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恐怖旅行

「令尊是幹什麼的?——不,我的意思是做生意買賣或是幹公務?自由職業?」宋琪問。
「好像是彼得李,詹美陳!就是那租住在我們公寓鄰居的僑生,他們竟也在船上……」
在這種郵輪上沒有三等艙,它一律稱為統艙,艙位不多,那是艙上水手們剩下來的床位,售賣出去,變為水手們的福利,但是價錢也貴得嚇人,一般的旅程來說,比其他的輪船貴上一倍,所以問津者極為少數。
宋琪進入浴間,將整個腦袋浸在冷水中以圖恢復清醒,同時心中百感交集,高麗黛這個女郎實在太神祕了,自從娶她為妻之後,似乎沒有一天是平靜安適地過日子的,先只是「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阮難成,和他的威脅、恐嚇及一而再,防不勝防的恐怖事件。最近又加上這批辣手的日本「黑社會」人物,他們似乎要將宋琪置之死地而後已。為的均是高麗黛的錢財!所發生的事件都可以證明高麗黛的財富來得有點不明不白!而問題是高麗黛怎麼也不肯承認……。
船尾站立著一個孤獨的青年,他一會兒俯視著令人目眩的浪花,一會兒又仰視天際飄浮無定的白雲。
宋琪看得清楚,有些人簡直如同敷衍了事的。因為這是第一曲舞,非得邀請自己的老伴的,這是洋禮貌,否則他們在下支舞起舞時,無法自由活動。
「雙份的威士忌!」她說。
宋琪說:「該回艙房去了,在這裡很容易著涼啦!」
「我不知道!」
在那甲板之上,東拉西扯地談了約有好幾十分鐘,宋琪的情緒一直是不安的。
侍者已為他端椅子招待他入座,在宋琪左右兩側的是兩位年逾花甲的洋貴婦。她們身穿著袒胸露背的洋晚服,癡肥臃腫就使人看得不舒服,再加上吃多了牛排滿身都是豆點雀斑,真個彆扭。
「不!是出自我的至誠!」宋琪說。
宋三爺對宋琪是佯裝頗為惱怒,而宋老太太卻真情流露,一再關照走前要聚會一下,她還要親自送船呢;宋琪只有唯唯諾諾。
「嗯!這種情調,使我畢生難忘!」她嘆息著說。
偶而間,宋琪和一對舞客相撞,偏過頭去,只見是高麗黛和那位洋紳士。
宋琪坐上了汽車,忍不住探首車外,再向鄭毛關照說:「大叔,我爸爸及我媽媽那兒你一定要替我解釋清楚啊,我一到就會寫信回來的!」
「你好像有意和高小姐串通謀財了,要知道我們不輕易放棄的!」那日本老兒用恫嚇的語氣又說:「那末高小姐的手飾你一定是見過的了,是否有著許多的鑽石?」
「從來空穴不來風,來必有因!」鄭毛正色說:「有阮難成的麻煩還不夠嗎?」
宋琪的神色沮喪,待他們走後,長吁短嘆的,來到酒吧前,他也染上了惡習,在心情不佳時,就不分晝夜的,借酒解愁。
宋琪便拾起四本護照向床上一扔,說:「麗黛,妳這是什麼意思?」
高麗黛已經再也看不見這些了,只有宋琪勉強還禮,裝出笑臉。
宋琪和老人握手後自道了姓名,便向那位金髮美人趨過去。
宋琪幾乎不肯相信他自己的耳朵,從沒說過度蜜月除了新婚夫婦,還連同保鏢、司機一併去的。但是高麗黛作事情向來「一意孤行」,說不定她真會這樣做。宋琪一急,汗如白豆,酒意全消,一個翻身,自沙發椅上坐了起來。
「她的名字叫做露絲,你可以去和她跳個舞嗎?大家都嫌她太小了!」老人語氣之間似帶著要求,顯然的他是愛女情深,不忍她過於寂寞。
侍者一鞠躬,反問:「你這次飲什麼酒呢?」
宋琪聞言那還有話說,一手接過鄭毛手中的杯子,將半杯烈酒一飲而盡。
「喊他起床,我要坐車外出!」高麗黛吩咐說。
宋琪被問得意外,傻笑了起來,說:「真的,有時候是夠麻煩的!」
宋琪等於自討沒趣,觸了一記大霉頭,吶吶說:「我無非是想了解真情實況,能對妳有所幫助!」
「這種事情真是天下的大滑稽,高小姐錢財,為什麼要向我索取?」宋琪回答得非常乾脆。
「那是香檳杯子!」侍者說,臉色很嚴肅。
宋琪猶豫不已,終於他隨同了蕭大砲落下第二等的艙房。
船長大宴的舞會已經達到了高潮,一些紳士們已經不再是「尖頭鰻」了,有七歪八倒的,有胡言亂語的,反正是醜態百出。
「哼!日本人關我屁事!」
高麗黛將她的手甩開,面有慍色,叱斥說:「別理我,去找你的那個金頭髮的去……」
洋船長能夠豪飲。他和高麗黛對乾了一大盅,音樂再起時,蘭道夫.史葛克老先生已經過來,拍了拍宋琪的胳膊,向他打招呼說:
「哼,手腳倒是滿快的!」她自言自語地詛咒著說,聲音卻傳過來,宋琪能聽得到。
宋琪很了解高麗黛的性格,凡是人多熱鬧的地方,總少不了她的。
宋琪面對著那一如帶雨梨花的嬌妻,既愛又憐,再三的低聲下氣,好不容易始才把高麗黛勸回臥房,了結了這一幕鬧劇。
「我隨時歡迎你來約會,明天上午,我上游泳池去,高興看見你!」女郎說。
「喲!發少爺脾氣不成?今天我不是已經讓你回了家了嗎?待會兒臨行之前再每人打個電話辭行不就行了嗎?別鬧孩子氣了,去檢查你自己的行李,看還有沒有該帶的!」高麗黛說話的語氣,像是敷衍,又像是哄孩子。
「我們是夫妻,還有什麼事情值得相瞞的?」
「有酒吧就不壞,我正找不到喝酒的地方呢!」宋琪說。
「我已經是成熟的少女了!」露絲說。
宋琪回返他的座位時,侍者殷勤地為他拉椅子,但宋琪一眼就看到高麗黛的形狀不樂,她的一雙眼仍投向露絲的座位的方向去,似有著無限的妒怒。
在高麗黛身旁的幾個洋紳士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以洋規矩而言,「女性第一」,假如有人對婦女不禮貌,揍之可也。
在海洋上的豪華郵輪上情調確實是夠純美的,假如說,是初戀的情侶,這真是個大好的談情說愛的所在,水光月色,還有柔和的樂曲配襯,海風柔和地拂著,吹散了露絲.史葛克的金髮馬尾。
有很多人求之不得呢。
新婚蜜月的丈夫對妻子居然會有這麼多的問號,同時以高麗黛保密的作風來看,再追究下去也是枉然,似乎宋琪永遠也不會再得到真正的答案了呢。
高麗黛也突然緊下了臉,說:「那你要怎麼樣?」
高麗黛長嘆一口氣,往沙發椅上一靠,吩咐童媽說:「拿點冰塊來,再每人一個杯子,我們今天喝個醉!」
那位洋船長倒是很慷慨的,當他發現高麗黛嗜飲烈酒時,便吩咐侍者將整瓶的威士忌置在他的跟前,他親自為高麗黛端瓶斟酒,極盡殷勤呢。
「哎!」宋琪起了一絲咳嗽,說:「讓我們回大餐廳去吧,也許令尊正在尋妳呢!」
羅絲.史葛克堅持著要蹓甲板,她行在前面,是興致奕奕,形狀至為輕鬆。
他倆重新到了二等艙的酒吧間,宋琪希望能痛快的飲上幾杯好酒以消除胸中的鬱氣。
「哼,看電影能算數嗎?」
「那末你又充什麼日本內行呢?」宋琪冷斥說。
反正它不會教旅客以為是在海洋之上,它和在陸地上的生活沒有兩樣。
「我早說你是酒眼昏花!」宋琪埋怨說。
高麗黛好像又遇著了新的刺|激,一聲不響,逕自由酒吧上取下了一瓶白蘭地,一口氣猛乾了兩杯。雙眉緊鎖,似有著無法解決的問題困擾著。
假如說在短短的數天的旅途之中,縱然坐二等的艙房,也是會很舒適和愉快的。
「要跳舞,我們回大餐廳裡去!」宋琪趁機會將一杯酒飲盡。將酒杯向櫃檯上一置,掏了錢,付過酒帳,就拉著露絲.史葛克出酒吧的艙門去。
豪華郵輪的頭等客艙,有如觀光大酒店,地板上都舖有鮮紅色的毛氈,牆壁上裝有暗燈,走路時根本不帶什麼聲息。
宋琪不願意和他多說,帶著露絲.史葛克由原來的道路上了扶梯,又重新來到特等艙的甲板上。
只見他的那扇房門剛好拉開,有人自內探首出來。當那人發現走道上有人跡時,趕忙的一縮頭又將房門掩上了。
侍者又為宋琪斟了一杯烈酒,高麗黛招手讓侍者過去。
「船長梅遜爵士請二位貴賓與他同坐!」
「阿琪,你怎麼單獨跑出來了?」忽的,蕭大砲出現在他的背後,這個酒徒,早已經是酒氣醺醺的,他噘著唇激動地說:「這麼熱鬧的場面,真教人羨慕不已呢!」
「妳曾到過砂勞越多次麼?」宋琪問。
宋琪夫婦兩人言歸於好,不免纏綿一番,連日不得好睡,因之這晚休息得特早。
「默認了吧,」阮難成站在勝利者的立場,繼續說:「我只問妳辦護照有沒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幫妳的忙,反正我也要辦的,不會有太多的麻煩的!」
在這豪華的「茅斯它利亞總統號」郵輪上,富有者是常見的,至少也是儘畢生積蓄,至白頭時周遊世界,一張頭等票就值得許多金呢!所以浮浪子弟少,白髮蒼蒼的老年夫妻多。在這種郵輪的頭等艙內,年輕夫妻是甚少見呢。
宋琪畢生之中絕少出門,更沒有享受過豪華郵輪的旅行。他不懂得這些規矩,更不知道這是一份榮耀。他認為沒有過去和船長同席的必要。
主人起舞,場面上起了一陣掌聲。跟著,所有在場的客人紛紛離座邀請他們的伴侶起舞,高矮肥瘦,白髮蒼蒼,蹺蹺腿的什麼樣形色的人全有。
宋琪和蕭大砲仍然沒有找到兩個可疑的人,他們得到船上的管事人員的特別允許,還進入了機器房等的地方一一參觀。
海上風光是隨著時間和航程而變幻多端的,也是迷人的。
大批的侍者們圍堵在餐廳的大門口間,他們並非侍應而來,而是來看熱鬧的。這時正有四五個酒氣醺醺的糟老兒站立在音樂台的麥克風之前,環抱著臂膀,左搖右晃的在大唱其海軍進行曲呢,那其中有著一人是穿著海軍戎裝的,滿身勳標,是位上校呢。
照說: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但他是主人,要這樣做時,除非宋琪立刻向他提出抗議,或者吵鬧一頓,這場面就會不歡而散了。
「當然,我是歡迎不迭的!」宋琪說著就和露絲落下舞池開始起舞。
顧富波無精打采,痙縮著身子尾隨外出,蕭大砲追上前,拍著他的肩膊,說:
「你有一個很好的妻子!」他說。
「白蘭小姐,不,我應該稱妳為宋太太了,我並沒有恫嚇你們;我只是關心你們的護照有沒有什麼問題?我可以助一臂之力呢!」
「高小姐今天情緒不大好,你得好好侍候!」
「好,馬上來!」高麗黛一邊答應著,一邊又向蕭大砲及顧富波吩咐。「車子要來回兩三趟把行李運上船去,你們兩個現在就開始運送第一批吧……」
高麗黛很高興,她對鄭毛說:「鄭大叔,我們走後,童媽仍在此替我們看屋子的,你假定有空儘管到這裡來走走,酒吧上有你嗜好的『杯中物』,隨你要怎麼喝就怎麼喝,櫃櫥內是貯儲的,儘管招待你的那批兄弟吧!」
「『你別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儘想新鮮的!也許是別的證件……」蕭大砲仍不肯相信。
「我猜想他們跟蹤我們到移民局的成分較多!」顧富波慎重地提出了他的見解。
宋琪沒理會他的說話;進入吧櫃,取了一瓶白蘭地,用高腳杯斟滿了一大杯。
「童媽,這是六個月的薪金,我和少爺現在就走了,妳好好的看著屋子,我們可能一兩個月或三五個月才回來,反正是不會超過半年的!」高麗黛正向女傭童媽說話。
「也許他根本是胡猜亂謅的!」蕭大砲傻頭傻腦地回答。
「簡直莫名其妙!從沒聽說過度蜜月四個人同行的!」宋琪真光了火,暴跳不已。「這種蜜月不度也罷!免得日後被人譏笑!妳無所謂我受不了!」
鄭毛自覺歉然,反過來安慰宋琪,說:「阿琪,『留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放心,鄭大叔活著一天,就有這個能耐,一定要替你把這樁事情搞個一清二楚的!你就交給我吧!」
「一點也不假的!」蕭大砲斬釘截鐵地說:「我在開船不久時就看見的!」
但舞池內是黑壓壓的,簡直看不清楚誰是誰,如何找尋起呢?
電話是找宋先生或宋太太的,童媽雖一再說宋琪夫婦均睡著了,但對方堅持著請喚醒他倆接聽不可,童媽無奈,來到這新婚夫婦的房門口前,將好夢正酣的宋琪喚醒了。
宋琪酒量和-圖-書原本不佳,幾杯「拿破崙白蘭地」下肚,加上連日精神恍惚、疲乏、心情惶恐所致,迷迷糊糊就倒在客廳沙發椅上睡著了。
「唉!阿琪,高小姐年紀輕,有孩子氣,你就不能也同樣耍孩子脾氣啦;瞧,婚姻是你自己選擇的,應該能稱心如意才是,小倆口有什麼問題可以慢慢的談,沒有不能解決的,鬧彆扭、酗酒,只有傷身體呢!」宋老太太仍是嘮嘮叨叨的老脾氣,她是由女傭童媽口中獲知了宋琪夫婦爭吵的一切的。「你瞧,金姑娘知道你們要外出旅行的消息,特地陪我來看你……唉,你快去洗個臉吧,滿臉酒氣醺醺地像什麼樣子!」
但是高麗黛早已起立,眉飛色舞的,裙帶款擺,姍姍然地領在前面已向船長的餐席過去。
宋琪揮手道別,心中暗想,在蜜月旅行中,同在一艘郵輪之上,和另外的一位女郎約會,不知道其中的滋味是如何的?這除了浮浪子弟誰能做得出來?假如被高麗黛知悉的話,不鬧出糾紛才怪了!
「有一個美麗而富有的妻子是否會感覺到很麻煩?」她天真地問。
這是宋琪的「蜜月旅行」,朝一個從未去過又甚少聽說過的地方而行。
宋琪忙說:「不勝榮幸!」
旅途上寂寞,在這種豪華的郵輪上,是經常發生「露水姻緣」的,等到旅途結束時,這段情緣也就結束了。
「關於妻子錢財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愛管!」
「什麼事情都由妳一手包辦!把我看成什麼了?呼之則來揮之則去麼?時間如此匆促,連辭行的機會都沒有了,譬如說:廖二叔、鄭大叔那兒,妳預備怎麼樣?別人幫了我們不少的忙,臨行時連招呼也不打一聲麼?……」
「阿琪,阿琪……」
「妳我度蜜月何需帶司機保鏢同行?這算什麼氣派不成?」
宋琪大怒,恨不得賞她兩記耳刮子,然而,他忍住了氣忿。心中想,高麗黛是在鬧情緒,又飲了過量之酒,他們正是在新婚蜜月旅行呢,忍一口氣算了。
這艘豪華郵輪的設備可真不壞,二等的艙房,也有很多的交誼活動場所,如酒吧、彈子室、乒乓室、還有公共的電影院。
「我們的司機和隨員!」宋琪答。
「當然還是威士忌!」
「高小姐怎樣?她是喜歡熱鬧的!」
「反正上船就是走了,多講也沒意思,而且萬一洩漏風聲……」
「蜜月旅行到砂勞越麼?」露絲咯咯笑了起來。「新婚蜜月已經夠熱了,你們居然還走向赤道?砂勞越地方很大,你們打算到什麼地方去呢?古晉,詩巫,美里,成邦江,林夢,民那,丹泗里街?這些都是中國僑民聚集的地方!你們是到什麼地方去?」
宋琪猝了他一眼,心中想,這老兒頗大的年紀了,難道說還色心高照不成?但這也或是人家的禮貌,他也或太狹心眼了。
洋船長臨攙著高麗黛步出舞池時,還向宋琪碰腳一鞠躬,表現出他的紳士禮貌。
郵船的航線大概是已經定向了,前面是無涯的大海,大家都可以放心航行,只是船艙的窗內窗外,形成了兩個世界。
宋琪呆了半晌,繞著舞池徐行。
宋琪的眼睛四下掃射,他要找尋高麗黛,可是她的座位上是空著的,連那位風流船長也沒看見。他們也或是下池跳舞去了。
「是的!」宋琪以應酬的方式回答。
高麗黛仍在酣睡,她的睡姿美極了,撩人又惹火的身段,頓使宋琪想入非非,然而,鏡中的形容使宋琪不得不抑制住自己。
童媽腦筋較為守舊,對大清早就酗酒的酒徒很看不順眼,可是在整幢屋子裡,哪個人不是如此的?就連她自小看大,從前滴酒不沾的宋琪,現在也染上此惡習,也就是因為如此,不論高麗黛對童媽出手多大方,童媽對她的這位女主人始終頗為反感,至少,宋琪假如不是娶了她的話,決不會如此靡爛沉淪的!
這女孩子雖然還未成年,然而她是成熟了,她的線條輪廓都很好,但是她的用意何在?難道說她是看中了一位有婦之夫?
船長大宴的菜餚頗為豐富,這一道菜是海鮮龍蝦鮑魚,是應該飲烈酒的菜。
「『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你的意思是砂勞越見了,我們在那兒較量好了……」高麗黛說完,不待阮難成回話,就把電話掛上了。
看高麗黛的模樣,誰會知道這對小夫妻最近一連數天都在不愉快的過程中呢?連宋琪對她的突然轉變也感到愕然。
「呸!胡猜麼?能猜得到我們幾個人到砂勞越去嗎?」高麗黛申斥著說。
宋琪心中念念不忘的還是高麗黛,他並無背叛高麗黛的意思。實在是大餐廳內的那種場面以及一些偽紳士的形狀,他不習慣也看不慣!
宋琪如在夢中,一個人在失意時終歸會懷念親人的,尤其是母親。他一緊張幾乎滾落下地,他匆匆爬起身來,結結巴巴地說:「媽、金櫻,妳們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會來?……」說著一方面用手指去整理蓬亂的頭髮。實在的,他被母親發現睡在沙發椅上,很覺狼狽不堪呢。
「阿琪起來了沒有?」鄭毛雙眉緊皺,好像心情頗為紊重呢。
宋琪獨個兒靜立在船尾海風輕拂中,他回憶著與高麗黛由跑馬場邂逅開始,如何被她吸引,如何被她挑逗,如何胡里胡塗地與她結了婚,這一幕一幕的憧憬於腦際。跟著,阮難成如何地恐嚇,「黑田組」如何找上門,這些事歷歷在目,如今又如此胡里胡塗地跟她上了船,開始他們這所謂的蜜月旅行……。
誰也不會知道,宋琪正是在新婚蜜月旅行,而他的蜜月旅行除了新婚妻子之外還有保鏢和司機隨行。
高麗黛冷眼旁觀,冷笑一聲,便不再理睬他了。
那位持著風琴的水手,尚以為他倆是情侶,一時興致盎然而生,坐起身,特地為他們奏了一曲「月光曲」。
宋琪看所有餐桌上的全是國際人士,文人商人都是夜禮服,軍人的身上掛滿了大勳章……都是各顯豪富及顯耀身分的。
按照傳統規矩,世界上的一流豪華郵輪多在開航的第一晚,由船長設舞會大宴頭等艙的乘客,「茅斯它利亞總統號」也不例外。燙金的請帖早已送進每一間頭等艙內。有參加這種宴會的來賓,是一律得穿整齊的夜禮服的,高麗黛最愛這種應酬,上船後就忙著打扮去了。
「令尊允許妳下來麼?」
「你能到的地方,我就能到!」
「難道說,他有『黨羽』在移民局內供職?或是布有眼線?或許是由跟蹤我們發現的呢?」高麗黛心中疑慮不已,喃喃地自言自語著。
哪來的彼得李和詹美陳的影子呢?不會說,這兩個形跡可疑的僑生,在啟碇之前曾在船上露了一面,以後就失蹤了。
晴日當空,風平浪靜,豪華的郵輪「茅斯它利亞總統號」正駛向星洲,那號稱「東方之珠」的H港,已漸漸消逝在視線之外了。
鄭毛搖頭:「我從未到過日本,怎會知道……」
蕭大砲和顧富波已照顧好行李,啟程登船的時間接近了,高麗黛自錢包中取出了一筆為數約二千餘元的現鈔,交到鄭毛手中,拜託他把半數送到宋三爺處交給宋老太太,算做一點孝敬之意,另一半則交給鄭毛及廖二虎,作為了結阮難成事件的費用。
「阿琪,你要注意!日本人講究『武士道精神』,那等於是『個人英雄主義』,一言不合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和他們有糾紛,最重要的就是說理!」鄭毛向宋琪關照說。
「和妳結婚以來,遭遇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我能不起疑心嗎?」
「加冰還是蘇打水?」
「這位是你的妻子嗎?」宋琪身旁的洋貴婦開始和宋琪搭訕。
宋琪並沒表示同意與否,實在說來,他早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證據何在?你們敲詐勒索的企圖倒是甚明顯的,H港是民主法治地區,我會報告警方將你們逮捕繩之於法的!」
「你們到什麼地方去?」露絲霎著眼問。
金髮女郎的舞步並不佳,也或是年齡的關係,但她倒是落落大方的,重新問了宋琪的姓名。
高麗黛正忙著更衣,她好像有了極大的決定,好像馬上趕著去辦什麼事情。
好不容易,露絲.史葛克感到有了寒意,她不願意再回大餐廳裡去。請宋琪送她回艙房。
宋琪連忙追出去,說:「麗黛,妳太不通人情了,妳平日做人處事也是如此的麼?……」
「老闆,麻煩你在上去時,艙房附近巡邏一番,就省得我再跑上去了!」蕭大砲追到酒吧的艙門口間大聲說。
這女郎的年歲並不大,頂多十六七歲,圓圓的臉,長得很俏皮,碧綠的眼珠,鼻兒尖尖,明眸皓齒,可算得是個小美人兒,外國人發育的年齡較早,長得婷婷玉立,甚為豐|滿呢。
鄭毛與童媽相識近二十年,他深知童媽古板的性格,因之對她的說話毫不計較,只管喝他的酒。
蕭大砲和顧富波是被他們的說話的吵鬧聲驚醒的,兩人探著房門外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金櫻到底年輕,宋琪之移情別戀,使她的心靈受了重創,然而女孩子的初戀是純真的,時日的流逝並沒能沖淡她的情愫。但這剎那間,能吸引她的不是宋琪的憔悴,而是這豪華、奢侈,布置得一如宮殿似的新居,這些流線型的傢私、精美的裝飾品、晶瑩燦爛的琉璃吊燈、絲絨窗帷、輕紗窗紗,這一切在貧困中長大的金櫻看來,只有惡心,她認為宋琪是為了虛榮,為了這些享受而出賣了他的愛情的!
「誰說我是孩子?我已經成年了!」露絲提出了抗議。
「不!恐怕還不止!也許是統艙!」蕭大砲搔著頭皮,表露出困惑說:「我曾搜遍了全船,就沒再發現他倆的蹤影呢,你說事情怪不?」
「露絲小姐,我有榮幸能請妳共舞嗎?」宋琪深深一鞠躬,十足紳士禮貌地說。
在這豪華的郵輪上,頭等客艙的旅客們大多是有了身分和經濟基礎的闊客,這時已有不少人趨出了甲板,要欣賞這大自然美妙的一剎那。原來不覺已是黃昏日落矣,在太平洋上看日落,是最美不過的了。
當他洗漱完畢,再次經過臥房要走出客廳時,發覺那酒醉的妻子高麗黛已不在床上了!她起床了不成?宋琪連忙趕出客廳,只見高麗黛穿著整齊,正在客廳裡與宋老太太及金櫻很熟絡地聊著。滿嘴巴媽媽長媽媽短的,逗得宋老太太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細縫。金櫻相反地怔坐在一旁,她在欣賞高麗黛的一切,她的風度、談吐、與美姿……。
「那不干你的事!」
能和船長跳第一曲舞的貴婦,身分必不簡單,有很多人向高麗黛投以羨慕的眼光,這或就是形成她得意忘我的原因。
「『黑田組』!」蕭大砲代替回答。
宋琪已是滿頭大汗的了,這個電話比什麼都還要刺|激,他像服了一帖興奮劑,連酒也醒了,但他的表情卻「呆若木雞」,似乎仍在回嚼剛才那日本人所說的每一句話。
「原來這地方也可以跳舞的呢!」露絲啜著薑啤,側著頭,一副天真憨態,惹人憐愛,她的腳隨和著音樂在打拍子。「我們為什麼不跳舞呢?」
「高麗黛可知道這件事情?」
「很可愛的女郎呢!」
「阿琪,你一個人在這兒幹嘛?高小姐正在找你呢,人家都打扮好了快去瞧瞧。」
那是閒著無事的水手們,三兩靜坐在船首間彈琴作樂,在船橋頂間,還有著吹口琴的,琴音隨風向飄走,只是微弱得只有一點聲息,和手風琴和合著,另有著一番情調。
宋琪即換了一隻如蝦蟆型的肥肚子大凸出的琉璃杯子。侍者點點頭,證明那是飲烈酒的杯子了。
「我日本電影倒是看了不少,這類的事情電影上卻是常有的!」
宋琪是新婚蜜月期中。能見異思遷麼?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於良心道德都說不過去,同時,宋琪也不是這種人!
然而,他的心情卻像天空間的星月般的寒涼。
「我要一杯雙份的威士忌!摻冰塊!」宋琪向酒吧的酒保說。
「哼,你駕車還能坐嗎?我的性命很值錢呢!」
在酒吧的櫃檯前卻站有一位亭亭玉立的金髮女郎,那不是露絲.史葛克小姐麼?她怎會跑到二等艙的酒吧間裡來?
宋琪即時口張舌結,答不出話來。
宋琪爬起身來,撳了兩下鈴喚人,沒有反應,大概是侍者們都「休假」去了。他們和圖書或算準了艙房不會發生任何事情,也不會有客人在這時間內招喚侍者的。
只見她穿著一件古銅色鑲金線的低胸式夜禮服,裙子蓬鬆,更顯得她蜂腰纖纖,幾乎風吹也會折斷。雲鬢高盤,上面有一串鑲有翡翠的金葉子,耳墜卻是一對長垂的金爪翡翠珠球,搖搖晃晃的。項鍊也是一串相同的翡翠珠球,直垂至她那高聳的乳壕之中,在燈光下翡翠寶石霞光閃閃,托映出她那泛著桃花緋紅的膚色,更顯得迷人,指上兒塗得鮮紅欲滴,眼梢描繪了翠綠,還洒上金粉,柳眉高揚,面頰上還有一顆假痣,可謂五顏六色,手腕間也是四五排金爪翡翠珠鍊,套上半截連臂白手套,手套外戴的是一枚足有五六克拉的鑲翠方鑽戒。
高麗黛似也自覺失態,馬上改變語氣說:「瞧你,我都化妝好了,你也該趕快沐浴更衣啦,船長之宴遲到了是失禮的!」一面,她將那瓶面霜重新蓋好,置在床頭櫃上,好像十分珍重。然後又催促宋琪進入洗澡間。
「我也要一杯雙份的威士忌,摻冰塊!」露絲小姐說。
翡翠編成的手套,翠綠色的高跟鞋,連她的那雙襪子也是翠綠色的,纖長的小腿上有著一串細細的金鍊,掛著一個鑲了碎鑽的小雞心……
她倆曾向宋琪拋了眼波,但宋琪自覺無聊,他離座走出了餐廳。
宋琪對高麗黛而言,原是愛多於恨的,一經嬉耍,也就藉機假做把過去所有的一切全忘記掉了。實在說,沒什麼好吵的了。正如宋老太太所說,婚姻是自己決定的,妻子是自己所選的,怨不得天,尤不了人,有差錯也只有自認晦氣。
高麗黛充滿了喜悅之色,她喜愛這種生活和交際場合,不時的東張西望,逢人點首微笑。
高麗黛這謎一般的女人怎會跟阮難成及日本「黑田組」的流氓起了錢財上的瓜葛呢?她又為什麼一直否認著?白蘭是她的真實姓名嗎?她在日本有著什麼人的人壽保險金待領?她那些的珠寶鑽石是由哪裡來的?她有沒有一顆貓眼石?她究竟是什麼地方人?家世如何?再者,宋琪所看到的護照是本嶄新的,她從前是持有什麼護照的呢?
她揚起了那枚方型的鑽戒,又說:「這是我的丈夫送我的訂婚戒子,他的父親是H港的大賭棍……」
「我怎麼知道?自認倒霉就是了,但最倒霉的莫過於嫁了個不相信自己太太的丈夫……」高麗黛說時,眼眶紅潤,像是要落淚了。
「高小姐,妳太客氣啦,阿琪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樣,爺叔做一點事哪還需要報酬?」鄭毛頓了頓,瞄了那華麗的酒吧一眼,又說:「你們儘管高高興興地去度你們的蜜月,上上下下的事情統統交給我來處理!」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我要旅行去,你留在H港去應付那幾個日本人及和阮難成那批無影蹤的魔鬼去鬥法吧!」她套上了一件洋裝,進入洗手間去洗漱去了。
「你是相信我的話,還是相信那幾個日本人?假如說你對蜜月旅行不感興趣,大可以放棄,我覺得此地空氣悶濁,必須要外出走走,再不然,你仍對我的身分疑惑,不妨提出離婚,我會接受的!」她很憤慨地說。
他一走進房,心中的怒火重燃,是時,高麗黛仍擁枕高臥,她的睡相永遠是那麼難看,兩腿半分彎,面孔通紅,是酒後的醜態呢!照說,婆婆親自來訪,做兒媳的哪有不起床迎迓之理?但宋琪知道絕非是三兩分鐘內能使她恢復清醒的。他心中想,與其喚醒一個酒意朦朧的媳婦,還不如不讓她出這個醜為好。
同時,這半日間所見所聞,使金櫻也胡塗了。實在是高麗黛表現得太好了呢!
「你剛才問我的是什麼組?日本有什麼組織?」鄭毛再問。
女郎嫣然一笑起立,抬起手,讓宋琪攙著,步下了舞池。
走道上還是那樣平靜,因為特等房艙的客人全到大餐廳去赴船長的宴會去了。艙房內不會有什麼客人留著。
「威士忌!」宋琪回答,一面拿起一隻高腳杯遞過去。
高麗黛立時柳眉倒豎,怒目圓睜,怪叫著說:「算了,不問你的意見也倒罷了,反正我提出來的問題總是多餘的,你就一直相信別人的話!我早就說過,阮難成與我連屁的關係也沒有!」
「父親是做礦業機械買賣的,東南亞許多地區的各種礦業公司,都聘請他為顧問,給予技術上的指導,這一次我們的遊行,就是到砂勞越去考察一所金礦……」
高麗黛真的下了廚,幫著童媽弄了一頓精美豐盛的午餐,宋老太太品嚐之後,讚不絕口。高麗黛對宋老太太更是口口聲聲不離恭維,逗得這位老太太高高興興的吃完了午飯,帶著金櫻回去了。高麗黛還親自送至公寓的大門口間,再三關照顧富波小心駕駛,送宋老太太回家去,使這位老人家滿懷愉快,把她對兒子兒媳生活現狀所聽到的醜聞全遺忘了,認為那全是不實的傳聞。
鄭毛仍留在酒吧近旁,他招呼宋琪說:「天底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不要那樣無精打采的,提起精神!」
宋琪偏首過去,這時他自覺有點酒眼昏花,實在說,他不勝酒力。兩杯下肚已有了天旋地轉的感覺。
蕭大砲在旁,不斷地向這外國女孩子上下打量,瞧她的形狀,情深款款的,心中不免有了疙瘩,宋琪真可謂艷福不淺,在新婚蜜月的旅途中,竟又有女孩子向他青睞,而且還是外國女孩子呢。
在幽黯的燈光下,宋琪也看清楚那婦人的容貌,她的年齡稍嫌大了一點,但是輪廓似乎還不壞呢。
那位蓄著仁丹鬍子著白色海軍禮服的船長,早已離坐恭迎。瞧他那副色情的樣子,還行了個西洋的吻手禮。捧著高麗黛的那隻戴有白手套的玉手深深一吻。
宋琪頹然注視著鏡中自己的容顏,覺得無比的空虛,每日生活在不安與疑慮中,這就是人生麼?過往在學校時的抱負,哪兒去了?……
宋琪大感詭異,高麗黛這個女人的轉變實在令人高深莫測,只短短的時間裡已判若兩人!
不久,他倆進入酒吧間,這酒吧也可供跳舞,燈光昏沉沉的,也充滿了烏煙瘴氣教人覺得不舒適。
宋琪猶豫不已,除了以酗酒來逃避之外,好像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呸!你的目的不過是找酒喝,何必嚇唬人!」童媽譏諷著說。
侍者上了另一道菜,隨著新碟子,又給賓客斟了另一種酒。
蕭大砲看情形肚子裡有數,悄悄拉了顧富波一把,同時向宋琪一使眼色,暗示他好好勸慰高麗黛,他們倆即先行返房去了。
「關於東京的那份人壽保險的事情,你可曾轉告高小姐?」對方再問。
「我的技術不弱呢!」蕭大砲嬉皮笑臉地說。
這時候,一位白髮有酒糟鼻子的洋朋友過來,拍了拍宋琪的胳膊,說:「你好像很寂寞,為什麼不請我女兒跳一個舞?她就坐在桌子的末端!」
她在誇耀她的財富,說什麼她是清宮皇裔之後,祖父是朝廷一品大官,父親又是做將軍的……
很多的客人也環立舞池四周,為他們舉杯和唱,這有多熱鬧?所以侍者們也圍堵著,只顧著看熱鬧,餘外的事情一概不管啦。
「那就是劫奪了我們的錢財!」
最奇怪的還是高麗黛,她真像是把昨晚及以前和宋琪所有的不愉快事件全給忘了,送走宋老太太返回屋子後,便儘情挑逗著宋琪,絕口不提「蜜月旅行」的事了。
宋琪自覺形穢,忙說:「好,我馬上就出來……」說著他即匆匆趕進臥房的洗手間去。
「何必對老朋友裝腔作勢呢?妳不但替你們夫妻倆辦有護照,就連妳的司機顧富波及保鏢蕭大砲統統有分呢!並且我還可以告訴妳,你們旅行的目的地是砂勞越!對不對?」
高麗黛不予理會,仍繼續做她的事情。
「正在新婚蜜月!」
「我們在甲板上走走也好!」露絲.史葛克說:「這條甲板街道,船上給他起了個街名,你猜喚做什麼?」
「為什麼事前妳不先告訴我?」宋琪語氣漸覺激動。
「哎喲!」高麗黛冷笑了起來,似是毫不把宋琪的惱火看在眼內。「可別忘了這其他的兩個男人是你找來的司機和保鏢,難道你不打算多有兩個朋友作伴嗎?」
「你在無理取鬧!自取凌|辱!」
鄭毛雙手捧著這麼一大筆錢,禁不住直嚥涎沫,但他到底是個公正不阿的叔爺輩,連忙拒絕說:「三爺處的錢,我一定送到,其他的就不必了……」
「砂勞越麼?」宋琪喜出望外,最低限度,在此行之中,他們有了伴啦。
「你放心!我一定辦到!」
「不過有時候也很使人羨慕呢!」
宋琪的心弦不免一震,言不由衷地說:「妳這樣的年歲,行情人道不嫌太早了嗎?」
宋琪沒理會蕭大砲,趕返睡房內。
「哈哈,你這小子真是打定主意做『花下鬼』了麼?這麼早就上了床不成?……」果然就是阮難成的嗓音。
高麗黛徐徐轉過頭來,看了宋琪一眼,輕撐起身子,慢條斯理地說:「什麼意思麼?我不是早已經說過了,待在H港悶不過,要外出走走散散心,也趁此機會蜜月旅行,有什麼不對呢?」
「什麼護照?」高麗黛嘴巴否認的快,但神色卻是相當的不安了。
高麗黛便自做主張替他打了電話。
「我告訴他是回艙房去的!」露絲.史葛克說。
但他仍然得回大餐廳裡去。
宋琪倚在洗手間的門首,改變了語氣,說:「許多事情簡直把我搞胡塗了,究竟妳有沒有那枚貓眼石?」
「嗨,鄭大叔,你來了多久啦?剛纔是不是就是你撳門鈴的?」
「抱歉,她是我的妻子,已經酒醉了,請包涵!」宋琪很禮貌地用英語說。
高麗黛正在床上臥著,兩隻大眼睛瞪著天花板,也不知道她肚子裡在盤算什麼。
宋琪很感難堪,吶吶說:「她可能是很富有的!」
高麗黛坐到床沿上去穿玻璃絲|襪,把一條大腿翹得高高的。「假如說,你對我懷疑,大可以立刻離開我的屋子,這也是我的財產之一,如果你認為它來得不明不白又是骯髒的話!」
「十七!」
固然,船長所坐的餐桌是排成凹字型的,前後兩排共有二三十個座位。差不多的席次是早已經內定的,凡是有身價地位的人士,在登上船時早已列在名單之上,如什麼公侯伯子男有爵位的,或是將軍上校之流,又如鑽石大王、煤油大王及在國際上有地位的明星歌星,或是曾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金的大文豪」……。
宋琪又醉了,這是一天之內第二次酒醉,再次躺在沙發椅上睡著了。
「啊,你竟然來了麼?哈,那個金髮女郎呢?」高麗黛咯咯笑著,以譏諷和輕佻的形狀抬手輕輕地在宋琪的鼻尖上一指。她站立起來時也是搖搖晃晃的。
「管她呢,在豪華的郵輪上,該不致於會有『黑田組』、阮難成的跟蹤了吧?」宋琪真個需要買醉,他希望能醉得昏天黑地,連什麼也不知道。所以,想到二等艙的酒吧去。
「很漂亮的小婦人!」
宋琪聽了,不禁毛骨悚然。
宋琪的語氣雖然頗為逞強,但他的心腔卻噗噗跳個不已,內心之中仍是恐慌的。
宋琪相反的很不習慣,因為整個大廳內,洋賓客占絕大多數,幾個赤髮高鼻的外籍「老色迷」正瞪著麗黛,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著,有垂涎欲滴的形狀,宋琪由心眼裡就有了彆扭,可是相反的高麗黛卻有自鳴得意之色,秋波瞬轉,美目盼盼。每有人與她的目光接觸時,她都是心花怒放的……。
宋琪自幼生長在這「天之一角」的H港海島上,還從未有出過門,這是頭一次長途旅行呢,還乘坐上豪華無比的「茅斯它利亞總統號」郵輪,這是享受嗎?
宋琪將酒盞握在左手中,盪了一盪,冰塊稍許溶化,洋酒是要冷飲酌易進口。
或是船長是個「老色迷」,他開始垂涎高麗黛的美色,所以邀請他們夫妻兩人過去同席。
二等艙房所有的地方全走遍了,哪裡會有彼得李和詹美陳的蹤影呢?他們白忙了一陣。
「麗黛,妳進來一下!」宋琪裝做「若無其事」的向他的妻子招呼。
宋琪左右兩旁的兩個洋貴婦都隨她們的老伴下舞池去了。他吁了口氣,情緒就比較輕鬆了,但心情上又頗有著寂寞之感。
「當然是冰塊!」
他啟開房門穿出客廳,一眼看見鄭毛與他手中的酒杯,心情更覺不安,婚後一連串的意外事件使這批爺叔輩均受累不淺,將來要如何地向他們交代呢?
對方又是一陣冷笑,說:「我們的問題還https://m.hetubook.com.com是老問題,那位高小姐劫奪了我們的錢財,請她交出來,錢存在什麼地方?那些手飾,還有一枚價值連城的貓眼石,另外就是東京人壽保險公司的一筆賠款……」
「不了,我得回大廳去一趟!」宋琪婉拒。
「不!只在甲板上走一轉,我就回艙房去了,你好像在害怕著什麼事情?」
也或是她的妒忌,並非是宋琪的活動,而是露絲小姐的姿色以及她那一頭迷人的金髮。
宋琪自知他是因高麗黛而被人羨慕的,他倒自覺形穢呢!
「你為什麼不照顧她呢?」
是時,顧富波正和那位「風流寡婦」熱舞,摟得很緊,一副樂在其中的形狀。簡直不知道酒吧中還另外有很多的人咧。
蕭大砲仍瞪著一雙賊眼在欣賞高麗黛的身材,就只差沒有淌涎水。
「問題是我不能早結婚,因為我的父親只剩下我這一個女兒,實在說,陪老人家旅行,也實在夠寂寞的!」女郎似是含羞地笑了起來。
「一定又是我父親的主意!」那金髮女郎說。
果然,這兩個寶貝臉紅脖子粗地在爭辯著。發現宋琪醒了,他倆才住了口。惶然地注視著他們的男主人。
那長餐桌的末端坐有一位金髮女郎,也或是因為炫耀她的金髮,髮型是馬尾巴式的。長長地垂在背後,光滑燦亮甚為炫目。
「對了,她正在鬧著,相信一定要醉倒為止!」
宋琪苦笑,因為他知道,在這郵輪開航的首夜,船長設宴,免不了一番熱鬧,高麗黛絕不會錯過這種場面的!他隨著蕭大砲進入了艙房。
宋琪夫婦突然被船長例外邀請同席,是很意外的事情。
「你才出醜呢!小寒酸!」她開始辱罵了。
「真的,哪個王八蛋騙你!我親眼看見高小姐拿著四份護照……」顧富波一口咬定說。
宋琪偏過首去,靜看高麗黛神色,他很希望高麗黛能坦白地說出其中的奧祕及發生糾紛的經過。
待宋琪回返公寓時,只見客廳內已一字排開十數件大小行李了,原來,高麗黛已準備即刻上船,開始他們的蜜月旅行了!
「妳打算上哪兒去?」他問。
宋琪噘唇大步趨過去拾起來一看,果真,那是高麗黛、宋琪、蕭大砲、顧富波四份護照。頓時大為惱火,轉頭看著那仰臥在床的高麗黛,她仍保持著懶洋洋的形狀,根本對宋琪不予理會,連宋琪進房後她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在這一剎那之間,宋琪聽得門後有聲息,剛回過頭,頭上就著了一記重擊。宋琪仰天倒下,但覺天旋地轉,他昏過去了。
月明風清,船甲板上靜寂無人,那拉手風琴的水手仍在奏著悲歌,頗有一番詩情畫意呢。
「打個電話怎麼行?太失禮了!」宋琪板著面孔說話。
他眼看著舞池上黑壓壓的儘是人頭,燈光昏沉,樂聲悠揚,真正跳舞的人少,隨著舞步話短說長的多……不時可以看到那位風流船長和高麗黛翩翩舞步打池邊溜過。
「中國人稱它為『玉』對嗎?」
「我要參觀二等艙的酒吧!你帶路吧!」
「你得先告訴我是什麼人死了!」
「那枚貓眼石你得交出來!」
「那末妳持有那麼多的鑽石首飾,又是打哪兒來的呢?」
那婦人便指著置在高麗黛跟前的那隻翡翠金爪編織成的手提包,邊說:「就是那種翠綠色的寶石,你的妻子利用它編製成手提包,太美麗了!」她嘆息著,語氣間也帶著羨慕。
宋琪是真的愛著高麗黛,高麗黛的姿色、高麗黛的風度、高麗黛的神祕行為……這一切在宋琪的眼中,增加了他無比的麻煩,然而,他無法就此拂袖而去。
「要去你請!那是你的禮貌!」高麗黛說完即又出了臥房。
這些「色狼」的妻室伴侶,全在餐桌上的一旁坐著,有如「寡婦團」,議論紛紜的,像有失「女權尊嚴」,在這種情形之下自然免不了要惱火!把老妻擺在一旁置之不理,去包圍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妞兒,在西方文明國家的法律,是可以控告他們「精神虐待」的。
但是因為他們兩人之間相隔著一張餐桌,宋琪無從解釋起,也無從向她勸說。
宋琪對高麗黛喜怒無常的性格已經習慣,他正需要一個冷水浴藉以清醒一番。
宋琪被吼得一怔,莫名地注視著高麗黛的神色。
「我知道了!」
宋琪要找出那陣怪香,無心地拿起了各種的化妝品,一一旋開蓋子,嗅了又嗅。高麗黛突然尖聲怪叫,聲響頗為嚇人。
穿著有如「大將軍」制服的樂隊,披紅掛綠的,肩上還掛著有「參謀帶」,忽而敲起一陣急促的小鼓聲。原來是船長起立致詞了。這船長是位年約五十上下的英國人,說話時鼻音頗濃,聽說他還是個世襲的爵士呢,他穿著潔白畢挺的海上禮服,所說不外乎是謝謝各位貴賓的光臨,將全心使貴賓們旅途滿意,請大家指教等的官樣文章,演說完後就是祝杯與掌聲,跟著就要上酒菜了。
高麗黛的座位就在船長的身旁,真莫大榮幸焉,她是一點也不怯生的,開始高談闊論,搔首弄姿的,生怕還不夠引人注意的。
宋琪作了一番深呼吸,心中的鬱氣全消,走向船頭間,只聽得一陣低沉的手風琴節奏,曲調悲涼不已。
宋琪自覺無聊,又招侍者過來,他說:
「哼,你是反恫嚇了,要知道我們並不在乎這些!宋先生,你是在自討苦吃了!」
宋琪剎時間臉紅耳赤,窘得可以,事實也是如此,砂勞越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他從來未有去過,甚至於也甚少聽說。
宋琪說:「讓我們先行巡邏一番,找出那兩個神祕的小傢伙如何?」
宋琪仍然孤獨黯然的屹立在船尾處,許多由他身旁經過的旅客忍不住感到奇怪,旅行是人生之中最歡樂不過的事情,這衣著華麗的年輕人如此落落寡歡,難道說他有著什麼傷心處?抑或是逃避著什麼事情?
高麗黛忿然雙手叉腰,冷嗤說:「常言說得好,『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若做了什麼壞事,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找我而偏要找你,顯然是覺得你好欺侮,對嗎?」
高麗黛興致奕奕,看見宋琪急忙輕快地轉了個大轉身,裙子迎風飄起,她邊說:「阿琪,你看怎麼樣?」女人都有著愛美的天性,也有著「顧影自憐」的毛病,她對著穿衣鏡,又不住地自我欣賞,似乎十分滿意。
宋琪沉思了半晌,然後平和地說:「現在需要考慮的不是阮難成為什麼會知道我們行蹤的問題了;而是我們是否仍要去砂勞越?阮難成是否會真的跟到砂勞越去繼續和我們為難?妳能否坦誠相告:阮難成究竟與妳有著什麼過節?蕭大砲和顧富波已經不是外人了,這些問題我想妳能直說的!」
看情形!這有「狹心症」的女人又要開始酗酒了,宋琪很為她擔心,高麗黛從來「酒後無德」,洋相會出盡的。
宋琪就循著人多熱鬧的地方找尋,有三五成群擠到一起的他就過去察看。
宋琪向侍者索酒,於規矩不合,但是侍者不敢不從,因為有許多的酒徒,按規矩飲酒就無法過癮,他們在飲酒時,都是額外的。
音樂再演奏起時,就是交際舞的時間,賓客之間可以互換舞伴。
「你的妻子,不論在歡笑或是生氣時,都很美麗!」露絲說。
「他們口口聲聲指妳奪了他們的錢財!還有東京人壽保險公司的一份賠款!」
「加冰塊或蘇打水?」侍者又問。「單用冰塊,這杯子就對了,若要加蘇打水時,就用那隻高起琉璃像串皿似的杯子!」他很禮貌地向宋琪說,面孔帶著指導的模樣。
「唉,阿琪,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夫妻之間要好言好語,歡樂為閨房之福,別學你的老頭子老愛折磨人!」宋老太太似乎也被高麗黛所迷惑,竟幫著她教訓起兒子了。
蕭大砲要向顧富波招呼,但宋琪不願打擾他們。
宋琪也噘著唇皮,搖首說:「還是這外面的空氣好!」
宋琪進入浴室,首先以冷水淋浴。淋浴能醒宿醉,使人精神煥發爽朗。宋琪浴罷自覺情緒甚佳,可是當他走出浴室對鏡一照時,發覺自己已不成人形了;目光呆滯、眼圈烏黑、臉龐上鼻尖上、還有著些酗酒過度的紅暈,宋琪頓時不禁一寒,這完全是副酒色過度的形容呢!
高麗黛是萬種風情,談笑風生的……
「謝謝妳!」
宋琪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剛好另一邊的那位洋貴婦又和他搭訕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宋琪口渴難熬醒過來,張開倦眼,耳旁隱隱約約聽得有人竊竊私語在爭論著,是蕭大砲、顧富波呢!
「是的,我們正在新婚蜜月!」宋琪答。
「有錢的女人總是離不開鑽石的……」
「那末還是用肥肚子的琉璃杯吧!」
招呼客人的侍者們也大可以放心,他們可以趁機會休息一番。在這段時間內絕不會有什麼客人招喚的。
蕭大砲和顧富波在客廳對他們兩口子的爭論,聽得一清二楚,看著宋琪這會兒的情形,肚子裡了解是怎麼回事,立刻迴避,退進他們自己的房間裡去了。獨留下宋琪一個人在酒吧前借酒消愁。
「嗯,那末妳懂得的事情不少!」
「我們有稱它為玉,但習慣上還是翡翠!」
「這次我應該用什麼杯子飲酒?」
「我們正在向著熱帶赤道前進,不到幾天,就不會如此的風涼了,不論晝夜,都燠熱無比的,那時候夠受呢,何不在這時候多享受一番?」女郎又說。
好像是他母親的嗓子呢;柔和、親切……
「啊,我明白了,你是被動的,一切聽由你的那個富有美麗的妻子的擺佈!」
「顧富波為什麼還未有起床!」高麗黛突然向蕭大砲問話。
「父親說,年輕的人可以玩樂在一起,船長的宴會對我不適合!」她說。
「不!也許他們和水手混在一起了!」
宋琪當然明白蕭大砲之所指,心中暗怨著高麗黛老是「不修邊幅」,經常衣著暴露出現在大眾跟前,當然,蕭大砲說出這樣的話時也是心術不正的!
不久,她趨進了臥房,說:「阿琪,有什麼事嗎?」她邊問著,但雙手卻不停地在忙碌,她真有著攜帶不完的用物呢!
宋琪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遲疑了片刻,即大步向艙房邁步過去,掏出門匙塞進匙眼內一擰,房門啟開了,他推門進內掣亮了電燈,一看之下,毛骨悚然,原來那房間內被「翻箱倒櫃」的,衣櫥、衣箱及各種零星的用具全部翻得亂七八糟……
宋琪違拗她不過,只好相隨著。
「聽說在中國寶石非常便宜,你們有這樣的說法嗎?」
「你們想用這種藏頭露尾的手法,一再恫嚇,永不會得逞的……」
這個女人的心腸也未免太狹窄了,她能周旋許多洋賓客之間,而禁止丈夫作任何的應酬麼?
「好的!中國人有一句俗語,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宋先生,你見棺材的時候接近了!」對方說完即把電話掛斷。
宋琪的心情矛盾不已,他的腦海中是酒精在作怪,還是亂哄哄的,經過再三的考慮,也考慮不出什麼名堂,最後仍是愛情占了上風。
「不!小孩子怎能喝烈酒?給她薑啤!」宋琪向酒保關照。
那位老先生便向高麗黛深深一鞠躬,繞過長餐桌去,親自為高麗黛拉開椅子,所有在場的賓客,已開始自由活動,這是交際舞會,大家交際一番,年輕或者貌美的淑女貴婦都沒有空著,露絲.史葛克小姐已經有人邀她共舞,倒是宋琪身旁左右的兩位雀斑肥婦沒有人理會。
宋琪說:「妳指的是什麼寶石?」
「妳醉了!不如回艙房去!」宋琪強拖著她就要走。
哇!怪不得蕭大砲會大驚小怪的,宋琪已看得眼花撩亂了,原來高麗黛已扮得一如歐洲古代宮闈的貴婦啦!
「不!我只擔心令尊……」
高麗黛主要的是誇耀她的財富,她身上的每一件手飾都價值連城。固然這是一艘「總統號」的郵輪,能乘上這種郵輪旅行的,至少也有上身分地位,但論財富來說,光憑她的那些手飾,就能使那幾個太太「相形見絀」!
「度蜜月也要坐汽車,也需要人保護呀!帶他們同行,不過多花幾個旅費罷了;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以外國人的規矩,讚揚別人有好妻子,是最禮貌不過的事情,但宋琪並不領情,他懶洋洋地回答:
「叫做情人道!」
「蜜月旅行麼?蜜月旅行是新婚夫婦倆的事,哪有四個人同行之理?」
「怎麼又惹上日本人的麻煩了?」鄭毛問。
一點不錯,在靠近大餐艙進咖啡室的二門旁邊,有著一張長餐桌,已可聽到高和圖書麗黛的嗓音在高談闊論,有四五個酒徒團團圍著她呢。其中有蓄著「兩頭翹」稀疏鬍鬚的紳士,也有年逾花甲的禿頂漢。都是「色狼」,他們圍繞著高麗黛,一個個有像「垂涎欲滴」的形狀。
「他什麼時候這麼早起床的?人家是新婚夫婦!」童媽又關心地反問說:「又出了什麼麻煩不成!」
「至少妳我要親自走一趟!」
約半小時左右,鄭毛應邀匆匆趕到,最初他對宋琪及高麗黛這種近乎悄悄溜走的行為很不以為然,可是能言善辯的高麗黛卻很快就把他說服了,高麗黛固然是一片謊言,但她編述得頭頭是道,宋琪在旁也無從駁辯,鄭毛有兩杯下肚,什麼事情都萬大應承,他熱心的拍胸保證,決定替宋琪在他父母及廖二虎面前解說明白。
「你去起疑你的,關我屁事!」她穿上了高跟鞋,拾起手提包,怒沖沖地出了房門。
蕭大砲說:「也或許上面,高小姐需要有人照護!」
侍者已送過來了高麗黛的翡翠手提包,宋琪忙付過小費。
「我不知道……」
在豪華郵輪上的船長夜宴,被船長邀請同席,是莫大光榮的。
譬如說,第一杯,一定是香檳;上魚及海鮮時,飲「占酒」,避腥氣也;上雞鴨及肉類的菜餚,飲烈酒;上甜點時,飲「砵酒」或葡萄酒……
高麗黛說得過於坦白,鄭毛反而忸怩起來,連連說:
「噯,該多麼美妙呀!妳的妻子很富有吧?」外國人同樣的有著勢利眼,在乎身價與地位。
「也許妳存在銀樓的保險櫥內呢?」
宋琪感到乏味,他不高興看這種穿著禮服類如行屍走肉似的侍者臉孔。
「那是什麼人?」露絲問。
按照洋規矩在餐桌上夫妻還不能並肩而坐,他倆的位置排在面對面的。
「你們父女兩人遊埠麼?」宋琪問。
他一飲而盡,侍者自動的,立刻又替他滿了一杯。
「蕭大砲,別太損人了,嘴巴要多修德!」宋琪予以警告。
宋琪一怔,說:「什麼人?」
宋琪滿腹牢騷夾著無限的辛酸,他有預感,又會屈服在高麗黛的手下了。
「你值得驕傲,有一個美麗而又富有的妻子,你會有怎樣的感覺呢?」
宋琪吃吃一笑,特別摸出一張十元的美鈔,作為小賞,侍者立時裂大了嘴,由這時開始,他的態度完全改變,對宋琪溫和有禮,惟恐招待不周。
但是蕭大砲和顧富波兩人在清醒時,沒有酒就過不了時日,他倆已自動取了酒杯。
「他媽的,二等艙除了一所酒吧之外,什麼也沒有,真洩氣!」蕭大砲似乎感到有點委屈。
「日本流氓『黑田組』威脅上門了,妳打算逃避,所以出門去作蜜月旅行……」
「因為你現在是她新婚的丈夫!」
只見一些「老色迷」,都爭先恐後來邀請高麗黛共舞,那趨之若鶩的形狀使宋琪覺得惡心,可是在這種場合之下,他又無可奈何,只得保持風度,不給鬧出笑話。
高麗黛恁怎的也沒想到阮難成連她的一舉一動都調查得一清二楚,他是怎麼會知道的?一時啞口無言。
高麗黛已經有好幾杯酒下肚,有了酒意,她更是放浪形骸,尤其她喜愛這種「花天酒地」的生活,逢人就以笑臉相迎,滿放得開的。
時間過得很快,蕭大砲與顧富波又第二次出發了,童媽在廚房內忙著給他們預備動身的點心,寓所內好像只剩下了宋琪和高麗黛兩口子了。
舞曲完畢,客人們紛紛歸座,洋船長伴送高麗黛回座,小心翼翼,一板正經地替她移椅子,推椅子復又向宋琪第二次鞠躬,禮貌十足的。
宋老太太是慈母心腸,愛憐地注視著自己的愛子,似是不知從何開口。
鄭毛搖搖頭,嘆息著說:「阿琪,我也想不通,為什麼最近事事不如意,昨天,透過了你廖二叔,向三爺拜託,三爺最初是火氣沖天,恁怎的也不肯再干預你的事情了,在後,總算是令堂幫忙,一再勸告,三爺才勉強答應,三爺,廖二叔與我,一同去拜訪那位與日本『黑社會』有往來的劉七爺,宋三爺是低聲下氣的,一再使盡他在『江湖上』的能耐,和劉七爺打交道,但是劉七爺的態度跋扈,聲稱自戰後就『洗手江湖』,早就與日本方面斷了線了!三爺再三追問打聽,劉七爺說日本在戰後,新派的『浪人』是由解體的軍閥們支持而興起的,新舊兩派水火不相容,互相鬥爭,非三言兩語能交代清楚的;關於『黑田組』,他一無所悉……」
這該是宵小活動最理想的時間了,假如說,在「總統號」的豪華郵輪之上鬧小偷,那豈不成了大笑話了?
「我隨時隨地都是跟著父親到處旅行的,已經數不盡的次數了,有時候路過並不上岸!」
不過有一點,船上的伙食甚佳,一天供應五頓,所有的活動和二等艙相同。
「放下!不許亂動我的東西!」她一伸手奪下了宋琪正握在手中的一瓶美製面霜。
「什麼鬼名堂?」一個蓄有「兩頭翹」鬍鬚的洋紳士已經叫嚷起來了。
「這一曲舞,我邀請宋太太共舞!」
宋琪看在眼中真不自在。
所以乘坐這種所謂高級總統號郵輪,雖說是享受,其實也是受罪。
「我的房間裡有酒吧,你可高興進來小飲一番?」她掏門匙啟開房門時說。
是日下午,宋琪在高麗黛慫恿之下,偕鄭毛同去看他的母親,算是臨蜜月旅行離別前之道別,著實,宋琪也很想家,至少他得感激宋三爺為他至劉七爺處碰了壁,父子終歸是親骨肉,宋琪不能恩情兩絕,他得向父母告別一番,因之,他回家去盤桓了個多小時,還向金櫻款道關懷之情。
畢竟船艙外的空氣舒暢得多了,再看不見燈紅酒綠與烏煙瘴氣,也看不到色情君子的嘴臉。
頓時,高麗黛的眼睛霎霎亮,她瞪視著,宋琪懷抱中的舞伴,露出驚訝和妒怒,她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呢?宋琪怎會找到一位金髮美人?
顧富波已整理好了衣裳,他並無大恙,只是貪酒之後著涼患了重感冒而已,眼淚汪汪的加上了流鼻涕,其實只要吞服兩劑感冒特效藥就會好的。
但是那位「主人」洋船長,他並無攜伴,妻子也沒和他同在船上。當他吃完第一道菜時,用餐巾拭了拭嘴,便起立邀請高麗黛共舞。
宋琪猜想這時間來電話的除了以恐嚇為手段的阮難成外就是那批日本兇手了,他不願驚醒愛妻,逕自悄悄起床接聽電話,但高麗黛已被驚醒,也披起晨衣起身,擠至電話旁邊。
露絲.史葛克嫣然一笑,掩上門後,宋琪才轉身,他被這金髮女郎弄得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以她的年齡來說,是「乳臭未乾」,以她成熟的程度,又該是一個長成的小女子。究竟她是怎麼回事呢?真的是寂寞?貪玩?也或是早熟盲戀?
「不過閣下來日不長,趁在年輕有命活著,也著實應該享受一番!」阮難成繼續諷譏著說,好像有意要激怒宋琪似的。可是,突然間,他改變了話題說:「你們的護照下來了沒有?」
宋琪好像是受了辱,驟然之間臉紅耳赤,吶吶說:「麗黛!妳是有意凌|辱我嗎?」
高麗黛最後說:「鄭大叔,我們須要立刻趕時間了,這筆錢你儘管先拿回去,以備不時之需,反正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到那時候再談吧!」
「白蘭地,史各啟,伏加?……」侍者像背書似地先唸了一串。
「那為什麼阮難成不找別人麻煩就光纏著妳不放?」宋琪沉著氣繼續追問不休。
「怎的,今天這麼早麼?」童媽嘀咕著說。
船長首先端起杯子,又另一次祝杯。
「別胡說八道,人家兩口子度蜜月怎麼會有我們的分……放屁!」是蕭大砲的嗓子。
宋琪心中感到納悶,他搞不清楚這女孩子的用心,萍水相逢,為什麼要這樣苦苦的糾纏呢?而且她已經知道宋琪是有婦之夫了。
蕭大砲便陪同宋琪,巡視了二等艙房所有的地方,他們有著一定的活動範圍,至少不能侵入頭等艙房的享受。規矩並不嚴明,多數是靠旅客們的自律。
「聽說砂勞越的風光不壞,完全是熱帶情調!」
那老紳士鬚髮皆白,老眼昏花,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拾起了胸前垂懸著單掛眼鏡向這對青年夫婦瞄窺了一番。他就看到「花團錦簇」,那是高麗黛的衣裳……
「阿琪,祝你幸福!」蕭大砲抬手,圈食指做了個O字,表示OK的意思。
宋琪小心將她攙扶住,生恐她屹立不穩摔跤,同時,在路過之處,不少禮貌周到的客人起立和他們打招呼。
露絲.史葛克尋著水手們拉手風琴的所在處,她伏在欄杆前,讓海風吹得她的金髮馬尾飄揚得一晃一晃的,只見她盈盈含笑風姿誘人,使宋琪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得堅定自己的意志呢。
約數十分後,宋琪已打扮整潔,和高麗黛踏進了那豪華無比的皇后大餐廳,是時正是餐前之交際小飲時間,餐廳中擠滿了中外紳士淑女,男士們是各式大小夜禮服,仕女們卻都是花枝招展,但誰又能及得上高麗黛呢?
「蘭道夫.史葛克,是我的姓名!」老人說。
宋琪見高麗黛的情形,知道再怎麼爭吵也是枉然,高麗黛向來說一不二,但是目前應該如何是好呢?怎麼向父母交代?就說即刻動身去度蜜月嗎?那方才個多鐘頭前為什麼不當面說清楚呢?怎麼向廖二叔、鄭大叔他們說明呢?一走了之麼?宋琪苦惱不已,習慣性地又走向那琳瑯滿目的酒吧檯前,取出烈酒,頹然借酒消愁。
「怪哉,可是真的嗎?也或是你酒眼昏花了?」
這是宋琪夫婦的新婚蜜月旅行,宋琪不想這樣做,他忍下了一口氣!
「回房去!」他再扯著高麗黛,強逼她離去。
宋琪兩眼一掃,就看見高麗黛那華麗的梳妝台上一字排開攤著有四本護照。
「那個美麗的女郎是你的妻子麼?」她問。
蕭大砲聳肩表示無可奈何,懶懶地向他們臥房過去。「阿琪,你真好福氣!」他翹高了大拇指說。
宋琪哪敢申辯,只好唯唯諾諾的。
宋琪勉強張開眼睛,真的是宋老太太呢;他一看再看,站在宋老太太身旁還有一個身材纖瘦的小女郎,那正是自幼「青梅竹馬」長大的鄰居金櫻呢;她怎會跟同著母親一起到這裡來了呢?
高麗黛與宋琪剛剛拿起面前的酒杯時,倏地,一個白領侍者禮貌地過來一鞠躬,以英語說話。
蕭大砲是經常挨申斥的,已習慣成自然了,起了一陣咳嗽,藉機飲了一口酒,把窘狀掩飾過去。
次晨,整幢屋宇的人仍在睡夢中,驀的門鈴大響。童媽在睏倦中披衣起床啟門,原來按門鈴的是鄭毛。
「嗯,宋三爺有不少老朋友,經常往返日本做生意,聽說和日本的黑社會浪人頗有交道,何不去找他請教?」鄭毛說。
該夜,子時過後,突然客廳酒吧抽屜內電話鈴聲大震,蕭大砲及顧富波兩人沒有一天不是灌飽了黃湯入睡的,所以也睡得很死,電話鈴聲不停地響著,直至廚房後傭間內的童媽聽見了才出來接聽。
宋琪什麼也沒有,他身上是一身繃緊的洋禮服,也就是結婚時在禮堂上所穿的,十分的不自在。
是時,老人趨了過來,又向宋琪說:「待會兒,我有榮幸能請尊夫人跳一個舞麼?」
高麗黛草草擦了一把臉,憤然將毛巾扔在地上,說:「我不接受你的盤問!」她出了洗手間坐落在梳妝台前開始梳頭,繼而又繪眉毛,抹口紅。
「哈!有趣,真可謂是飛來艷福呢!」蕭大砲在旁打趣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故作驚愕的形色,反問說。
「我怎能再去麻煩他老人家呢?」宋琪苦惱不已,說。
在每一份餐具的跟前,就置有七八隻形狀不同的琉璃杯,侍者過來斟酒時,拿錯了杯子也是笑話。
「不!我能多停留一會都是好的,將來使我有更多的回憶!」
宋琪認定蕭大砲是吃醉了老酒,眼花撩亂所致。
「阿琪,別生氣,我們先把鄭大叔找來,對他說明我們保密行期是為了那批來去無蹤的歹徒,就說我們受不了恐嚇不得不暫時迴避,蜜月時間最易過,我們很快就回來的,相信你的父母親和廖二叔他們都會原諒我們的!你認為如何?」
「高小姐認為那是狗屁!」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掛上了電話聽筒後回答說。
宋琪睡意朦朧,哈欠連天拾起電話筒剛「喂?」了一聲,對方已響起了一陣陰森的奸笑聲。
他說:「這座位就不錯,不用麻煩了!」
和*圖*書照洋規矩,這種餐舞會任何人在第一支舞曲,都得和他的妻子也就是攜來的舞伴享受第一支舞。
「我所有的行李和財產你全搜查過了!」她一面漱口,含著滿嘴的牙膏泡沫說。
宋琪胡思亂想一陣,心中甜鹹苦辣五味俱全,長吁短嘆不已,倏地,身後聽見蕭大砲的破鑼嗓子。
這孩子早已兩眼霎霎的,她似乎盼著能有一個舞伴,在這種場合之中,女孩子沒有舞伴時好像是頗難堪的事情呢。
蕭大砲有為難之色,說:「高小姐限定我和顧富波每一小時或半小時上來巡邏一番,最重要的是你們的那間艙房,她生恐會有人偷東西似的……」
「也是乘二等艙麼?!」宋琪問。
「我們再到統艙去看著!」蕭大砲說。
也或是在登船之先,船上的管事人員以為他倆仍籍籍無名之輩,如今高麗黛炫耀了她的財富。就憑她的那身打扮,最起碼就堪足富甲一方。
「嗯,船長之宴並非演舞台劇,看妳這種打扮,或會轟動中外了呢!」宋琪淡淡地諷刺著說。他邊在高麗黛化妝檯旁坐下,怔怔出神地看著擁滿了整桌的化妝品,像百貨雜陳,但覺陣陣怪香撲鼻。口紅有十幾枝,眉筆、眉刷、假睫毛、睫毛膏、睫毛鉗、蔻丹、化妝清潔水、粉底、粉膏、粉紙、香粉、胖司、珍珠膏、髮膠、髮刷、吹髮器、連同十幾瓶香水,還有好多種宋琪根本不知做何用的化妝品,真夠得上使人眼花撩亂。
「老是『杯弓蛇影』的嚇唬人,我們的情形,已經是夠『草木皆兵』的了,以後少出這些名堂!」宋琪以叱斥的語氣說。
「我早說過,你是醉眼昏花罷了!」
宋琪對她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深感不滿,但仍沉著氣,他問:「怎麼,我們今天就要上船麼?」
果然,侍應室是空著的。宋琪只好上樓梯再向大餐廳方面跑過去。
「我們也是到砂勞越!」宋琪回答。
「嗯!四點三十分的船,哎,你別儘呆在這兒,快換衣裳吧!」
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的時間,宋琪悠悠醒轉,他仍躺在地上,屋子內還是那樣的亂,衣櫥、衣箱、高麗黛的化妝品、還有他的衣物……散滿了一床一地的。
宋琪招侍者過來,給他斟上一杯烈酒。
宋琪說:「我不知道它的價值!」
「高小姐知道……」
「別胡鬧,何必在此出醜!」
高麗黛立時吸引了許多中外「色狼」的注意,實在是她打扮得太惹人注目了。非但是穿得一如要上舞臺般,而且好像還有意為競賽財富而來。
顧富波和一位婦人坐在幽黯的一隅,他們像真的在談情說愛。
「受不了就別去好了!我是決定去了!」高麗黛似乎也惱火了,將護照向枕頭底下一塞,整個人使勁地在彈簧床上猛力躺下,彈動得起伏不已。
宋琪氣得混身抖索,口張舌結地連話也說不出。掉頭出了臥房,「砰」的一聲將房門摜上,來至客廳酒吧檯前,又是一杯烈酒下肚,跟著將杯子也摔破了。
宋琪懶得多說話,將几桌上的一大杯涼水咕嚕嚕地喝了下去,然後逕自向臥房進去。
宋琪大感詫異,他揉了揉眼睛,說實在的他是不勝酒力,也或許是多吃了幾杯酒的關係而至酒眼昏花。
宋琪沒有作答,垂下了頭,似是同意但又說不出口,只有繼續借酒消愁。
蕭大砲及顧富波均是「陸地英雄,水中狗熊」。船剛啟碇時還興高采烈地觀看海景,一方面也形同「土包子進城」般忙碌,到處都新鮮。不一會兒,船駛出了公海就不對勁了,雖然「茅斯它利亞總統號」是一艘數萬噸的豪華郵輪,可是他倆全是「旱鴨子」出身,遠看近看俱是起伏不停的波浪,就只覺得「頭重腳輕」,混身不得勁,倆人結伴返艙上床去了。
高麗黛不再板著面孔,她萬種風情地先向宋琪看了半晌,忽而上前伸出那如水蛇般的玉臂,緊緊地勾住宋琪的脖子,向他大腿上一坐,投懷送抱外還不斷地送上香吻。
「她上車時,我回頭看了一眼,頭一份就是你蕭大砲的名字,後來她一本一本翻閱時,我自迴望鏡中也看到我的名字了……」
「別磨牙,叫顧富波起床,頭痛可以吃藥,他八成是酒精中毒!」高麗黛說著,匆匆回睡房更衣去了。
因為宋琪著小禮服,文質彬彬的,一看而知那是頭等艙的闊大少,所以對他特別的優待,連水手們歇息的「活動地區」也讓他們進內瀏覽。
「媽,妳瞧,阿琪老是陰場怪氣地不愛睬我!他說,宋家的家規甚嚴,男女之間是授受不親的……」高麗黛突然向宋老太太撒嬌說。
宋琪立在高麗黛的正對面,臉色發青,驀地分開了眾人穿行過去,他將高麗黛翹起的手指頭炫耀的鑽戒按了下來。邊說:「別再出風頭了,我們艙房內出了事……」
「照顧她的人可多著呢!」宋琪說著拍了拍蕭大砲的胳膊,說:「你們那方面怎樣?」
剛才襲擊他的,究竟是什麼人呢?在那一剎那的時間。宋琪沒有看清楚,只好像是一個頗為年輕的男人,而且個子也不高大。
宋琪驚訝不已,奇怪高麗黛的行動如此詭祕突然,原來她是故意將宋琪支配開來收拾行李的,這會兒已準備好上船了,宋琪惱怒異常,高麗黛對任何事情都是一意孤行,連做丈夫的也「諱莫如深」。
露絲的艙房,和宋琪所住的艙房距離並沒多遠。
「先生,您貴姓?」宋琪問。
他垂著頭,踏在鮮紅色的厚絨地氈上,內心之中有著無比莫釋的疑團和矛盾,在經過他自己的艙房時偶而抬頭。
宋琪深感詫異,只喚了一聲:「露絲!」
洋紳士等於「碰了壁」,無可奈何,讓開了一條路,人家是夫妻之間,吵翻了天,是人家的事,他無權過問起的,同時,一些洋太太也「七嘴八舌」的,巴不得高麗黛及早離開她們的餐桌。
宋琪在高麗黛的面前,不敢「窩囊」,要略表現一點男兒的本色。他故意持著聽筒,向高麗黛靠過去,讓她能夠聽得比較清楚,再次說:「我和你們素昧平生,你們找我有著什麼事情,請快說!我不喜歡交藏頭露尾的朋友!」
「這地方對妳更不適合!」
顧富波點首說:「好事情總該輪不到我的!」
「你別說,我已經發現了有可疑的人呢!」蕭大砲正下了神色說。
「我們走吧!」高麗黛一揮手,即逕自啟大門外出了。
「我向她報告過,這也是她之所以要我和顧富波經常要巡邏的原因!」
「我們的護照今天應該下來了!」高麗黛回答說。
「現在已經不能說是擔心與麻煩的問題了,事關你的性命安危,我相信三爺一定肯為你出面幫忙的!」鄭毛再說:「阿琪,我們就這樣決定吧;我去找三爺商量去!」
剎時間,侍者已推過來一輛鋁製雪亮的輪轉酒車,車上置滿了各式各樣的名酒及酒具。
高麗黛點了點頭,說:「唔,我想也是如此!」繼而她轉向一直在旁沒開過口的宋琪說:「阿琪,你認為如何?」
「妳多大歲數了?」
宋琪最不贊成高麗黛每在遇到了困難時,便藉酗酒來解決,或者說她是藉酒麻醉自己以逃避現實!可是他又不願當著下人們的面與她爭吵。因之他悄悄搖首向童媽示意。
宋琪想出了問題,便問鄭毛說:「你可知道日本有一個稱為『黑田組』的組織?」
舞曲終了時,宋琪送露絲.史葛克小姐回返她的座位,又謝過蘭道夫.史葛克先生。
反正能和船長同席的,身價和地位都已經差不多,也有些「登龍門」自抬身價的無聊分子,在登上船時,就向船上的管事者賄賂活動,希望能躋身與船長同席,這樣他的身分和地位就會很自然的提高了,此後在此航程旅途之中,就會被人另眼看待。
這證明了並非是做夢呢,這是事實發生,宋琪覺得腦門上劇痛,他撫摸額角上,略見有一點血跡,頭額上被擊破了。
怎麼辦?宋琪心中不住地思量著,應該不告而別?抑或是事後寫信通知?……
「你們結婚多久了?」
宋琪黯然,面對著如此海洋月夜,不免起了幽思,思前想後,心中感慨萬千。
宋琪看傻了眼,口張舌結,假如看差了眼,他會誤會是誤入演古裝舞台劇的後台了。
宋琪恍然大悟,說:「原來妳所謂的蜜月旅行,為的是逃避現實!」
「嗯,那地方還有獵頭族,捉了外來旅客,將頭顱割下來,以藥水煉製成葫蘆大小,供人欣賞,還當作商品買賣,一般的博物收藏家,還肯出特別的高價呢!」
「哼,你現在會來找我啦,是否金髮女郎打發走了?也或是明天另有約會?」高麗黛仍是忿忿不平地和宋琪理論,對她自己的不檢點倒是隻字不提。
「我喪偶不久,所有的孩子差不多都長大成人,成家立業,就剩下這個小女兒!」
「關你屁事!」宋琪憤怒的問:「你半夜三更來電話就是為了管這碼子的事麼?」
「賊人的偵查力量比你高強多了,這種價值貴重的東西,隨便收藏到那兒去,絕對會被他們偵查出來的!」
這種宴會飲酒也有很大的規矩的,在餐前該飲那樣的酒,餐後飲那樣酒,上那道菜時應飲那樣酒,一定不能搞錯,否則就鬧笑話了。
「我仍在懷疑妳的財產的來路!」宋琪又說。
「我還要飲一杯香檳!」高麗黛有著裝瘋扮傻的憨態,在過路時,一手取起一位老紳士面前置著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後交還酒杯時還說了聲:「謝謝!」
原來,碰上這幾個酒徒,是他昔日的同袍,大家幾杯酒下肚,各誇戰功輝煌,一時興起,就上台演唱了,對這類的事情音樂台是無法拒絕的,相反的要特別為他個別奏得起勁。
待他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晨間了,陽光已射進窗戶,正好曬到他的臉上,宋琪頭疼欲裂,口乾舌燥,但覺得有人在輕推著他的胳膊,一邊還在低喚著。
「顧富波還在酒吧裡混著呢,他邂逅了一個風流寡婦,有『一見鍾情』之勢,正在上勁呢!」
整夜裡,宋琪是似睡非睡的。心中百疑難釋,苦惱不已。直至清晨間,像極入夢不久,似聽見門鈴聲響,過了片刻,似又聽得好像是童媽與人交談的聲音。宋琪的意志雖存,肉體早已如死去般沉重。恍惚中很快入了夢鄉,經過四五小時的酣睡,惡夢連連,突然醒來,看看腕錶,已是接近中午時分,仍感疲憊不堪,他從沒有賴在床上的習慣,勉強爬起身來。
餐艙之外,皓月當空,但見殘雲片片,寒星閃熠,這艘豪華郵輪是朝熱帶航行,但佇立在艙外的甲板上,還稍覺得有點寒意。海面上風浪很平靜,皓月反映水中像演雙胞,水波略微起伏,船上燈光窗影在水面上蛇蜿行。
高麗黛正在眉飛色舞,大吹其法螺,根本就沒把旁邊冷坐的一個「半老徐娘」的太太當做一回事。
高麗黛一眼看見宋琪自房中出來,親切地離座迎上去,態度已完全轉變,她好像一隻「小羔羊」般嬌滴滴,說:「親愛的,你一定要留媽和金櫻小姐在這兒吃午飯喲!我親自下廚去,弄幾樣小菜給媽嚐嚐!」
宋琪先看過蕭大砲和顧富波所住的艙房,房間還不壞,相當的寬敞,設備也滿華麗齊全的。
布置豪華的皇后廳內,不謂男女都是衣冠楚楚,就連侍者也是小禮服打扮,音樂台上已經在演奏,一個侍者彬彬有禮地迎上前,將宋琪夫婦引到他們的席位上。
鄭毛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說:「不用叫他,待會兒再說吧!」說完,又習慣性的走進酒吧,自動取下了酒瓶,開始飲晨酒了。
宋琪還沒來得及回答,高麗黛已一把搶過電話筒,狠聲說:「阮難成,你別整天虛張聲勢恫嚇,我們不會怕你的!」
拿這種事情去唬外國人是百無一失的,他們大多數搞不清楚中國的歷史。
「沒關係,照應她的人正多著呢,在這種豪華郵輪上,如同一個小型的社會,一切都有規矩,不會發生什麼事情的!」
「不如我替妳駕車吧!顧富波可能爬不起床呢!」
看高麗黛的臉色,緋紅緋紅的,她的一雙水汪俏眼也發直,顯然是飲了過重之酒。有時連說話也是結結巴巴的,若再胡鬧下去,很可能就會醉倒當場出醜。
「今天的天氣好像有什變化,他的腦震盪可能有了內傷,今天早上起床就喊頭痛!」蕭大砲回答說。
宋琪只好外出,他再次啟開了房門,向侍者們侍應室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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