪花飄降下來時,景色便為之一變。那是近處不可窺見的櫻樹,一年一度的贈禮。我們家有一隻長相凶惡的黑狗名叫布奇,牠看到花瓣飄落下來,一臉困惑的表情也頗為噴飯。那隻狗去年因為年老,也過世了。
那裡距離八幡宮停車場也很近,我猜應該很多人都發現山崖上的花了吧。山藤花很難不引人注意的。
「鎌倉最有名的賞櫻之地在哪裡呢?」
從清晨一直下雨下到傍晚的陰鬱日子裡,卻在道路旁發現了繡球花,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時候,藍花總是比白或紅紫色更引人注目。花美則美矣,還飄蕩著一股邪氣。花束之間,彷彿瞥見一個藍衣女子從彼岸歸來一般,令人背脊發寒。繡球花是一種帶陰的花,因此,雖然有人對它極其著迷,但也有人避之唯恐不及。
這段時節我有個不為人知的樂趣,就是鶴岡八幡宮境內和流鏑馬道的緋寒櫻。它比染井吉野櫻稍微濃豔些,低垂著開花的姿勢,讓人想起情竇初開的少女。初春的行人稀少,可以好整以暇的盡情愛花賞花。日暮時分佇立花下,令人留戀難捨。
鐵井附近人家越牆而出的櫻花;前往淨智寺途中一棟稻稈屋頂房的庭院,有一支古老的枝垂櫻,這些都是我心裡名單的前幾名。雖然只是經過時欣賞,但每次只要感嘆道:「哇,今https://www•hetubook•com.com年也開得這麼美!」便能十分滿足的回家。
不久,當日本列島的南方傳來花的信息,鎌倉的居民們也開始期待櫻花開花。也是在這個時期,各個角落都聽得到約定賞花的計畫。
但是,就算不去這幾處寥寥可數的名勝,只要在花開季節來到鎌倉,也都能在各個角落看到繡球花的風采。
午後出外購物時順便走到段葛,彷彿跨入一條花卉隧道,身心像是被花兒包裹起來一般。這段時間剛好遇到小學生放學,精力旺盛的小學生三五成群的經過。他們似乎無心於這些盛開的花,不時互相追逐,或是攬肩談笑,但是這幅風景卻一定會在不自覺間留在他們心裡,等到長大後偶爾也會想起的。
即使如我,在市區各地也都有我喜歡的賞櫻點。首先是八幡宮池畔的櫻花。開滿花朵的枝枒垂掛在水面上的風情,真是美得沒話說。不論去賞幾遍都不會厭倦。
到寺院賞花已經快二十年了,那時候我和丈夫分手,住在鎌倉父母家裡,連孩子的面都很少見,寂寞得難以忍受。父母反對我離婚,所以一看到我就逼我重修舊好。在家裡很難待下去,於是我每天離家漫無目的的走。大約是這段時期,我最常在市內到處閒逛。
明月院的繡球花數量眾多,確實美麗。但是若想靜靜的欣賞,我建議去東慶寺或成就院。而我的老朋友——春秋社社長伊藤玄二朗先生告訴我,北鎌倉光照寺的繡球花也很美。
櫻花季前後還有雪柳、連翹、紫木蓮、棣棠、桃花等春季花種,爭相競豔。住在鎌倉之後,我自然而然的記住了許多花的名和圖書字。
以前,每當別人這麼問我時,我總是一時語塞答不出來。
若要說櫻樹林道,不外就是段葛或鎌倉山了吧。我曾經聽計程車司機說過,在花落之際形成「櫻吹雪」的時期,在夜裡走一趟鎌倉山,那幅景象真是如夢似幻。我想那一定美極了,真希望能看見一次,不過這個願望到現在還未達成。
像這樣陶醉在櫻花美景中的時候,卻經常會不小心忽略了一樣,那就是海棠。
說到鎌倉,就數繡球花的名氣最高,尤其是明月院,更是以此花聞名。每逢花期最盛的假日,附近人潮洶湧,竟然還需要交通管制。
材木座的光明寺也是當時我經常涉足的寺廟。第一次去參拜的時候,迴廊上還懸掛著鐵製的釣燈籠,頗富古雅之趣。我最喜歡坐在開山堂寬闊的廊緣,欣賞記主庭園池裡的蓮花。不過,因為此寺離海太近,釣燈籠受潮風吹拂全鏽光了,不久之後就撤下來了,真是可惜。
淡泊風情的櫻花雖好,但濃豔的海棠卻也難捨,在鎌倉,光則寺和妙本寺等地都栽有海棠的名樹。有一年我和友人在光則寺賞海棠時歡喜偶遇。但也有不少次,心裡想著該是去賞花的時候吧,這時卻接到朋友來電,說是前些天去看了,可惜花期已經結束,讓我失望不已。
或許是因為多了這種想法使然,我覺得現在看到的櫻花有著年輕時候無法相比擬的妖冶魅力。花季中,如遇到假日,人潮便從市外大舉壓境,既擁擠又混雜,然而非https://www.hetubook•com.com假日的時候卻不受影響。
正當其時曇華殿旁的荻花開得正盛。紅紫色的花瓣些許飄落在地上,為黑色的土地增添了色彩。望著它,漲滿胸口的傷感似乎得到了一點安慰。
童年,住在都市裡,對植物十分生疏,有句笑話說:「大約只能分辨梅和櫻」,我差不多就是這種程度。
到了我這種年齡,腦海中首先想到的是「這輩子還能再看幾回櫻花呢?」說不定今年就是最後一次了。櫻花就是這麼不可思議的引發人們這種思緒。
繡球花開花的最高潮正好與梅雨季重疊,人們思及繡球花的時候,總是難離雨中的印象。
有一天,我走到北鎌倉附近。七月初正是盛暑時節。穿過平交道左手邊是一段上坡路,樹林間隱約可以看到一座山門。那山門並不像建長寺或圓覺寺那麼宏偉,造形與眾不同饒富趣味。那是淨智寺。
我還曾在出乎意料的地方看到山藤。我家到八幡宮有一條穿越的捷徑。有一次走在路上,突然看到眼前的土地上竟散落著淡紫色的藤花。「是哪兒開的呢?」我仰起頭四處張望,這才看到左側兀立的山崖邊坡上,一團花垂掛著隱匿在茂密的綠葉間。再定睛一看,原來四處都開著藤花。
往返車站的時候,我大都穿過小町通前往,只有在這段時期,我會改走段葛。因為我總是牽掛著路邊兩側櫻樹林的花苞成長。路過常去的「門」咖啡店或「岩田」,就和同好友人一起聊起櫻花預測。
走過兼作鐘樓的唐朝式山門,進入寺廟境內,卻一個人也沒有。我在曇華殿旁坐下來,發了一會兒楞。柏槙等大樹茂密,闢成一塊清涼的樹蔭,微風輕輕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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