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化為星星的男人
——前書店店員.伊藤清彥今後的動向

我想起很久以前在澤屋書店買的一本名為《素食主義者宮澤賢治》(鶴田靜著,晶文社,一九九九年出版)的書。本身也是素食主義者,以素食為題發表多篇文章的作者鶴田靜認為,其實可以從素食主義的觀點來看待身為「日本數一數二的素食主義者」(摘自第十四頁)宮澤賢治的作品與生平。宮澤賢治的素食主義代表他的思想與生存之道,也反映出他對故鄉岩手縣懷抱的情感。因此宮澤賢治的作品所投射出來的訊息,可做為觀察環保問題的要點。
讀了這本書之後所產生的情感,也許將改變今後的世界。
所以伊藤站在人前的機會越來越多了。
碑上刻著這麼一行字。
想要品嚐不可思議的感覺,就要看這本《料理人》,這是一本非常非常奇妙的書。
雖然當前一切都是松本寫的「也許」的狀態,但還是有很多人悄悄地懷抱著他們堅信的理想。
回到一樓的「圖書館學」書區,我拿了《文獻調查法》、《圖解古代工作大全》這兩本放在桌上,翻看了一會兒。正準備放回去時,猛然想起:啊!對喔!不是放回原位。趕緊將書放進面前的移動式書箱。要是書店也採取此一方法,或許能讓書店變得更有趣。
幫幫忙啊!這本近年來最好看的時代娛樂小說快賣光了!這麼有趣的作品要是賣光了,幻冬舍文庫也不會再出版了。
以「跨領域?那個人所寫出來的書」為題所設的主題書區,展示了七十幾本來自演藝人員、腳本家、歌手、藝術家等名人的著作。「音樂」書區還設有可以聽CD、看DVD的視聽區,有人邊看書邊聽音樂。一上二樓就看到數量比一樓還多的桌椅,坐著許多國中生、高中生。雖然二樓也有書櫃,但整體看來比一樓稍微陳舊些,從天窗灑下來的陽光在各處形成影子。有埋頭苦讀的學子,和朋友忘情聊天的孩子,也有累得睡著了的孩子。館內也有不少成年人,露台區還有一群老者正在下將棋。
老實說,在那種情況下會覺得,有沒有書店已經不重要了。
伊藤清彥今後也會在需要他的地方發表自己的見解、創作,或是在圖書館等與書有關的地方扮演「書」的傳道者這類角色嗎?這件事的確是身在岩手的他,為岩手所能做的事。
當時的第一書店就開在澤屋總店的斜對面。田口與一九五四年生的伊藤雖然相差十九歲,兩人卻十分投緣,伊藤每次去盛岡出差,和出版社的業務相約喝酒時,都會找田口作陪,而非自己公司的後輩。
「並非依據我們的喜好來選書,而是根據南相馬市民需要什麼樣的書來考量。」
圍繞在開放空間四周的是一個個依主題分門別類展示的書區。當地出身的作家埴谷雄高、島尾敏雄的書區,除了一整排著作之外,還擺放著他們的手稿。光是看這些東西,就覺得時間不夠用。
一九九五年,二十二歲的田口幹人進入第一書店工作,但對伊藤來說,「那最初的四年」就是在這一年劃下句點,而田口在這之前,則是過著終日埋首書堆的生活。
此一顯目的文宣,正是田口幹人的傑作。只見他笑著說:
雖然用的是「也許」這個比較不篤定的口吻,卻打中我的心。當伊藤和田口用「也計」這個字眼時,表示這句話不具真實性;若用這個字眼,應該是為了展現某種企圖。當松本寫出「也許」,然後加上「你需要做的是,停下腳步來思考」這樣的文宣時,我腦中浮現的是拿著這本書的他停下腳步,希望將它交到別人手裡的身影。
田口幹人,一九七三年生,岩手縣西和賀町人。這地方離秋田縣很近,是東北知名的雪鄉。田口的老家位於湯本溫泉的一條小溫泉街上,從祖父那代就在經營一家名為「鞠屋」的書店。田口就讀東北學院大學,但讀到大二便休學,過了一段打工生涯後,於一九九五年進入盛岡市第一書店工作。他之所以選擇進入書店工作,是為了學習如何經營書店,以便繼承家業。
這些都是描寫「土地」的書。
但也不能一概否定這種做法,畢竟對製造商來說,掌握通路、銷售的主導權是很重要的,至少幻冬舍的態度很明確。相反地,也有期待由「書店創造暢銷書」,以書店方針為導向的出版社,只能說每一家出版社的做法不盡相同。
或許買書與借書並沒有什麼不同吧。
聽說田口負責時代小說書區時,前後一共看過約六百本時代小說。
「進入澤屋書店工作的最初四年,是我覺得最充實的一段時期。換句話說,這四年代表了一切,也劃下了句點。」伊藤這麼說。
我可以想像,田口就像剛還俗的修行僧般散發著耀眼光輝,吸引了伊藤清彥的目光,因為伊藤在他身上看到十幾年前的自己。雖然伊藤接掌店長一職後,才花四年便讓書店業績扶搖直上,但就在他覺得越來越使不上力,惶惶不安的時候結識了田口。田口在第一書店工作的四年半期間,兩人會定期碰面,將一本本書堆放在桌上,然後較勁似地品評、討論銷售策略。對於後來成為競爭對手的淳久堂書店來說,一九九五年也是個劇烈的轉變期。這一年發生阪神.淡路大地震,總店位於神戶的淳久堂書店遭受莫大損失,之後淳久堂正式從兵庫當地的連鎖店規模,蛻變成以在全國各地展店為目標的大型企業。
淳久堂書店這個強勁的競爭對手,讓松田十分頭痛。
「以小說為例,大部分的書店店員至少看過一、兩千本小說,差一點的話,起碼也累積了幾百本的量。田口從數以千計甚至萬計的閱讀經驗中,注意到《安政五年的大脫走》這本書。雖然他和其他書店店員一樣,也是透過網路或手機猛力推薦『這本書很不錯』、『一定會賣』之類,但田口絕對不同於其他人,這點只要從刊載在網路上的書評,便能窺知差異。田口的閱讀經驗顯然優秀多了,但也不能斷言優秀的人才就只有他一個。雖然他的年紀比我小很多,但我看得出來,他是個底子深厚的書店店員。」伊藤說。
伊藤的離職決定得很突然,也沒有向公司、大家多解釋些什麼。松本、田口也沒向公司或伊藤本人詢問過離職的理由,當然連我這個外人都知情,他們不可能不清楚,只是不想確認清楚。「我不想問清楚的理由,就在這張手寫海報上!」莫非松本想說的是,伊藤清彥的時代還沒結束嗎?我同時也在這張手寫海報上,看到他企圖抵抗現況的姿態。
你需要做的是,停下腳步來思考。
其實伊藤清彥那習慣朝右上方傾斜的手寫字體,予人強硬的印象,一點也不適合用於手寫海報。但也正因如此,在詮釋「推薦一流之作」這種強勢訊息,反倒顯得更有力,我想偏硬的筆觸,也比較容易贏得年長客人的信任。相較於此,松本那率直又溫柔的字跡,就很適合手寫海報,非常易讀好懂。
面對我的指摘,伊藤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也許吧!」並未露出被戳到痛處的表情,卻也似乎想反駁我的話。
《安政五年的大脫走》就擺在最前面一排的中央。
伊藤清彥開心地聊著田口的豐功偉業。
然而隔天十二日,因為有人貼上「沒辦法連絡上住在盛岡的妹妹」的留言,於是更新訊息的和-圖-書速度一下子就比地震發生之前快上好幾倍。從盛岡停電狀況的最新消息、即時新聞焦點、市區哪裡還有營業的店家、提供加油服務的加油站,到美容院與大眾澡堂營業情報等訊息都有,以FES'AN店為中心的澤屋書店推特平台,連續好幾天成了盛岡市民的資訊交流站。而且每一則留言最後都會附上一句「大家一起加油吧!」雖然暫時有段時間少了關於書店的話題,但澤屋書店無疑成了這座城市最強的媒體之一。
什麼叫做普通?就是乖乖聽從經銷商與出版社所言的書店嗎?那我一直以來的努力又算什麼?
他是非常大器,極不簡單的人物。
堆得如山高的平台像雪崩般崩塌,真的很恐怖。
和FES'AN店裡一樣,這裡也有口氣篤定的手寫海報文宣,應該主要是由松本操刀的這些手寫海報上排列著字跡工整,帶點圓型的溫柔字體。
我去一關拜訪伊藤清彥,在盛岡和田口幹人與松本大介會面,是二〇一〇年十一月底的事。
早川這麼說後,帶我來到「產業.農業」書區。這裡布置了一個主題為「守護我們最重要的農作物!預防鳥獸蟲害對策書區」的迷你書展,一旁還有寫著「準備確定申報事項!」的迷你書展,旁邊的「工作與市鎮計畫」書區則是蒐羅各種資格考題庫集,除了提供給大多從事農耕、自營業者的當地居民,今後如何因應氣候變化等問題的相關資料外,也針對面臨失業率越來越高的現況,提供許多進入當地企業必備的資格簡介資料等。圖書館能做到如此人性化的服務,實在令人嘆服,但早川謙虛地表示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
「幻冬舍那邊總算有意檢討是否要再版的樣子,不過他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手寫海報,能讓銷量竄升,所以我用數位相機拍了幾張傳給他們看,但還沒收到回應就是了。」
前往一關採訪伊藤清彥的同時,還順道去了一趟盛岡。
謠言四起,我的心情也很複雜,但敗下陣來是不爭的事實。
放在這本書一開頭的幾張照片裡,就可看到二〇〇九年過世的伊藤之父年輕時的模樣。
我問了一個讓我一直很在意的問題。
《盛岡澤屋書店奮戰記》一書的「後記」就有提到這些事。當時伊藤住的公寓裡住著一群以成為漫畫家為目標,或是從事音樂活動等,追求理想的熱情創作者。
我想大概是配合書架空間、內容的時事性或是館員的心情,挑選出封面朝前擺置的書,而且也許會視情況,一天換個好幾次吧!拜此舉之賜,不但書櫃的陳列方式變得活潑許多,同時也能活化書區的流通性。要是書店也採用這種方式的話,不就能帶動更多書種的買氣嗎?館内到處都有上頭寫著「請將在館內閱畢的書放在這裡,不要放回書架」的移動式書箱。之所以這麼要求,可能是為了上架的關係,譬如館員知道哪本書被翻閱,也許就可做為下一次陳列的靈感。
我之前在澤屋書店還有田口家的鞠屋書店,買了幾本講述東北人靠「土地」務「農」維生的書。
被松本在手寫海報上寫了「也許」這字眼的是一本於二〇〇〇年出版,名為《要是經濟沒有成長,我們就無法過著富裕人生嗎?》(Charles Douglas Lummis著,平凡社)的書。平凡社於二〇〇四年還出了Library版。作者是位美籍政治學家,曾以海軍軍官身分在沖繩待過一段時間,後來便長住日本。雖然書名用了「經濟」這個象徵性的字眼,内容則有論及關於憲法第九條的維持與環境問題等相關主張。作者對於「發展」這個字眼該如何定義,以及不斷上升的經濟成長代表絕對正面的思想是否存在著種種矛盾等問題,提出許多看法。
雖然每一個詞彙的意思都很簡單,但這一行文字的意思可不簡單。《宮澤賢治與東北碎石工廠的人們》這本書也是,除了可以做為相關文獻資料參考外,作者最後還加上自己的見解。雖說不了解宮澤賢治的宇宙觀,就不能說是明白這行字的意思,但我想這行字意指每一個猶如「宇宙微塵」般再渺小不過的存在,其實都有各自應盡的責任。二十幾歲時的伊藤替夥伴們料理餐食時所學到的生存之道,就是從小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所受到的薰陶。
四月,澤屋書店順勢反擊推出一項計畫,那就是邀請大家帶著手電筒來停電中的昏暗書店逛逛。雖然實際參與的客人不如預期的多,但不少人紛紛留言表示對於這項計畫很感興趣。
然後伊藤隨即離職。公司告訴臨危受命接管店裡事務的松本一句話:「今後就當作普通的書店經營吧!」
「我們正面臨嚴峻的考驗、可能會遭受嚴重的打擊……」直到松本聽到伊藤這麼說時,才逐漸感到不安。兩週後,才從伊藤口中迸出如何對抗的策略。隨著淳久堂的開幕日迫近,大夥打起勁正面迎擊,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書店的業績果然還是受到影響。
二〇〇二年回到老家,準備繼承家業的田口幹人,面對的卻是繁華不在、觀光客銳減的溫泉老街。於是田口與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輕人投身各種事業,企圖重振地方繁榮。除了經營送餐到年長者家中的配送服務之外,也經手書籍訂購方面的事宜,還會定期舉辦讀書會,促銷買氣,也會深入當地各中、小學校,推廣「書是不可或缺的精神糧食」這個觀念,藉以提升閱讀風氣。但畢竟能做的事情還是有限,為振興地方整體經濟的創意與行動,著實消耗殆盡。
我對於伊藤那徹底否定大型商店的堅決態度始終很感興趣。賣場面積約一百二十坪左右,有段時間還在隔壁大樓開設童書專賣店的澤屋書店總店不也曾是「大型商店」嗎?總店所在的大通商店街之所以從昭和四〇年代開始便是盛岡市最核心的地方,在於當時最熱門的一家商店「DAIEI」所帶來的人潮。DAIEI倒閉的同時,AEON在盛岡郊區設店。淳久堂的盛岡店之所以開張,也是因為DAIEI原先所在的大樓改建後,地主頻頻向其招手的緣故。
一九七七年出生的松本大介,比田口更像「伊藤清彥的徒弟」。他畢業後便進入澤屋書店,也就是伊藤清彥擔任店長的總店工作。伊藤離開後,他被任命負責總店的營運。目前在澤屋書店中,曾受過伊藤教導的人,只剩他而已。
「那傢伙選的書就是和其他書店店員不一樣,就算選的是同一本書,他也會讓這本書變得不一樣。」
然而,松本的職責是要以自己的方式接待上門的客人,要是一直跟隨伊藤的身影,不就無法充分發揮自己的實力?難道松本繼承伊藤的方式,就是繼續立著這張伊藤寫的手寫海報嗎?
「雖然我很喜歡音樂和漫畫,也曾嘗試創作,但和那些夥伴一比之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才能。後來我思索自己能為大家做些什麼時,就想到幫大家做飯吧!反正打工時練就一手刀工、廚藝,所以一次準備十幾人份的料理,還算游刃有和圖書餘。總之那時我告訴自己,不管身處何種情況,都要思考如何盡力做好份內的事。」
他決定繼續參與一關市的中央圖書館籌備委員會會議,不希望災難後,這件事就被擱置不管。雖然他抱怨眼看平成二十六年(西元二〇一四年)就要開幕,籌備會議到現在卻連如何選書都提不出具體方案等,感覺得出伊藤十分焦慮,卻也感受到他比半年前積極多了。
建館當初,從選書到如何配置,都是由早川親手打理,現在依類別配置十一位管理員,由早川統籌整體流程,再委由各管理員負責選書以及陳列等細節。看來要打造一座能充分享受「閱讀」樂趣的圖書館,勢必得打破許多陳腐的陋習舊規。
我依序逛著書櫃,走著走著突然停下腳步。書櫃上的每一本書都有主題,看得出來都是經過精心挑選。文庫、單行本、大開本等各種開本混合排放,高高低低、凹凹凸凸的排法更能突顯每一本書的存在感。書背統一朝前排放,每個書櫃從剛入館不久的新書到經典文庫都有,每個領域有些什麼樣的書,可說一目了然。確實具有優質書店的模樣。
我們並沒有聊到關於東北地方和岩手的話題。有些人因為眼前找不到可以追尋的目標,所以選擇放眼別處去尋找;有些人則是選擇順應情況,從中尋找屬於自己的目標。在伊藤身上,似乎找不到像原田真弓那樣決定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店的想法,他那順應環境而活的生存之道,與《沒有物慾的農民》一書中,作者所描述的那種面對無法抵抗的大自然,只能順應「土地」而生的姿態是一樣的。
我瞥見抱著書的館員走到書櫃前抽出一本書,換成封面朝前的陳列方式後便迅速離去。仔細一瞧,每一層書架的前方都有一處凹槽,方便將書抽出來後換個面立在凹槽上。多虧這個設計,讓館員能夠迅速完成作業。
手寫海報的文宣頗吸睛。
啊啊!對我來說,他是個特別的存在吧!一個非常特別的存在。
「可是不能光是這樣就自我滿足。」伊藤笑著說。
伊藤清彥就是靠這片土地、靠書店生存的男人。
串起兩人情誼的當然是書。田口記得在一場盛岡書店與出版社人員的聚會上,田口不知道是因為什麼話題,忽然提到武田泰淳的作品《富士》。只見伊藤馬上興奮地說:「你可是我認識的同行中,第一個聊起《富士》這本書的人。」於是兩人開始忘我地聊了起來,發現彼此都是大量閱讀的嗜讀者。
我又回到一關市。我很好奇以往那個慣用令人驚嘆的數字展現實力的伊藤清彥,今後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將「書」傳遞給人們?
以盛岡為例,DAIEI活化了商店街,AEON則是將市民帶往郊外。在那時代,無論大型企業是依循法律還是利用法律,就某種意味來說,得到的結果不都是一樣嗎?
可惜經營始終未見起色。田口家決定清算家業,收掉鞠屋書店。人在盛岡的伊藤也很擔心年紀輕輕卻背負重擔的田口,還偷偷地資助過他。
大大的開頭文字底下,接著一排小小的文字。
讓我感興趣的書一一映入眼簾。我邊記下這些書的書名,以及一些注意到的事情,邊想著能如此明目張膽地打開書,抄寫書中內容,可是身處圖書館才有的專利。
幻冬舍只讓少數幾家書店能夠下自己希望的量,可惜澤屋不在他們的口袋名單中,再不然就是為了配合幻冬舍的出版方針,書店被迫接受幻冬舍要求的量。一本書在不同書店店員的操作下,究竟何時會散發什麼樣迷人的魅力,這種事是無法預知的。透過推特這個平台,促使全國各地書店也注意到《安政五年的大脫走》這本書,進而迫使幻冬舍考慮再版的田口幹人,他的本領確實改變了一向由出版社、經銷商主導的物流體系,也是一件由書店現場提出改善方案的成功案例。
我還去看了伊藤推薦這間圖書館的另外一個理由,那就是「旅行與地圖」書區。從非小說類的遊記、歷險記等,到岩波文庫的《哥倫布航海誌》這類經典作品,以及一些輕旅行類的散文隨筆、《環遊地球的方法》系列,此外還擺了很多依四十七都道府縣分類的全國各地觀光導覽手冊等,這些是可以免費索取的資料。總之,喜歡旅行的人,在這裡翻閱相關書籍後,應該會興起馬上收拾行囊、踏上旅程的念頭吧!
伊藤先生確實被打敗了。
澤屋書店於三月十一日之後,再度讓人見識到作為地方書店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田口悠悠地說。「靠土地刨食維生的人」,這是他的自創詞彙。
對書店來說,幻冬舍是少數幾家出了名的難搞出版社。哪一段時間、哪本書要作為銷售的重點書,都是由幻冬舍自己掌控決定。換言之,很多時候書店就算「想賣這本書」,要是沒有辦法配合幻冬舍的方針,也沒辦法下自己希望的量。雖然有些大型出版社也會採取類似的做法,但擁有最多大咖級小說作品與作家的幻冬舍,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之後在以復興市鎮等其他業務優先考量的因素下,圖書館被迫繼續休館。早川光彥等工作人員也被分別派任其他職務。後來雖然於二〇一一年八月九日重新開館,但閉館時間由晚上八點提早到下午五點,休館日也從每月一次變更為每週一休館,早川光彥也預定十月復職。
《安政五年的大脫走》這本已發行五年,連初版都還沒賣完的文庫本之所以能締造銷售佳績,不單是因為原先默默無聞的作品霎時成了話題之作的關係,其實背後還有一些緣由。
也就是說,這是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傳遞一本「書」的人,絕對無法讓步的部分。我想起宮澤賢治的小說《夜鷹之星》,描述一隻害怕被老鷹殺掉的夜鷹,懊悔吃了許多比自己弱勢的小蟲子,於是選擇離開弱肉強食的世界,化為一顆星星的故事。人類本來就很難擺脫市場經濟這個緊箍咒,但我認為伊藤那即便選擇離開終日競逐於數字與規模的世界,還是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將「書」傳遞給世人的態度,足以做為書店思考今後將如何經營的一個啓發。
「氣仙沼、大船渡、陸前高田一帶因為海嘯的關係,圖書館呈全毀狀況。所以要如何從頭開始,好好計畫,打造一座符合當地居民需求的圖書館,也是需要好好籌謀的事。」伊藤的思慮已經從一關,擴展到其他地區。
雖然兩人之間有著深厚的情誼,但自從田口離開第一書店之後,兩人就比較少見面,也比較少聯絡了。
看了六百本小說、一個月看九十本,伊藤自己也覺得這樣的數字頗驚人。這些「數字」也讓我聯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我想記錄一下支撐裝飾在店頭手寫海報底下的是如此雄厚的實力。
對伊藤清彥來說,宮澤賢治是什麼樣的存在?雖然我從《夜鶯之星》聯想到他的事,但仔細想想,從來沒聽伊藤提過、寫過關於與石川啄木並稱代表岩手的文學家宮澤賢治的事。我問過田口幹人與松本大介,他們也沒聽伊藤提起過。
沉默片刻後,他才回道:「那種幫一本書搧風點火就能大賣的快|感,只要嚐過一次便難以忘懷啊!可是……怎麼說呢?我覺得在澤屋工作的那段時期,每週受www.hetubook.com.com邀上當地電台介紹書給聽眾,真的是非常寶貴的經驗。雖然上電台介紹書,和在書店等著客人上門買書的形態完全不一樣,但我介紹過的書也有受到大家注意呢!我想這個經驗真的改變了我,原來不光只是賣,也可以透過傳達的方式。」
離開伊藤家之後,我去了一趟福島縣南相馬市,瞧瞧讓伊藤稱讚不已的南相馬市立中央圖書館。
雖然全國各地都有值得尊敬的書店從業人員,但對我們來說,他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田口幹人回顧地震當時的情況。
《盛岡澤屋書店奮戰記》一書中,也有出現類似田口那埋首書堆的光景。伊藤清彥也是大學唸到一半休學;二十幾歲時的他,也是過了幾年除了看書之外,什麼事也不做的日子,就連兩人後來進入書店工作的過程,也很類似。
「這個嘛,完全不會,也沒這麼想過。我很享受自己能做的事,也喜歡思考能激發自我潛力的事,當然在書店工作時也是如此。我現在幾乎每天都動手料理晚餐,利用剩餘的食材、自家田裡種的當季蔬果,還有肉和魚,專心思考如何搭配才能做出美味料理的方法,這些都是我二十幾歲時,進入書店工作之前會做的事。」
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
「雖然總店從十三號就開始營業,但我滿腦子都是家裡和生活的事,根本無心管書。不過店裡的客人還是絡繹不絕,這也讓我重新見識到書籍的魅力。一想到身邊有很多人是這次天災的罹難者,所以如果說這次的災難是個轉機,實在不恰當,也不該這麼講。但我想身為倖存者,必須負起將這塊土地的一切繼續傳承下去的責任。」
我重新思索,果然用「市場經濟帶來的因果報應」這句話來解釋一切是不對的。
我向他提出正式採訪的申請之後,便告辭離去。沒想到還來不及完成這件事,二〇一一年三月十一日就發生地震與海嘯,南相馬市也是災情嚴重的地區之一,後來又因為福島第一核電廠發生事故,南相馬市被劃為輻射汙染的計畫性避難區域,整個城鎮陷入幾乎癱瘓的狀態。早川光彥與南相馬市立中央圖書館的工作人員全都平安無事,圖書館所在地的JR原之町車站附近也沒有遭受海嘯波及,建築物也沒有毀損的樣子。地震發生數日後,圖書館成了災民們的臨時避難所。
是要討論將他的文宣影印發送給全國各書店嗎?問題是,那句「不會再出版了」,恐怕會對出版社造成困擾。
地震發生三天後的三月十四日,總算連絡上伊藤清彥。伊藤用宏亮的聲音告訴我,他的手機剛才在市公所充飽電,雖然自家牆壁有些毀損,但家人全都平安無事。因為缺電的關係,只好用木炭生火,食糧方面也備足了半年份,所以一切安好。他說雖然能收聽廣播,但資訊十分缺乏。當我告訴他電視和報紙報導的相關海嘯受害消息時,伊藤沉痛地說,他也有親戚和認識的人是這次海嘯的罹難者。
晚上關店後,我和田口、松本閒聊。
我再回想,之前在澤屋書店買的一些與當地鄉土人情有關的書,其實不少都直接或間接提及環保問題。我剛踏進店裡感受到松本大介承襲伊藤時代賣場布置的那股違和感只是表面的感受,其實松本從伊藤那裡傳承到的是更深層的東西,而且全都表現在我購買過的清單上,只是身為顧客的我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靠土地刨食維生的人。
再次引用《素食主義者宮澤賢治》一書的內容。書中提到賢治就讀盛岡高等農林學校時代,他的好友保阪嘉內曾參考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農地改革論,以及德富蘆花的隨筆集《水的流派》,自創一套農地改革論,想必賢治也有受到影響。在由保阪創作,賢治也參與演出的學校戲劇表演中,便引用了蘆花隨筆集裡的一個詞彙「土地的怪物」。他們所要傳達的思想是,人們本來就是土地的一部分,所以只能化身為土,最後回歸塵土。
松本也曾成功締造過「由書店打造出來的暢銷書」這種豐功偉業,讓外山滋比古於一九八六年出版的《思考的整理學》(筑摩文庫)再掀風潮。他將身為現代年輕人對於這本書的感想,化為手寫海報的文宣,成功打響這本書,連出版社筑摩書房也將他的感想作為宣傳工具。這本書之所以能大賣百萬本,主要是拜在東京大學、京都大學的學生福利社大賣之賜,幕後推手當然就是松本大介。
為搬到離老家近一點的盛岡,他於一九九一年夏天,從東京的山下書店跳槽到澤屋書店,然後於一九九二年升任店長。澤屋於一九九四年在總店旁邊開設了童書專賣店「MOMO」。
「那時會想,做為本地的書店,該為地方做些什麼呢?比起其他商店,書店是感覺比較容易進來逛一逛的地方,所以一定要讓書店成為凝聚大家情感的地方。我想正是因為抱持這樣的想法,才能一下子大幅拉近與客人的距離。地震過後,我心中對淳久堂的疙瘩消失了,變得可以肯定它的存在。今年盛岡郊區又開了一間光是書籍賣場就有超過八百坪的書店,淳久堂規模最大的地位一下子就沒了。若是一味陷入規模競爭的迷思,只會忽略重要的東西。每一家店都有自己要扮演的角色與責任,我想結果就是這麼回事。」
「慢慢回到成為書店店員之前的閱讀方式吧!在書店工作時,都是把書視為商品,就算想說這本書滿有趣而開始看,但往往讀到一半就會思索這本書該怎麼陳列,要搭配哪一本書,或因為是這家出版社的書,所以下這樣的量之類的,習慣邊看邊思考裝訂、價格,還有手寫海報的文宣等。就某種意義來說,這不算是純粹的閱讀。雖然現在因為完全不需要思考這些東西,所以都是讀些不打算推薦給別人的書,慢慢地抓回以前閱讀的感覺。我也不曉得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心情有點複雜就是了。」
如同以往伊藤清彥的手寫海報文宣慣用「第一」之類比較篤定的口吻,田口幹人在《安政五年的大脫走》這本書的文宣上也用了「近年來最好看的時代娛樂小說」這種誇示的口氣。兩人為了刺|激銷量,都會使用比較誇張的形容詞,這一點可說是英雄所見略同。基本上敢用「最好看」這個字眼,前提是要看過所有「近幾年」出版的時代小說,才敢如此誇口,但怎麼想都不太可能。話說回來,要是沒有對時代小說這個領域的作品多所涉獵,是不敢寫出這樣的文案。
田口會這麼說,並回顧那段只有在自己感到相當苦惱時,才會和伊藤聯絡的時期。
我看著立在平台上的每張手寫海報、並排的每一本書,就知道是為了吸引更多喜歡看書的熟客上門,貼心地擺滿了精心挑選的作品;要是住家附近有一家如此貼心的書店,一定能成為心靈支柱。雖說如此,還是覺得不太對勁,因為無論是讓我不由得想起伊藤清彥的選書策略與文宣,還是松本與其他工作人員的選書策略,抑或陳列風格,整體印象就是不夠鮮明獨特。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美麗的建築物。館內一、二樓採挑高設計,天花板垂掛著風扇吊燈,是一處以白色與原木柔色爲基調的開放空間。
關於《傷痕累累的店長》這本書,白hetubook.com.com川認為作者並沒有錯,只是受不了大家因為這本書的關係,對書店店員投以憐憫的眼神。田口也立即在澤屋書店FES'AN店的推特上回應此事,表示自己非常贊同白川的看法。
朝右上方傾斜的硬派字體所寫的手寫海報,就立在《料理人》(Harry.Kressing著,早川文庫)的書堆上。
其實我也不確定這種情況,真的能用「因果報應」這四個字來概括一切嗎?
我對伊藤清彥、田口幹人、松本大介這三位成功締造過「由書店打造出來的暢銷書」的男人,著實有許多看法。
我可以理解這種感覺,當我聽到田口說出那句話時,可以想像雙手抱著書的伊藤,赤腳踩在岩手這塊土地的模樣。記得我初次造訪澤屋書店時,便深切感受到這是一家與岩手當地有著密切關係,同時也是象徵岩手文化的書店。
「雖然宮澤賢治和花卷的關係最深,但晚年的他曾在東山町當過技|師呢!戰爭結束後,這地方為了復興家園,成立了青年部,以重現賢治的精神為號召,還立了碑。這地方離這裡並不遠,走路就可以到了。我的父親當年就是青年部成員,所以我們從小就深受碑上的文字影響,我想這一帶和我年紀相仿的人都是如此吧!」
在我看來,市場經濟持續發展的結果,就是帶來無可避免的榮枯盛衰,說得極端點,就是因果報應。伊藤曾說:「我待的那時候是最美好的時候。」
巡禮完館內後,我去向伊藤清彥口中的「怪物」打招呼,即館長輔佐早川光彥。這間圖書館於二〇〇九年十二月開館,算是非常新的圖書館,早川從找好場地準備建館的時期便參與計畫,因此對於能夠打造出這麼一所能傳達書香魅力的圖書館,實現提升市鎮文化水準的理想,感到非常滿意。
八重洲書房是位於仙台的一間小書店,可惜於一九九三年結束營業,我無緣到訪。告訴我這間八重洲書店的人,目前在南相馬管理一間猶如書店的圖書館,而且我們偶爾還會碰面。
正因為他們具有其他書店店員所沒有的實力與敏銳度,才能凸顯他們的不凡。然而,「由書店打造出來的暢銷書」迅速在全國各地發酵的結果,卻讓這些書在很多書店成了「必須要賣的書」。原本是為了證明「書」的多樣性而做的美意,反而否定了書的多樣性,這是一大矛盾點。那麼,「由書店打造出來的暢銷書」這種策略會消失嗎?至少我認為這樣的策略並沒有錯。
當初松本聽到淳久堂即將開在離自家店走路只需一分鐘的地方時,他還沒有感受到什麼多大的威脅,因為他對由伊藤清彥領軍的澤屋書店很有信心。
作者認為富裕不光只是持續上升的經濟成長,而這種概念深植於社會的時間,並非年深日久。
大店立地法(大型商店立地法)加上其他兩項法律「改正都市計畫法」與「活化市中心市街地法」(大店立地法於二〇〇〇年施行,其他兩項則是於一九九八年施行),統稱「打造新市鎮三法」,都是問題叢生的法令。雖然為了避免打壓零售業的生存,造成市街中心空洞化,因此針對大型商店的開設明訂各種限制,但就算有法規明令,大型商店還是可以自由開店,這是不爭的事實。況且限制大型商店開立的大店法(大型零售店法)還因為違反WTO(世界貿易組織),屢遭外力施壓,以至於這項法令,根本無法有效遏止大型商店過度擴張。
靠「土地」刨食維生的人,也是田口口中人們所構築的岩手歷史。
應該說,已經完全走入我的內心。
伊藤所說的那最充實的四年,正是盛岡市的環境變化即將深深影響他的時期,也是山雨欲來的前兆。那時澤屋書店還沒那麼受到矚目,伊藤也正努力提升自己投身的工作環境。
二〇〇二年前後,伊藤清彥的名聲迅速在業界傳開,這時的他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絕大多數的書店店員頂多只敢說:「這本書很不錯」、「很有趣」之類的評價,倒也算是誠實的態度,但就表現出來的力道而言,差別真的很大。
我的師父是伊藤清彥,今後也是。
「業績加倍成長的結果,意味著下一個四年也必須加倍成長才行。一旦成長遲緩,就是開始走下坡的時候,我常想前方等待我的將是越來越嚴苛的考驗吧!像是因為大店立地法等法律的鬆綁,只要握有優渥資金,就更容易在郊區設店,這幾年更是加速粉碎盛岡這地方原有的城市結構,已經不再是靠我個人力量就能抵抗的變化了。」
來到店內最裡面的國外小說書區,我不由得停下腳步。
保有每一位書店店員的個性又會產生什麼效應呢?譬如具有熱情與能力的書店店員,因為個人無法控制的外在因素而被迫解雇或是關店時,也許可以在網路上找到屬於自己的新職場,或是遇到書店長久以來的經營手法不得不改變的瓶頸時,還是必須繼續擔負將「書」交到客人手裡之責的他們,也許能夠活用什麼關係,找到新的因應策略。
那時,《安政五年的大脫走》(五十嵐貴久著,幻冬舍文庫,二〇〇五年出版)這本歷史小說就擺在JR盛岡車站內的澤屋書店FES'AN店店頭最顯眼的位置,決定這麼陳列的,就是這家店的副店長田口幹人。他除了透過澤屋書店FES」AN店的推特平台力推這本歷史小說之外,加上大量進書的雙重促銷下,其他書店也開始注意到這本書,紛紛跟進。
在東北,各個地方都有這樣的人。
「要是無法找到值得推薦的作家的代表作,便無法打造出成功的書區,這位作家也就無法在時代小說的洪流中占有一席之地。尋找一位作家的代表作,不是參考他過去哪一部作品最賣,也不是看他得過什麼獎,而是要自己去看,找出這位作家的神髓,而且不能只是挑著看或採速讀方式迅速瀏覽一遍,一定要認真地讀通才行。我想只要養成習慣,就會比一般人的閱讀速度來得快,不過還是得花點時間就是了。」
「我來這裡之前是在一關,再之前是派任到仙台的圖書館。離仙台圖書館最近的書店是八重洲書店,拜那間店之賜,讓我從年輕時就見識到書的魅力,以及如何活用書區展現一本書的優點。所以八重洲書房是身為圖書館館員的我,一個很重要的職涯原點。我在仙台圖書館工作時的上司也很好,是他告訴我要擺出自己覺得很好的書,現在想想,身為圖書館員的他,真的是個很特別的人。我還會安排底下的人去仙台的丸善書店見習。要是八重洲書店還在的話,一定會安排他們去那裡看看。」
「我剛進澤屋時,幾乎沒什麼出版社的業務員會來書店走動,雖然我在東京工作時累積了一些人脈,但還是決定從頭開始做起,每天巡視賣場了解書況,一整天都在想如何提升來客量,可以說整副心神都投入於書店。」
他開始覺得,也許這些就是自己應盡的責任。
其一,經濟不斷發展的結果,就是消耗地球。(摘自第一百十七頁)
當我告訴他我非常贊同伊藤所說的,「這是一座宛如書店的圖書館」時,早川只回應了一句。
「像我自己專注力最強的時期,一個月大概看九十本吧!譬如上晚班時﹛就利用早hetubook.com.com上三點半起床到出門上班的這段時間,連續看完三本書,當然這段時間就幾乎無法接觸其他領域的書。我想就像魚店老闆必須知道每條魚吃起來的口感,還有怎麼料理才會美味的方法,道理是一樣的。透過推特能和各種書店店員交流,真的很有意思,也從中得到不少啓發。還有人問說如何確保閱讀時間,這問題倒是讓我很在意。基本上,要是把時間都耗在網路上,而沒時間靜下來看書的話,那根本是本末倒置的做法。」
二〇〇七年五月,鞠屋書店正式結束營業,伊藤立刻將田口引薦至澤屋書店,於是田口和妻子遷居盛岡,展開新生活。田口在經營鞠屋時,曾說過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伊藤一起經營他們理想中的書店。進入澤屋書店的田口,被分派到盛岡車站內的FES'AN店,翌年伊藤清彥便去職。
田口也在推特上發表對這件事的看法。
任職於總店的松本大介則是盡快結集所有與核能問題有關的書,擺在店頭布置成主題書區,這是他想到客人應該會關心這樣的問題所做出來的判斷。
「如何才能讀完六百本書呢?」我問。
「現在的閱讀方式和以往擔任書店店員時,有什麼不一樣嗎?」我又問。
這時,我又注意到另一張手寫海報。
所有書櫃都有封面朝前擺置的書,至於被借走的書所空出來的空間,則是放上骰子形狀的木製大書盒,這是圖書館裡常見的景象。基本上,書店的書架上要是有空出來的空間就會立刻補上新書,但原則上圖書館的書都會歸還,所以如何演繹這處空間,便成了一大重點。
我一直在想,自己該何去何從?
其實伊藤在工作人員面前無法掩飾內心的不安。
因為《盛岡澤屋書店奮戰記》這本書中有提到伊藤的閱讀經歷,在此就省略不提了。至於田口,也有一段依序讀完中公文庫等,終日埋首書堆的時期——雖然大學休學,獨自租居仙台市公寓的田口就這樣沉浸在書香世界中長達兩年多,但他還是邊打工,邊賺取基本生活費,除了去圖書館借書之外,也會去二手書店買書。也就是在這段期間,他決心繼承老家的書店。
聽到我這麼問,伊藤只說了句:「這問題可真難回答啊!」
「因為我不想聽他發些無聊的牢騷,所以除非是為了找伊藤先生商量重要的事,不然我們很少聯絡,當然伊藤先生也理解我的想法。」
地震前一天,三月十日,澤屋書店FES'AN店的推特上還在極力宣傳以「繼《安政五年的大脫走》之後,就是這個!」為題的迷你書區。十一日發生地震後幾小時,推特上立刻更新成全體工作人員平安無事、目前情報極度缺乏等共十幾則訊息。
為何松本要將這本以「經濟」作為書名,其實重點擺在環保議題的書擺在賣場較為顯眼的位置作為重點書來推呢?
我從JR盛岡車站內的FES'AN店,前往位於大通商店街的澤屋總店,步行只需十分鐘。一走進店內,就和正在櫃檯整理傳票的代理店長松本大介撞個正著。
而用這些書來凸顯書店特色的人,正是伊藤清彥。
二〇一一年五月,盛岡市舉行名為「MORIBURO」的書展,伊藤清彥也以個人工作室的名義,與仙台的書香咖啡店「火星之庭」的老闆一起參加這個活動,伊藤說自己好久沒有參與以書和書店為題的公開活動了。六月時,伊藤受邀擔任高中圖書館館員的讀書會講師,後來又陸續有許多機關團體邀請他演講。此外,當地報紙《岩手日報》也邀請他撰寫專欄,六月五日刊載的第一回,就是介紹一本以報導福島縣飯館村重建家園為題的書《蓄積的力量》(SEEDS出版)。
此外,在《沒有物慾的農民》(大牟羅良著,岩波新書,一九五八年出版。二〇一一年重新出版)這本書中,也有與田口脫口而出的那句話「靠土地刨食維生的人」有關的敘述。作者以一介商人,同時也是《岩手的保健》編著者,結集、紀錄住在岩手縣偏遠山村人們的「生活心聲」(摘自一百一十九頁等),這本書描寫的正是化身「土地怪物」,為生活拚搏的岩手農民姿態,那絕對不是美麗的姿態,而是被自然的威猛逼得啜泣,在意鄰人目光,飽受自我壓抑所苦的模樣。
大地震後,FES'AN店更加強化與岩手、盛岡等相關的鄉土類書,擺置在店頭。
他邊喃喃自語,邊起身走出房間拿了一本書回來。書名是《宮澤賢治與東北碎石工廠的人們》(國文社出版),作者是伊藤良治,果然也是出身當地,伊藤的遠親。
「每天過著以家事為主的生活,不會厭倦嗎?」
《傷痕累累的店長》出版時,作者收到來自同業的書店店員各種迴響。任職於東京都立川市ORION書房的白川浩介,在個人推特上發表了對於這本書的感想。截至二〇一一年,共當了八屆「本屋大賞」執行委員會委員的他和伊藤一樣,也是勇於批判書店現況的人。伊藤也從很早以前就注意到白川,他之所以沒有斷言年輕書店店員中,只有田口的表現最突出,也是因為還有白川這號人物存在的關係。
店內中央靠近收銀台的位置,也就是擺滿推薦文庫本的大平台最前面一排,堆著在其他書店不太看得到的書,還林立著強調每本書有何特色的手寫海報。店內除了裝飾得比較花俏的區域之外,也有沒任何手寫海報、氣氛比較沉穩的空間。配合人來人往的車站環境,文庫平台擔任醞釀熱鬧氣氛的主角。相較於其他車站內書店,這家店最大的不同點,果然就是平台上陳列的陣容,像是全國暢銷文庫、知名作家的新書多擺在第三排之後,最前面的位置,全是標榜「澤屋獨家嚴選」的書。
一同化為閃耀宇宙的微塵,布滿無垠的天空。
不知道田口幹人有沒有聽到松本那句「普通」,只見他一派悠哉地說:
不可思議的是,我越來越想聲援他們。對書店來說,大量進了沒理由「現在會賣」的書也是一大風險;要是賣不掉,就必須為庫存一事傷透腦筋。但我還是在盛岡感受到一股「即便如此,還是要堅持下去」的沉靜意念。
看來他的主張,永遠也無法超越他對過往的懷想。
直到現在內心還是留著這個疙瘩。
那是伊藤離職後,我第二次踏進澤屋書店總店時的事。走逛店内時,我感受到一股違和感,應該說,還殘留著濃濃的伊藤清彥風格。
請了解你所處的世界……
「每位書店店員多少都有點改變吧!不但看事情的觀點變得有些偏執,也變得不夠坦率,所以讓每位書店店員繼續保有自己的個性,才是今後最重要的事。」
在此之前,伊藤在山下書店做了九年。在兩家店擔任過店長與副店長的經驗,讓他更如虎添翼,「最初的四年」便讓澤屋的業績成長兩倍。澤屋書店在出版社與經銷商的眼中成了備受矚目的存在,不但專程前來拜訪的業務員增加,接受當地報紙、業界報紙採訪的機會也跟著增加。伊藤從早到晚都離不開賣場,要想維持每天看書的習慣,也就變得困難。
我對於突然造訪,叨擾不少時間一事深表歉意,只見早川笑著說:「其實沒伊藤先生介紹的那麼好啦!」我們明明初次見面,卻覺得十分投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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