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文化供應公司,上上下下,總共有員工十餘人,潘文甲竟連一個助手也不要,可見他對這件事情的處理,態度是如何的慎重了。
潘文甲自然不會樂意和他胡纏,馬上掏出鈔票,將文件交換到手。
于芄小姐,初出茅廬,擔不起驚濤駭浪,有過上一次的經驗,她不願留在經理室中了。同時,情報販子的那副尊容,使她噁心,而且他還大吃她的豆腐哩。因此她老想和其他的員工一同離去。
普慶坊街的公園,原是個荒廢的球場,後經政府改建為公園,遍植草木,面積很小。這時已靜無人跡,只有樹影婆娑,蛙聲格格。潘文甲跨進公園,突然閃身躲在一株大樹之後。
「那怎麼行?……」潘文甲覺得這個聯絡方式太過荒唐,假如給熟人看到,豈不是要鬧笑話,但是他又不能說這個辦法不好。「這樣——改用其他的名字行不行?」
「少說話……」馬白風叱喝著。
「真他媽的獨裁……」副經理馬白風先發牢騷。
「我老實告訴您,你們『統戰部』肯出七萬元的代價購買,因為和你有約在先,我只好忍痛交易了!」情報販子說話的時候,手中的紙包隨著他說話的姿勢,不住的擺動,逗得潘文甲的眼睛直打轉。「好吧!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錢拿來!」
「吓?怎麼啦?你要漲價……?呸!」潘文甲臉孔漲得血紅,他的個子肥胖,差些兒害上了腦溢血。
「談交易做買賣,是用不著動武力的,我和我的把哥都沒有帶武器!」大漢忽然停下腳步向潘文甲說。
一切準備停當,潘文甲臨出大門之際,又再次嚴厲叮囑說:「任何人擅自外出的話,一律當作違抗命令論處!」
「嗯!他在什麼地方?」潘文甲非常懊惱,暗自咒詛碰上這一批裝瘋賣傻的怪物。
這就是他所以不顧一切危險,急要尋找情報販子進行交易的原因。
「打火機總該有囉?」他分明在故意胡纏。
「大哥!潘經理來了。」大漢上前報告。
路邊樹影幢幢,顯得草木皆兵,潘文甲不免疑神疑鬼,暗自忖度,他這次為了博取上級信任冒險赴約。假如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單人匹馬做成這件事情,對於鎮壓「公司」裏的搗亂份子也是很重要的。
這人的力量好大,看他的身體壯健如牛,可能是個練過武功的,潘文甲的心中更加惶恐,握著腰間的手槍,不敢稍為大意。
「借火是吸煙人的常事,何必光火?」青年也反唇相譏。
「一切都依你的,好了吧?你馬上到這裏來!要不要把我屋子裏上下的人完全支開?」
「六萬元在這裏……」潘文甲掏出他的鈔票。
潘文甲越聽越惱,越想越氣,而且情報已經到手,六萬元是個不小的數目,怎能夠讓他們帶走。
「彭虎哥!你好好點一點,錢鈔過手,必須點明,這是生意人的規矩;免得事後麻煩!」情報販子說。
當他踏上歸途時,不免又為自己暗自慶幸,情報販子有多少人埋伏在公園內,尚不得而知,幸而自己沒有帶助手,沒有使用武力強奪文件,否則勝負之數,是很難說的。情報販子,狹黠多智,自己未必便是他的對手。潘文甲的思想是如此的多變;這時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文件不是贗品,他就心滿意足,求之不得了。
薛阿根雖是個狙擊好手,但既掛名工友,就得聽差,他聽得鈴聲匆匆趕進經理室。
胡大號是黨方面派來控制財務的,和行動上不發|生|關|系,沒有權力過間,只好唯唯而去。
「跟我來吧!」大漢揚手在潘文甲的肩頭上一拍,他的用意原是表示友好,但是他腕勁卻如鋼鐵般沉重,拍得潘文甲即時起了一聲咳嗽。
潘文甲大吃一驚,張惶失措,慌忙將手槍藏起,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高大偉岸的青年,站在他的背後,樹影掩https://www.hetubook.com.com映著他的臉龐,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什麼時候追上來的?為什麼連一點聲息也沒有?潘文甲暗自驚詫著。
由這個人的身材、衣飾判斷,潘文甲就知道正是情報販子那個怪物。
馬白風守在經理室的門外,潘文甲在電話裏的一番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反而起了幸哉樂禍的心理,馬上探進頭來說:「總經理,我是否應該馬上把所有的人全帶著離開屋子呢?」
潘文甲的手一直握在槍柄上,食指扣著機鈕,準備隨時應變。
「情報的名稱呢?」胡大號再問。
潘文甲端起手槍瞄準,手指扣上機鈕,正在千鈞一髮之際,驀地背後有人向他說話。
「不!我要做男的!」情報販子說。
「喂!你別開玩笑好嗎?」潘文甲急躁得兩腳亂跺。
這種怪異的動作,使潘文甲和彭虎哥兩人如墜五里霧中,大惑不解。
「哼!看他作威作福能作到幾時吧!」馬白風憤慨地說。
果然就看見後面追蹤的那個漢子,逐步行了上來,他的個子高大,虎臂熊腰,圓圓的面龐,蓄著兩撮粗濃的八字鬍,走進公園便不住東張西望,似乎在找尋潘文甲的蹤影。
「但是你沒有付訂金。」老怪物嬉皮笑臉地說。
「潘文甲關照于芄不許向任何人透露,我們還是少問為妙!」馬白風的言外之音,可以聽得出他對潘文甲專斷獨行瞞上欺下的行為,表示不滿。
「不!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潘文甲有點憤懣,他認為情報販子分明是存心玩弄,有意侮辱。
于芄小姐不免瞪大了眼,吶吶地說:「總經理……你答應收買那份情報啦?……」
潘文甲四顧左右,並沒有發現一點動靜,這才知道他們確實只有兩個人來,並無埋伏。他開始後悔,為甚麼不帶幾個助手來,用武力將文件強奪過來,那樣就一文錢也不用著花了!他忽而又想起:憑自己身上的兩支手槍,難道說就對付不了這兩個怪物麼?一時萌起惡念,便拔出手槍。
「沒有就沒有,何必這樣兇呢?」青年也怒沖沖地不甘示弱,隨著把香煙,取下來捏得粉碎,狠狠扔到地上,轉身走開。
「我的頭腦愚笨,一時想不出好名字。」情報販子含笑說。「依你看用什麼名字好呢?」
「不必!」情報販子說:「現在環境不同啦!昨夜是貨找顧主,我才降格而求,登門拜訪;現在是顧主求貨,我應該作主人了!我現在在普慶坊街的公園等你,你馬上來吧!過時不候!記著,一個人把錢帶來,六萬元正,不許帶助手,不許派人跟蹤,不許施逞陰謀——」電話就掛斷了。
「于芄小姐,請妳通知出納員胡大號,替我打一張四萬八千元的支票,特別賬戶,馬上到銀行去提取現款!」潘文甲燃著雪茄靠在圈椅上,搖著大腿向于芄小姐命令著說。
不一會胡大號的支票已經打好。「特別賬戶」的款項,是支付與「特別行動」用的,潘文甲私人的名義儲存在銀行裏,仍由會計處控制支付,表面上盡量避免和「文化供應公司」的賬目混淆,這不過是掩耳盜鈴的一種偽裝罷了。
「嗯!據我的看法,你是對我的貨物不大放心,好吧!為保持我的信譽起見,你也沒有結婚,我也是光桿一條,你需要找我的時候,可以在『工商』日報刊登一段廣告,這樣寫:『情報販子潘文甲結婚啟事……』我是看『工商』日報的,看見了廣告自然會來找你……」
本來潘文甲曾經嚴厲叮囑過四個行動員,命他們絕對保守秘密,不得向任何人洩露,但是行動組長譚天,卻是副經理馬白風的心腹人,他怎能不找機會諂媚他的靠山呢?而且譚天對潘文甲的作威作福,專斷獨行從來就沒有過好感。
走出「文化供應公司」,他和*圖*書知道情報販子可能派有人潛伏在屋外,窺覷屋子內的動靜,所以目不斜視,表示他的真誠無邪。夜晚的馬路,靜悄悄地。天上寒星稀疏,殘雪片片點綴著山麓間寂靜的夜景。
第二天的早上,潘文甲由「統戰部香港地下特派室」邀來兩個越南問題專家,悉心研究那份情報的真實性及那幅藍圖的價值。
「你以昂藏之軀,原來如此膽小?」那大漢和顏悅色的說:「我是來給你領路的!」
一方面他們派出外勤行動員秘密偵查屋子前後的山坡,藉以搜尋敵人的可能潛藏地點。
「豈有此理……」潘文甲恨得咬牙切齒。「你是先答應我的……」
於是,彭虎點鈔票,潘文甲驗文件,他不認識法文,只有掏出那兩截擠碎的藍圖照片,和原先交給他的一頁文件,拼湊合擺來加以檢驗。花園裏的燈光幽黯,核對文件不像點鈔票那樣簡單,可以走馬觀花,一氣呵成。潘文甲橫看豎看怎麼也看不清楚。六萬元不是個小數目,他生怕情報販子偷天換日,以偽易真,到那時,情報販子人找不到,六萬元付諸流水,上級指責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十分鐘後,潘文甲已落在會議室中,和兩個外勤行動組長研究敵情,計劃著在晚間從事部署。
首先,他們討論情報販子為什麼會如此的清楚「文化供應公司」的組織內幕,又為什麼整間屋子裏的動態他竟瞭如指掌。
「別多問!照著我的話去做就是了!」潘文甲打官腔,一面伸手按桌鈴招來工友。
在那黝黑的牆角,一株羅傘般的垂楊柳下,有一張水泥造的石椅,原是給遊客憩息用的,這時正有著一個個子短小的人,用大呢帽壓蓋著臉面,疊著兩條大腿,一榻橫陳,安逸地躺在上面。
二樓會議室的房門緊閉,只有潘文甲和兩個專家在內,而且還向資料室借了大批有關越南問題的書籍作參考。
「那……那……」潘文甲也著實不願意做女的。
他們斷定,情報販子可能派有人潛藏在屋外某一個地點,專事窺探屋內的動靜。醫院道因為地勢關係,後街的背面,和二層樓成水平線,對面上去又是傾斜的山坡,山坡上長滿了濃密的樹叢,潛藏幾個人在那裏,可以不露形跡,居高臨下,自然就可看清屋子內的動態。
大漢走在前頭,潘文甲跟在後面,踏著草圃,穿過樹叢,向著花園的側角走去。
會議室的四壁,全裝上了隔音板釘上了厚絨布,密不透風,想在門外偷聽是辦不到的。
「裝得不像還配叫甚麼情報販子?」
文件既已到手,還是早離險地為妙。潘文甲想著,便匆匆走出了花園。
「我倒要看看他怎樣撈法?」馬白風拍著胸脯說。
「通訊地址總該有囉?」
剛過十二點電話的鈴聲便響了。
潘文甲握著手槍,壯著膽子,躡手躡腳追在他們兩人之後。情報販子和那個粗莽的大漢,似乎絲毫沒有發覺。
「唉……說出來很難為情的嘛……不過,你總得體諒我們做生意人的苦楚囉,昨天假如你當場收買下來,或者預付一部份的訂金就不會有今天的行情了。事到如今,風聲已露,各方面都要向我購買,幹甚麼的說甚麼,賣甚麼招呼甚麼,生意人打的是算盤,我漲價不是很顯然的事嘛?」
「誰和你開玩笑?誰叫你請統戰部的專家來驗文件嘛!風聲露了,他們就想辦法向我購買,出的價錢比你的高,我的貨色,既然要賣,自然要找出價高的商量了。唉!『估之哉,估之哉,我待價而估者也。』」
「我代表文化公司,就用潘文化吧,你自稱為情報販子,這個販子,可和圖書稱為范字,情報就改為晴葆——范晴葆小姐,你看如何?」
眼看著情報販子和彭虎兩人,俱是赤手空拳,在這個死寂的環境裏,憑了一支手槍,就可以取掉他兩人的性命,六萬元安安穩穩奪回來,報復一下兩日來被他們冷嘲熱諷嬉笑怒罵的仇恨。
接著又是一陣狂笑,似乎是有意讓潘文甲聽到。
四萬八千元是個驚人的數字,整個「文化供應公司」的儲備金不過十來萬,為了一件情報,一下子便用掉了近一半。
「喂!是情報販子嗎?我已經在恭候大駕光臨了!」潘文甲滿露得意之色,語氣輕鬆地說:「四萬八千元現款已經準備好了,就等閣下來取!」
「文件?文件你藏在什麼地方?」彭虎哥似乎完全不明就裏,滿露詫異地問。
「你這人老愛多疑,和你交易一次就夠傷腦筋了,我不希望再來第二次!」
「吩咐譚天和畢熱到會議室去等我有話講!」潘文甲的架子十足,說話全是命令式的。
「我居無定處,你是知道的!」情報販子仍在推諉。
「我聽湯胖說……有一個自稱什麼情報販子的人……有什麼情報要接洽出賣……,這正是他撈錢的好機會呢!」
想起情報販子的話來,又深深後悔,不該請「統戰部」的專家來鑒定情報,以致洩露機密。當然,每個「機構」都是貪圖立功的,他們得到風聲,自然就要設法摸索情報的來源不擇手段從事爭取了。
「唉!他們共產黨老是以小人之心測君子之腹!玩弄人玩慣了,卻生怕被人玩弄。彭虎哥!我們的氣量就放大一點吧,你先把文件交給他就是了!」他儘管這樣說著還是一動也不動的。
整個「文化供應公司」的人,全心懷鬼胎靜待潘文甲發出最後的命令,讓他們離去。祇有負著特別任務的四個外勤行動員,在離去之後,還要悄悄地兜回來,負責跟蹤追尋怪客的形跡。
但潘文甲卻不許可,沉下了面孔說:「妳好好的坐下來,我們昨天是兩個人,今天就不能有所改變,假如妳今天離開了經理室,便顯得我們太懦弱了!」
「現在還沒有規定,你暫時掛賬好了!」
「開玩笑……我又不曾喝醉了酒,幹我們這一行的,還不是講究真真假假……」情報販子說。
「有我在這裏,任他什麼毛賊強盜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大漢說。
「駱大哥呀,你剛才是真忘記了把文件擺在什麼地方麼?」彭虎問。
「馬副主任!你在黨裏的資歷也不淺,為什麼要屈居人下?……」
這三個自視甚高的共黨特務鷹犬,到這時候只有決定將整間建物罩上窗簾,鐵幕深垂,與外界視線隔絕,否則以後的行動時時均有暴露的危險了。
到這步田地潘文甲只好硬著頭皮,把手垂了下去,解釋說:「我保護的是我的貨款!」
「是現款嗎?」那怪物再問。「彭虎哥,你接下來點一點!」他仍舊躺在那裏動也不動。
「嗯!」只應了一聲,非但不爬起身,而且連帽子也懶得揭開。「錢帶來了沒有?」他問著,架子擺得十足。
潘文甲感到尷尬,沒想到這個八字鬍大漢,人雖粗大卻並不粗心,一下子就虧破了自己的秘密,揭發了自己的心事。
一切行動計劃部署完竣,潘文甲便安坐在經理室中,靜候情報販子的電話。
潘文甲鬼鬼祟祟,瞪著眼光在公園內四下探射,因為環境複雜,樹木茂密,看不出任何形跡,等到他的視線再轉向那青年時,連青年的蹤影也杳如黃鶴了。
「告訴你,沒有!」潘文甲暴跳如雷。
「……記得我年輕的時候,就真像你一樣,個子胖胖的,不像現在這樣骨瘦如柴,相貌長得不怎樣高明罷了,也還有幾個女朋友,天天陪著玩玩……唉!現在是真老了……」他一面說著,一面彎下身子,在草叢裏東扒扒西撥撥,m•hetubook•com.com不知在找尋什麼東西。「咦!奇怪……到什麼地方去了?莫非出鬼不成?……又沒有人來過……哦……」他似乎有所憬悟,不再在草堆裏亂扒亂撥。站到石椅上,蹺起了足跟,伸手到樹椏上摸索。
「哈始哈……」彭虎發出一陣粗線條的高笑,說:「你倒裝得挺像哩!」
「朋友,你要找尋我嗎?」潘文甲忽然現身在他的背後說。
馬白風滿腹牢騷,無處發洩,堂堂一個副主任,竟像一部機器,操作由人,連個參與機要的份兒也沒有,現在被打在工友隊裏,靜待離開「公司」的命令,他此時的心情,因此而惡劣到了極點。
「不!現在計劃全改變了,你們守在屋子裏面,一個也不許擅自外出!」潘文甲瞪圓了雙眼命令著。一面,他吩咐出納員胡大號,馬上打開保險庫,提出一萬二千元現款,湊滿六萬元,用舊報紙包好,貼身藏起。以腰間已經藏有一支手槍,卻又將圈椅坐墊下的手槍取出捲起褲腳,用紗布裹纏在腿彎處。這種舉動使「文化公司」的員工感到詫異,但由於潘文甲的態度嚴肅,沒有人敢多問半句話。
「哈!我早說潘經理是個有眼光的人,老謀深算,果然不錯,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把一份文件藍圖驗明了,貨真價實,樂於成交——」那老怪物說:「不過,唉!你是知道的市場變化多端,做生意有作生意的困難——物價波動,早晚時價不同啦!」
「哦!大概就在這裏了!」情報販子嘮叨了半天,好容易在樹椏上取下一個牛皮紙封套。這自然就是他要出售的文件了。「潘經理!抱歉得很,這就是健忘症的壞處……」
「好吧!你人先來了再說,我們從長商量……」
時間過得很慢,時鐘懶洋洋地,慢條斯理,一秒一秒向前進行著。潘文甲高高翹起他的大腿,擱在辦公桌上!那肥滿的腦海中,飄浮起一陣美麗的幻想:公司開張才僅有兩天,就獲到一份有關共黨政權正在開闢中的新侵略路線的情報,他將因此而得到上級更大的信任,地位更是鞏固,沒有任何人能動搖得他了。想到此處,不覺有些飄然了。
「不……我的意思是有機會我們可以多合作……」潘文甲支吾著說。
那大漢的外表像個粗人,舉動卻非常穩重,聽到有人說話,回過頭去,癡呆地向潘文甲上下打量了一番,對潘文甲的緊張情形,並不介意。伸手撚著八字鬍吃吃而笑。
「朋友!有火嗎?」這個青年人,嘴唇上吊著一根香煙,禮貌地再問一遍。
會議結束後,出納員胡大號已經將四萬八千元現款提了回來。潘文甲便馬上檢查槍械,準備應付晚間的約會。
等到潘文甲重新尋找他的目標時,情報販子和彭虎兩人早已不知去向。潘文甲知道上當了,那青年人絕對是情報販子的同路人,潛伏在附近,察看動靜,隨時策應。這時,潘文甲眼看著那青年高視闊步,走出了花園,心中又氣又惱,情報販子再三關照,不准攜帶助手,不容施逞陰險,他自己卻暗中埋伏下人,監視對方行動。他雖然顯得異常惱怒,可也再不敢輕舉妄動向那青年人尋釁,因為他不知道另外有多少人馬潛伏在四周呢!
由這點證明,情報販子絕非僅僅為了圖財謀利而單槍匹馬,才身入虎穴。可能是個有組織有計劃的行動呢,他對「文化供應公司」的來龍去脈,可能已窺探了相當的時間。
潘文甲知道他是在故意戲弄自己,但是為了那份情報著想,只好逆來順受,忍耐一時。
「就這樣吧!范晴葆先生,潘文化女士,我看見這段結婚啟事,就馬上打電話和你聯絡!」
普慶坊和醫院道的距離不遠,僅只相隔一條馬路,地勢較高,路面向上傾斜,不一會,只見遠遠地有一個人跟隨在他的背後,初時潘文甲還以為是過路人,但是和-圖-書那人行動飄忽,一直跟在後面,似乎是在跟蹤自己。潘文甲認為事有蹊蹺,暗暗便起了戒心。
「不要是受騙了罷,那自稱為情報販子的傢伙,調虎離山,使我孤身無援,遣人攔路截劫?……」他心中想著便偷偷伸手握著腰間的手槍。
而且據譚天所說,這個怪客是出售一件價值四萬八千元的情報,潘文甲假如真能弄到手,他的聲譽和他的地位,從此更將顯得炙手可熱,在這圈子裏,馬白風自量他的前途,就愈趨暗淡了。
「你是幹什麼的?說!」潘文甲已鎮持不住。
「假如以後想找你該用什麼方法好呢?」潘文甲想來想去,想起這幾句話。
「購買情報的號碼是什麼標記,你註明在上面就行了!」潘文甲說。
「朋友!借個火用好嗎?」
「馬副經理,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外勤行動組長譚天原是馬白風的老幹部,見馬白風獨個兒在發牢騷,便趨上來搭訕。
「領路?你知道我要到什麼地方去?」
「我又不在吸煙,那來的火……?」
潘文甲真不樂意繼續聽他嘮叨下去,但是,不愛聽又有什麼辦法,那怪物的話匣子剛剛打開呢。
「不要再討價還價——先把話講清楚免得浪費時間!我索價六萬元,要不要由你!」
四周的環境是死寂的,在這時間,普慶坊杳無人跡,即算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行動者也容易從容不迫脫離現場。
潘文甲惱怒得氣也喘不過來,佈置了整天的計劃,到這時完全成為泡影,而且又擔憂情報販子假如果真不講信義,將情報改售與「統戰部」,那末,他在香港的特務工作,就完全失敗了。
「你找情報販子談交易,做買賣,我就是情報販子的把兄弟!」這大漢說時,又撚著他的八字鬍微微一笑。
「總經理,這張支票該用什麼名目出賬?」胡大號請示。
最後,他們決定於晚間展開行動。潘文甲預料,情報販子可能重施故技,同樣要求遣去屋中上下所有的員工,然後進屋子交貨取錢。這個怪物,能獲得如此重要的文件,自然不是等閒之輩,潘文甲雖然暫時不欲加害於他,但是最低限度,總得把文件的來源偵查出來。他知道情報販子非常機警狡獪,稍露馬腳便容易被他看出破綻。所以命令譚天和畢熱兩人,倘若在晚間奉令離開大廈,必須在外面算準情報販子進入屋子談交易的時間,偷偷兜回來把行動員佈置在醫院道四周的出口,等情報販子離開屋子時,便暗中跟縱,把他的行藏偵查明白。然後再想辦法把他制服。
假如那份情報真的被統戰部搶去,他在香港就算坍臺坍到家了。
「我們兄弟,出生入死,幹了半輩子了,現在派到這裏來做地下工作,剛剛開始有點甜頭,他卻一個人獨享,這太說不過去了……」譚天趁機挑撥說:「而且牡丹雖好,也得綠葉陪襯,假如沒有我們兄弟相扶持,看他一個人能耍得出什麼花樣?」
約在下午兩點多鐘的時間,會議室的大門才告打開。兩位越南問題專家,告辭離去,潘文甲親自送到門外。當他回返經理室時面露微笑,充滿得意之色,顯然是兩位專家已替他們把文稿和藍圖驗明,證實確是真材實料,有價值的情報。
「你抽香煙自己不帶火嗎?」潘文甲異常憤怒。
彭虎和情報販子,邊談邊走,潘文甲依稀可以聽到一言半語。
於是,他們就算錢貨兩清,手續辦妥。情報販子說了聲「再會」便和彭虎大搖大擺向花園外面走了出去。
「唉!我真糊塗,」情報販子到這時始才爬起身來,呢帽由他的臉部滾落地上,他匆匆拾起,珍惜地彈去上面的塵土,重新戴到禿頭頂上,一面向潘文甲說:「一個人到了我這把年紀,就不中用啦!作事總是顛三倒四,嗯!我年紀輕的時候,就不會像現在這末健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