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地新主

喬道也接著道:「誰要是不服,衝著我喬某人來好了!」
火魈這才領會,便大踏步走出,向鬼影子行了一禮,道:「久仰尊駕為兩廣數一數二的大豪傑,在下本來不該獻醜,不過眾人盛意難卻,只得斗膽一試,還請尊駕指教指教。」話是講得客氣已極。
麥蓮怔了一怔,抬眼向雪魅一看,身子一側,讓了開去,竟不將雪魅放在眼中。
寥燕秋見雪魅火魈合力,已將趙敞打暈在地,生死不知,不禁呆了。
鬼影子想起剛才於六之言,心中不禁大費躊躇,暗想如是贏了他,自己不願意當這個大阿哥,而且也當不得,若是輸了給他,又恐怕他已知道自己心情,故意不出力,因此唯一辦法,便是出真力相比,到最後關頭,才故意輸了。
便有人叫道:「鬼影子!鬼影子!」
他心中實在是不知怎麼說才好。他為人正直,一絲不苟,趙敞是他最心愛的徒弟,兩人感情,說是師徒也好,說是父子也好,更重要的乃是趙敞受他熏陶日久,為國為民,不辭勞苦,因此也可以說是朋友。當下一聽趙敞的死訊,清波上人心中的難過自然不言而喻,若按眾人心意,殺奔肇慶,為趙敞報仇的話,則永歷皇帝一定星夜調李成棟回來應付。
鬼影子心道:「必要先一輸一贏,然後再來比內功,這廝焉有不想當大阿哥之理,必定要出力死爭,就讓他贏了,叫他多耗內力。」主意打定,便說道:「先比試輕功如何?」
任何事情,都是容易在最不被注意的大多數也是最簡單之處出毛病,鬼影子也是為此所誤。
雪魅沉吟一陣,道:「我們跟你一起去!」
那一晚月色昏暗,夜梟鳴聲不絕,天時又冷,北風夾著夜梟之聲,給人以不祥的預兆,趙敞和寥燕秋並肩走在前面,雪魅火魈在後緊緊地盯著。
他們兩人因是原來天地會的首腦,所以鬼影子才叫他們出來,眾人自然皆無異議。
趙敞隨即趕進,但見幾棟民房在林子中的空地之上,旁邊修竹數基,搖曳生姿,又靜又美,卻並不見鄭可蹤影。
趙敞就是負了這樣重大的使命,到肇慶去的。
鬼影子本來還是雙目圓睜的,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那馬兒負痛一聲長嘶,人立起來,馬上那武將大驚,死死拽住了韁繩,被寥燕秋趁機捋住了他丈八蛇矛,用力一抖,「啪」的一聲,長矛斷為二截,再以斷矛順勢一桿打在那武將身上,痛得他「哇」地大叫,跌下馬來。
清波上人等他話說完,才掙脫了綢帶之縛,細細一看,原來那綢帶和昨天的不同,內藏白金絲編成的兩條邊兒,難怪自己掙之不動了,當下只得說道:「天地會大阿訝之位,就請宋兄接任!」
趙敞面色迷惘,像是決不定沖還是不沖,寥燕秋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手在那武將腰間一托,喝聲「去吧」!將那武將直擲了出去,跌入兵丁群中,頓時一陣大亂。
寥燕秋更是胡說起來,道:「我自己解了的……」一想不對,剛才掉下樹來的時候,穴道還未解幵呢,便補充道:「後來又自己點了穴道的。」
不料那武將也是一個烈性的漢子,再說這裡總也算是天子腳下的,若果容人在此胡鬧,劫欽犯,殺兵丁,就算能逃了出去,也是一樣地沒命,竟然咬緊了牙關,一聲也不出。
火魈一步便滑出丈許,但又頓了一頓,隔空「呼」的一掌,向寥燕秋砍出,寥燕秋全無防備,只覺一陣熱浪襲到,頓時便閉過氣去。
那一日,正是二月時分,寥燕秋和雪魅火魈兩人在一起,已將近十個月了。
雪魅道:「明日一接大阿哥之職,號牌在手,第一件事,便是點了鄭可啞穴,拿來祭旗,然後你們高叫為趙敞復仇,迫大阿哥率眾向肇慶進發,哈哈!萬餘人一去,肇慶方面定要抵抗,鬧個兩敗俱傷,真是大快吾心!」
寥燕秋究竟是一個年輕姑娘,剛才還凶神惡煞似地將三個武官打退,叫全街人都退避幵去,這時撲在趙敞的懷中,想起了這十個月來自己身受之苦,到如今「七日穴」仍為所點,趙敞又無端端地成了欽犯,不由得悲從心頭起,嚶嚶地哭了起來,越哭越是傷心。
趙敞見了奇道:「小秋,怎麼不上岸來走走?」
寥燕秋自知理虧,但卻硬勘道:「我叫你們空歡喜一場,是以不踏熄火頭!」雪魅又好氣又好笑,道:「那又是誰解了你的穴道?」
原來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賽鳳凰麥蓮。
紅髮真人聽了,一想果然,便怒吼一聲,一牽鄭可,向紅雲宮便闖。
這時不要說寥燕秋無法動彈,即使穴道未被封住,也是無法掙扎,因為火魈五指張開,中指已頂在她的「靈台穴」上,只要一用勁,便可致人死命,他出手如此之快,在方今武林之中,也屬罕見的了。
因為這般武林豪傑,生平講究的便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行事只求痛快利落,至於後果,想到的卻是不多,趙敞為人武功好,但又極為虛心,因此頗得人心。聽到了他的死訊,大家不期而然所想到的,便是為他報仇,所以清波上人的意見,固然是從長遠出發,但也得不到同情,再加上何岳、鄒心怡等人混上羅浮山玉女峰後,刻意結納,已有了不少心腹之交,這些人大家一起哄,竟成了難以收拾的場面。
寥燕秋無可奈何,心中大急,見趙敞已連腳上鐵鐐都去了,便叫道:「敞師哥,衝啊!」
寥燕秋聽了一愣,暗想我們分明從樂昌南下,來到高要的,和羅浮山相去數百里,怎麼雪魅順口答應是從羅浮山來的?心中動了一動,但也未深究。
清波上人見群雄大生爭執,無非為自己而起,他並不知已有清廷奸細混入,只當江湖上英雄豪傑,誰不服誰,也是有的,看來除了這點分歧之外,已無其他相左的意見,他一心一意,只是為了發動民間力量,抵禦清兵,自己當不當大阿哥,皆是無所謂的事,因此忙叫道:「大家別走!還有什麼人推舉他人嗎?」
她心中越想越高興,暗想一年前紅雲宮炸不掉的那干人,卻被明廷皇帝輕輕一來,就助自己成了事,趙敞回去一說,自己再從中一挑撥,這般江湖之士還不是直跳起來?主意打定,便跟著歎息道:「真個混賬已極,如今兄弟們失望已極了!」
趙敞去肇慶前,羅浮山上,已聚集了千餘人,南北方的豪傑全有,更有不少農民,自閩、粵邊境逃來的,或是上次經清兵洗劫,一無所有的,以及前次花山、天地會被圍攻時,燒幸得以逃出的弟兄,總計約有七八千人之眾,聲勢浩大至極。
她那一聲,叫得聲音頗大,但麥蓮卻恍若未聞,仍是顛來倒去地念道:「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兩眼直勾勾的,向前走去。
火魈哪肯信她,「呼呼」兩掌,氣勢逼人,向樹上砍去,砍得松針紛紛落地。
清波上人面色悲憤,好半晌不出聲。
火魈見事已經安妥,便大叫迫:「帶武林敗類千面郎君鄭可出來,由眾兄弟處!」一面便向雪魅使了一個眼色。
雪魅道:「兩個一起,留下一個,也是禍患,不過今夜尚早,待過了廣州,再動手未遲,還怕他們逃出手掌心去嗎?」
這一下,眾人情緒大為激動,當初派趙敞下山之時,雖曾料到不一定如願,但卻萬萬料不到會有此結果,當場就有人叫道:「真娘賊,先殺奔肇慶,趕走了這個鳥皇帝再說,什麼皇帝,天地會大阿哥,便做得皇帝!」
鬼影子聽他講出這等話來,不由得大吃一驚,失聲叫道:「麥兄,你……」
寥燕秋幽幽歎了一口氣,又道:「敞師哥,要是有一個人,救了你的命,你怎麼辦?」
原來紅髮真人離開古兜山後,便在此隱居,鄭可武功自然也有進步,但卻比不上趙敞勤力向學,進步得那麼快。昨天紅髮真人剛一離開,鄭可惡性不改,便走出來生事,怎知無巧不巧,剛好給趙、寥兩人撞上!
火魈一向唯雪魅意見是從,雖然半信半疑,也只得照辦,這第二場卻無論如何,是非贏不可的,因此立了這一個門戶,左手微微揚起,眾人只道他要施展拳法,但突然見他手腕翻了幾翻,手中已多了一團紅色的物事,再見他手臂一抖,那團紅色的物事揚了開來,竟然是闊才半寸的一條綢帶。
寥燕秋又道:「如果這人是個極壞的壞人……譬如像千面郎君那樣,你又怎麼樣?」
她話說了一半,鬼影子和神駝於六便暗頓足,連叫「完了」!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若換旁人,還可撒賴,偏偏碰上清波上人。
如今,則不但沒有試出火魈的內功路子,反倒感到自己太小家子氣,心中有了歉意,自然不再懷疑。
火魈這兩句話講得義氣之至,趙敞更想不到他們是誰,忙又謝一遍,道:「怎能不謝?兩位已知我被捕信息?莫非從羅浮山來嗎?」
魯鼎心中發怒,滿擬一鞭就將兩人砸了個稀爛,因此收勢不住,雖覺眼前一花,對手已經雙雙地避開,那支共長九節,每節有九斤、共重八十一斤的竹節鋼鞭,仍是結結實實地砸了下去,「啪」的一大聲,火星四冒,石屑紛飛,將地上的石板砸碎了好幾塊。
寥燕秋在上面聽了,暗想那所謂「金腸玉肚」,定是一批財寶,但奇的是連清廷都知了,自己怎麼沒有聽到過,也未曾聽師父等人談起?只聽得齊星中人講起過再組天地會,最大難處,乃在於南明小朝廷無能為力,民間經更番洗掠,又已民窮財盡,黃台之瓜,不堪再摘,如果真有那麼一回事,天幸又叫自己偷聽到了,只望師父、師哥和一般豪傑未曾死去,則天地會再組,便無難事了。
寥燕秋不禁全身為之震動,半晌方道:「敞師哥,這事難辦了,救咱們的,正是火魈雪魅!」
火魈手臂抬起,向她天靈蓋比了一比,一掌就要拍下,忽然停住,側耳細聽,只聽一陣嬰兒啼哭之聲,傳了過來,接著,一個女人聲音哄道:「乖乖別哭!外婆去看是誰吵了乖乖睡覺,外婆去趕他們走,乖乖別哭了。」
一言甫畢,雪魅身形一晃,已攔在兩人之間,大叫道:「且慢!」
寥燕秋不明白何以一輛木製的囚車也能困住了趙敞,提刀便砍,怎知一刀砍了上去,火星直冒,敢情囚車乃是鐵鑄的,她略一打量,見車輛不過寸許粗細。十個月前,她在紅雲宮地道中打救觀風、玩月兩人,功力已將鐵柵拉開,因此丟了手中鋼刀,用力抓住了兩根鐵欄,向外一分,果然全都被她扯斷,真氣再運,雙手連扯,不消片刻,已將一輛鐵鑄囚車,拆了個稀爛,一看趙敞手腳,皆有比指頭還粗的鐵鏈鐐著,手腕處已磨出了道道血痕,心疼之餘,咬牙切齒地大罵道:「敞師哥,什麼人將你折磨成那樣子的?說!我不將他碎屍萬段才怪!」
兩人裝模作樣道:「此事實在太以不平,必須見了眾頭目,方可說知。」
那宋虎、宋豹乃是實有其人,雖在遼東,此間的江湖人物也略聞其名,那把守上山之路的,也不是小嘍囉之輩,聞言只道多了兩個有名的人物,心中大喜,忙差人報了上去。
火魈一走進,鄭可在木棉樹上卻看得清清楚楚,他是見過火魈雪魅兩人的,一聽火魈竟稱趙敞為「趙兄」,饒是他聰明絕頂,一霎時間,也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暗道:「這事情其中必有溪踐,此二人必是抓到了趙敞和寥燕秋的什麼把柄,聞聽得清波上人等在羅浮山聚義,聲勢浩大,看樣子他們正是到羅浮山去。師祖因清廷將紅雲宮炸去,已誓言不再與清廷往來,但自己可犯不上啊!此番這兩人要人幫助,我若能助他們一臂之力……」想到這裡,他又得意起來。
只見人叢中閃出了齊星中與喬道兩人,喬道下紅雲宮去尋大相禪師,一直尋不著,風聞得紅雲宮裡被炸起火,心頭著急,準備去看個究竟,在半道上遇到了谷泰,方知羅浮山聚義已有規模,因此便上玉女峰來的。
雪魁見勢不好,向黑面神何岳一使眼色。
船上四人,各人心思不同,當夜,火魈雪魅兩人便悄悄計議,如何混上羅浮山去。
寥燕秋見觀風玩月兩人摟作一團,滿面惶急,暗想自己死罷了,萬不可拖累他們,因此便道:「再答我一件事,我便詳詳細細說!」
這一番話,言詞懇切,情意動人。
兩人一想,橫豎也逃不了她,心中急於知道紅雲宮被炸情形,由火魈出手,兩隻手指在她肩胛上一捏。
於六聽出話中有因,忙道:「他上肇慶去的,路上闖禍了嗎?」
清波上人再為之一一引見,原來那兩人一個五短身材的叫三寸釘鄒心怡,另一個面上老大一塊黑記,喚作黑面神何岳。
接著,另一個「哈哈」一陣笑,笑聲囂張已極,說道:「什麼講不講理,老頭子休要囉唆!」
「不」字剛出口,便在空中一個轉折,一式「雁落平沙」,落了下地,離雪魅不過五尺,甫一落地,立時施展江上燕所傳五蝠拳中招數,貼地一轉,欺近身去,晃眼之間,向雪魅連發兩拳,一招是「雙蝠成行」,另一招是「五蝠臨門」,俱都是「五蝠拳」中的絕招。
一下了山,便見七橫八豎許多的屍首,尋了尋,偏偏見不到有五毒連珠鏢曾璧山。
趙敞歎了一口氣,想了半晌才道:「要做的事,可多著啦!咦!小秋,你問這些幹嗎?」
火魈雪魅氣得講不出話來,但因有用她之處,諒她也不敢逃,各自「哼」了一聲,道:「走!」
鄭可一人林子,已知道趙敞必定要追了進來,因此不再向前跑,就地一躍,爬上了一棵大木棉樹,隱在樹叢間,趙敞不知情由,還當他躲在屋子裡不出來了。
雪魅陰側惻向她笑道:「小丫頭,和情郎在一塊兒,該稱你心意了吧?」
火魈見時機已至,潛運內力,高聲叫道:「各位且聽我一言如何?」
寥燕秋雖未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情,但她深信趙敞決不敢於做出作奸犯科的事來,而南明朝廷卻大張聲勢,將他當做欽犯,不由得心頭火滾,身形一矮,欺近身去,就勢在地上揀了一柄鋼刀,一刀搠進馬腹中去,直沒到柄。
她心中已經斷定三人此番上羅浮山去,一定沒有安著好心,她又得不到機會和趙敞說,此時眼看已將到了,再要不說,哪裡還有機會?可是雪魅又到底是將自己從南明兵丁中救出來的,因此好生委決不下,半晌,才悄聲問道:「敞師哥,要是你只有三天的命了,這三天裡,你做些什麼?」
火魈雪魅一眼望去,見到其中有兩個人,不禁呆了一呆。
雪魅身形一晃,輕輕一掌向麥蓮拍出。
寥燕秋急道:「另兩個我不識得,有一個是我hetubook.com.com師哥!」
趙敞主意才決,忽聽身後冷冷地有人道:「趙兄,船快開了,還不回去?」
鬼影子見他慢了下來,額角冒汗,卻反而更快,若論功力深湛,當然須推鬼影子,何況火魈此時不敢將他最厲害的內功使出,那便是「陽火功」的精髓「三才烈火掌」。否則,掌力到處,手木相接,木頭表面立為掌中熱力所焚,成為焦炭,再要去之,容易已極,但他若是一使出,身份便立即被人認出,因此也是有苦難言,見鬼影子越來越快,強提真氣,又沒命也似的圍著樹幹跑了起來,不消片刻,便聽得「啪」的一聲。樹幹的上半截已掉了下來,火魈就立刻停手,看鬼影子時,還過了片刻,才將樹幹斷為兩截。
雪魅火魈兩人來到了這臨時京城,心中本就有些顧忌,聽她大叫,不少路人已回過頭來,也怒喝道:「鬼丫頭你再敢強,立時就殺了你!」
當晚,鬼影子等人反覆商議,只有清波上人,反倒大不以眾人為然,只是想起趙敞被害,心中難過。
火魈無可奈何,只得裝出大方,說道:「哪裡哪裡,尊駕輕功,果然非凡,再進一步,便到凌空步虛的境地,在下佩服之至!」一面說,一面向雪魅看了一眼,心中暗叫道:「娘子啊娘子,不要你聰明一世,懵懂一時,將此人心思估計錯了!」
那人被他這一喝,突然一震,手中兩尾活魚順手掉了下來,猛地回頭一看,見是趙敞和寥燕秋兩人站在船舷上,對自己怒目相向,暗想真是冤家路窄,這兩人功力已勝過自己,一個不好惹,不要說是兩個了,念頭才動,便雙手齊揚,兩尾活魚,疾向寥燕秋和趙敞擲出,同時人也向後倒縱出去。
當下推舉了清波上人當二阿訝,齊星中第三,谷泰第四。
火魈怒道:「什麼事?」
紅髮真人呆了半晌,覺得此舉弄巧反拙,不要說丟面子,將自己數十年經營的基業也毀於一旦,心疼之餘,長歎一聲,帶著鄭可,便走了開去。
何岳向火魈一指,道:「宋氏兄弟,名揚南北,武藝超群,在下與之雖不認識,但久仰宋老大文武雙全,再加他們又將武林敗類千面郎君鄭可擒到,若拿來祭旗,必可大壯人心。此人清波上人也曾欲得之而甘心,但久未成事,可知宋氏弟兄功不可沒,大阿哥一職,理應由宋老大擔當!」
雪魅「嘿」的一聲冷笑,緩緩道:「此番南下,都是為大清辦事,誰若心懷異志,這姓魯的便是個榜樣。攝政王曾言,若找到了『金腸玉肚』,大家皆有好處,一生享用不盡。休看那『金腸玉肚』的傳說如此驚人,愚夫婦還真不會放在眼中!」
趙敞為人也真老實,暗想朝廷要抓,是無法可想的,若不是寥燕秋及時趕到,一條命早就冤枉送掉了啦!
另外兩人則不言不語。
寥燕秋道:「一言難盡,你先說你們怎樣未被炸死的吧!」
火魈看那尖頂,只容一人立足,好在輕功上自己造詣不低,先贏一場,自然更好,便道:「好!」
火魈揮手道:「去!去!」
鬼影子歎道:「這點我豈不曾想到,但麥兄為人,你是素知的,他既然出言欲以武功定高下,我若相讓,他豈肯領情?再說,眾人更不心齊,好不容易有了這一個局面,如再分崩離析,可誰也不能再創如今這樣的局面了!」
原來寥燕秋內力較深,識得屏氣靜息,觀風玩月兩人卻是不行,呼吸濃濁,火魈雪魅兩人,耳目何等靈敏?剛才人多,還不覺得,此時人少,一聽便已發覺,當時尚未料到會有人躲在樹上,只道七人還有大著膽子,未走開的,所以才大聲喝問。
果然,不待眾人出聲,清波上人便慨言道:「宋兄所言不差,在下一時失察,尚祈原宥!」退了下來,朗聲說道:「齊兄,天地會首領號牌,望你再保存一日,明日在下再向宋兄領教!」
寥燕秋等他們鋼刀砍到,舉刀相格,「錚、錚」兩聲,三刀相交,那兩個武官已是虎口淌血,把捏不穩,再給寥燕秋一絞一轉,兩柄刀立時跌落地上,兩個武官慌不迭退後四五尺,也不知道是怎麼攪的,那些推囚車的,更是發一聲喊,道:「劫囚車啦!劫囚車啦!」四下裡避開。
於六一見鬼影子下來,便迎了上去,附耳道:「影兄,此人的武功大是怪異,怕麥兄難以勝他,不若你盡力再贏他一場,輪到你與麥兄比武之時,再故意相讓!」
火魈見了,不禁好笑,忽然想起一事,說道:「娘子,若是有人認出了我們,豈非一事無成?」
吟至後來,聲音淒楚,寥燕秋的心腸本就極軟,鼻兒一酸,淌下兩顆淚珠來,叫道:「蓮師姐!」
待到清波上人覺出有異,舉劍來撩時,已自不及,那些綢帶圈子已將他全部套住,火魅一見得手,人便向後倒縱出去。
因為張獻忠做事機密,因此竟無人得知底細,但事情總是不免有所洩漏,於是便有「金腸玉肚」四字,在江湖上流傳。
火魈抬頭一看,喝道:「樹上是誰?」
這句話一講出,頭向旁一側,雪魅火魈一起放手,魯鼎便已死於非命。
清波上人記得他說有噩耗待告,便問了一聲。
清波上人也抑不住心頭悲憤,但他卻知道若按眾人話去做,則定稱清廷心意,這多人中,以鬼影子武功最高,因此忙看鬼影子一眼。
兩人對坐了一會兒,忽聽岸上人聲喧嘩,一個老年人啞嗓子,叫道:「你、你怎麼不講理?」
雪魅心思靈捷,雖然聽了一鱗半爪,但已知道在羅浮山,有一干人已聚眾占山,準備要朝廷援餉,以備抗清,但皇帝卻不領他們的情,因此便將趙敞關起。
火魈知道鬼影子在試自己斤量,便暗運內功,淡淡一笑,便將鬼影子這三抖之力化去,若無其事,笑道:「兄台客氣了!」
鬼影子與火魈兩人立即發動,但見兩溜人影箭也似向尖峰躥去。
清波上人已經接口說道:「影子兄,我們行事必須公正,否則,徒有其位,不能服眾,有什麼用處?」
火魈自然同意。
清波上人訝道:「怎嗎?」
趙敞斬釘截鐵地道:「死在自己人手裡,總比被清廷救活的好!」
火魈一吸氣,又是「呼呼呼呼」四掌,那支古松,倒有一小半樹支成了禿支,若有人在樹上,再也隱藏不住。
寥燕秋將刀向空拋起三尺,手一探,已抓住了刀柄,道:「我不走,你便給我叩三個響頭,叩也是不叩?」一面問,一面將刀在那武官脖子旁比了兩比。
火魈道:「怕她嗎?」
火魈一看寥燕秋,便認出正是在地道中與自己為難之人,連她都未被炸死,更不用說其他人了,心中一急,喝道:「丫頭,你怎麼不死?」
雪魅知道這番重組天地會的那一股英雄豪傑,全都將鄭可恨之人骨,而尤以清波上人為甚,因為清波上人一個心愛的女兒,便因鄭可誘騙,失色於他,因此若能有他相助,如此這般,可謂萬無一失,一面她又聽得趙敞在大聲斥責鄭可,便向鄭可施了一個眼色,也斥責:「姓鄭的,這番你是走不脫的了,還不乖乖地跟著咱們走嗎?」
寥燕秋有無限心事,無法訴說,只是緊鎖眉頭,趙敞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勸她。
寥燕秋不知「七日穴」是什麼穴道,剛想要問,雪魅已伸手扣住了她的脈門,寥燕秋連避都來不及避,便感脅下被她點中,只覺一陣麻過去,並無異狀,心中還在高興,雪魅卻冷冷地道:「丫頭,我們一路上少人服侍,你若有半句不聽話,便可離去,你七日穴已被我點中,若不經我解,七日之後,混身癱瘓,奇經八脈盡皆震斷,但卻不會死,一張紙拂上身,比刀割還痛,你若自認能受此苦,便請逃走,不然,就乖乖地跟著我們!」
清波上人看看不是路,不由得長歎一聲。
看得那些兵丁與官將,目瞪口呆,做聲不得,只得將尚有的兩人出氣,刀劍俱下,直砍成了肉醬。
就這兩句話工夫,江上燕的聲音已然近了許多,雪魅一拉寥燕秋,隱人黑暗之中。
寥燕秋心中有苦說不出,只好答道:「我不想逛,敞師哥,你也別去,在這兒陪我?」
這一切,原來是幾句話的工夫,另外兩個武官一見同伴吃虧,大叫道:「反了,反了!」掄刀便上。
她不知麥蓮被鄭可一激,心神大震,人早已迷迷糊糊,不通世事了。此時,她心中想的,只是和鄭可恩愛不移時的事情,剛才雪魅一掌只用了一成力,可還不是正面向她襲到,是以她只感到一陣冷,心中便自然而然想起去年十一月間,與鄭可同在海上飄流,流落荒島,兩人在茅寮中生火取曖的那件事來,麥蓮便在那晚上失身於鄭可,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火魈搖頭道:「路上倒是不曾出事,只不過一到肇慶,便被永歷皇帝當做欽犯,砍了頭兒去了!」
眾人經此一會兒,益發知悉清廷的兇惡面目,互一計議,就從古兜山下,決定重建天地會,分頭聯絡各方豪傑,再定時在羅浮山玉女峰會齊。
寥燕秋問道:「上哪裡去?」
火魈立即道:「在下弟兄新到,本不應該多說什麼,但聞得古人言道:兩人同心,其利斷金,我等聚義此間,無非是想有一番作為,各執一是,如何能夠?聞得今日乃天地會推舉首領之期,愚意不必爭論,推出首領之後,一切皆聽首領號令,若有不從,軍法從事,爭論徒費時日,各位以為如何?」
火魈雪魅俱淡然一笑,說道:「同是武林一脈,豈有看兄台為官兵所傷之理?何必多謝!」
照理,當銅牌「當當」數聲,跌入火堆之後,推舉便應開始。天地會歷來推舉大阿哥,眾人心目中早已有了數,從未遭到任何困難,但此次雪魅火魈混了上山,情形便大為複雜。
到這時候,她總是想不到事情的嚴重,忙著問趙敞道:「敞師哥,照你這樣說,師父、泰山神駝等,他們都沒有死嗎?唉!我只當你們全都死了!」
忽聽有人吟哦而來,那吟哦之聲,極為清脆悅耳,分明是個女子。
一時之間,人聲洶湧,群情激昂。
鬼影子見火魈果然出力,心中大喜,運提真氣,貫通全臂,動作極為緩慢,但經他手掌到處,木屑不斷落下,火魈則動作快疾無比,連人也圍著樹幹團團亂轉,看得眾人眼都花了。
清波上人正因趙敞久久未歸,忙道:「便是小徒,他現在怎麼了?」
話說寥燕秋看了火魈雪魅兩人一眼,不知怎的,心中著實感激他們。其實,這也難怪她的,她和趙敞,生死不明,別離了近一年,乍一見面,又迭遇驚險,幾乎喪命,兩人將她救出,能與趙敞多說一句話,在她來說,都是好的,因此便產生了這種情緒。
那人又是「哈哈」一聲笑,並未注意到趙敞和寥燕秋兩人已然怒氣填胸,「霍」地站起,抬起了一條腿,準備趁老頭子追過來時,一腳將他踢開。
寥燕秋聽說趙敞成了欽犯,便氣往上衝,不等那武官講完,便「呸」的一聲罵道:「放你娘的春秋屁,給我滾!」
眾人想著的那一剎那間,清波上人第二招「瞞天過海」已經使出,劍花如雨,青光連閃,那七個虛實變化,發揮得淋漓盡致,火魈只是左右閃避,一面揮動綢帶,片刻之間,又被削下一尺長短的七截。
但才躥出一步,背心一緊,那身軀不由自主已被雪魅抓住。
鬼影子武功雖高,也不敢擔當此職的。只有清波上人剛正不阿,他當了大阿哥,天地會方能起抗清的作用,事先萬料不到有人會反對,此事非力爭不可。
那次與他同去的,乃是南海上鄭、石、馬、徐四姓,石家是石二嫂和南海漁女石小蘭,徐家乃徐氏三傑,馬家是智空和尚。
火魈一見鄭可突然現身,便面上變化,鄭可何等聰明,早知他是忌憚紅髮真人,接著笑道:「家師祖雲遊在外,此處只我一人。」
這一招剛使出,火魈身形一晃,人已轉至清波上人背後。
清波上人沉吟道:「許是聞得我們聲勢浩大,前來投奔,共襄義舉,也說不定。既然來了,我們豈可拒人於千里之外?」
此時聽說准了她去,哪裡還管什麼跟不跟?幾個箭步躥過,也不顧是否惹人注意,竟在紅天白日,大庭廣眾之間,施出了上乘輕功身法,身如飛燕,幾個起伏過去,便已轉過了兩條街,看到前面囚車正在推行,身子不停,口中叫道:「敞師哥,敞師哥!」
正在紛亂間,忽聽一絲極細的聲音傳了過來,那聲音雖然極為低微,但卻聽得清清楚楚,叫的是:「蓮兒,你在哪裡?」
泰山神駝見他搶先出手,不知用意,既而一想,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時,群雄除了各自帶領百十個兄弟之外,齊星中、喬道、清波上人、鬼影子、泰山神駝於六、神鷹谷泰等人,全在峰頂真元觀中議事,一聽說來了遼東宋氏弟兄,全是一喜,繼聽說宋氏弟兄還擒到了鄭可,更是高興。
趙敞見寥燕秋不肯聽自己的話,竟然要和自己一起犯死拚命,心中一點也沒有感激她的念頭,只恨得撕心裂肺,大喝道:「小秋,你再不走,我不認你是我師妹!」
趙敞將這些事全都講完,寥燕秋和火魈雪魅兩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寥燕秋這大半年來,將自己思念趙敞的感情,緊緊地壓著,這下子乍一見面,趙敞的一言一動全都令她著迷,全沒想到身旁的人正是清廷心腹,羅浮山上天地會聚義之事,是絕不能讓他們知道的,更不用說天地會少錢用那種機密大事了。
七人齊聲答應。
寥燕秋只覺一陣奇痛,已能動彈,急運了兩遍真氣,穴道被封久了,四肢兀自麻痺不堪,雪魅道:「好說了吧!」
寥燕秋只聽得江上燕找到了麥蓮,大叫「阿蓮」之聲,身不由己,已被兩人拖遠了。
那兩人也是一驚,但隨即若無其事。
他不知那是兩人同使的上乘內功,已在那一剎那間,將他全身奇經八脈震成寸斷!
接著,便是車聲隆隆,一小隊兵丁押著三輛囚車,推了過來,囚犯的頭露在車子外面。
鬼影子會意,撮唇一嘯,宛若龍吟,清越無比,將這許多人聲全部壓了下去,不一會兒,恢復寧靜,全都氣呼呼的,看清波上人如何說法。
趙敞給他一趕,也害怕起來,向偏殿逃去,鬼影子喉間怪聲大作,在後追趕不息,眾人見了,全都關心兩人安危,一起追過,晃眼之間,百畬人便走過了幾重偏殿,江上燕帶了麥蓮,緊緊瞪住了鄭可,兩隻眼睛鬼火也似,在鄭可身上溜來溜去,嚇得鄭可一步也不敢離開紅髮真人。
但在此時,卻也發生了一個大問題,那就是一萬人的糧餉,無從著落。
火魈則與他全然不同,和-圖-書直奔尖峰,並不停留,一碰到岩石,手便按了上去,手足並施,人便向上迅速移去,竟是上乘「壁虎游牆」功,所過之處,蔓籐皆紛紛斷落,兩人晃眼之間,便已上升兩丈有餘,竟分不出高下來。
這兩個全是聰明的人,話講三分,便能會意。
趙敞歎道:「小秋,你不可胡鬧!」
他這個主意雖然好,而且也唯有此一法,但可惜卻沒有防到最簡單的一著棋,以致壞了大事。
一大半人,轟然叫好。
鬼影子聽於六一說,心中暗喜,因為「文比」內功的話,最是耗內力,則清波上人可取勝的機會,又多了一些,因此就立即答應。
寥燕秋吃鄭可的苦頭,雖不如趙敞之多,但從鄭可敢如此遺棄麥蓮一事看來,心中已深知他絕非肯就此服帖的人,這是說不定有什麼奸計在,但一時又不能洞悉,因此一聲不出,只在一旁冷眼觀看。
鄭可就在那次上山見到麥蓮,便神魂顛倒,此番再去,景物依舊,人面全非,他也理會不了那許多,不一會兒旭日東昇,已離玉女峰不遠,老遠望見營帳連綿,人聲嘈雜,鄭可便站住了,說道:「我們可按計行事了!」
趙敞急一回頭,身後的雪魅嘴角上帶著譎異的陰笑,死樣活氣地看著自己,照這樣形勢,分明前後去路全已被他們兩人截斷,趙敞想起曾對這兩人講起過羅浮山上一切事情,不由得汗流浹背,聽了鄭可聲聲長笑,又怒火填胸,足一頓,罵寥燕秋道:「小秋,想不到你……你也和他們走了一路!」寥燕秋有苦說不出,語帶哭音,叫道:「敞師哥,我只是沒有說話……他們叫我不要說,見了你,我高興得什麼都忘了,敞師哥,你心眼中只有一個蓮師姐,就不想想我多麼……想你。唉,我反正只有三天命了,和你在一起死,總是快活的!」
這時,鄭可心中焦急萬狀,拚命向前跑去。
兩聲叫畢,人已攔在囚車前面,伸手一拉,那推車的兩名兵力,被她內力自車上傳過,但覺虎口一麻,慌不迭地撤手。
這一下,內力也真已到了收發如意的地步,但火魈雪魅兩人乃是同時發動,雪魅早已在他們身後等著,趙敞還未站定腳跟,她便一掌斜斜劈出。
趙敞道:「那就不同了,他幾番投靠清廷,與我們為敵,個人恩情在其次,便絕不能放過他!」
當時他想的確是不錯,便決定冒一冒險,因此叫道:「宋朋友,咱們先來比幾招,是文比,還是武比!」
趙敞認出那節物正是紅髮真人仗以成名的「陰陽鞭」,他曾在紅雲宮中見過那「陰陽鞭」能伸能縮,變化多端,因此手臂回縮,猛地將去勢收住。
當下他提出辦法,火魈同意,便立即命人從山中砍來了兩段人也似高、徑可兩尺的樹幹來,全是木質最為緊密的松樹。
那幾戶農家,家中人全部下田勞作去了。叫了一陣,未見回答,趙敞心想鄭可這奸賊,非捉到不可,說不得只好入屋去搜索一番了。
雪魅一愣,暗想這是什麼話?
他自上了玉女峰之後,便被囚禁起來,外面所發的事,一點也不知道,一心想著火魈雪魅事成之後,帶他北上,升見大清攝政王多爾袞,一心一意去做奴才哩!此時雙手反縛,被帶了出來,一見七八十個好漢,個個一聲不發,對他怒目而視,有幾個人眼中更如要噴出火來,不由得心中「突」的一跳,再看火魈手持天地會大阿哥號牌,站在正中,一面上白下黑的長方形旗子,在迎風「霍霍」飄揚。
火魈大踏步走到火堆中,撿起最大的一面銅牌,那銅牌已燒得滾燙,但他習的便是「陽火功」,自然不怕,銅牌在手,便向眾人道:「在下忝為大阿哥,尚望眾兄弟多以扶持!」
趙敞說道:「真想不到你們知得那麼快,我帶了兩個弟兄,才到高要,還未見到皇上,便被抓入天牢,變成欽犯了。聽獄官說,是皇上怪咱們曾派人和張獻忠舊部聯絡,道是大好江山,就送在這群叛賊的手中,你們這干人又聚眾鬧事,便和叛賊一般論處,唉!他怎知我們為國為民的一腔熱忱!」說罷,便搖頭歎息不已。
鄭可兩次投靠清廷,皆未得到理想的結果,照理總應該幡然覺悟,而他一見火魈雪魅,便立刻又起了助他們和羅浮山群雄作對的念頭,可見此人實是惡根惡骨、無可救藥的了。
在那一堆大火燃燒之中,眾人心中皆有一股莊嚴之感,個個屏氣靜息,不敢竊竊私語,喬道持火點著,便自後退,和齊星中並肩而立。
火魈道:「然則先了結這小丫頭如何?」
泰山神駝於六已大叫道:「紅髮真人,你中了清廷的毒計也!」
其時,這時天地會集得人多了,良莠不齊,難免有一些趁機搏亂的人混在裡面,所以清波上人等人才要推舉首領,以示公允,首領一推出,便唯他之令從事,違者按軍法處理,這樣方能成其大事。
他人一後退,綢帶便將清波上人束緊。
清波上人一甩道袍,大踏步跨出,道:「宋兄,我們是文比還是武比?」
三人功力都不弱,天色微明,已進了羅浮山,鄭可曾上過羅浮山玉女峰一次,認得路途。
清波上人也就放過。
從這一番話中,便可看出火魈此人,端的文武雙全。當其時,他這幾句話講得如此得體真不由人不贊成。
火魈一轉,手臂揮起,綢帶竟然帶起「簌簌」風聲,向上揚去,那一招原是極普通的劍招,人人皆看得出,但他卻以三四丈長的一條軟綢帶來耍這種硬兵刃的招,眾人不由大聲喝彩。
但火魈雪魅兩人卻只道她是知道全部情形的,不禁相顧一愣,道:「怎的會?」
雪魅、火魈和鄭可三人便飛也似向小路走了。
寥燕秋道:「將這兩個孩子放了!」
他意思是即使輕功不及,第二場比刀劍時,清波上人一個得手,便可以傷了宋老大,則第三場自然也是贏了。
雪魅一聽話中有因,忙以「傳音人密」工夫,問寥燕秋道:「小丫頭,這人是你的心上人是不是?我們出手救了你,現在但求你不要出聲,等一會兒我便解了你的七日穴,由得你們自由自在,可好?」
手一揮,紅綢飛出五尺來長一段,一招「風助火勢」,向上直撩,進襲面門。
那火魈原是久等趙敞不到,只當他是窺破了自己陰謀,趁機逃去,因此不耐煩再等下去,隨後追來,尋到此間。
火魈不知她自分必死,在此胡亂言說,要激怒兩人下手快些,只當她是個瘋丫頭,樂得笑個不已。
若自己出全力以勝兩人,則大阿哥一職,定落在自己身上,偏偏自己生性疏懶,並沒有這份好心思,這確是為難。
的確,在當時的情況之下,那個傳說若被證實,則不論是給清廷得到也好,天地會得到或南明朝廷得到,都有極大的作用,因此火魈雪魅炸紅雲宮後,結果如何,也不暇偵知便去辦這件事了。當下寥燕秋問他們哪裡去,他們真是答不出來,猶豫了一陣,喝道:「你這丫頭,管我們到哪裡,我們上刀山,你便上刀山,我們落大海,你便落大海,到哪裡你都管不著,以後不准向我們發問。」
他一面閃身避過了清波上人這一劍,一面手臂一沉,那綢帶經他內力運足了,直向清波上人罩了下來,綢帶究竟乃是軟物,罩下來時,連個風聲都沒有。
天地會在明朝中葉,已在兩廣傳播,這是首創之人所定下的規矩。
清廷入主中原未久,一切制度皆未上軌道,再加明末連年災荒,農田失收,因此財政支出,成為極大問題,而民窮財盡,又無可再為搜刮,是以多爾袞聽說有張獻忠所掠這般大數目的一批財寶在粵,心中除了痛恨李成棟突然反清,致使自己不能痛痛快快地尋找以外,立即遣火魈雪魅趁著處置廣東民間反清志士之機,來廣東找那「金腸玉肚」的傳說。
紅髮真人殺得性起,片刻之間,已將十八人傷了一大半。那其餘七人,武功較高,沒命也似的跑了。
趙敞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站住,大聲問道:「小秋,你說什麼?」寥燕秋尚未回答,火魈已冷冷地接口道:「一點兒也不錯,救你的便是雪魅火魈!」
火魈也趕了過來,看了一會兒,道:「娘子,這女子是失心瘋了的,不理會她也罷」寥燕秋則牽住了麥蓮的手臂,連連搖道:「蓮師姐,敞師哥和師父呢?他們在哪裡,你說啊!」
寥燕秋扳住了車欄,又叫了一聲,道:「敞師哥!」
雪魅道:「不是怕她,現今犯不上和她動手。」
可是那三個副將一見主將已然無事,便節節逼進,待到離四人不過兩丈來遠近時,大叫一聲:「衝!」
清波上人一聽,果然是聞風來投的,便一一與眾人引見,握手為禮。
趙敞道:「別哭,小秋,你是怎麼逃出紅雲宮的?」
魯鼎只覺突然之間,腳踝上一緊,身子也變成了半邊冷,半邊熱,熱的如受滾油煎熬,冷的如身在玄冰之中,他內功雖差,一身橫練外功,已臻火候,但也禁受不住,大叫數聲,那聲音一聲比一聲弱,到後來,突然叫道:「笑面狐,這兩人果然會使妖法!」
這一年,仍是清順治五年,也就是南明永歷二年。
寥燕秋又走過去,將兩人的囚車拆爛了,兩人跳了出來,手腳上還俱都帶著鐵鏈,寥燕秋又幫他們弄掉了,再去解趙敞的。
火魈見她還敢嘴強,氣得就要下手,卻被雪魅阻住,道:「官人且住,這丫頭扣絲穴仍未解開,她自己斷難來此,樹上還有人!」
眾人心頭發愁,看那些死者個個骨折筋裂,定是紅髮真人下的手,莫非五毒連珠鏢曾璧山雙腿已斷,還能趁機走脫嗎?自然不可能有這種事,因此分頭一尋,果然在草叢中將之尋出,也只剩一口氣了,在他身上搜出了瘋神散的解藥,撬開了鬼影子的牙關,灌了下去。
火魈與雪魅,和黑面神何岳、三寸釘鄒心怡等人則興高采烈。
趙敞也說道:「我們也只當你是已經死了。」
雪魅低喝道:「快走!」
清波上人驚道:「此言可真?」
江上燕也緊緊跟在後面,但苦於不熟紅雲宮的道路,待到追出時,紅髮真人和鄭可已然不知去向。
紅髮真人也覺得又請曾璧山不到,心中有異,一起跟了過去,誰知走著走著,忽聽震天動地的一聲巨晌起自身後,接著,殿宇便紛紛崩塌,那聲勢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眾人所幸走得遠了,雖有幾個被碎磚破瓦打傷了的,但性命總是無礙,紅髮真人呆了一呆,尚猜不透發生了什麼事。
清波上人一招「瞞天過海」,而能削下七截紅綢,若綢帶是人,則必有七處傷口,由此可見倒海劍法的是武林一等一的奇妙招術。
鬼影子想了半天,已想了一條妙計在心,只有如此,方能叫清波上人做上大阿哥,雖然帶著幾分冒險,但也顧不得了,他的計策是:先和宋老大動手,但卻故意輸給他,待他精力消耗多了,自然不敵清波上人。
寥燕秋心中雖然不值她之為人,但此時見了,卻又有無數話要問她。
一夜易過,第二天一清早,火堆燒光,齊星中將銅牌丟進,清波上人與火魈便跨了出來。
趙敞將寥燕秋拋起之後,為防雪魅去追趕她,一個側身,左掌當胸,右掌帶起「呼呼」掌風,一招「童子拜佛」,逕砍雪魅胸口,一再大叫道:「小秋,快上山去告訴師父,否則便壞大事了!」
他走了不多久,清波上人等也已合力將鬼影子制伏了,點了他的穴道,便將他抬下山來。
三寸釘鄒心怡「突」的一聲,跳了出來,叫道:「為國為民,何必謙讓,若宋老大當了天地會大阿哥,定然領我等先殺南明王洩恨,再拒清兵,成其大業!」
喬道一見銅牌跌落,便高叫道:「海底蛟麥榮武藝過人,義薄雲天,理當為天地會大阿哥!」
雪魅火魈見他竹節鞭來勢這等威猛,知道山西魯家家傳大摔碑手的厲害,不約而同,手在地上一按,人便借力突然向旁移去。
於六當即言道:「論武功,麥兄雖不是技壓群雄,但海底蛟之威名,亦非同泛泛,要說他是道士,那又怕什麼。若是一個鏢頭當了大阿哥,莫非我等皆成鏢行的趟子手了嗎?海底蛟當大阿哥之位,該無異議!」
這兩人的來歷究竟如何,眾人也不知道,黑面神何岳這樣一叫,竟然有不少人隨聲附和,三寸釘鄒心怡個子雖矮,但動作卻異常靈活,在人群中穿來插去,大聲煽動,清波上人大叫數聲,仍沒法抑制眾人嘈雜之聲。
廣州城內,已極為紊亂,雪魅怕在城中生事,便主張繞城而行,趙敞也希望早一天到羅浮山,便連聲稱好,當晚便過了增城,連夜趕路,撲向羅浮山而去。
寥燕秋不知就裡,見雪魅助趙敞捉鄭可,心中大感詫異,不知是何道理,但不容她講話,鄭可當真已隨趙敞回到了船上,還伸手出來,道:「趙兄,要不要將我綁了?」
鬼影子向那尖峰看了一眼,道:「我們一起爭上此峰,看誰先至尖頂可否?」
寥燕秋內力自然不能和雪魅相比,但此時她情急拚命,力道竟然不小,雪魅也覺好生疼痛,急切間回不過身來,一口惡氣全都出在趙敞的身上,雙掌一合一推,向趙敞推出,這一招在她所學的「陰水功」中,最是厲害,喚作「天一生水」。易經上說:「天一以生水」,因此這一招也是雪魅所習內功中最根本的一招。
這其中,神鷹谷泰以及原來有些家財的人,早已將自己全部所有拿了出來,作為軍馬的費用,可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萬餘人坐吃山空,他們既然為民出力,當然不能傚法那綠林人士,去打家劫舍,因此幾個人一計議,覺得唯一辦法,乃是上肇慶,面見永歷皇帝,請他撥餉,同時將這一支隊伍無條件地由他指揮,只要是殺清兵,弟兄們決無二話。
清波上人等還曾派人北上,尋張獻忠舊部以及闖王舊部聯絡,又帶了千餘人回來,眼看只要加以整頓編製,這支純由民間產生的抗清隊伍,不但可以守住廣東的門戶,而且可以北襲江西,與李成棟的兵力配合(李成棟這時吃了兩個敗仗,固守粵北),還能西挺,將清兵趕出福建去,真是人強馬壯,個個士氣高昂。
趙敞則並未和火魈雪魅兩人見過面,他為人忠實,心想既會出手救他們兩人,自然是武林高人,因此便道:「多謝兩位救命之恩。」
寥燕秋原不知道鄭可當席道出自己惡毒心腸麥蓮大受刺|激一事,但見麥蓮的形容瘦削,人也瘋瘋癲癲的,不由得關切起來。
鬼影子心中大叫弄巧成拙,有一夜的休息,宋老大自然疲勞盡復,看樣子,只有萬一燒幸,清波上人才可以和*圖*書贏他,否則,照雙方的功力看來,他已是輸定的了!
突然「突」的一聲,陰陽鞭半空長出半尺來,若是趙敞急功冒進,不及時收拾,雖是武功強鄭可許多,也得吃虧。
第二場照例是拳腳兵刃,火魈與雪魅也商議了一陣,雪魅認定了他們定然要讓清波上人當大阿哥,因此堅持原意。
幸而是鬼影子的武功弱了許多,若是他未曾因救薛老三而內功大減,誰還能將他制住?
黑面神何岳反唇相譏道:「好大的口氣,既是非海底蚊不可,何必推舉?早是如此,孫子王八蛋上山來!走!咱們散伙,到肇慶尋昏君算賬去!」立時有不少人哄然答應。
雪魅道:「咱們行事得公道,是不是?大阿哥小阿哥,倒沒有什麼,只是比武輸了,卻壞了宋家名頭,方才家兄與鬼影子比試內力,此種比法最耗真氣,在此眾人,誰都知道,如果清波上人與疲勞已極之人比試,又算得是什麼道理?拙意明天清晨,再作較量!」
鄭可謙道:「哪裡!哪裡!全仗美言。」骨頭也輕了四兩,越行越近,鄭可便裝出垂頭喪氣的模樣兒來。
火魈見眾人面有訝色,便道:「尋常兵刃,也難尋真工夫,這條綢帶並無異狀,且由在下舞一套助興。」說畢,右臂抖起,那綢帶幾個起伏,宛若起了紅浪一般,便已被他抖直,還垂在地上。
那人走出之後,還不斷在回頭觀望,果然一個老頭跌跌撞撞追了出來,大叫道:「沒有皇法了麼,光天白日,強搶物事?」
火魈雖然脾氣暴躁,但知道玆事體大,因此並不發作。
鄭可知道這一招「別有洞天」,奧妙無窮,即使不能傷了趙敞,也必定能阻得他一阻,因此不理會一招使出結果如何,又箭也似的躥入前面一座林子中去了。
高要縣城雖然住了一個皇帝,但究竟比不得像樣的京城,規模本不甚大,寥燕秋這麼一鬧,不一刻便遠近皆知。
一時之間,嚇得路人紛紛走避,商店「乒乒乓乓」地上鋪門,剛才還是人來人往、熙攘無比的一條大街,變得冷冷清清,只有幾個膽子大的人,和地方上好事之徒,與火魈雪魅兩人遠遠地站著觀看。
雪魅「格」的一笑,道:「點了她的七日穴,還怕她逃?」
任是寥燕秋大叫罵,問他緣由,趙敞只是歎息,並不言語,好不容易才說了一句,道:「我也不懂!」
鬼影子等擁護清波上人的一干人,見宋老大新來乍到,便得了「大阿哥」之位,心中未免有些不服,都安著一個要看他如何行事之心,當下見他第一件事,便是帶鄭可上來,想來是要殺之祭旗,心中都不禁一陣快慰,暗想宋氏弟兄究竟名不虛傳,也是大英雄大豪傑,若是存了一己之私,似鄭可這等聰明機智之人,必要收買己用,怎肯殺了他?因此對之敵意大減。
掌風到處,凍得麥蓮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道:「啊呀,好冷啊!可哥哥,你去生火,烤乾了衣服,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
寥燕秋想起「七日穴」尚為她所點,自己性命還在兩人手中,若是翻了臉,連趙敞也不是敵手,因此不敢違拗,撅著嘴站在船上,並不上岸,還招手叫趙敞走回來,不過便苦口苦面了。
寥燕秋又道:「敞師哥,你怎麼啦?如果在肇慶,我們被兵圍住了,逃不出去,你寧願死了,也不願叫火魈雪魅救你的性命?」
其餘三個,原是副將,見一照面主將被擒,哪裡還敢硬上,只是齊發一聲喊,領了眾多兵丁,逼了過來。
寥燕秋一掉下來,便覺這次萬萬逃不過了,看來俗語所說「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真個一點不錯,自己大概總是注定要死的了,否則何以甫脫虎口,又入狼手?因此反唇相饑道:「你怎麼不死?」
也就在這瞬剎即逝的時候,趙敞右臂疾揮而起,竟將寥燕秋提了起來,再是一掄,寥燕秋被拋起丈許高下。
原來兩人一舉輕易避開魯鼎那一鞭之後,知道他力大鞭沉,急切間定然不能回身撤招,於是一個轉身,一個自左,一個自右,伸手便抓,魯鼎大摔碑手雖然神妙,但卻難和兩人為敵,尚未來得及躲,已被兩人一人抓住了一隻腳踝。
寥燕秋心中又是「怦」的一跳,暗想如今師父等人生死不明,自己若能脫身,本來是要去找他們的,找到了他們,敞師哥還是不知道自己的心事,唉,真是沒有什麼意思,無非是向他們講些別後見聞,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如今這兩人大概是要去尋什麼「金腸玉肚」,何不索性跟著他們,看個究竟?主意打定,膽子也大了起來,「哈哈」一聲嬌笑,反問道:「誰想逃走?真當我怕你們?」
趙敞這才抓起兩條鐵鏈,揮舞起來。
眾人見鬼影子居然在緊要關頭輸了,自然更急於看宋老大和清波上人比試,便一起鼓噪。
眾人諾諾連聲,哪敢迸出半個「不」字來?
鬼影子雙掌一合,只搓得一轉,已然將樹皮盡皆搓去,三轉過去,木屑紛飛中已出現了手掌般寬、半寸來深一道凹槽。
趙敞心想寥燕秋一向是貪玩的人,眼前如此風光,她竟然不想上岸,莫非是半年不見,真的長大了嗎?心中雖然起疑,但卻不好說什麼,只得回到船上,和寥燕秋並肩而坐。
他想:兩人一起想逃,總是不可能的了,此時如出其不意,硬接著雪魅這一掌,將寥燕秋拋出,以她輕功而論,足可趁勢躍出五六丈遠近,定可逃走。隨著轉念,將真氣凝在肩頭,身子只是側動了半尺,只覺一個寒戰,已硬接了雪魅這一掌。
誰知做夢也沒有想到,明廷乃是被「流寇」兩字嚇怕了的,一聽羅浮山上有近一萬人聚嘯,便不戰而栗,暗想這不又是一個張獻忠?哪裡還肯撥餉?立即就將趙敞抓了起來。
清波上人心想,這條紅綢,用來演武,尚自可以,用以對敵,未免兒戲,看他的內功尚未到「摘葉傷人,飛花卻敵」的地步,卻何以如此?正猜不透他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哩,火魈已然拱手道說:「上人承讓!」
雪魅大喜,道:「不錯,正是從羅浮山來,小哥怎知?」
泰山神駝知道清波上人倒海劍法,天下無雙,再加有野君利劍,因此便倡議輕功文比,刀劍武比,內功文比。
卻說雪魅火魈兩人分別挾了趙敞和寥燕秋,一路跳躍飛縱,不一會兒便出了城門,落荒而去,直來到了西江邊上,不見有人來追,兩人才將趙敞和寥燕秋放下。
這兩句話叫得極為大聲。
他為人何等聰明,一見這情形,便已想到火魈過橋抽板,想要殺了自己滅口,這一驚非同小可,口一張,剛想叫喚,只見雪魅手腕微揚,一塊小石激射而出,接著腰眼處一麻,啞穴已為她打中。
雪魅聽了,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這般人經過了十個月的努力,終於又具規模,能以重組天地會了。否則,何來推舉大阿哥,二阿哥之事?喜的是天幸叫自己得知,趁未組成之前,破壞尚是易事,因此忙道:「那也不盡然,我們兩人原準備去羅浮山,半道上聽得朝廷捉了三個欽犯,疑是趙兄,因此才趕去一看的。」
他這裡一喝,觀風玩月一起手震,寥燕秋穴道被點,四肢不能動彈,躺在圓滾滾的樹支上,本就不穩,兩人手一抖,一個扶不住,竟然直跌了下來。
此時,寥燕秋說什麼也不肯死的,忙哀求道:「兩位前輩,且容我追上前面三輛囚車,和車中的人說幾句話,橫豎我被你們點了奇穴,不出五天,若不回來,比死還難受,難道我真不要命嗎?」
但不少人卻全然想不通,黑面神何岳、三寸釘鄒心怡這一干清廷的奸細,心中卻是一震,想不到清波上人如此大義在先,私情在後,但他們豈肯甘休?瞧準了眾人中有不少心懷不忿,何岳一步跨出,大叫道:「不行!咱們江湖上好漢,向來不受官府鳥氣,敞哥兒是一等一的好漢,他給朝廷殺了,做師父的不願為他報仇,咱們江湖好漢可絕不能袖手旁觀!」
這大半年來,趙敞不但武功精進,而且他為人樸實無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極得眾人敬佩,所以才將這天大干係交給了他。
清波上人見宋老大只是不回手,心中老大的疑惑,暗想他莫非故意相讓嗎?真是如此,自己怎能傷了他?但又想起於六的話,不敢怠慢,手臂一抖,第二招「精衛填海」已經使出,劍尖送奔火魈咽喉。
紅髮真人追到古兜山下,剛好清廷十八高手在山下等消息,一見紅髮真人,大驚失色,紅髮真人怒從心頭起,兩臂連伸,一照面便已連施兩招,將四個高手抓死。
趙敞沒有聽清楚,笑道:「小秋,你亂說什麼?我們寧願死了,也不願意讓這兩人來救咱們的啊!」
趙敞則並不知兩人是何等樣的人物,重逢寥燕秋,心中也是歡喜,講個不停,並未料到危機已生。
清波上人只當尋常綢帶,一招便可掙斷,便潛運內力,左臂一振,誰知竟掙之不動,火魈已然大笑道:「上人承讓!上人承讓!」
鄭可回頭一看,暗叫不可,這小子武功進步,怎如此快法?這一下「移形換位」上乘輕功,自己便遠非其敵,偏偏師祖今日遠行,還要兩三日才能回來,不然引了去將他打個重傷,再調弄半日,方令他死去,倒是人生快事。
火魈點頭稱善。
當下他主意既定,便大著膽子,一手抓住了一根支條,像蕩鞦韆一般,一個晃悠,宛若飛將軍從天而降,喝道:「姓趙的你狂什麼?鄭大爺在這裡!」
寥燕秋見了這等聲勢,也自沒有了主意,正在危急間,忽聽兩聲怪嘯,起自屋頂,緊急著一紅一黑,兩個人影,箭也似疾,自屋面上射了下來,紅的奔趙敞,黑的奔寥燕秋,正是雪魅火魈兩人,一奔近,伸手便挾,寥燕秋武功與雪魅相去甚遠,被她一挾就著,雪魅使的,乃是「燕子抄水」,絕頂輕功,一點地,伸手便挾,一挾到,足尖一點,便直向對面屋頂躥去,其快無比。
趙敞脫口答道:「自然報答他。」
趙敞和寥燕秋兩人一聽那笑聲,心中便「突」地一跳,那人頭帶書生巾,身披寶藍綢袍。
寥燕秋仿若未聞,就向趙敞撲去,撲在趙敞身上,奇的是既無眼淚,也哭不出來。
雪魅心細些,已看出寥燕秋的心意,便道:「丫頭,我們兩人的武功,你是已經見過的了,你若是不老實,叫你受盡痛苦,仍是不死不活!」
但那些人還未撲上去,那一邊魯鼎和雪魅火魈已見了勝敗。
寥燕秋倒抽一口冷氣。
那面火魈一聽清波上人如此說法,一面暗慶詭計得逞,至少清波上人當不上大阿哥,但另一面也畢竟暗暗佩服他為人的剛正,忙道:「在下是無所謂的,聽憑眾人之意好了!」
趙敞見他現身,還當他真是跟自己上羅浮山去聽群雄裁處,便道:「千面郎君,這才是大丈夫行徑啦!」
明廷雖然退守西南數省,但腐敗積習,依然難改,只殺了兩人,報上去說是連劫欽犯的全被砍死,也無人追究,照樣可以論功行賞。
觀風玩月兩人不得已,含住了眼淚,一步一回頭,望著寥燕秋,半晌才走得不見了。
喬道性烈如火,聞得有人反對,怒道:「依你說,便誰來當大阿哥?」
接著,「啪」的一聲,似是那老人跌倒在地,從樹叢中轉出一個人來,手中提著兩尾活蹦活跳的鮮魚。
寥燕秋一聽那聲音,不禁大奇,暗想她怎麼也來了?她沒有事,師父師哥一定也沒有事了,心中一陣高興,那口中吟哦的女子,已轉過彎來,面容慘白,但掩不了那股國色天香,口角帶著極為怪異的微笑,兩眼卻直勾勾的。
那其餘七人,一見摔碑力士出手便是殺著,心中也大為緊張,有幾個作勢欲上。
鬼影子在躥到離尖峰半丈遠近時,足尖一登,人便筆也似直,凌空拔起,這一躥,已然蹲起一丈高下,身子一側,手在尖峰的岩石上一按,借此一按之力,又拔起一丈高下。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晃眼之間,已過了秋天,臘盡春回,又是一年了。
雪魅放粗了喉嚨,道:「相煩弟兄上玉女峰去通報,道是遼東宋氏弟兄,宋虎、宋豹前來投見,並還擒了千面郎君鄭可在此!」
火魈但覺一抓抓到,卻另有一股大力撞來,不覺一驚,暗道這小伙子的武功竟然不錯,手腕一刁,向趙敞肩頭便搭,這一下改招,真是疾如電光火石,因為他並沒有躲避趙敞的那一掌,趙敞只覺一掌印正著,但卻猶如碰到了一團烈火,心中一驚,肩頭已為火魈拿住。
一個「便」字才出口,寥燕秋手臂伸出,以中、食二指夾住了刀尖,向懷中一扯。,那武官不過仗著身壯力健,若論武功,怎及得寥燕秋的十分之一?被她這一扯,不但鋼刀脫手,人還「啪」的一聲,跌倒在地。
谷泰、於六、鬼影子等人萬萬料不到會半途中殺出一個程咬金,他們的原意,其他位置倒也罷了,這大阿哥一司,事關重大,因為天地會在大明正德年間,曾出過幾個叛徒,幸得其時的三阿哥,英明果敢,將叛徒殺了,定下極嚴格的戒律,其中有些,還是殘酷之至的刑罰。而大阿哥在天地會而言,具有無上的權威,因此此職若落在一個卑鄙的小人手中,實在是不堪設想。
趙敞再想掙扎,哪裡能夠,被火魈左手回了過來,伸手在腰眼上一把捏住,再順勢一送,送上肩頭。
第一場勝負既分,兩人便飛身而下,全都無聲無息。
寥燕秋身在兩人手中,逃也逃不脫的,只得隨著他們到處亂走。兩人每隔六天,便解她一次穴道,但只過一個時辰,便又點上,寥燕秋想逃也逃不走。
那「五蝠拳」除了要以內力見勝之外,最要緊的便是輕功造詣高,方能使得瀟灑如意。
雪魅「格」的一聲冷笑,道:「丫頭精靈得很啊,你若能動彈,還不踏熄了藥引子?」
江湖上豪俠之士,見面雖有客套寒暄,也不過是三兩句而已,聯袂上山。
兩人全都頭帶武士巾,一半白,一半黑,衣服也是上黑下白,鞋子則左黑右白,這原是天地會會眾的裝飾。
情勢如此,連人都給人家套住,除了服輸,還有何話可說?連輸兩場,連第三場也不用比了。
火魈道:「愚兄弟說假話做甚?永歷皇帝說咱們與流寇張獻忠、李自成無異,嘯聚兵馬,存心作反,此事肇慶一府,人人皆知,假也假不來的!」
觀風玩月兩人一怔,也雙雙跌下。
趙敞道:「先趕路吧。」便叫住了一艘船,縱身而上,沿西江去廣州,再上羅浮,火魈雪魅兩人也老實不客氣地上了船,趙敞這才言明原委。
趙敞追到幾間房子面前,大叫道:「千面郎君,和_圖_書抱頭鼠躥,算得了什麼好漢?還不出來,跟我上羅浮山去,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躲得了嗎?」
他這些話,和鄭可說,只好算是白說。
趙敞堪堪追上,回頭一看,見到寥燕秋竟不隨後追來,心中有異,頓了一頓,鄭可又跑遠了,也顧不得理會寥燕秋,三個起伏過去,伸手便抓,鄭可頭也不回,反手便是一招「別有洞天」,來點趙敞手中心的「勞宮穴」。用來點穴的,乃是黑漆漆的一節物事。
寥燕秋初被拋在空中,不禁莫名其妙,接著聽趙敞一喊,方才知他心意,她怎肯讓趙敞一人,和火魈雪魅對敵?若是那樣,豈非分明置他於死地?在這一剎那間,她心目中想到的,只是趙敞一人,她心上人的安危,而沒有想及羅浮山上那一干英雄豪傑,以她的年齡而論,這原也是難怪的,在空中偷眼一瞥,趙敞已狠命向雪魅撲去,竟尖叫道:「不!要死死在一起!」
兩人的心中已斷定自己那包炸藥一點作用也不曾發生,否則何以紅雲宮中見過的人,卻在山下撞見?小丫頭人在地道,不知究竟,這女子定可知當時詳情,兩人一使眼色,雪魅便一步躥過,攔在麥蓮面前,喝道:「兀那女子,站住!」
鬼影子和泰山神駝於六首先齊聲道:「是啊!此言有理!天地會萬餘人,若無嚴格號令,豈非成了烏合之眾?如今四方豪傑俱在峰頂,就請齊兄與喬兄先行儀式,立即推舉!」
清波上人因只想到他手中兵刃不過是一條綢帶而已,全未在意,反手一劍斜刺,但火魈突然將手中綢帶全部向空拋起,手腕連揮幾個圈,那長約三四丈的綢帶,頓時也在空中成了七八個圓圈。
寥燕秋一手抓了一根鐵鏈,左手持刀,道:「傻瓜,再不沖,等死嗎?」
那玉女峰頂的平地之旁,有一個高可五丈高下的尖峰,尖峰的形狀宛若一隻竹筍,直上直下,岩石上只生了一些蔓籐之類的植物,毫無著腳之處。
於六想了想,也覺清波上人之言有理,便一起迎下山去,果然見兩個瘦漢子(雪魅也已換了男裝),精神賣奕,太陽穴微微突起,顯見功力深湛,身旁垂頭喪氣站著一個人,不是千面郎君鄭可是誰?
寥燕秋心中又高興又難過,道:「敞師哥,你是怎麼啦?這不是高要城嗎?」趙敞歎了一口氣,剛想講話,押囚車的三個武官,已惡狠狠地圍了上來。其中一個,鋼刀出鞘,大聲喝道:「哪裡來的野女人,敢和欽犯講話?告你一個攔劫欽犯之罪,叫你午時三刻,身首分離。」
上船西行,中午時分,便到了廣州。
輕功比輸,自在意料之中,泰山神駝於六一等清波上人躍下,便對清波上人言道:「麥兄!十畬年前,我聞得你為人威迫,竟然獻劍與敵,心中便自不信,後來假扮啞子,在真元觀做了六年火工道人,便為要看個究竟。本來我也無意在玉女峰頂下留六年之久,但卻為你人格所動,一直不肯離開,若非薛老三上山叫破,我還不肯走的。在於某心目之中,你是天下第一條好漢,大阿哥之位,在你固然是不足輕重,但對於天地會萬餘眾來說,關係確是太大了,第二場比兵器,可勝則勝,要知你是為萬餘人在出手!」
清波上人見眼前紅光連閃,招數怪異已極,看那綢帶輕飄飄的,即使臉上被拂上了一下,也不見得怎麼樣,怕得何來?身子一抖,長劍抖起,一招「張羽煮海」,劍尖直向上挑,火魈紅綢尚未抽回,劍鋒到處,已被削下尺許長一段來,隨風飄蕩,吹得不知去向。
寥燕秋一心一意只在趙敞身上,一雙俏眼,望得實實的,感激之餘,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好,順口應了。
眾人也看出鬼影子在試他功力,忙一陣講話岔開。
火魈雪魅兩人,別看他們模樣兒如此地醜怪,一個骨瘦如柴,一個光頭光腦,實則滿腹錦繡,文武全才,一聽說羅浮山上,天地會重組已成,這幾日中,便要推舉大阿哥二阿哥,若不是南明永歷帝昏庸無比,清兵要入粵,真是談何容易!如今他們雖是碰了釘子,但此事非要用計取之不可,若然成了,可是大功一件。
黑面神何岳便自會意,濃眉一揚,走了出來,朗聲道:「喬兄此言差矣!天地會再組,任重道遠,清波上人雖是名重德高,但其一,武功不足壓眾人;其二,敞哥兒慘死,不思報復,我等江湖好漢,莫非還要仰官府鼻息不成?其三,他乃出家之人,三清門下,若當了天地會大阿哥,我們豈不變成道士!我道不可!」
雪魅道:「這丫頭知道我們底細,其餘人可說一個也沒有見過我們,若要混進去,其實不難。」
雪魅道:「你如何未被炸死,快說。」
第二天天亮,船已行至三水附近,梢公傍岸去買魚米,船也停在岸邊,趙敞和寥燕秋兩人見沿岸風景如畫,江水碧綠,想上岸去走走,趙敞一躍上,寥燕秋想跟蹤而去之時,雪魅尖聲叫道:「小丫頭,你別離開!」
趙敞哪裡更放過他!「呼」的一掌,將那尾直奔自己而來的鮮魚,擊得「啪」的一聲,跌到了地上,就勢躍上岸來,叫道:「別走!」提一口氣,身形微晃,人已在兩丈開外。
泰山神駝意氣沮喪,清波上人卻處之泰然。
火魈一看,這四十餘人,大概全是首腦了,便道:「有一位兄弟,姓趙,單名一個敞字的,可是會中人?」
何謂「武比」?何謂「文比」?
寥燕秋聽完,心便涼了半截,暗忖這果然比死還難過,但自己不能尋別人去解了穴道嗎?
兩人換了衣服,帶了鄭可,再向前走,只聽忽然間炮竹之聲大起,知道今日乃這幫天地會中人,推舉首領的日子。萬餘人中,倒有一大半是粵省人,粵人逢有大事,便燃炮竹慶祝的習慣,自古已然,雪魅火魈心中暗暗歡喜,行得近了,方見人雖多,營帳也極為簡陋,但卻井井有序。
鄭可一覺自己啞穴被點中,連運兩次真氣,皆未能衝開,想起立刻要為眾人剖心祭旗,身受之慘,額上豆大汗珠,不由得滾滾而下。
寥燕秋見他們走遠了,方道:「你們問我為什麼沒被炸死?告訴你們吧!誰都沒有被炸死」其實,寥燕秋自己也莫明真相,但她心中想火魈雪魅兩人一定是樂意聽到所有人全被炸死的,現在非得氣他們一下不可,是以如此說法。
趙敞說道:「這些鐵鏈鎖不住我!」雙臂一振,便自振脫,寥燕秋也顧不得難為情,撲在他的懷中便哭。
這大半年來,兩人行遍兩粵,見過不少南明的兵營,除了李成棟所部,尚可比擬而外,其餘兵營,與之一比,簡直便是烏合之眾,心想這干人果然調度有方,是一等一的勁敵,若叫他們組成了大軍,真是大麻煩,一面走一面看,剛一走近山腳,便被人攔住,盤問來歷。
清波上人走在前面,一見兩人,便伸出手來,道:「在下道名清波,兩位便是宋氏弟兄嗎?久仰久仰!」
這兩句話一說,兩人又有恍若隔世之感,趙敞問道:「你那天後來上哪裡去了?」
火魈搖頭歎息道:「可惜啊!可惜!」
火魈見勢不好,也加緊施為,等到鬼影子再次手按岩石下時,他已經趕過鬼影子一尺有餘。
趙敞正在聲嘶力竭大呼,真氣渙散,見雪魅雙掌疾推而出,不知厲害,竟然手臂一縮,一掌迎了上去。
他內功本就超絕,這一叫,其聲轟轟發出,與鬼影子剛才一嘯,有異曲同工之妙,顯然在清波上人之上,眾人不禁一愣。
這十個月來,她又成長了不少,尤其是身在人手,心情未免不開朗,話也少說了許多。她一直希望碰到師父及江湖上的熟人,但卻一個也沒有碰到。
寥燕秋並不回答,道:「先解了穴道,不然打死我也不說。」
火魈見一聲呼喝之後,樹上便簌簌作響,掉下了一大團黑影來,忙一步趕過,手一托,便將寥燕秋背心托住。
大家並無異議,先比輕功,仍以先登尖峰者為深,清波上人才登到一半,火魈便已在峰頂揚聲狂笑,相去甚遠,第一場已然輸了。
比試辦法,乃是各以兩掌在樹幹中心搓轉,誰先將樹幹搓斷,便是勝者。
三人進了縣城,便見兩條大街,隨便揀了一條,走不幾步,突然聽得一陣吆喝,道:「囚軍來啦,讓開!讓開!」
火魈聽了,心中暗暗歡喜,但卻不得不客氣幾句,道:「在下初到,焉有喧賓奪主之理?這位朋友要三思才好!」
趙敞奇道:「真的?不會吧!我來時師父便曾說過,即使是朝廷有突然之舉,也不可急躁行事的,弟兄們怎會不安呢?難道放著大阿哥、二阿哥也不推舉,要散伙下山嗎?」
不一會兒,鄭可已然被帶至眾人面前。
那武官只覺一陣涼氣,透心而過,嚇得話都講不出來。
他想,若只是自己和他兩人,當然簡單得多,自己讓他幾招也就是了,但偏偏來了一個宋老大,此人內功看來甚高,清波上人若非其敵,又怎麼說?
樹幹放好,眾目睽睽之下,兩人便各搓一段。
不消半個時辰,那一堆火已由強而弱,叫剩下尺許高的火苗,在不斷「嗤嗤」作聲。
雪魅說道:「我早已經想到了。」便自包褓中取出兩襲衣服來,抖開一看,全是普通服飾,道:「我們南下以來,未露過面,一換衣服,絕無人認得!」片刻之間,兩人已將衣服換好,果然改頭換面,就算是見過兩面之人,一時之間,也不易認出,不要說他們深謀遠慮,在紅雲宮中時,除了紅髮真人、紅雲四魔、鄭可、江上燕和麥蓮外,他們便誰也不見,因此人人只是聞其名,而未見過面。
趙敞究竟是老實人,道:「大家全是武林一脈,不必了!」
剛一接觸,他便覺全身皆發冷震,知道不妙,已自來不及,百忙中身子一斜,借「瘋子賣酒」身法,向外避去,雪魅趁勢雙掌向前一推,趙敞便倒跌出去,人還未站定,又覺背心滾燙,慌忙再向前側,只覺口昏目眩,耳中聽得火魈轟雷也似的大聲笑,說道:「趙兄站穩了!」但卻搖了兩搖,天旋地轉,眼前金星亂冒,「咕咚」的一聲,栽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火魈道:「娘子,若是逃了,反而不便!」
寥燕秋此時心中反倒平靜已極,道:「你們先解了我的穴再說!」
兩人也是一呆,心想上哪裡去呢?那「金腸玉肚」,也只不過是五毒連珠鏢曾璧山等廣東黑道人物聽來的傳說而已,這是張獻忠在全盛時期,到處殺戮搜劫,此人本是乘機搏亂,並無心思放在老百姓身上,早知自己若不及時住手,定然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雪魅飛石打穴,出手快疾,無聲無息,除了鄭可有苦說不出,竟無人注意,因為群眾個個都欲得鄭可而甘心,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了。
鄭可眼看富貴無望,不禁暗暗頓足。
有的叫道:「媽拉巴子,將我們當張獻忠?殺他個片甲不留!」
自李成棟反清輔明之後,東北兩面,抗拒清兵,相持不下,南明小朝廷得以一時偏安,高要縣城竟然繁華異常,哪有一點清兵壓境的景象?
此言一出,不少正直之士,如神駝於六、神鷹谷泰等人,全都在心中轟雷也似的叫了一聲「好」字。
齊星中手執銅牌,踏前一步,郎聲道:「齊某忝為天地會大阿哥,本是濫竽充數。如今天地會重創,各方英雄好漢畢集,齊某斷無霸佔此位之理,如今天地會四首領的號牌在此,哪一位英雄,眾望所歸,被推為首領之後,便可向火堆中執此號牌,從此,凡我天地會會眾,必須聽其號令,如聆父兄之命!」說著,將四面銅牌向火堆中拋去,那堆火火苗雖已漸弱,但銅牌丟了進去,自然會被燒得燙手,即是叫被推舉為首領之人不要見難畏縮的意思。
她這一喝,聲音大到了極點,麥蓮呆了半晌,忽然又「哇」地哭了起來,叫道:「媽!女兒的命好苦,女兒的命好苦!爹要打殺我了!」一面叫,一面哭。
趙敞雖然不能全聽明白,但到這時,方知寥燕秋戀慕自己已非一日,眼前情勢危急,便道:「小秋,如今不止是你我兩人之事,這三人上了玉女峰,不知要做出多少壞事來,大半年辛苦,絕不能毀於一旦,我們快走!」拉了寥燕秋,向左便沖。
當下也有不少人附和叫好。
此時騎兵已然逼近,火魈狂笑數聲,人便平空地拔起,一溜火光一般,直上屋頂。
但他這裡身形方動,火魈已一步跨過,攔在面前,趙敞也早已防到他們有此一招,沖了一半,硬生生將勢子收住,身子向後一仰,又平空倒躥出去。
他們一走出之後,齊星中自懷中取出鑭像斑駁、四面長可一寸、寬約兩寸的銅牌來,左右手各執兩面,「叮」的一敲,站在當地,面色嚴肅,喬道則大踏步向一堆早已堆就的枯柴走去,晃著了火折子,放入柴堆之中,風助火勢,立即熊熊燃燒起來。
雪魅一把將寥燕秋抓住之後,陰惻惻地笑了一聲,道:「小丫頭,想逃嗎?」寥燕秋一陣掙扎,那三輛囚車已漸漸遠去,氣得她頓足道:「你不是說不怕我逃走嗎?怎麼又不准我動一動?」
火魈在一旁尚不知他們的用意,但雪魅卻已然洞悉,忙對火魈低聲說道:「官人,這鬼影子必然要輸給你,但文比照例三場,輕功、兵刃拳術,以及內功,他必在內功上和你爭勝,你簡直就不和他比試內功,則兩勝一敗,還是你贏。這清波上人武功不過而已,真想不到得來全不費工夫,竟然如此容易!」
可是鬼影子,他武功恢復之後,促狹脾氣不改,一見兩人,便覺兩人內功的路子怪異到了極點,分明功力深湛,不在於六、谷泰、清波上人之下,偏偏講話又這等自謙,他這時倒還未懷疑兩人竟是清廷的大奸細,只是想試一試他們的深淺,手一握上,被微微抖了一抖,這三抖之中,已將內力運上,若對方功力差些,他定不能禁受,鬼影子也想到過人家來絕不能令人家出醜,因此只用了三分力。
魯鼎一鞭當頭砸下之時,笑面狐心中得意,但卻嚷道:「老魯,這是幹什麼?有話好說?」
黑面神何岳也大聲叫道:「豈有此理,還有天理嗎?」
天下事,往往以巧成事,剛在鬼影子試火魈功力之時,只是手臂抖動,掌心並未用力,若是鬼影子掌心用力一捏,火魈必然用力相抗,他那「陽火功」,是想瞞也瞞不了人的,鬼影子如果覺出他的心手如紅鐵一般,雖不能立時道破他是火魈喬裝,至少對他這種內功有所懷疑。
鬼影子心想第一陣絕不讓他贏,提一口氣,雙手同按,他內力何等深湛,這一按反震之力,已是不可估計,再加提起輕身,在空中一個和*圖*書「白鶴沖天」之式,又起了一丈五六尺,將火魈落在一尺之下,眾人怪叫呼喝之聲,震耳欲聾。
眾人想了一想,也覺只有如此,最是公正,便大聲叫好。
火魈這才信了,向觀風玩月兩人看了一眼,雖然他心狠手辣,但對這樣的俊俏童孩,也下不了毒手,只在喉嚨中「哼」了一聲,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火魈高興之餘,忽覺真氣浮動,眼前全是金星亂迸,連忙攝定心神,吐納數遍,方感好些,但已覺四肢無力。
寥燕秋自服了石中黃子之後,身輕如燕,這兩拳當真是疾若飄風,雪魅見趙敞一掌砍到,掌勢裂石開山,儼然武林的一流高手,哪敢怠慢?同時也更想不到寥燕秋有逃不逃,立即折回,一面要應付趙敞,左腿一縮,避過了第一招「雙蝠成行」,第二招「五蝠臨門」,卻避不過,只聽「啪啪啪啪啪」五下過去,連中五拳,俱都被捶在腰部。
雪魅說道:「千面郎君,此番若是能大功告成,攝政王的面前,愚夫婦一定竭力推薦。」
清波上人呆了半晌,道:「就照於兄所講,勉力而為便了!」「鏘」的一聲,野君劍出鞘,青光螢螢,映日生輝,搶了上風站定,擺開門戶,叫道:「宋兄請!」
一句話剛說完,趙敞只覺身旁一陣熱風飄過,火魈已攔在他的前面,雙手叉腰,兩眼緊盯住了他們倆。
趙敞一驚,心想什麼人輕功那麼好,來到自己身後,自己尚且不知,回頭一看,卻是火魈,便道:「請等一等,等我捉到了一個人,再上船去。」
於六一想有理,只得罷了。
觀風玩月不想走,寥燕秋連聲催促,道:「你們去我曾說過的地方等著,我若不死,定會來找你們的!」
鄭可見雪魅向自己使了一個眼色,知道她已表示領情,想起他們兩人在大清攝政王多爾袞面前,說一句聽一句之事,心花俱開,忙低了頭,裝成後悔模樣。
那武官一愣,做夢也想不到這個圓臉蛋的姑娘竟然如此兇惡,呆了一呆之後,才將刀橫過,向寥燕秋胸前比了比,作勢欲搠,口中大喝道:「你再不走,我便……」
不一會兒上了山頂,又有三四十人迎了上來,全是在江湖上名望較高、武功較深之士,為眾人聯絡來的。
他這樣說法,無疑是毛遂自薦,但火魈還決不定如何處置他。
以泰山神駝於六為人之精敏幹練,竟也想不到鬼影子此計大有漏洞,實在是個下下之策,於是說道:「大家全是自己人,武比傷了和氣,不若文比吧!」
鬼影子則只在一人手中,接過一柄刀,舞了一套刀法,雖然也出神人化,但終究不如火魈之妙,自然算是輸了,一輸一羸,第三場比內力,已到了決勝負的時候。
雪魅又哪裡聽得懂,大喝一聲道:「喂!你可是想裝瘋賣傻?」
鬼影子心想非得出妙計不可,這次不再筆直地上升,竟然在半空中一個「燕子翻身」之勢,頭下腳上,直躥上去,等到他雙腳勾住峰頂之時,火魈已然上半身發出,但立足之處已為鬼影子所佔,只得徒呼呵呵,鬼影子雙足用力,人便登了起來,一笑說道:「有僭了!」
這樣一來,邊關失守,清兵若不乘虛而入者幾稀!想了一會兒,覺得個人恩怨事小,國家興亡事大,便強忍悲痛,斬釘斷鐵地道:「各位莫喧嘩,如今朝廷雖然如此對付我們,只可他不仁,不可我不義,且放過此事,不再理論!」
雪魅火魈一路上早覺這十八人對自己似不服氣,那十八人只是個個學了一身武功而已,若論經綸韜略,可謂一竅不通,雪魅火魈兩人卻全是文武雙全,胸中大有文墨,因此更瞧不起他們。大清攝政王多爾袞,又對兩人欽服異常,還將在廣東尋找「金腸玉肚」的重任,交給了兩人。兩人常覺得那十八人並非真的清廷死士,若是「金腸玉肚」傳說果被證實,能否再為清廷所用,也是問題,因此早就心存戒心,一見魯鼎站起,便已各自運功。
正在想著,那七人已分頭走了,只餘火魈雪魅在此,火魈才叫得一聲「娘子」,便暴喝道:「誰還未走?想學魯鼎的樣嗎?」
火魈也「嘰」的一笑,此時他已穿了一件大紅上衣,一掌之下,身子亂抖,那件上衣宛若一團烈火一般。
鬼影子不言不語,心中在估量情勢。
寥燕秋心中想,常聽得人家說什麼「比死還難過」,那不死不活,不知道是什麼味道,大概總好不了,八成比死更難受,便脫口道:「不如快殺了我算了!唉,也不知敞師哥和師父是死是活,要是他們死了,我活著幹什麼?」雪魅聽她講出這樣的話來,已知她也是不知情由,便對火魈道:「官人,這丫頭精靈得很,帶著她走動,她對廣東地方熟悉,也方便些。」
寥燕秋確是沒有看錯,那三輛囚車之中,有一輛確是囚著趙敞,近一年來,趙敞令她柔腸百結,因此雖是彭發垢面,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兩人各退後數丈,眾人紛紛讓開,待到並肩站定之後,喬道自腰解下軟鞭,道:「我軟鞭一揮,兩位便可各顯神通!」講完之後,手腕一抖,軟鞭「霍」的一聲,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
那樹幹粗一人合抱有餘,就算用鋸子來鋸,也得鋸上許久,剛才十餘人以利斧去砍,也砍了個多時辰,才砍了兩段來,若純以內力來搓,對鬼影子和火魈這等工夫的人來說,不是不能,但搓斷了之後,也定然筋疲力盡,鬼影子打的便是要他精疲力盡的主意,所以才想出這一個辦法的。
趙敞和寥燕秋兩人幾番出死入生和大隊清兵對敵,但那時是在山林荒野之中,如今卻四面是街道房屋,無處可躲,南明兵丁,又全是騎馬的,若一逼近,雖可力斃百十兵丁,但是時間一久,被馬蹄踏也踏死了。因此寥燕秋一見兵丁逼了過來,便用力扭住了腳下那武將的耳朵,提了起來,喝道:「快叫他們退!」
清波上人再問兩聲,無人再應,便道:「此事極易解決,憑武力決斷便是了,何必爭執?」
只有於六說道:「宋氏弟兄,遠在遼東,那裡還是韃子的老家,他們前來做什麼?」
倒是那另兩個人大叫道:「趙兄,就說怕什麼?直娘賊這等下流,理應碎屍萬段,這位姑娘說得不錯!」
趙敞聽得她的叫喚,抬起頭來一看,也呆了半晌,道:「小秋,咱們是在哪裡?」
霎時間塵頭四起,馬蹄聲比雷聲還響,端的是驚天動地。
雪魅火魈兩人見了,又聽寥燕秋呼她作「師姐」,心中疑雲陡起,暗想這女子分明是江上燕的女兒,自己曾在紅雲宮見過,怎的現在卻瘋瘋傻傻,這般模樣?莫非是裝成如此,好混了過去,將江上燕引來嗎?
火魈雪魅這才如稍出了一口氣,道:「那干人炸死沒有,不得而知,久聞他們準備重組天地會,他們有了上次全軍覆滅的教訓,這次重組,聲勢定然不同,而且,他們在廣東土生土長,斷無不知『金腸玉肚』傳說之理。軍餉錢財,必定要打它的主意。清兵入關,迭遇反抗,財政未定,若尋不到那批物事,也是麻煩,如今連愚夫婦都不過九個人了,各自小心分頭去尋,踏遍了廣東,也得將它找到。攝政王曾言,那批物事數量之巨,難以想像,是張獻忠舊時囊括來的全部精品,無論何人發現,你們人各取其中千份中的一份,已是富可敵國了,知道嗎?」
聽那聲音,也聽不出她是歡喜還是愁苦,見了三人,只是眼皮兒略抬了一抬,自顧自念道:「黃葉無風自落,秋雲不雨長陰。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
寥燕秋聽了,心中一驚,她對趙敞佩服之至,暗道如此說來,莫非我做錯事了?便將聲音壓得不能再低,道:「敞師哥,照你這樣說法,火魈雪魅兩人雖是救了我們性命,也不應幫他們的忙?」
剛好雪魅牽了寥燕秋趕到,乍見鄭可,也是一怔,後來一聽鄭可的話,心中已自會意。
而火魈深信雪魅之言,認為鬼影子必然會輸了這一場的,還只將樹皮磨了去。當下一見鬼影子快了自己好多,不由得瞪了雪魅一眼,再也不理會她的話,潛運「陽火功」,雙掌運轉如飛,半個時辰過去,已趕上了鬼影子,雙手已陷入樹幹之中。
趙敞一側身避過,寥燕秋心頭火起,伸手向矛頭便抓,怎知那武將也不是庸手,矛頭一抖,抖起斗大一朵花來,矛桿一沉,便刺寥燕秋大腿。
寥燕秋一腳踏住,道:「誰還敢上?」
寥燕秋心中暗樂道:「好啊,叫你們狗打狗,多死一個好一個!」
那火魈奔趙敞,伸手便抓,趙敞雖然是心地決定不下,還在想著,但他這近一年來,武功已經大進,他自悟出的那獨門內功,更是真氣鼓蕩,時時地鼓發,如江河東流一般,氣勢萬千,不可方物,火魈一抓抓到,趙敞一驚,手臂一沉,「呼」的一掌推出。
火魈雪魅兩人素知此二人也為清廷收買,必是多爾袞見自己久未成事,另派了第二批人來,這兩人也趁機混入了,當著眾人,只是略略招呼了一下了事。
原來十個月前,紅雲宮大會,到了鬼影子發瘋,眾人盡皆避開之時,離炸藥爆炸,只是一眨眼工夫。
兩人各展神通,一晃眼間已是兩個時辰,火魈顯然因耗力太多,已有疲態,也已經由快而慢,眾人方才看清兩人的內力俱都差不多,那樹幹不過嗡有兩握粗細,未被搓斷而已。
寥燕秋本沒將之放在心上,只當是江洋大盜,被捉住了的,但無意中一眼望去,不禁大驚失色,想叫,又像喉嚨中塞著物事,叫不出來,不禁私自撲去。
晃眼之間,聲音便自遠而近。
火魈益發賣弄,將綢帶舞得密密不透風,舞到急處,直如一團火,把自己包沒在內,叫好之聲不絕,他才輕哨一聲,倏地站起,綢帶全被他收回了,以鬼影子等武功之高,竟未看清他是怎樣收的。
火魈裝出熱情無比的樣子來,握住了清波上人的手,道:「在下宋虎,這是咱兄弟宋豹,我們早已離了遼東,一路南下,聞得上人等在此聚義,抗清復明,特地前來投奔,並向上人講一件極不幸的消息,與送此人為上人祭旗!」
寥燕秋道:「我跑出來報信的!」
眾人起先還只道這是他獨門怪兵器,但仔細一看,不由得盡皆呆了,原來那條綢帶平平無奇,確是任何綢緞莊中都可以買得到的紅綢,經他展了開來,約莫有三四丈長,微風吹過,也不斷抖動。
比武過招,兩個人相互向對方進招,那便是「武比」;各自練一樣工夫,或輕功,或內功,誰的功力深,練得好,便是誰勝,這便叫做「文比」。
他這些情形,鬼影子全都看在眼中,暗慶得計,道:「宋朋友好內力,就請與麥兄再來比試,以定大阿哥之位歸誰!」
她心中轉念,大眼珠兒不住轉動,雪魅見了,已知她心中想些什麼,接著道:「丫頭,實話告訴你,那七日穴為任何點穴秘笈所不載的奇門外穴,普天之下,除了我們兩人之外,再也無人解得,若生此念頭,可謂自尋死路!」
鬼影子這主意,比他才想到時,已然進了一層,但仍未想到有個大大的漏洞!
火魈一看是兩個小孩子,只當還有大人,怒喝道:「再不下來,我要動手了!」寥燕秋冷笑道:「沒有人了,你還鬼叫些什麼?」
趙敞是欽犯,高要城中人人都知,此時,那幾個膽大的聽寥燕秋越罵越厲害,竟然要將皇帝碎屍萬段,再大的膽子,也不敢看下去了,全都一哄而散,火魈雪魅兩人一打眼色,也隱身街角,靜以觀變。
那七個人不禁相顧駭然,心想魯鼎在黃河上下,也享了二十餘年的威名,家傳摔碑手更是有名的厲害,在十八人中,武功也算是個頂尖兒,怎麼一照面才過了一招,便遭身死?全都不敢言語。
一言甫畢,雪魅那招「天一生水」,已經攻到。
趙敞心地老實,常言道「君子可欺之以方」,並聽不出她話中的破綻,寥燕秋卻越聽越不是味兒,幾次想要發問,俱被雪魅的眼色止住,將話忍了下去。
而且中國人才輩出,像他這樣的人,也不會有立足之地,因此竟準備傚法虯髯客,捨中國而取外藩,因此便將歷年來劫奪所得財富的精品,著親信運來廣東,藏了起來,以備一旦兵敗,便退至廣東,帶了那批財寶,遠遁海外,再謀打算。
雪魅道:「囚車中是你什麼人?」
雪魅面色一變,說道:「官人,我們快走,那是江上燕!」
寥燕秋仰起頭來,睜大眼睛向趙敞看了一會兒,趙敞突然覺得她這對眼睛,已不再是小姑娘的,而是大姑娘的了,不禁被她看得有點害羞。
趙敞此時再也忍不住,舌綻春雷,大聲喝道:「鄭可!你幹什麼?」
麥蓮一概不理,哭了半晌,忽又笑道:「我自然一生一世是你的人!」
寥燕秋這才抹乾了眼淚,剛想要細訴衷腸,忽聽馬蹄聲大起,一眨眼間,大街的四面八方,便被無數軍隊塞住,四名武將雄赳赳氣昂昂地騎在馬上,各提兵刃,衝了出來,一見三人已被寥燕秋放出,俱都嚇出一身冷汗,當前那個,丈八蛇矛一挺,向趙敞分心便刺。
兩隻眼中,眼淚便簌簌地落了下來。
他一看宋老大時,不禁呆了,原來宋老大手中,則無其他兵刃,仍是捏著那團紅綢。
這時,不要說清波上人不明所以,在場眾人,除了雪魅以外,無一人明白其中奧妙的。個個心想他紅綢雖然長,削斷幾截,事在必然,但一旦削完,空手如何能搜野君劍之鋒?
趙敞只覺一股涼氣,向後心襲到,本能地一側身子,準備躲了過去,但就在這一剎那間,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在他腦中閃過,原來他此時一隻手乃抓住了寥燕秋的手臂。
聲音中原是充滿了慈祥,純是外婆在哄外孫的音調,但雪魅火魈和鄭可三人聽了,俱大吃了一驚。
趙敞因不捨得鬼影子一人在方場上,便去和他講話,怎知鬼影子既中了瘋神散之毒,哪裡還認得出人來?
鄭可向趙敞冷冷地望了一眼,便對火魈一躬到地,說道:「前輩久違了!」
這時,欠歷皇帝正駐在肇慶,雪魅火魈兩人走遍了廣東各地,連廣西也走了小半邊,但因為肇慶乃南明朝廷駐蹕所在,怕和衛士交上了手自己的行蹤洩露,行事不便,因此沒有去過,這時見除了這一處周圍,全已到遍,一商議,便帶了寥燕秋,逕奔肇慶府治高要縣而去。
笑面狐宋夫更賠笑道:「那是老魯自討苦吃,不關眾人事的,兩位見諒!」
寥燕秋暗中留心,千面郎君鄭可不知有多少機會可以逃脫,但是他卻始終不逃,還與雪魅火魈鬼鬼祟祟商議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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