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轉過豁然一大笑,說:「我實在是讚美妳呀!」
「賈先生是關心『聖蒙』慈善會最大的慈善家,他遭謀殺,又是在聖蒙的年會裏,將來還有誰會對聖蒙發生興趣?」
在這樣幽靜,又有輕輕的爵士音樂配襯的環境下,真可說是充滿了詩意,自己雖然是形影孤單,但是看到別人的享受,心情上也比較輕鬆愉快。
吳全福再嘔了一陣子,順過了氣,人就比較清醒得多。
「我將拒絕這件差事!」
田野按照禮儀,莊重地向貴賓施禮,然後深深鞠躬,便開始他的講詞了。
田野摟著她的手慢慢向上移動,撫觸到她袒露的背脊上,那感覺是細嫩軟滑,那貪婪的手指頭便不斷地揉動。
有時一顆鑽戒比市價低上一倍就拋售出手,有時一頂金銀紙剪貼製成的化裝跳舞帽子會爭價百餘圓始才賣出。
「何致於呢?」
「不!『年會』是一年一度的大事,關係『聖蒙』慈善會的前途——這天到的全是貴賓,說不定港督也會到,所以爸爸一定要挑選一個儀表好,氣派夠,口材來得的人,張子宜沒有一點可以比得上你!」最後,她說:「你很漂亮不是嗎?說實在話,這是你一個很好的機會啦!」
「噢……」田野如在夢中驚醒,吶吶地故意把言語支開:「這個舞,恕我不請妳跳了,免生誤會!」
田野對她的誇獎不感興趣,焦急的還是講詞沒有準備,禮服沒有,這種場面從沒有登過……。
音樂永不終止,剛似完,又一曲接上,也許是包國風賄賂音樂臺故意如此的。
桑南施正在和一個陌生青年男子跳舞,有說有笑的,似乎交際的手腕不弱,她的坐位上卻坐滿了一些「打遊擊」的光棍,在按班等候和桑南施跳舞,也許,這些狂蜂浪蝶,就是造成桑南施驕傲不羈的原因。她舞過了田野的身旁,竟連正眼也不抬起看上一眼,這種富家小姐在鬧意氣時,似乎是天下人都該接受她的凌|辱的。
他決定要把謀殺案的內幕偵查出來,即算不揭發「正義」公司,也要把主事陰謀的人是誰指出來。
當桑南施出現在舞池的當兒,她並沒有妖形怪狀的動作以爭取大眾的目光,由於她的眼罩太怪了,長耳朵、紅眼睛,在濁紅的燈光下,別有風采。把所有注意扭屁股,擺蛇腰的眼睛全吸引投射過來了。
他站起來了,掌聲便平息了,張子宜的臉色表現出不大自然。
田野早料想到,剛才跟蹤的就是他,這人復仇的意志堅決,不受任何阻撓,著實可怕。
田野便站起來把她拖出了舞池,那正是一曲「倫巴」的音樂,有許多舞技好的太太小姐們,蛇腰款擺,渾身上下的肉都在動。似乎都有儘情吸引他人注意力的慾望。
幸而金麗娃挺身而出為田野解圍。她說:「童探長,恕我說兩句話,這熄燈舞是我要求田先生請樂台奏的……」
他在「聖蒙」任職已達數月之久,和這國際性的慈善機構好像已發生了深厚的感情,遍查「聖蒙」有的檔案,帳目,歷年所做的工作不在少數,當然救濟了不少貧苦,也活了無算受苦難人的性命。
以後,他就不願意和他們煩絮,排開包圍,逕自走上樓去,再也不回答任何人的問話,巧好碰見閻婆娘穿著睡衣站在樓梯口間探聽消息。
「哼!霍天行也管不了我,費你神好嗎?」她悻悻然地說完,便拖著那位老洋人溜過去了。
田野扔下烟蒂,拾起倦憊的腳踏上樓梯,那樓梯廊上黝黑的,又沒有了電燈,他心中不免又對閻婆娘咒罵,這人的處世未免太現實了,少幾天沒得到好處,就又開始省電了。
九點鐘他們離開了公寓,由統一碼頭乘輪渡過海,抵達九龍登岸後,即分為兩組,周沖,沈雁,田野三人成為一組,乘車至金殿舞廳,在那裏等候消息。丁炳榮卻和其他兩個弟兄另成一組,所去的目的沒有透露。「職業兇手」的集體行動,除了殺人之外,可說再也沒有其他的任務,田野悒悒不安,但又無法擺脫這殘忍暴戾的恐怖團體!
那新聞幾乎佔據了整個版面,標題觸目驚心,而且含有諷刺意味。是這樣的:
田野便想起了周沖,但是在舞廳中又始終沒看見周沖咧。
田野發現一個單身男子啣煙寂坐,以為也是失意的同路人,便不由自主地行過去,以為可以和他搭訕攀談,以解心頭積鬱。豈料距離尚還有五六步,那男子偶然抬頭,因為他處在暗處,田野行走在亮處,所以他能看清楚田野的臉孔,意外地那男子以手掩臉,一溜煙拔腳飛奔,繞到花園的樹叢中便告失蹤了。
「這個舞,你為什麼不去請桑小姐跳呢?」姜少芬直注意著他們兩人的動靜,似乎已窺破了他們兩人的心事,便這樣說。
田野把桑南施安頓好後,匆匆趕過去探看究竟。當他再次跨進舞池之時,意外地,那老紳士竟踉蹌摔倒地下……。
「因為懶蛇是你的人,而譚玉琴又是懶蛇的把弟兄,為懶蛇的死,惹起譚玉琴向我報仇,我赤手空拳,既沒有派系,也沒有憑靠,更不希望把仇恨深種下去,你把懶蛇視同手足弟兄,當可明白我的用意!」
「……慈善工作是沒有界限的,不分國籍,不分種族,不分宗教……發揚人類應有的美德,用慈善促進世界文明,用慈善消滅戰禍,消滅罪惡,這是我們『聖蒙』的宗旨,永恆不變……」說到這裏,田野歇了口氣,忽的指著張子宜說:「管理我們『聖蒙』慈善會帳目是張子宜先生,他有完整的帳冊,比我清楚詳細,現在,讓我介紹我們的會計主任張子宜先生向各位報告我們一年來的收支帳目。」他露出微笑,首先鼓掌,激引起一陣劇烈的掌聲歡迎張子宜起立。
賈夫人淚痕斑斑說:「當時的燈光很黯,看不清楚是怎麼樣的臉孔……而且匆匆就走開了……好像是中年人吧?……唉,在這種狂歡的舞會裏,陌生人和陌生人開玩笑,是常有的事情,誰會料到會有這種恐怖的事情發生……我當時確實沒有為意,也沒有注意……」
「平常穿衣裳是爭奇鬥艷,但在化裝舞會就要爭奇鬥妍!」田野說。
閻婆娘有苦說不出,在肚子裏駁辯,不敢流露於色,群情難犯,一切都只有俯首答應。
田野吶吶地點首敷衍,自然他沒有膽量當面指出金麗娃。
桑同白走後,田野也離開了會場,他越過每一窗戶時,返首向內回顧,那些警探們還在用粉筆繪畫血案發生時,屍首倒臥的地點,兇手行兇的部位,用皮尺測量,推算兇手的來去路線。
這用意就是告訴田野今天晚上有任務,不必多問。田野很機警的接受了丁炳榮的暗示,不再多說無謂的話和無謂的鬥意氣,參加了他們的賭局。雖然這個賭局的目的在集合,混時間,但是他們每一個人賭得非常認真。本來賭「沙蟹」就是偷、欺、詐,騙樣樣俱全的,正適合這批歹徒的胃口,尤其「偷雞」博牌時,誰都傾囊把鈔票堆上去,輸光了,便寫欠條,這正符合他們的一句話。「錢怎樣來時怎樣去」「來得容易去得快」。約賭至七點多鐘時,由店舖裏送來酒飯,由於晚間有行動,所以飲酒有限制。
丁炳榮和余飛正在下象棋,其他不三不四的人聚攏了一大堆,在那兒旁觀,有許多是熟臉孔,田野認識是「正義」公司的黨羽。丁炳榮看到田野,深為詫異,便把棋局讓出,招田野進入倉庫隱僻之處。
田野有點擔憂,因為平常的時候,霍天行是不輕易參加任何一種宴會應酬的,他到每一個地方,必定有其目的,而且,假如他的目的是為應酬而來,為什麼又和金麗娃分成兩路呢?到了會場,又裝成陌路人……。田野藉機會便投目過去,注意金麗娃的動靜,但她若無其事地和那幾個老洋人有說有笑。
「我希望大家都不難堪!」
假如屬實,那末早上未報導完的新聞當可推斷出如何結局,那暴徒必然被警探格殺。
他想迴避,悄悄的欲重行溜下樓梯,剛轉身之際,沈雁已追出來了。「田野兄,快過來!參加我們的『沙蟹』!」他說。
漸漸地,田野也看出包國風是故意給桑南施難堪的,因為面罩是他高價拍賣下贈送給桑南施的,他在懷恨桑南施的不領情。
童探長就感到困惑了。搔著斑白頭髮,苦苦思索直在發怔出神。
「你認識他嗎?」
腳步的動律由於擠擁不能施展,移動很慢。
事後,警探檢查他的居室,除了一堆燒毀的灰燼以外,向鄰居人家詢問,知道他的姓名為劉興源,是一個無業游民,再就一無所得。所以童探長特意來邀請桑同白父女及賈子德夫人,到警署去辨認暴徒的臉目,俾以證明劉興源和聖蒙慈善會有無特殊關係?或和賈子德有無特別接觸。
「什麼事?……什麼事……」
真沒想到一個以殺人為職業的劊子手首領竟也混跡慈善家的行列當中呢。一番應酬的寒暄過後,因為貴賓席間已預先早排列好坐位,桑同白只有吩咐另加坐椅排在貴賓席的對面。
茶碟已上了幾道,這時大門外才姍姍來了兩位遲到的客人,一高一矮,高的仗持著手杖,正是霍天行,矮的正是那形狀古怪的律師魏崇道。
「我也從沒有看見過……」她抽噎著答。
霍天行很平淡地和田野略事招呼,好像應酬陌生朋友一樣,邀田野同飲了一杯酒,什麼也沒有談及。
她自動的挽著田野的臂膀,田野也很識趣,馬上帶領她走進了大廳,還是把那位自作多情的包國風擲在背後,這一來,包國風難免妒火中燒,對田野的仇怨更深了。
姜少芬答:「請帖發出,差不多有五百多張,我那記得那麼多?」
「那末你今天晚上穿什麼衣服呢?」她忽然天真地問。
「……是我不好,剛才對你無禮……」她低聲說。
這樣,張子宜才能從容點開始報告「聖蒙」一年來的收支帳目。
姜少芬執起他們兩人的手,讓他們接上,便匆匆溜走了。
吳金福的妻子和母親也同時被吵醒了,推門探出頭來,看見吳全福這種形狀,也覺得有點不對勁,急忙出來,一左一右把全福攙回房間去。
冷眼向爐中看去,裏面並沒有燒火,只有一堆燒毀的紙片殘燼。
「果然的就查出有一架汽車的車箱內有桔子汁的痕跡留下。據司機說,是一個著黑衣的漢子中途攔車,形狀與兇手相同。童探長問明了汽車行駛目的目地,兇手下車的地點。便迅速展開行動。
當他們再次走出大廳時。賈子德的屍首已用白布蓋起。
雞尾酒氣溢揚,杯光觥影,所到的來賓,差不多全是給「聖蒙」慈善會捐過款的,桑同白關照過,不論貧賤,一律要把他們當作上賓。事實上,每個人都衣冠楚楚,都能看得出貧富,而且,更有些窮措大正欲借此機會來結交幾個貴人的呢?
桑南施的舞本就跳得不錯,加上舞客的注意和羨慕,不免技癢,一時興起,便和田野鬆開,搖手擺足單獨表演起來。
「喲!你們真好像一對新人了!」忽然,一個打扮和桑南施相彷彿的女子攔在他們的面前,這樣取笑著說。
金麗娃很小器,化了五十元,買了一頂紙製的皇冠,和一副魔鬼式眼罩。自己戴到臉上。瞧他們夫妻兩人的形色,好像是吵了架啦!假如真的是如此,田野又比較放心了。
桑同白已經趕過來,吩咐田野、張子宜等幾個負責招待的人員,延請賓客們進入餐廳。
金麗娃和洋朋友跳燈熄舞予霍天行是相當難堪的,但於田野卻無損,吩咐音樂臺上奏上一曲又何妨?問題還是桑南施,他不願桑南施和任何人跳熄燈舞,除了他自己。
霍天行是殺案佈局的計劃者,從他的身上不容易取得線索,最好先能偵查出動手行刺的兇手是誰……
於是,這兩首音樂田野便可以和姜少芬跳舞,舞池就只有那末大的地方,跳舞的人川流不息地團團轉,金麗娃、桑南施都可以在舞池中碰見面,但他們都不互相招呼,狀如仇敵。
金麗娃自從霍天行由澳門回來以後,田野就沒有和她見過面。這種平靜好像是斷絕了女人的氣息。所謂「飽暖思淫慾」。田野也許就是這種心理,這時,他已忘去了應如何脫離「職業兇手」的計劃。
「那就只有周沖!」
「田野,別誤會……我說這話,純粹是關心你,最近你的環境很不利,周沖抓譚玉琴,一直都沒有抓到,你自己小心一點為要……」
原來竟是金麗娃呢?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由什麼地方進來,把守在大門口招待來賓的田野始終沒有注意到。這豈不是怪事!而且,金麗娃不就是病著麼?
「噢!那怎麼行?」桑南施瞪大了眼。「你今晚上,最低限度要穿小禮服!」
「真的,他今天早上要通知你,難道說沒有通知嗎?」
田野被這一言語驚醒,他的眼睛便馬上在舞廳的客人叢中兜轉,抓著霍天行和金麗娃的蹤跡,他知道這件殺案,除了霍天行和金麗娃以外,是沒有人幹得出的。霍天行不在場,他可能走了,也可能仍在酒吧間中喝酒,金麗娃卻裝做非常驚惶地投在一個老洋人的懷抱裏。
假如為「聖蒙」慈善會及桑同白父女的前途,他應該犧牲自己向警署自首,以維正義,為仗賴「聖蒙」的施捨而活命的苦難者著想,更應該犧牲個人,為大眾著https://m.hetubook.com.com
想……
人們離開了警署,在汽車的歸途中,田野默默凝想。那被格斃的暴徒,臉孔非常陌生,在「正義」公司屢次的集會當中,似乎始終沒有看見過……但丁炳榮在鴻發倉庫裏說,他們丟了一個弟兄,這當可證明死者的確是「職業兇手」中的一員……但又為什麼「正義」公司的每一個集會,都沒有他參加呢?難道說這內中又另有隱情麼?
田野不斷地胡思亂想,橐橐清脆的皮鞋聲落在沉寂的水門汀行人道上,打擊著他的心情,一下比一下尖銳,慘痛。
周沖的野心勃勃,常有倒戈霍天行,另起爐灶的壞念頭,所以在這些灰燼中找尋,冀圖得到些許多於霍天行不利的殘跡……。
包國風的舞姿嫻熟,但動作有點下流。桑南施的興趣已經索然,但也無法停止,因為有許多舞客已經停下舞步,靜看他們表演,因之包國風的態度更是瘋狂放蕩。
「怎麼到遲了?」一面找坐位招待他們入席,田野以為霍天行會樂意和金麗娃並席,但沒想到霍天行只淡淡地笑了一笑,便和魏崇道兩人逕向貴賓席間行去。
童探長有點失望,但他不放棄這條線索,繼續說:「妳儘能力想!記憶,人總歸是有特徵的,穿什麼顏色的衣裳?……」於是,他便離開了,讓賈夫人安靜思索。
在禮儀上,包國風不得不讓下,在這種單人表演的時候,一個接上去,定然要比原先表演的一個更要精彩。田野也仿效包國風的怪模怪樣,以博取賓客的歡笑,但也可以說是故意諷刺包國風,但賓客之中,眼見分明,看他的步法,就知道他是外行了。
怎麼辦呢?田野躊躇了很久,雖然他的舞跳得不大高明,但是也只有強挺上前,拍了拍包國風的肩膊:「這次該輪到你讓我了吧?」
終於「聖蒙」慈善會年會的日子到了,他們的節目,照例是會議,晚餐,義賣與慈善化裝舞會。時間是由下六點至通宵達旦。
「……」
田野說:「我是外行,準輸無疑!」
田野忽然停下腳步,他忽的想起來了,在殺案還沒有發生時,他曾在舞廳外的花園中看見一個神色詭秘的男子,正如賈夫人所說,穿著黑衣,身材高瘦,定然是這個人了,他搶了賈子德的紙帽,同時也是刺殺賈子德的兇手……怪不得他看見田野時,匆忙以手掩臉逃避,可能在正義公司的辦事處,他倆曾見過面?
「田野,你睡了沒有?」當然,沈雁知道,田野絕不會這樣快就睡熟的。
桑南施不敢觀看,避側了臉孔,而且似乎要昏眩地搖搖欲倒,幸而田野把她摟扶著。賈夫人忽然悲愴欲絕,淚如泉下,只有桑同白頻頻搖頭。
這當兒,有探員已找到了賈子德的化裝帽子,被人拋棄在花園的草叢裏。帽子是縐紗紙製做的。不會有手印留下,找著了也枉然。
那襲晚裝的確很名貴,用數層薄得可透風的銀色細紗織成的白紗腰帶,羅傘圓裙,在燈光下,可以透視身段玲瓏,襟上有兩朵綢製的大玫瑰花襯配,鑽石編排的項鍊,加上長幾達臂的銀紗手套。手套之外又戴上約四寸寬碎鑽片編排的腕鍊,顯得滿身瑩瑩光彩,雍容華貴,狀如新娘子一樣。
田野原就是驚弓之鳥,這意外的現象,使他汗毛凜凜,四周是黑黝黝的,也看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亂子。舞客們在舞池中如一池糞蛆般亂竄亂撞,自然也有許多卑劣下流的男子們在趁機會毛手毛腳,這也是那些婦女們發出怪叫的原因之一,田野欲查究竟,但不得不先把桑南施照顧好,他摟著桑南施,奮力擠出重圍。
丁炳榮向田野遞了個眼色說:「這是老闆的意思!」
據音樂臺的領班報告,熄燈舞是田總幹事吩咐奏的,於是,童探長懷疑的眼光便又投到田野的身上。
田野身上沒有武器,只有迎起手攔架,接住了譚玉琴持刀的手腕,一面說。「姓譚的,關於懶蛇的事情純是出於誤會……」
有幾位服務於警務界的高級官員在場,他們和桑同白原是好朋友,看見舞會裏出了血案,都一一挺身而出,為桑同白維持現場秩序,一面通知警署派員來負責辦案。
「不!今天她應酬太多!忙不過來,還是我請妳跳舞吧!肯賞臉麼?」
兩人默對坐了半晌,偏偏有一位不識趣的青年人走來,向桑南施深深一鞠躬,意外地,桑南施竟站了起來,和那位青年人雙雙起舞。
這樣,田野便領悟,張子宜可能暗生嫉忌,他實有野心代替這項演講的職務。
「您貴姓?」田野趁機會探口氣。
田野當然不敢和姜少芬靠得太接近,以保持斯文身份,但人潮擠擁,常常把他倆擠做一團,想不貼身是怎樣也不行的。姜少芬好像是無所謂的,這個舞可說是完全由她出於主動,由她帶著田野走,沿著舞池的邊緣,躲避了盲目跳舞的情侶們的碰撞。
自然,在命案發生時,霍天行和魏律師俱和桑同白在一起,這樣,桑同白便可以給他們證明脫嫌疑。
其他的住客,也上前幫腔,七張嘴,八張舌,附和田野的意思。
他的思索凌亂,猜測這追蹤者有三種可能性,一、是警署對他懷疑,二、是霍天行要防他出賣組織,三、就是那陰魂不散的死冤家譚玉琴要為懶蛇報仇……。
桑同白父女離去時,問田野說:「你要不要我們順道送你回家呢?」
「在這種狂歡場合之中,目的是要大家儘情狂歡,而且這人又是妳的朋友……」
丁炳榮忽然壓低嗓子:「我看你還是少追問這件事情好,因為你現在在聖蒙慈善會做事,大家都懷疑你會做奸細出賣組織,尤其有人在霍天行面前說你不少的讒言……」
「不!我要等人!」他冷冷地答。
「田野,我來晚了嗎?」她發現田野站在門前時,擺脫了包國風扶攙的手,瑩瑩而笑。她的眼眸,不斷地在田野的一身小晚服上溜轉,這種打扮,更襯配出田野的宇氣不凡,風度翩翩的。
一會兒,金麗娃和一位洋朋友自舞廳中走出來,他們也是到酒吧來買飲的,一面有說有笑地說著洋文,當然,田野在舞廳中的一舉一動,金麗娃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她靠近了吧櫃時,故意裝做驚訝地發現田野。「喲,田總幹事,怎麼你獨個呆坐在這裏啦?桑小姐豈不是孤單了麼?」
童探長和桑同白原是契友,知道桑同白的為人,這古道熱腸的老人,在香港創辦慈善事業有年,又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信徒,怎會幹出謀殺案呢?但童探長照手續仍得按照公式盤問一番。
正在這時一架雪亮的汽車在門前停下,由車上的牌號,田野卻知道是桑南施家中的汽車,這一來便打斷了他們倆人的談話。那名叫包國風的男子,把手中的雞尾酒杯匆匆遞交到田野手中,搶落石階,替桑南施拉開車門,殷勤地招呼她跨出汽車。
這頂帽子便成了主要的線索,童探長便開始調查帽子的來源。這舞會裏所有的化裝紙帽都是在拍賣時間賣出的,由桑同白親自主持,桑南施收款交貨,她父女倆也難逃嫌疑了。
「另外,當血案發生時,在熄燈舞中一聲慘叫過後,趁混亂中,有一個如上形容的漢子,神色倉惶,匆匆由舞廳長窗跨出花圍,巧好有一個捧著托盤的侍役行過,兩人撞個滿懷,托盤上有三四杯桔子汁,完全打翻了,那形色倉惶的漢子被淋個滿身,侍役本以為會受到了一頓申斥,但那漢子卻悶聲不響,匆匆用手帕掩臉逃走……
吳仲瑜說:「田兄未免把金錢看得太重了!」
「究竟是屬於那一方面的人主事的呢?」
「沒有……」他答。
田野的眼睛卻四下兜轉,找尋霍天行的蹤跡,客人的坐位是面對面相坐的順著坐位兜過來,看上去,仍還是看不見霍天行的影子,只有金麗娃獨在,她坐在最末的一個角落和幾個年已老邁的洋紳士交談,大概這幾位老洋人有寡人之疾。已經迷倒在金麗娃的姿色之下。
菜餚非常豐富,按照次序逐漸過去後,已輪到用咖啡、水果的時間,桑同白便用茶匙敲擊著碟子。倏的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大家便安靜下來,靜聆這位主人發表談話。
拍賣的方式是由桑南施逐件舉起拍賣的物品,由賓客們公開爭價,這場面非常熱鬧,也非常離奇。
廳內回復光明,舞池中的客人已逐漸走空了,全都擠到四周牆隅,只見舞池的中央兀立著一個年已花甲的紳士,他的臉色慘白,目光凝呆,發著沙啞的喉嚨還在喘著氣息嘶叫,他舉起腳步,踉蹌地行走,大概意欲行出舞廳去。身體搖搖幌幌的……。
田野趁童探長再次盤問於賈夫人時,悄悄地溜開了,藉以鬆弛神經上的凌亂。
田野嘆了口氣,掏出烟捲,燃著了之後,又在計劃他的行動步驟。
桑同白和魏律師是相熟的,馬上起立歡迎,經魏崇道介紹後,桑同白才知道霍天行也是經常給「聖蒙」慈善會捐款的大慈善家。
田野卻趁機會溜回房間去了,為避免再有人進來騷擾,鎖上房門,什麼人也不許進來,什麼人敲門也不理睬。在跌下樓梯時,身上有許多瘀傷,倒臥到床上時,就隱隱發痛,額角、手臂腳踝……渾身都是酸酥酥的,加上心情苦澀,真不好消受。
「你再胡說八道……我就不來了!討厭!」桑南施嬌嗔,又像在發脾氣。
有一個戴眼鏡的青年男子,老守在田野的身旁,田野對他並不認識,但是這個隔著眼鏡厚玻璃透出來的卻是悻悻然的眼光。他揣著雞尾酒的杯子,老在面前盤旋,好像要等候一點什麼藉以尋釁似地,田野自咎,他自墮入「職業兇手」的圈子以內,除了和譚玉琴因為誤會種下冤仇之外,可說是絕未和任何人結怨。這個人的形狀實有可疑……他為的是什麼呢?
回心這樣一想,田野便放棄了告密的念頭,但要援助桑同白父女的決心仍在。
田野氣惱得渾身發戰,他覺得實在沒有顏面再在舞廳裏待下去,踢開坐椅,忿忿然走出了舞廳,壓在心頭上一股怨恨,無從洩發,便獨個兒坐在酒吧間喝酒,這酒吧是臨時搭架起來,所有的飲料也是義賣慈善的,任何人買飲,都得同樣付錢。田野拋出一百元,要了一瓶威士忌,自斟自飲,兩杯下肚,便有些酒意了,嘴巴喃喃動著,像發牢騷,也像在咒罵。
看的人圍攏來,越攏越多,圍成一個小圈圈,音樂臺上因為有人表演,音樂特意拖長,一曲接一曲地。包國風手蹈足舞,怪狀百出,惹得大家哈哈發笑,桑南施已是狼狽不堪,幸而有面罩遮著,看不出她的臉紅耳赤,……
張子宜的口材並不怎麼靈俐,摘取扼要,草草報告完畢,以後便是拍賣,由桑同白親自主持,桑南施是臨時被推選的慈善拍賣之花,協助選點拍賣的物件。
「這人是否唇上有一撮小鬍子呢?」他口急嘴快地問。
「是的……因為他的樣子充滿了寂寞……」
那大漢對各處道路的橫街小巷似乎很熟,經過可通行的兜巷必定穿進去,這樣可以避免身形敗露,而且由小巷通行,常可兜到田野面前,等田野走過以後,再又溜出去跟蹤在後……
這時候,那潛隱進橫巷的黑影又溜出來了,閃閃縮縮地追蹤在田野的背後,他的動作敏捷,穿著軟膠底球鞋,不帶出絲毫聲息。田野似乎已把剛才發現黑影的事情遺忘了,如何進行偵查殺案的計劃已把他的機智擾亂。昏頭昏腦地踱著腳步,沉思。對背後追蹤的人再也沒有發覺。
這樣的遲疑了半晌,覺得腦門脹痛,那跟縱者既失下落,摸不透是那方面的人馬,假如是霍天行派來的,相信他還未及到達目的地相信就已經喪掉性命了。
童探長閃爍的眼光便投到田野身上。點頭說:「那是不錯的,黑西裝上有桔子汁,在他居室中找到,大概是剛脫下來準備洗換,我們就查戶口了!」
倏的樓梯的半坎腰裏起了「咿啞」一聲,那是沉重的東西壓在鬆動的樓梯板上所發出的聲響,絕非是老鼠打架了,他警覺剛才有人跟蹤,這會兒不要是有潛伏在黑處吧?正猶疑著卻有人聲在說話了。
霍天行還向桑同白加以安慰,對這狂歡的慈善舞會裏發生不幸事件表示惋惜。
主人桑同白聽得舞會中發生血案,嚇得臉無人色,戰戰兢兢地也自酒吧趕了過來,他背後跟著的卻是霍天行和魏律師。
過了片刻,有警探進來傳報每個人都可以自動回家了,大概童探長的初步檢查已告上一個段落。
那黑黝黝的,只聞鋼琴的琴鍵如盤滾球,忽高忽低,大提琴敲著節拍,一陣比一陣低沉。……
已是到了晚餐開始的時候,田野仍還沒有看見霍天行的蹤跡,心中不免有點納悶。偶然碰到姜少芬,田野知道所有的請帖,全是她一個人經手發的,便向她詢問。在客人的名單之中,有沒有霍天行的名字?
「別忘記妳也是半個主人……」
這案情使童探長迷糊,由於兇手的佈局奇詭,使他感到辣手。
田野怯怯不安,他偷視注意霍天行和金麗娃的形色,霍天行的態度如常,他遇這種環境當兒,都是神色自若,從不把喜怒哀樂流露於臉上,倒是金麗娃的神色有點緊張。
「當然,相信你也清楚,昨夜我們丟了一個弟兄,這可能牽涉很大!」
「因為你是名人!」他說。
倏的,他又發現一個單身的男
和_圖_書子坐在樹蔭下的一張石凳上,在抽著香煙排解寂寞,也許他就是唯一和田野同病同憐的人了,只有設身受到寂寞虐待的人,才會體味到寂寞的滋味。
這位港督的秘書菲立浦先生,和童探長原是熟悉的,他斷然不會是謀殺案的主持人吧?
田野說:「這個舞,我再和妳跳吧!」
他又重新回到了酒吧間,金麗娃和老洋人早已走了,相反的霍天行和魏律師在坐。
倏的,有人在背後拍田野的肩膊,田野回頭,原來竟是包國風呢,他鼓足勇氣上來,向田野「斬舞」,在這種場合,及應有的規矩禮儀,田野不得不讓。
「我……我……我想不起……沒看清楚……」賈夫人說。
田野一口氣把新聞讀完,不覺冒出渾身熱汗。後文如何?暴徒是否與血案有關?兇手是否被捕?全不得而知。他覺得必需要至「正義」公司去探聽霍天行的風色,或至聖蒙慈善會去看看有何變化。於是匆匆整理衣裳外出,乘電車至德輔道中。
「你也討厭!為什麼要給人家『斬舞』?」桑南施找出氣,竟有欲發洩到田野身上似地。
這時候的聖蒙慈善會,在田野的眼中已不是原先的那樣朝氣蓬勃,整間屋宇,籠罩著慘淡愁鬱的氣氛。童探長竟在辦公室裏,還有賈子德夫人也在,由桑同白父女陪同著。
「已經喝過三杯酒了!雞尾酒是誰配製的,味道不錯!」果然的,金麗娃的蛋臉上,除了脂粉的掩蓋外,紅潤紅潤的,把病容完全掉飾。
田野指著說:「既然是別人特意抬價贈送給妳的,為什麼不戴上呢?」
「不跳!」桑南施板起了臉孔賭氣。
第二天早上,田野爬起床來,已是十一點多鐘,他沒想到一睡入夢,就會睡得這樣遲,看樣子已經來不及到「聖蒙」慈善會去上班了。「聖蒙」剛出了事,便不去上班,似乎在人情上說不大過去。
特號字是「聖蒙年會大血案」。
剎時,秩序大亂,舞客們惶然走避,混亂地擠做一團,著實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尤其那些裝腔作勢的娘兒們,發著尖銳的聲音怪叫,把那些溫存夢全驚醒了。
桑同白得到警務人員的許可,稍為移動了死者的首部,這樣,使他大為驚駭。原來,那被謀殺的竟是聖蒙慈善會的名譽董事,一位西藥的進口商賈子德。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為什麼會忽被謀殺呢?這是一個極大的疑問,而且謀殺的時間與地點,還要安排在「聖蒙」慈善會的年會裏,這內情實令人回味。
「那是沈雁撅風作浪,我並不介意!」田野冷冷地回答。
悄悄的看去,可以見到他們臉孔貼臉孔,摟著的,抱著的,纏綿狀態百出。燈光漸漸黯下去,黯下去,乘著舞池內擁擠,他們抱得更緊,抱得更緊,似乎要把兩個人搓成一團……。
還是田野出於主動,伸手慢慢的摟起了桑南施的纖腰,這一接觸,誤解便告冰消,緊緊地摟著有如擁抱,舞步也同時移動。
總之,在這準備狂歡達旦的慈善舞會裏中途發生了血案,是件非常不幸的事情,賓客飽受虛驚,不歡而散,聖蒙慈善會在名譽上將遭受重大的損失,前途堪虞了。
「由以上的兩條線索,童探長推斷兇手在行兇後場面混亂中即離去會場。於是童探長便考慮到交通工具問題,因為每個客人差不多全是汽車階級,除了私家車以外,也差不多租賃出租汽車作交通工具。
田野猜不透他們的來意,心中更是納悶,他希望在這個會場中不要鬧出亂子才好。
這樣掙扎約有兩三分鐘,假如田野高聲呼喊,沈雁聽見聲響趕出來,就可以解圍了,但田野不願意這樣做,並非因為他投身黑社會便染上了江湖人的逞英雄充好漢的習氣,他認為求救是一種懦弱行為。
因為田野是這個慈善舞會的主事人之一,樂隊當然從命,但是領班認為在這個時間奏熄燈舞,未免太早一點,經過磋商後,決定再歇兩曲子,然後再奏熄燈舞。
於是,田野才知道這種平靜是不會長久的,將有更大的煩惱,要把他困擾。
「嗯!」她唾了一口,又皺鼻子吐舌頭。向田野扮了個怪臉,復又興奮地自己對著鏡子欣賞。
「又在鬧意見麼?」
桑南施果然就穿著那襲巴黎訂製的華麗晚服,袒胸露臂,嬌嬈冶艷,論她這樣的年紀,及潔秀的臉孔,實在不宜穿這種衣服。包國風攙扶著她,露出一副垂涎的饞狀,田野真恨不得舉起手中的杯子摔過去。
「我又不是伴郎!為什麼要穿小禮服呢?」
「我很奇怪,你們來的時候,我為什麼沒有看見?」
但是包國風卻搶先在桑南施的身旁佔了一個坐位,田野只有坐在包國風的下首了。幸而桑南施還機智,她要求和包國風換了坐位,這樣她才可以坐到田野的身旁,但包國風卻列在貴賓的行列中了。
包國風呆呆地跟在後面,心中焚燒著妒火。但又不敢強把桑南施拽走,或者自動上來參加他們的坐位。
姜少芬忽的停下腳步,她彎下身子摸索,不知道在摸索些什麼。
「姓田的,我追蹤你已經三天啦,沒想到會在這裏等著你吧?」又是那陰魂不散譚玉琴的聲音。
桑同白向在座的貴賓施禮後說:「……今天是『聖蒙』慈善會成立五週年的紀念日,每年的今天,我都有機緣和各位善長仁翁聚會一堂,實感到無上的榮耀與興奮,……我看到『聖蒙』的年會,我們的來賓一次比一次多,這就是說,對慈善事業一天比一天重視,更證實『聖蒙』慈善會的前途光大,永遠不息,受苦受難的貧窮人們,將得到更多的實惠……今天,我因為患了重傷風,說話不方便,我還是請我的秘書田先生,給各位報告,我們一年來的業務,與工作的進展!」
假如說獲嫌最重的,當然是那位正在和賈子德跳舞的婦人……這位可憐的婦人已驚惶至臉無人色,經在場的朋友將她移送到一張坐椅處坐下,她還不住地抖瑟,聽大家的傳說,她正是賈子德的太太,她已有了謀殺親夫之嫌。
田野表示無關重要,說:「賊人既然已經走了,還報警署有什麼用呢?」
金麗娃的舞步溜近了田野的面前時,竟留連不去,和田野搭訕了。
問題只是演講詞還沒好好唸過。
田野說:「不!我還需要好好安靜一下。」
首先趕下樓來的是沈雁,當他發現站在大門口外的是田野,衣衫不整,頭髮凌亂,手裏還持著一柄刺刀,不禁大為驚訝。
田野不知所措,不知道是應該拒絕好?還是起舞好?因為女人請舞,在禮儀上是不應該拒的,但桑南施既然拒絕了和別人跳熄燈舞,他又怎可以和姜少芬舞呢?
樂隊是港九聞名的夏威夷四十八人爵士大樂隊,這也是能吸引來賓的原因之一。
過了一會,公寓裏算是安靜下來了,那些三姑六婆,再也找不出熱鬧,便紛紛回返他們溫暖的床上。
「為什麼呢?」周沖表露了詫異。
於是包國風便接上去了,和桑南施頭對頭,臉對臉,搖幌著身子鬥公雞。
想到這點線索,田野的疑竇全開,聖蒙的年會是憑請帖入場,每帖二人,霍天行有一張帖子,魏律師有一張帖子,霍天行所以和魏律師兩人遲遲到會,就是把他自己的帖子讓金麗娃帶領兇手一人混進會場去……。
「怎麼樣?」童探長問。
香烟一支一支地連續抽吸……
「啊……那是很平常的事情……平常的事情……」吳全福含糊地說,一面,搖搖幌幌地要走回他的房間去。
「因為兇手身上淋有桔子汁是最好的線索,所以童探長漏夜發動,按照名單檢查每一個客人的汽車……但這工作非常失敗。在後他想到出租汽車身上,好在香港的每一家出租汽車公司都有他們的營業範圍,尤其做流動買賣的多半有指定的路線兜生意,他按照每一家汽車公司所行駛接近現場的每一架汽車調查。
田野舉目四看,只有自己才是孤單的,不免吁了口氣。
姜少芬笑口盈盈,將帳冊自桌底下抽了出來,交到張子宜手裏,一面還向田野眨眼睛示意。
田野百思不解,只希望在這歡暢的場合之中沒有恐怖潛在。
「別忙!聽說最近譚玉琴對你步步緊逼,據沈雁報告昨晚又守在公寓門口向你襲擊,有這回事嗎?」
有幾個膽小的貴婦,目歷當前血案,竟告昏倒在地,自以為嬌小的小姐們又發出一陣尖銳的怪叫,於是有些怕事的人便相繼奔走,意圖奪門逃出是非之地,秩序又告大亂。
這分明是有人在向他跟蹤。田野忙追至橫巷口間察看,那巷子內黑黝黝的,已再沒有人跡在內。
「我知道!」仍是冷冷的。
另外有小標題說明:「慈善家賈子德被刺畢命,便衣警探迅速破案,兇手法網難逃……」
假如田野立腳不穩倒下去的話,即會喪掉生命,他處在下勢,以全身的力量貫注至雙臂,扼在譚玉琴持刀的腕上把它扳開,剛想說話時,譚玉琴已偷出一隻手來,又到田野喉間,死勁扼下去……
「你怎知道這人有鬍子呢?」童探長看出破綻馬上上前查問。
老鼠吱吱啞啞在樓梯板上打架,一忽兒竟滾下來一隻,越過了田野的身旁,溜到陰溝洞鑽裏去。
原來,那夜歸人竟是吳全福呢!他喝得酩酊大醉,腳步踉蹌,搖搖欲倒。田野奇怪,吳全福不是酒鬼,又從來不在外面胡混,他酗酒已經是不大正常的事情,而且還弄到這個時候回家……這是什麼原因呢?難道說,像吳全福這樣的好好先生,還會受到什麼刺|激不成?田野心中這樣想。
舞著的人,在陶醉,看著的人也同樣陶醉……
姜少芬取笑說:「其實男女鬧意氣的問題很容易解決,只要鼓足勇氣一接觸,便可以互相諒解!」
「田野,原來是你,怎麼啦?出了什麼事嗎?」他急切問。
洗漱後,回返房間,正整理衣著時,無意中看見床上翻撅開報紙標題。
是精神恍惚,眼花不成?田野自問,他不敢追進黑巷子去,因為摸不透是那一方面的人在追蹤。
這時,大家都可以看到了,老紳士的背上插有一柄利刀,鮮血如泉,灑滿了一地……這慈善舞會,原準備狂歡通宵達旦,竟發生謀殺案了。
「賈子德平日有和什麼結仇嗎?」
以後,沈雁再說什麼時,他也不回答了。沈雁自覺無味,也就睡了。
張子宜在驚惶與喜悅的雙重感覺下慢慢站了起來,他明白這是田野故意給予他的機會,田野不記私怨,反而以德相待,使他感動得無以形容。但是他感到惶恐的是事前毫無準備,而且帳冊也沒有存在手邊。幸而田野早已安排停當,替他把帳冊存放在他身旁的姜少芬手裏。
倏的,他又想,天底下的女人儘是靠不住的,能乾淨貞潔的有多少?即算用壓制的方法也壓制不住的,能潔身自守者都是出於她的本性、良知,奏一曲熄燈舞,看看桑南施態度如何?假如她的性格和金麗娃一樣,那末這種女人也不必關懷,大可以將她放棄。
姜少芬卻忽然伸手一把將他拽起,這樣田野的心中雖然不大願意,但也無法拒絕了。舞池中擠滿了人,儘在自行陶醉。田野和姜少芬是初次跳舞,第一個舞便是熄燈舞,這在社交場合中是很少有的事情。
童探長便轉詢賈夫人,賈子德有沒有認識這樣形狀的朋友?賈夫人搖首說,這樣的事情,實在使她很難記憶,賈子德交遊廣闊,認識的朋友很多,什麼階層的人俱有,叫她怎樣去想呢?
「妳就愛喝酒,病才剛好哪!」田野關切地說。「霍老闆呢?」
田野作應酬上的寒暄了一番,便道歉逕自離開,因為他看出那位洋朋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和金麗娃放蕩的生活,正堪配對。
田野的靈機感觸,他會意到壁爐中所燒毀的可能是昨夜為賈子德殺案失事的暴徒的全部證件記錄。
沈雁插嘴說:「我看田野兄最近無精打彩,定是陽盛陰衰,現在你陪我們鬥牌,待會兒我們陪你找女人去!」
桑南施搖頭,表示她擔憂的並不是這個:「聖蒙慈善會的前途完了……」她說。
「但是你很注意他,是嗎?」
「我根本沒睡!」田野說。
「這是報復男人們對妻子的冷落!」
「我不需要女人……」田野說。
田野排不開心頭的紊亂,又悒悒地舉步而行,他已有了決定,必需要把賈子德殺案的真相剖白,查出誰是行兇的主事者,在計劃著步驟,應如何進行。
桑同白的指頭指向田野時,又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這種場面,他從沒有參與過,而且更沒想到一躍而成為了桑同白的秘書,驚悸的心腔隨著熱烈的掌聲跳盪。
田野到步,剛好可以陪同前去。大家分乘汽車,抵達警署。警署的儲屍室是設在建築物的地下室中,有冷氣設備,陰森森的,使人毛髮凜然,越過漫長的走廊,儲屍的地方是一座連牆的鐵櫃子,如公事檔案般全編有號碼,抽屜是藏在牆壁內的。童探長按照編號,拉出一隻抽屜,那抽屜正好容下一具屍體躺在裏面,有白布裹著。童探長撅開白布,就可以看見一個醜陋消瘦蒼白的臉孔,眼球突出,張裂了大口,像是兇惡,也像是驚惶,形狀非常恐怖……那額角上有個卵大的創口,可能就是警探們的成績……。
九點多鐘,化裝舞會才告開始。
桑同白大發雷霆:「這樣重要的事情,怎可忘記呢?而且我還關和-圖-書照他馬上替你找『禮服店』給你量身材尺寸!」
這個要求使田野毛髮悚然,難道說,當眾公然和「國際」朋友跳貼臉舞還不夠嗎?
包國風就是化了一百四十餘元爭購下一副兔子耳朵鑲金邊的眼罩,當場送給了桑南施,而獲得一陣熱烈的掌聲。
田野無從回答,含糊地苦笑,算是解答了一切。
這些問題當然又會使人困惑,這謀殺案當不應與紙帽店有關吧?
「假如有什麼困難,不要隱瞞,儘快告訴我!」田野最後說。
其他的房客也趕了下來,圍著田野,問長問短。
晚間,「聖蒙」慈善會年會開幕,到會的來賓,中外人士皆有,不下五六百人,差不多全屬汽車階級,門前車水馬龍,非常熱鬧。會堂是租借一間英文書院的大禮堂,佈置得富麗堂皇,假如以一個慈善的機構來說,那是非常矛盾的,這筆佈置費假如節省下來,當可做不少的慈善工作了。但這是慈善機構的一往習慣,「小錢不去大錢不來」。
「熄燈酣舞,禍從天降血濺驚魂。」
兩曲音樂後,便是熄燈舞了。
「兇手回至灣仔夾道的時間是十一時半,由於他的臉貌容易記認,衣著有特色。童探長向灣仔夾道的值班崗警及流動的寺警隊查詢,果然的得到一條線索。
「怎麼回事?吳全福?」他一面問。
田野因為是總招待,可以藉故上前和他搭訕。
「……要到警署去報一個案嗎?」吳全福的妻子關切地說。
「同時,我還告訴你一個壞消息,霍老闆派周沖對付譚玉琴……一連兩次都被他逃掉了,以後你的行動更要小心!」沈雁再說。
第二個音樂起時,是「慢華爾滋」。
登記姓名也不是手續上的一種形式而已,每個人在離去時,大門口有警探招呼他們一一把姓名記錄在記事簿中,遇有形跡可疑者,還得把地址記錄下來。
田野靜靜地默想。覺得「職業兇手」的組織內儘是狗咬骨頭,大有大爭,小有小鬥,沒有一個人是安份守己,沒有一時一刻安寧的……。
噢,在樹蔭底下,一對情人正在熱吻,剛好被田野撞見了,他們倒像無所謂,擦擦唇印,裝做若無其事地避開視線,也就算了,覺得不好意思的還是田野,臉上脹了紅霞。為了不煞風景,他最好自己走開,回到屋子裏去。
自然,這容易惹起妒忌,但也有人羨慕。
警署的辦案人員已經到了,他們勘查現場,衡度死者被行兇時所在的部位。同時,向在場目擊殺案發生的客人們查詢,自然,這些警探可以找出很多獲有重大嫌疑的疑犯。
這對於有對象的青年男女是一個極其興奮的好機會,一雙雙,一對對,相繼起舞,人如潮湧,剎那間便把舞池擠得水洩不通,可見得有情男女佔上大多數,曠男怨女寥寥無幾……。
樓梯上起了一陣急促凌亂的響聲,很快的落了下來。
桑南施的年終考試剛好完畢,對「聖蒙」慈善會,一年一度的大事,非常重視。早在一個多月前,已經在巴黎訂裝了一襲最新式的晚裝。這天中午,特意邀田野至家中去作一番「試裝欣賞」。
所有拍賣的東西,全是熱心公益的慈善家捐贈的,有名貴的鑽戒、手錶、領帶夾、耳環,及其他的名人服飾等。……化裝舞會面具,奇形怪狀的帽子。
張子宜驀的過來和他握手。雖是無言,但表現了他有道歉之意。
這時已經是午夜四點多鐘,田野輾轉反側,怎樣也睡不著,身上的傷痛,自然也是原因之一,思潮起伏,還在排算如何扶助桑南施父女的問題,偵查賈子德殺案的步驟,關於譚玉琴的問題卻不擺在心上。
等到田野把講詞索去時,他才知道他的企圖,已經完全成了泡影。
「妳什麼時候來的?」田野問。
張子宜輕描淡寫地回答,他忘記了,足證他確有企圖。
田野無奈,只有走進房間去,和他們一一打招呼。除了周沖、沈雁、丁炳榮以外,還有兩個只是面善,而不知姓名的陌生朋友。經沈雁介紹,一個名叫吳仲瑜,一個叫柯大勇田野知道,俱是職業兇手的歹徒。尤其柯大勇特別向田野表現熟絡,他們邀田野參加賭博。
「不管是誰,你自己的言行宜謹慎小心,尤其在『聖蒙』慈善會裏不要露出形跡,使人懷疑,這是好朋友才肯說的!」丁炳榮說完,不管田野是否同意,便送他離開倉庫,臨出石板街大門時,又說:「這幾天大家都在避風頭,沒有必要時,宜避免接觸,晚上多留在家裏,關於譚玉琴的問題,霍天行有新的指示,到時,我們會通知你!」
「你找霍天行有什麼急要的事情麼?假如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小弟只要著得上力,也盡力幫忙!」周沖的神色已回復常態。
「他為人正直,公正不苛,常得罪人,自然難免,但是能惹出殺身大禍的仇恨,相信還不致於有……」
「原來,兇手偷換了賈子德化裝紙帽後,把它收藏到花園後的一張石凳子下,巧好管理花園的長工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在花園中玩耍,這孩子非常頑皮,把紙帽偷出來玩耍,被兇手發覺,還打了小孩子兩個耳光……那小孩原是沒有受過教育的浪兒,被打後非常不服氣,招合了他的小弟兄,趁那漢子不注意之際,又把紙帽偷到手裏,把它拋到舞廳門口的花盆上……
桑同白馬上打電話至「聖蒙」查問。
感到驚奇詫異的還是桑同白與桑南施兩人,他們的眼睛投到田野身上,但是田野回報的只是平淡的笑意。當桑同白想通了田野的用意時,又頻頻點頭,稱讚不迭。
金麗娃卻和國際女郎的形狀相同,和幾個老洋人嘻嘻哈哈鬧個不停。她這樣的裝模作樣放蕩駭形,為的什麼呢?即算和霍天行鬧意氣,也不應該這樣呀!
「還沒有人開始怪嘛……」她的眼睛又向舞池中掃了一轉,姿勢很活潑。
桑南施發覺大門口站著一個人,徐徐地探起頭來。當他們的眼光接觸時,桑南施的淚珠又如泉湧,雙方都是無言的,在無言中有著一股辛酸,也有著一股哀怨的申訴。田野踏進房去,靜默地和桑南施對面坐下,他真的不知應該找些什麼話來安慰桑南施才好。
田野原就有意回到舞廳裏去,看看桑南施和些什麼人混在一起,但又怕受到桑南施的奚落諷刺,下不了這個面子。碰見姜少芬正是一個最好的機會,便說:「我沒有舞伴,到舞廳裏不如獨個喝酒!」
「霍天行在酒吧間裏,在喝酒啦!」田野回答。
「是否為賈子德殺案的事情?」田野問。
金麗娃跟一位洋朋友在跳著火熱的貼臉舞,如癡似醉,充滿了那種下級「國際女郎」的風姿,而且還過猶不及。田野細看那位「國際」朋友,並非是剛才在酒吧間相遇的一位,不免對金麗娃的作風,又起了一種卑劣的想像。
一面他查明了賈子德當時購買的那頂紙帽的形狀,派出便衣警探在賓客叢中暗暗偵查,希望能發現那頂紙帽,但是兇手那還會這樣笨呢?搶換了賈子德的紙帽,還會留在手中麼?
一忽兒,樓梯上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慢慢地,一步一步,踏上樓來,有時候又停下,好像是一個負傷垂死的腳步……
臨行時,霍天行還假惺惺地和桑同白握手,安慰這老人說:「今天的不幸事件,使我們嘆息,不過相信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同時,他以銳利的目光盯了田野一眼。這內中含有警告的意味,大概就是恫嚇田野不得衝動,不得出賣組織。
驀地一聲尖銳,悽厲的怪叫發自舞池的中央,使在陶醉的男女們毛髮悚然。
譚玉琴因為體重的關係,傷勢比田野要重,腰肢俱酸,打鬥的力量便削減了一半,他的匕首已經脫手,落在門檻邊,田野趁機會把他壓在地上,鼓勇餘力,抓住了他的頭髮,死命按在地上,壓低嗓子說:「姓譚的,我不願意和你結世仇,懶蛇的死因,你不能憑個人的判斷,一意孤行……你應把事實詳細調查……」
第二條線索,童探長在熄燈舞上找尋,因為他斷定兇手在熄燈舞的時間行事是計劃的。
在傾斜的樓梯上打鬥是不大容易的事情,稍為立足不穩,即會滾下樓去。譚玉琴站在高處,田野站在下首,處勢甚劣,而且譚玉琴打鬥的技術甚為險毒,手腳同時進攻,田野漸漸已覺不能招架。
「事實上我不過開口向田野總幹事要求而已。」金麗娃再加以解釋:「實際上是他的要求——」說時,她指著身旁的洋朋友。
音樂很好,昏沉沉的,飄蕩似的陶醉。
「這好像是新嫁娘的服裝!」田野取笑說。
「啊……有人在門口打架……大概是強盜……」
在這段時間內,包國風又可以湊近桑南施的身旁大獻殷勤了。
桑南施的臉上不免脹上一陣紅霞,怩忸地想馬上鬆下了她的手臂,卻又沒有這樣做。
「今天風聲很緊,你不適宜到這裏來,最好照常到慈善會去上班!」丁炳榮說:「你看,正義公司的人全聚在這裏,這是霍天行的意思,一方面是控制他們的行動以免在外招搖惹事,另一方面,是等候消息,以防有什麼變故……」
桑同白說:「稿子是你自己寫的,唸一兩遍,就沒有問題了。」
看那人影的輪廓,自然是桑南施,田野的心中有一種不可言狀的感覺。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既幹得出手何需要推三話四……」譚玉琴報仇心未息,拼命掙扎,一面還伸出手來,欲拾取門檻旁的匕首。兩人滾跌落樓梯的聲響,把公寓內住戶的人家驚醒了不少,首先,居住在二樓間的一個女房客顫顫地探出頭來觀看,當她發現兩個黑影在大門口間打鬥時,起了一聲驚呼。於是,其他的房客也陸續趕出來了。
抵達德輔道後,田野匆匆趕進寶豐大樓,見茂昌公司,裏面靜悄悄的,牆上的掛鐘指正一點,大概所有的職員全下班回家用午膳去了。所奇怪的就是連工役也沒有在。
「我聽說每逢有巨大的晚會時,每個女孩子的打扮都像要出嫁一樣!」田野又說:「也許這也是慈善之一,讓眼睛飢餓的人們充飢。」
田野總招待的職位算是除下了,有桑南施作舞伴,在舞廳中找到一個較為舒適的座位坐下。
田野知道再說下去,只有弄得不歡而散,便緘默忍耐,不再發一言。
約至三點鐘,桑同白從一個私人的午餐會回來,田野等著詢問真相。
漸漸,桑南施也羞畏地把臉頰貼到田野的唇邊。田野便嗅到一陣香淡的脂粉芬香,透徹了肺腑。
早報已經送來了,塞在門縫裏,田野隨手把它拋在床上。
「聖蒙」慈善會假如因此次不幸事件而斷送了前途,也可說是罪孽。
田野正好發揮,轉變話題,高聲說:「二房東,假如以後住客沒有完全回來,樓梯上的電燈不許熄滅,否則發生什麼事情,妳得負完全責任!」
「噢,那簡直應該感到光榮!」
腳步是這樣的沉重,當不會是譚玉琴那冤魂不散的回來了吧?一會兒,腳步又移上來了。
「大家不要亂跑!發生血案了,每個想逃跑的人都有嫌疑!」在客人當中,忽的有人這樣叫喊以制止現場的混亂,大家的眼睛投去,知道這人是警署的高級警探。
田野和姜少芬重新走進舞廳,裏面正在奏著「探戈」,田野對此舞是門外漢,只有找了坐位暫時坐下,他的眼睛卻在找尋桑南施的芳跡,這點,姜少芬不會不知道。
一個黨羽失事喪命,他的志願書,紀錄及其他一切證件,就全不需要留在,所以把它全部燒毀!
田野是總招待,張子宜和姜少芬也各擔任了「招待」的任務。
田野愛理不理他,又吸了一口烟,才說:「依你的判斷呢?」
「他說要打電話的,叫你多預備,先讀唸講詞……」
兇手的佈置非常巧妙,利用熄燈舞在黑暗中進行,而且在這人影幢幢混亂的舞池當中,沒有找錯目標,也值得令人驚奇。
「簡不簡單,由你去猜想!」
這是怎麼回事呢?田野深感到詫異,納悶地思索,那男子的舉動和形狀,都好像非常熟悉,也許是曾經相識的人……他為什麼要躲避呢?真是不可思慮。
田野笑了一笑,沒想到這些小小的醜類,同樣有鬥爭,何況是萬物之靈人類乎?
佈置如此周密,兇手如此神奇,這策劃者除了霍天行以外,還有誰能做到。這也是整個舞廳內只有田野一個人心中所有的想像。這時他的額上冒著汗點,用灼灼的目光在找尋兇手。
田野揚起了刀子說:「我不願意殺你,現在有人來了,於你不利,你快走吧!……希望你把事情仔細想想……」
霍天行和金麗娃不是同來,但是他們同去。
自然,桑南施也明瞭了田野的用意,到這時候也無所謂了,也照樣瘋瘋癲癲,敷衍了事,賓客也看得不再起勁,聽著音樂臺將奏至尾段,沒等它完,便喊叫吃不消,停下舞步,便匆匆走返座位。
好在桑同白熟悉的「禮服社」很多,電話打出,「禮服社」即派了人來給田野量了尺寸,禮服全都是現成的,只要按照身材尺寸修改就成了。
田野推算,吳全福可能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發生了,要不然,他斷然不會如此的精神恍恍惚惚。
桑同白感到詫異。說:「張子宜沒有通知你麼?在早晨的時候我打電話到『聖蒙』,你還沒有上班,我叫張子宜轉告你!」
「讓我們再努力挽回吧……」
「唔…https://www.hetubook.com.com…」桑南施嗔嬌,一面把臉兒偎得更緊。
桑同白回答,這些紙帽全是由一家紙店包辦承製的,當時誰也沒有注意到任何一頂帽子上會有夜光粉,都是隨意拍賣出去的……而且賈子德又為什麼會偏偏買上這一頂?
前半截,田野在現場,所有的報導是根據當時的情景,略為加重恐怖氣氛,形容得活龍活現,疑鬼疑神……。後半截即是描寫警探破案的步驟。
「唉,何必說掃興話!今天我們弟兄幾個全有興緻,準備上舞廳逛逛,大家全過九龍金殿舞廳去,由你帶路,找你的三姑娘……順便呢,還替你找那舞|女大班尊尼宋出口氣!」
「剛才的確是賊劫嗎?」
霍天行化了五百元,拍買下一瓶香水,他並沒有像包國風一樣,當場送給金麗娃,笑了笑便袋到荷包裏。
但由於他是職業兇手的一員,而這件謀殺案他知道絕對是「正義」公司的傑作。所以鬱悶不安。
這樣,音樂臺當然不會再繼續奏下去,桑南施的窘局也算解除。
賓客全散了,魏律師是最後走的一個,田野知道他是霍天行的智囊,當然他是希望能多知道一點關於警探們所得到的資料。如何研究案情。
譚玉琴也自覺,假如再不離去,後果就難以收拾了。對田野的寬容,起了一種無形的羞慚,匆匆爬起,扶著摔傷的腳踝,狼狽而逃,由橫巷遁進去,他失去蹤向。
桑南施因為年終考試趕功課,田野差不多已近有整星期沒看見她了。
桑南施吃吃而笑。舉目環看舞池,舞客們雖然已經有些戴起奇形怪狀的化裝帽子,但是戴面罩的還是寥寥無幾,她說:「小白兔,戴起來一定很怪!」
「好啦,別鬥孩子氣啦!」她笑嘻嘻地說,原來她竟從舞池旁邊的坐位上拖起來了一個人。
公寓裏已經是靜悄悄的,只有廚房裏的人在忙著燒菜煮飯,沈雁、吳全福也早已外出了。據吳全福的妻子說,吳全福在天剛亮時,起床就走了,神色匆匆,也不知道有什麼急要的事情,他也沒有交待下。
「來,我請你跳舞如何?」姜少芬忽然說。在黑暗中,她竟已起立站在田野的跟前。
田野不得不設法解脫桑南施的窘困。但他又不能發命令音樂臺停止奏樂,因為這到底是個慈善舞會,到的全是貴賓。不能給大家掃興,而且更避免使賓客們誤會他們在爭風吃醋,這到底是不大光彩的事。
誰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那紳士的背後,站著一個中年打扮入時的婦人,大概就是那老紳士的舞伴,她同樣的已驚駭得臉無人色。僵呆地,連舉步行動也不會。
「假如我過去請她跳舞,她同樣拒絕,那豈非更難堪了?」他心中這樣想著,便只有執拗到底了。
「他穿的衣服,是否黑西裝而淋有桔子汁呢?」田野忽然問。
田野感到詫異。「奇怪,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由於時代進步,「倫巴」舞的流行,進步到著重個人表演,男女分開手,頭對頭,面對面,手舞腳蹈,還加上屁股轉,技術好的還可以縱高蹲低,有如鬥公雞的模樣。
到這時,田野才想起,這個戴眼鏡的男子,曾經在馬格烈朱的生日晚會中遇見過,也就是對錢庚祥施行陰謀的那一天晚上,他是追求桑南施最為熱烈的一個男子。
「唔——」桑南施又扮了個怪臉,開始了她的「首創」,把兔子眼罩戴上,一面又自手指包中取出了鏡子照看,那樣子真怪,兩隻耳朵長長的,眼孔上又滾了大大的紅邊,好像紅眼睛的大兔子,那眼罩做得有點過大,連鼻孔都幾乎遮上了,整個臉只露出笑得開心的嘴巴。
「噢!今天爸爸突然間患了重傷風,說話很困難,要你代他演講啦!」
田野不懂這一套,未免有點窘困,手足無措地模仿桑南施的動作,連音樂的拍子也跟不上。
「據司機說。兇手是在灣仔夾道,接近防疫醫院附近下車的。童探長按照他辦案的經驗,兇手的佈局周密,每項行動都預先有計劃,所以下車的地點,並不一定是他居住的地方。好在灣仔夾道附近,多半是各種教會的墳場,四野空寂荒僻,住戶人家很少,只要發現這人的蹤跡,當可以把他找出來。
侍役一面給客人斟酒,一面給客人上湯,場面是鬧哄哄的,大家敬酒、暢談。
「唉,父親苦苦經營,十餘年的心血,一旦付於流水……」
「這樁事使我有點糊塗,據我的聽聞,賈子德是個好好先生,為什麼會有人向他下此毒手?」田野並不關心暴徒被警探格殺的下文。
看田野的服飾,一身小禮服,桑南施的服飾,銀紗晚服,而且還挽著手臂,誰說不像一對新人呢?
「是你吩咐奏熄燈舞的嗎?」童探長又開始問話了。
探長姓童,他在香港警署服務已有十餘年的歷史,辦兇案很有經驗,當他作過公式的調查詢問後,即找到死者跳舞時所戴的化裝紙帽,那上面用漿糊塗著有些夜光粉,在燈光暗處,夜光粉發出燐燐發綠的夜光。這就是兇手用以來找尋行兇的目標。而且在熄燈舞中,大家也看不見,兇手不用跳舞,單身混雜到舞池之中也沒有人能知道的……檢查在場所有客人的化裝紙帽,沒有一頂是再有夜光粉塗著的,可見得兇手預先有周詳的佈置,是預謀。
「我上霍公館去!」田野不願意和他接觸,轉身欲走。
在這樣的深夜時間,會是誰走到公寓來呢?
這種手續上的形式原就沒有多大用處,姓名、地址全憑賓客隨口而說,有許多怕事怕麻煩的客人,故意把名字說錯,亂報地址,也無從得知。好在童探長知道「聖蒙」慈善會所發出的請帖,是編好了名冊,按照名冊發出的,他在必要時還可以用名冊調查每個到會的客人。
「什麼事情使你這樣酗酒?」田野再問。
「我請你吩咐音樂臺奏熄燈舞,別說出大篇道理!」金麗娃像著了惱。
但是想清楚了又怎樣呢?田野能到警署去告密麼?他自己也是職業兇手的一員,而且還有記錄,參加「正義公司」的簽字志願書,「正義」公司被破獲,他也得啷噹入獄。
田野脹紅了臉孔,實在對這種難堪有點受不了,但他忍氣吞聲,悄悄坐了下去。
「噢,我不睬他!」金麗娃披唇說。
「喲,桑小姐不就是你的舞伴嗎?怎麼啦?又鬧孩子氣不成?」
「你對這件案子有什麼特別的高見嗎?」童探長卻不肯放鬆。
「我……我曾看見有這樣的一個人……這樣想而已……」田野知道已露了馬腳,支吾以對:「有一個這樣形狀的人,老站在大門口間……」
「各位來賓……主人因為身體不適,吩咐我代表報告一年來的業務……鑒於慈善工作於時代的需要,那等於向殘暴、極權、展開無形的鬥爭。……到今天為止,『聖蒙』慈善會不負眾望,已發展至南洋一帶,尤是越南方面。我們所盡的力量,無異是給殘暴而違反道德的『鐵幕』打穿了一個缺口,無算受不了殘暴毒害的難民源源由缺口裏逃到自由的區域而來……這就可以證明慈善能戰勝殘暴……更可說明我們的工作不能終止,只有更擴大,更增加我們的力量……」說到這裏,忽然有一個人帶頭起了一陣掌聲,這人就是霍天行,大概他希望引起賓客的注意。
「這種人別和他一般見識,以後少理他就行了!」田野勸解。
吳全福嘔吐了,穢物灑滿了一樓梯,田野吁了口氣,推開房門,走出樓梯口間給吳全福攙扶。
田野想起金麗娃要求他請樂隊奏熄燈舞時的情景,原來這內中就有著可怕的陰謀。
隨著,周沖也探出頭來了,說:「田野最近和我們完全隔閡了。」
桑同白含笑點頭,認為田野的演說已獲得成功,更欽佩桑南施的眼光獨到。桑南施也趁機向他的父親報以嫣然一笑,妒忌的還是包國風與張子宜兩人。
因為現場上一切都不能胡亂移動的,死者是背朝上,伏臥在地,臉孔被他自己的手遮掩著,看不出是什麼人,只由他富麗的衣飾上,可以知道他是一個富有的紳士。
假如正如桑南施所說,經過這一次事件以後,聖蒙慈善會的前途就可能完了。那末,田野自覺得也是斷送「聖蒙」的劊子手之一。
「為什麼不跳舞呢?」桑南施忽然提議。凡是穿了華服的女郎都恨不得及早在大眾之前表露一下,其實在拍賣的時候,誰都早已欣賞過她的晚裝了。她的手中,仍持著包國風出高價拍賣下來送給她的眼罩,長長耳朵,鑲著金邊,的確是很新奇的化裝面罩。
田野走出了大馬路時,夜已靜了,觸目所見,覺得滿目荒涼,本來這件殺案他並沒有參與,假如心地光明正大的話,大可以置身事外,不為這件事情煩憂。
一天晚上,沈雁推房進來。給田野送來一千元。說:「這是老闆叫我帶給你,兩個月的薪水,最近堡壘街的事情已經逐漸平息了,我們可能又有新行動啦……」
近日來,田野每回公寓,老愛在門前作一番躊躇,以前,他曾把這地方視同地獄,後來,三姑娘、吳全福兩人發揮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把它充沛了溫暖……活像一個可愛的家庭,但是現在,三姑娘走了,吳全福因業務繁忙,十餘天難得見一次面,新搬進來的沈雁是個冷酷缺乏人性的魔鬼,一切又改變了,它仍像似地獄……。
田野搖頭,一陣苦笑後,覺得無法答覆姜少芬的說話,他眼看見桑南施拒絕和他人跳熄燈舞,心中便有感觸,桑南施雖是有著富家小姐那種慣縱的脾氣,但到底還是不像金麗娃那樣的放蕩胡來,確實也有意思過去同她請舞言和,正在遲疑不決之際,忽的被姜少芬一語道破,反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是我不好,忘記算了……」田野也道歉說。
「我呀!……」田野嚥了口氣。「衣裳都是拍賣行購買的現成西裝,數來數去還是那兩套!」
原來,昨夜的一場警匪格鬥,暴徒被格斃了。但是這暴徒非常狡獪,當警探沿戶檢查戶口時,知道案發,在沒有逃亡之先,已預早把所有重要的物件燒毀,一點線索也沒有留下。
「唉!一個人由他的表皮上看不到骨子裏去,賈子德的仇家不止一個,要他的命,還指定要在聖蒙年會的舞會裏……也只有霍天行有這種魄力擔負這種案件……」
「既然這樣,這件案子還是應該由你全權繼續辦理!」說完他逕自退出了茂昌洋行。
在電車中的乘客三三兩兩都在談論賈子德的殺害與警匪大戰的新聞。有人論定賈子德不過是個偽君子,假借慈善為名在外招搖撞騙……遭此橫死也是因果報應。又有人批評,殺案一定另有主持人,那暴徒行兇不過是被人用金錢購買……雖然他們是沒有指出這是職業兇手的行為,但聽到田野心裏已不大自在。
田野緘寂地,燃著了紙烟,吸了一口濃霧,又躺到床上倏然吐出,然後才回腔說:「有什麼事嗎?」
原來講詞還存置在張子宜處,田野趕到「聖蒙」慈善會去時,張子宜正在埋頭背誦呢。
田野因為還要招待來賓,所以把金麗娃和桑南施送進了酒廳,便自行回返大門口處迎客,但他舉目四看,卻沒有發現霍天行的蹤跡。
這時,田野眼明手快,已搶快了一步,把匕首搶到手中,譚玉琴還爬不起來……。
他無意中越過了衣帽間,從門縫中投望進去,只見桑南施獨個兒呆坐在內,淚痕斑斑,這可憐的嬌貴小姐,自有生以來,養尊處優,父親視她如掌上明珠,相信她從未經驗過這種血淋淋恐怕的場面,所以必定已嚇破了膽子,魂出軀竅。
「哦……」田野自覺不該多問話,便緘默下來了。
田野無可適從地,覺得花園內並非是他應該留在的地方,只有給那些有情男女煞風景。
「於是大批警探出動,在黃泥涌道按戶檢查戶口,那地區的住戶人家很小,檢查戶口並不費周折,他們以淋有桔子汁的黑西裝為線索,找尋一個身高五尺半,臉孔長滿刺暗瘡的兇手。
「童探長由紙帽的線索,找出小孩,由小孩找出兇手的形狀。兇手的臉容稍瘦,最好的記認,是他的臉上雞皮疙瘡像桔子皮一樣,長滿了酒刺瘡疤。穿著一身西裝,身高約五尺半上下……。
田野不感詫異,奇怪沈雁怎會知道三姑娘到了九龍金殿舞廳,不由便看了身旁的丁炳榮一眼。
童探長急忙追問:「這個人的形狀是怎樣的?有多大年紀?有著些什麼特徵?」
十字車已來了,把屍首送至醫院去,據說是解剖檢驗。
幸而賈子德的夫人給這問題找出一個有力的答案。她說:「賈先生拍賣的並不是這頂帽子,他在跳舞的時候,有一個陌生的客人嘻嘻哈哈地走了過來,似乎是喝醉了酒,瘋瘋顛顛番一把將賈先生的紙帽搶走,又瘋瘋癲癲把自己頭上的帽子取下,戴到賈先生的頭上……當時,大家都以為是開玩笑,沒以為意……誰會料到這內中還含有極大的陰謀呢……?」
「轟隆隆」一陣滾跌的聲音在樓梯上響過之後,田野和譚玉琴已滾至樓梯的大門口間,兩個人都有傷痛,但拼鬥仍不肯歇止,纏做一團,直滾出街外。
田野想著,自己孤孑一身,無牽無累,以及年來生活坎坷,世情冷淡,所遭遇的一切使他覺得沒有留戀的必要。……於是,他為良知驅使,決定向和*圖*書警署自首去,再不躊躇,毅然調轉了身子向相反的來路走去,準備回返現場,向留在那裏勘查的警探說明一切。
田野看見「兇手法網難逃」幾字,便非常焦急地匆匆把整篇新聞細細讀完。
在命案發生後,田野由於當時的環境複雜,使他意志迷亂,始終沒考慮到桑南施會驚嚇到什麼程度,到這時,他始才覺得心中有愧,桑南施已把一切寄託於他,而他在危難時竟把她忘去。
「噢,噢,把你吵醒了……真不該……」吳全福睜開醉眼,看清楚了攙扶他的人時,臉露慚愧之色。
「由於該地區四處儘是墳場,入夜後即陰森森的,絕少行人,約在十二時左右,有一個值崗的警察在黃泥涌山道看見一個單身男子路過,衣著和兇手恰巧相同,推算由灣仔夾道至黃泥涌山道,正好需要三十分鐘的時間,童探長便決定了兇手的住處必定在黃泥涌山道。
不一會已來到了永樂東街,足證明田野是回公寓去。那漢子便失去蹤跡。
「我希望『無傷大雅』才好……」
田野欲刺探行兇的內情,雖然又白跑一趟,但對丁炳榮的熱情流露感到無上感激,在職業兇手群中,也只有他一個頗具正義感了。他按照丁炳榮的指示,略用過午點,即回返聖蒙慈善會。
田野決意已定,等到「探戈」的音樂奏完後,趁著人潮湧散,便向姜少芬說:「妳坐著,我馬上回來!」便匆匆穿進了流動歸坐的人叢中,趕到音樂臺前,向樂隊的領班商量,要求他們奏一曲「熄燈舞」的曲子。
相信他找到田野的住處已不是一天,但田野數天以來都沒有夜出,找不到機會下手。巧好這天聖蒙慈善會出了事,譚玉琴找到了機會……他的手中持著匕首,已等不及就要取田野的性命。「假如你是漢子就不要驚醒公寓裏的人……」說著,已經揚刀向田野撲來。
姜少芬來了。她說:「田先生為什麼不去跳舞哇?你的總招待早應該交差了!」
田野的眼睛卻老注意著桑南施的舉動,那批趨之若狂的浮滑青年一個個向她求舞,但桑南施全拒絕,緘默地坐著,不時,也同樣的把眼睛投過來注意田野,他倆的靈犀好像相通,假如大家都沒有吵架該多麼好?現在只好孤寂地羨慕著人家了。燈光隨著音樂,漸漸昏沉,漸漸黯下去,直到把他們兩人的視線用一層深厚的黑幕遮隔,互相連看也看不見。
「先生,為什麼不到屋子裏去坐,加點酒好嗎?」他說。
「我沒有接到電話!……這怎麼好呢?」田野焦灼地說:「我是『聖蒙』慈善會的新人,而且又從來沒有演說過,為什麼不請張子宜代替呢!」
「沒什麼,碰著『剮死牛』的,把他打跑了!」田野回答。
田野輕輕爬起床來,偷偷推開房門窺看。
「他早上沒上班!……」
連酒吧都待不下去,田野更是沒有去處了,他想索性回家,但又不知道桑同白再有什麼需要他的地方沒有。無聊地踱出了大門,這間學校的設備原是港九地方著名的,有著一個廣闊的校園,前半截是運動場,後半截建設成花園模樣,遍栽樹木植物。還有亭臺噴泉、石桌、石椅,平常是給學生們散步或溫習功課用的。
「我和譚玉琴毫無瓜葛!……」
假如有情伴在懷,那當是醉人的,但在心情孤寂的人聽來,卻是感傷的了。
「夫人呢?」
這種舞姿像有點瘋狂,好在慈善舞會是講究狂歡的,即算更瘋狂一點也無所謂。
霍天行也沒有什麼異狀,和鄰坐的客人接觸相識後,更頻頻舉杯,互相敬酒。
譚玉琴不願意聽田野的解釋,似乎必需要取得田野的性命而後甘心,兩人擾纏上後,互相掙扎,譚玉琴遊用腕力,用匕首拼命向田野喉管上壓去,而且還伸出腳來踢勾田野的腳踝。
周沖似乎要掩飾他的處境,擲下了鐵條,露出不自然的笑意,說:「你來了?很好!自從做了慈善家以後,這地方已難得看見你的影跡啦!幹什麼來?找霍老闆嗎?在這個時間他照例在家裏……」
童探長愕然,這案情撲朔迷離,簡直把他的頭也弄昏了。
老鼠打架,牠們為的是什麼?為生活嗎?爭吃的?或是爭奪異性?
田野逕自走進經理室去,他心中想,也許霍天行還在裏面。神色匆匆地推開玻璃門,卻見在壁爐前有一個人惶然站起,原來竟是周沖呢,他的手中持著一根鐵條,似乎在扒撥爐中的灰燼。
田野雖然有金麗娃替他向童探長解答了問題,但是他仍是警探眼光中最大的嫌疑犯。賓客一一告退了,田野還得陪同桑同白至門口處恭送,向受驚的賓客們致歉。
「這真是一樁無頭公案!童探長,希望你多努力為遇難者雪冤!」桑同白滿胸感懷,最後這樣說。
等到一切都平靜後,沈雁彈指敲板壁,田野不願理會,在現在這公寓中,沈雁這個人,是他最顧忌及最厭惡的。彈指的聲音,間間續續。
田野以總招待的身份趕過去迎接。
「笙歌待旦,狂歡舞會樂極生悲。」
是時,負責管理燈光的職員也發覺情形不對,慌忙趕至電燈掣扭處,把舞廳中的電燈全部逐一扳亮。
霍天行閒散地吸著煙捲,老注意著田野的動靜。當然,「正義」公司進行每一件殺案霍天行都不會親自動手。金麗娃只是行動的監視人,也不會親自動手的,而且還有國際友人可以給她證明。
這是兩天以後的事情,關於賈子德的殺案和警匪格鬥的風浪逐漸過去了,社會上的人士似乎把這兩樁事情淡忘。田野按照著丁炳榮的指示,每天除了上「聖蒙」辦公以外,晚上多半留在家裏,絕少外出。
賈夫人已想出來了,那搶換賈子德化裝紙帽的陌生人,臉孔是瘦瘦的,中旬年紀,穿著一身黑西裝。
「沒有!沒有!……今天湯九斤做生日,我多喝了兩盃酒吧了……」吳全福回答。
以後,田野就趕到霍天行公館去。女傭說,他們夫妻兩個自晨間外出以後,一直沒有回來過,這樣,田野又撲了一次空。由霍天行夫婦的行動,田野推想他們可能在非常緊張的處境,順著道路,他又來到摩囉地街鴻發倉庫之前。倉庫是關閉著,但可以繞道由石板街方面進去。
當他回身的一剎那間,眼前相隔約二十來碼,倏的一個黑影一幌,閃縮溜進行人道邊的橫巷。
「富家小姐真不好應付啊!」金麗娃有點故意奚落田野的意思,一面,她又替田野介紹那位新結識的洋朋友菲力蒲。據說是港督的秘書。
「大家歡,那是大家的事,你走掉了我就不歡了……」
「人類都是爭先領導,能首創才是超人,只有猴子才是模仿……」
餐廳的佈置也很奢華,餐桌排列成長形的凹字形。兩行直線排出去約有數丈長,巧好把整個餐廳佔得滿滿的,白色的檯布,銀色的餐具,器皿可以照人,襯配著插滿各種色彩鮮花的花瓶,充滿了奢華與喜悅的氣氛。照例主人桑同白是坐在橫排的首席中央,兩旁就是「聖蒙」慈善會的名譽董事,都是貴賓相伴,再下去便是桑南施和「聖蒙」慈善會的職員。
「我叫做包國風。——我知道你叫做田野,不必介紹了!」
田野發出微笑,也情不自禁地去吻桑南施的臉頰,青春之火在燃燒,這熄燈舞要把每一對青年男女溶解。
田野急中生智,心中想,假如把譚玉琴拽下樓梯,壓在下首,也許他的攻勢就不會這樣兇猛,但因為他處在低處,用不上力量,而且兩隻手俱把持在譚玉琴持刀的手腕,喉嚨也被扼著,呼吸窒塞,不得不背轉身子,用肩頭壓到譚玉琴身上,這樣譚玉琴不得不坐到樓梯上以安穩自己的身體,一面還抬起腳來以頂開田野的身體,當他的力量完全向外時,田野忽然把全身力量向外帶去,這一著是非常危險的,假如譚玉琴趁勢運用腕力,匕首就很容易插到田野的肚皮上,但譚玉琴毫無準備,冷不防整個身體被田野的腕帶拽得往下衝,他的腳是抬起的,剛好絆在田野的腳踝上,蹌踉摔倒,看樣子就要摔下樓梯去了,幸而他眼明手快,一把將田野衣領揪著,他的體重約近二百磅,摔勢甚猛,田野承當不住,也隨著雙腳離地,和譚玉琴滾做一團,跌下樓梯去。
「據我知道,熄燈舞似乎早了一點吧?」
「噢!別開玩笑……」田野大恐。
「什麼平常的事情?」田野越是要追問下去了。
「這傢伙真討厭……」桑南施坐下時,呶著小嘴,仍在生氣。
田野細看她的臉貌,似乎很文靜的,而且體質虛弱,不像那種刁蠻,潑辣橫暴的女人,斷然不至於做殺人的兇手的,而且她若要謀殺丈夫時,又何需在「聖蒙」的舞會裏。問題就是霍天行有沒有用某種方式威脅她,她和「正義」公司有沒有勾結?這謀殺案的動機很難推測,動手的行兇者是誰也很難決斷。
「我知道你是總招待!」她的語氣,更是一陣比一陣無禮,擺出富家小姐的派頭。
調查的時間已經有了兩三個鐘點,童探長沒有權力把這數百名貴賓繼續扣留,而且在這些貴賓中還有英政府的高級洋官員,便宣佈請他們把名字登記下,各自回家。
桑南施穿上那晚裝之後,便在長鏡子之前雀躍,興奮得無可形容,她做出各種姿勢,請田野欣賞,臉上的笑容未停息過,甜甜的,逗人迷離。
怪不得最近沒有看見譚玉琴的影跡,原來是霍天行在追逼他呢!照這樣看來,平靜只是表面的,處處還是隱伏著殺機。周沖奉命追截譚玉琴,兩次都被他逃逸,這內中定然另有陰謀,論周沖的手段,狠毒陰險,譚玉琴已是喪家之狗,有什麼能力逃得出掌握。周沖免不了縱放之嫌,他留了譚玉琴做引索,以陷害田野。但田野並不介意這些。
「不認識!從沒見過!」桑同白答。
這天下班以後,用過晚飯,回返公寓,踏上三樓,就聽得沈雁的房中有聚賭的聲音,非常熱鬧,內中還雜有周沖和丁炳榮的嗓子說話。田野就覺得非常蹊蹺,心中猜想,可能又有什麼特別的緣故。
「他在大廳裏!正在和那些闊客們交際,你知道他的交際向來是很多的,總是把我一個人冷清清地拋在一邊!」
兩人默對無言,大概心情上都有難過。有冒失鬼撞上來,把他倆擠做一團,身子便貼上了。
田野在注意著霍天行和金麗娃的行動,其他的事情好像無暇顧及。霍天行是蹶子,根本不能跳舞,但是他也落在舞廳之中,和魏崇道同坐在主人桑同白的席中,一面喝酒,一面欣賞他人的舞步。
田野無聊地信步走過去,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園中已佈滿了雙雙對對的有情男女,有些鋪手帕坐在樹蔭底下,又有坐在涼亭裏面或者魚池旁,情話綿綿,喁喁細語……。
「……不要緊,相信這事情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童探長不敢胡亂開罪這位政府的高級官員,在手續上略事問了幾句,這條線索又告擱淺。
「這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正當警探檢查戶口當兒,突然有警探發現一間破木屋內有一個大漢越窗出屋,落荒而逃,警探即喝止步,隨著大隊人馬即兜過去截捕,但沒想到那暴徒竟鳴槍拒捕,於是一場劇烈的槍戰即告開始……暴徒的彈藥充足,擊彈約三十餘發,且戰且走,遁上半山,爬牆進入耶穌教墳場……警署的衝鋒裝甲車,救火車全體出動,探照燈四射,把黃泥涌山道照射如同白晝,這是香港捕盜有史以來罕見的場面……截至記者發稿時已近黎明四時,暴徒尚在憑險頑抗中……」
據大家傳說:賈子德是好老人,古道熱腸,「聖蒙」慈善會在經濟上週轉不靈時,都是仗靠他出來週轉。這樣的好人,為什麼會突然被人暗殺,而且還死得這樣的悽慘,天底下還有公道麼?
「田野,待會兒請你關照音樂臺奏一曲『熄燈舞』好嗎?」她說。
「霍天行有命令,要我們在一兩天之內把譚玉琴解決,這項行動聽說交由你和丁炳榮兩人主持呢!」他說時,燃著了烟捲,目光灼灼。
這句話使田野很難回答,通常的習慣,熄燈舞多半要在十一點鐘以後,金麗娃要求時,的確早了一點,這內因不難想像,賈子德的年紀已有相當,不能熬過十一點就會離開舞會回家的。
經這一阻礙,田野又回復躊躇。他喃喃說:「……自首又有什麼用處呢?沒有證據,憑一張嘴不足以揭破『正義』公司的黑幕,霍天行有錢有勢。又有律師可以為他脫罪辯護,而且,還有他的餘黨,不能一網打盡,即同樣可以遺害社會……賈子德的殺案幹得乾淨俐落,沒有絲毫痕跡敗露,即算揭發了『正義』公司,也無足以給聖蒙慈善會及桑同白父女有所幫助……」
桑南施呶起唇兒,輕輕吻了吻他的臉頰,表示感激他對她的原諒,這樣他們便開始落在沉醉裏。
掌聲平息後,田野對自己已經有了信心,繼續說下去。
反正這是一個表現闊綽,化錢的節目,誰肯化最多的錢,誰就可以得到喝采。
「不會如此簡單吧?」
曲名是「魂斷藍橫」慢「華爾滋」,音樂奏出是輕飄飄,昏沉沉的燈光一陣,一陣,徐徐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