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最初的對話,是二零一零年十一月十六日在神奈川縣村上的自宅進行的。我放了家裡有的唱片和CD,針對這個以只有兩人促膝交談的形式進行對話。為了防止談話流於散漫,我計畫每次設定一個寬鬆的主題,第一次決定以貝多芬的「第三號C小調鋼琴協奏曲」為中心進行談話。這是從顧爾德和伯恩斯坦的話題自然帶出來的,不過十二月(當時的下個月)小澤先生碰巧要和內田光子女士在紐約同台演出這首曲子。
結果,很遺憾因為搭飛機移動的關係老毛病腰痛復發,又因嚴酷的寒流而得了肺炎,無法達成和內田女士的共同演出(由代理指揮上台);這天下午得以花三個多小時,以這第三號協奏曲為中心,盡情請教他。
途中出現吃東西的場景,因為小澤先生有必要定時補充少量營養和水分。為了別讓他過勞,中間也插|進適度休息,再繼續對話。
從布拉姆斯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開始
村上:「這一帶(聲音轉強,定音鼓加進來)聽起來交響樂的聲音相當分散。」
小澤:「這個地方啊,以這種速度也很好。第二主題的地方。相當好吧。」
村上:「嗯,節奏確實是慢得異樣喔。伯恩斯坦會想對聽眾說明的心情,我並不是不能理解。」
村上:「去除多餘的成見,音樂就以音樂那樣聽就行了。不過以雷尼來看,是誰決定這音樂概念的,他可能還是想事先說個清楚。」
小澤:「雖然異樣緩慢,不過顧爾德這樣彈時,也有說服力嘛。一點都沒有不好的感覺。」
小澤:「是啊。不過那個沒發行唱片。」
村上:「這麼慢,覺得好像快散掉了。」
村上:「上次什麼時候,和小澤先生見面談話時,您提到一九六二年格倫.顧爾德(Glenn Gould)和雷納德.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在紐約愛樂交響樂團的演奏會上,演奏布拉姆斯第一號鋼琴協奏曲時的事。演奏前伯恩斯坦站在聽眾前面說:『這不是我本來想演奏的風格。而是依照顧爾www.hetubook.com.com
德先生的意思才變這樣的。』做了這辯白般簡短聲明的那一次。」
小澤:「可能也有。例如小提琴的安妮.索菲.穆特(Anne-Sophie Mutter)。她是卡拉揚老師發現提拔的,剛開始錄莫札特,其次錄貝多芬的協奏曲。那壓倒性是卡拉揚老師的世界。有一次說由其他指揮家來指揮吧,結果被選出來的居然是我。卡拉揚老師說:『妳下次跟征爾合作吧』,就由我指揮。拉羅的,什麼曲子,西班牙什麼曲……。她才十四或十五歲左右時。」
第一樂章優美的第二主題正以鋼琴演奏著。
村上:「確實鋼琴也很慢喔。」
小澤:「大概是這樣。」
村上:「可能因為他的節奏感非常敏銳吧。在框架裡撥弄聲音,可以說一直在強拉著吧。」
小澤:「嗯,你聽,到這一帶之後,就要開始打問號了吧?」
村上:「《西班牙交響曲》。我應該也有這張唱片。」
村上:「不過如果指揮者的地位壓倒性較高的話,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不問三七二十一就決定一切,難道沒有這種情況?」
小澤:「鋼琴一定也是那樣。」
小澤:「是啊,有一點粗俗。」
聲明結束,演奏終於開始。
進入鋼琴部分。
村上:「不過平常這首曲子,是更熱情奔放地快速演奏的吧?」
小澤:「那次錄音我也在場。因為我是助理指揮。嘿,雷尼在聲明中不是說『我可以不指揮,而讓助理來指揮』嗎?那就是指我的意思(笑)。」
小澤:「啊,就是這張,就是這張。好懷念啊……是法國廣播公司的管弦樂團(法國國立管弦樂團)演奏的。你居然也有這種東西。真是難以相信。我已經早就沒了。以前家裡有過幾張,都給人了,或被誰拿走了。」
村上:「鋼琴怎麼樣呢?」
小澤:「不過,這樣也滿可以聽的噢。如果不知道别的情況。以為就是要這樣的話。有點像鄉村的緩慢音樂。」
村上:「因為他不是以險惡的和*圖*書氣氛說的。只是對曲子進行的步調不是依自己的意思設定,而是在顧爾德的要求下變這樣的,他想事先交代清楚,事情好像是這樣。」
第一樂章的鋼琴獨奏部分。
村上:「您說雷尼也很用心地好好指揮,但像那樣,演奏前指揮家先提出聲明,會不會不太妙?小澤先生覺得怎麼樣?」
村上:「這麼說來,顧爾德在克里夫蘭演奏時,就跟喬治.塞爾意見不合,而由助理指揮上場。我在一本書上讀過這件事。」
村上:「搞不好他們兩人協調不成,小澤先生代替伯恩斯坦指揮這首曲子也不一定……。不過這演奏也自有它的緊張感喔。」
小澤:「像剛才那樣聲音強的地方覺得好像沒勁,變得有點鄉村調調,但這種地方卻可以聽喔。」
小澤:「嗯,因為雷尼很會說話。」
村上:「但由演奏者這邊帶頭,不是很辛苦嗎?像這樣。」
村上:「同樣錄布拉姆斯的第一號嗎?」
村上:「通常,在演奏協奏曲時,指揮家和獨奏者,是哪邊決定曲子的方針之類的呢?和_圖_書」
小澤:「我也會那樣覺得。不過因為是雷尼,所以大家也就那樣接受了吧。」
村上:「確實沒有。」
小澤:「是啊,快散掉前的邊緣吧。」
村上:「當時他的聲明,正好我家的實況錄音版唱片裡有。就是這張。」
小澤:「嗯,會放更多熱情進去。這演奏確實好像沒有所謂的熱情。」
村上:「不過,那也有他幽默的地方,聽眾雖然一面感到疑惑,卻也有不少人在笑喔。」
小澤邊聽著伯恩斯坦的那段聲明,邊過目唱片所附聲明内容的翻譯
小澤:「協奏曲的情況,大體上獨奏者會做密集的練習。指揮者的情況,大多從兩星期左右前開始練習。獨奏者則大約從半年前就開始練那曲子。因此已經很扎實地投入了。」
村上:「對。這是卡內基廳現場錄的。」
小澤:「嗯,當時我正好也在現場。擔任雷尼(譯註:雷納德.伯恩斯坦的暱稱)的助理指揮。結果在演奏開始前,雷尼突然走出舞台,面向觀眾席開始講起什麼,我的英語程度無法聽清楚,四處問周圍的人:『嘿,和圖書他在說什麼?』才知道大概是這樣的意思。」
小澤:「確實地掌握著節奏的進行。不過這首曲子雷尼也好好地在指揮喲。很起勁地演奏著。」
小澤:「嗯,所以聲音是死的。其實在那第二天,有到曼哈頓中心做正式錄音。」
小澤:「是啊。不過,這不是在曼哈頓中心錄的吧?是在卡內基廳嗎?」
村上:「真的很好喔。」
在唱片櫃裡東找西找。終於找到了。
小澤:「對對,就是這個。不過,在演奏前說這種話,我當時想不太好吧。現在也還這樣想。」
小澤:「這地方顯然是,一二三,四五六,的大二拍噢。不過雷尼卻指揮成六拍。因為如果指揮成二拍太慢了,實在受不了。只能以六拍來指揮。平常是以1咚咚、2咚咚、也就是以一……二……來指揮。雖然有各種做法,不過大體上大家都這樣做。但那樣太慢了,所以不得不改成以1二三、4五六,來做。所以節奏不太順,有些地方,就會這樣停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