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種仇恨的狀態是不能持久下去的,那一定要引起反動的……」韓蒙說。
「我恐怕布爾雪維克主義是個大問題。」韓蒙搖著頭鄭重地說。
「一點也不!你可以結婚呀!」
克利夫的名聲大噪起來,甚至賺著錢了。許多人來勒格貝看他。康妮差不多天天要招呼客人。但是這都是些沙丁魚或鯡魚,偶爾也會來一尾較稀罕的鯰魚或海鰻。
「好色!哼!有甚麼不可以?我不明白爲甚麼跟一個女子睡覺,比同她跳舞……或談天氣的好壞,對她會有什麼不好?那只是用感覺來代替思想的交換罷了,又有什麼不可以呢?」「這是和兔子一樣的隨意苟合!」韓蒙說。
「當然不,但是如果你想達到某種目的,有時候愚蠢反而是一種聰明的方法。我個人認爲布爾雪維克主義是愚蠢的;但是我們西方社會生活也是愚蠢的;甚至我認爲我們標榜的精神生活也是愚蠢的。我們大家都和獃子一樣冷酷,和癡人一樣無情。我們大家都是布爾雪維克主義者,不過我們另起一個名稱罷了。我們相信我們是神……像神一樣的人!布爾雪維克主義也是這樣。如果我們不想做神,或不想做布爾雪維克主義者,我們便得有人性,有心,有生殖器……因爲神和布爾雪維克主義者都是一樣的;他們太好了,所以就不眞實了。」
「你若和她有了共通的情緒或同情時,你便可以和她睡覺。」查理.梅說。「和她睡去,這是唯一可幹的正經事。同樣的道理,要是你和誰談得投機,你便可以談個痛快,這是唯一可幹的經事。你何不坦白說?那時你是欲罷不能的。和女人睡覺也是這個道理。」
「算了吧!讓我們把布爾雪維克主義切成肉醬罷了!」督克斯說。
「那,我們已經等候多年了……我們還要再等呢。仇恨是和別的東西一樣日見滋長的。那是我們最深固的天性受了強|暴的必然結果;我們強迫我們最深固的感情,去適合某種理想。我們用一種公式推動我們自己,像推動一部機械一樣。邏輯的精神自以爲可以領導一切,而一切卻變成純粹的仇恨了。我們都是布爾雪維克主義者,不過我們都是假仁假義的。俄國人是不假仁假義的布爾雪維克主義者。」
克利夫睜著兩眼;這些話對他是毫無意義的。康妮對自己暗笑著。
韓蒙聽了似乎有點生氣。他對自己的心地一向自詡清高而不隨俗浮沉。雖然這樣,他也確實希望成功。
「的確!」唐米說:「但是你這一篇話,我覺得也可作爲工業理想的確切寫照。簡言之,那便是工廠主人的理想,不過他定要否認推動力是仇恨罷了。然而推動力的確是仇恨;對於生命本身的仇恨。瞧瞧米德蘭這些地方吧,不是滿處都是仇恨麼?……但那是精神生活的一部分;那是合乎邏輯的發展。」
「我?啊,理智地說來,我相信要有一顆善心,一條生動的陽|具,銳利的智慧,和在一位高尙的婦女面前說『媽的!』的勇氣。」
康妮似乎預測到她和麥克(人們都這樣叫他)的關係,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可是她根本不把別的男人看在眼底,她心繫的是克利夫。他需要她的大部分生命,而她也給他。但是她也需要一個男子給她大部分的生命,這點是克利夫給不了的,也是無法給的!於是她斷續地和麥克里m.hetubook.com•com斯幽會。但是,她已預知這一切已結束了,和麥克之間是沒什麼東西可以長久的。他的天性會逼他破壞一切,而重新成爲自由的、孤獨的、寂寞的野狗的。在他看來這是極爲重要的,雖然他總是說..她把我丟棄了!
大家都好奇地望著他,彷彿聽見驢子說話似的。
「讓我們志同道合的心有愉快而持久的聯繫。」唐米.督克斯說:「我很想知道這聯繫究竟是什麼……此刻把我們結合起來的聯繫,就是我們精神的交觸。除此以外,我們間的聯繫的確太少了。我們一轉了身,也許便互相詆毀起來,像所有其他的該死的知識份子一樣,像所有的該死的人一樣,因爲所有的人都會這麼幹。不然的話,我們便把這些互相詆毀的話,用甜言蜜語包裝起來。說也奇怪,精神生活,若不植根於怨恨裡,便像是無法得到舒展似的。這是一向就這樣的!看看蘇格拉底和柏拉圖一類人吧!那種深仇大恨,那種以毀謗他人爲快樂的態度,不論是他們的敵人普羅達高拉斯(protagoras)或是任何人!亞西比德(Alcibiades)和其他所有的狐群狗黨的弟子們都加入作亂!這使我們不得不佩服那靜默地坐在菩提樹下的釋迦牟尼,或那毫無詭譎狡猾的心,而和平地向弟子們說敎的耶穌。不,精神生活在基本上就有缺失。它是植根於仇恨與嫉妒之中的。就像你看了菓子便知道樹是什麼一樣的道理。」
多少個晚上,康妮坐在那兒聽這四個人的,或其他一、兩個人的討論!他們的討論從來沒有什麼結果,她也不覺得有多大的煩惱。她喜歡聽他們的心曲,特別是當唐米在座的時候。那是有趣的。他們並不來吻你、觸摸你,但是他們卻把心靈向你全盤托出。那是很新鮮的。不過他們的心是多麼冷酷啊!
「啊,但是我相信我們彼此是相親相愛的。」韓蒙說。
倒有幾個是常來的客人,他們都是克利夫在劍橋大學時的同學。有一個是唐米.督克斯,他是個服務軍界的人,一個旅長。他說:「軍隊生活使我有餘暇去思想,而且免得我加入生活的爭鬥。」
「是的,我們的生活是太單調了!」
「要是一個人能夠保持著這種純潔的生活,那就可以少掉許多麻煩了。」巴里說。
「也許……不過,親愛的韓蒙,可能是你結過了婚,你的才能卻在這一方面用得太少了。你的心靈也許保持著純潔正直,但卻是乾枯的。在我看來,你那純潔的心靈已乾枯得和木頭一樣。而且愈來愈乾涸了。」
「那麼你相信愛情吧!唐米,是不是?」
「怎樣重要呢?」督克斯問道。
屋裡忽然沉靜下來了。四個男人都手持一根煙。康妮坐在那兒,一針一針地做著活兒:的,她坐在那兒!她得一聲不響地坐在那兒。她得像一個小耗子似的靜坐在那兒,不去打擾這些智識淵博的紳士們的「無限重要」的爭論。她又不得不坐在那兒;沒有她,他們的談話便沒有這麼起勁;他們的意見便不能這樣自由的發揮了。沒有康妮,克利夫便要變成更侷促,更不安,更易煩躁,談話了無生氣。其中唐米.督克斯最爲健談;康妮的在場,使他談興甚濃。她不太喜歡韓蒙,她覺得他是個自私自利的人。至於查理.梅,她雖然覺得他有他的立論,卻也有點討厭他,管他的什麼星象。
唐米.督克斯狂笑起來。「你這個好孩子!要是我眞擁有這種種,那就好了!不,我和圖書的心麻木得像馬鈴薯一樣,我的陽|具萎垂不振,若要我在我的母親和姑母面前說『媽的!』我寧可乾脆地把這陽|具割了……她們都是眞正的高尙婦女,請你注意;而且我實在沒有什麼智慧,我只是個附庸精神生活的人。有智慧,這是多美好的事情!有了智慧,一個人全身的各部分——便或不便說出的各部分,都要活潑起來。陽|具對於任何眞正有智慧的人都要抬起頭來;你好?雷諾亞(Renoir)說過,他的畫是用他的陽|具畫出來的……的確是的,他的畫多麼美!我也想用我的陽|具作些什麼事情。上帝!奈何一個人只能這麼說,這是地獄裡多添了一種酷刑!那是蘇格拉底第一個發起的。」
那清瘦而有雀斑的唐米.督克斯,比起蒼白而肥胖的查理.梅,更具有幾分愛爾蘭人色彩。他說:「總而言之,韓蒙,你有很強的佔有慾,和很強烈的自負的意志,而且你老想成功。自從我毅然地投身軍界以來,我已經罕與世俗接觸,現在我才知道人們是多麼渴望著成功和出人頭地,我們的個性在這方面發展得多麼過火!當然,像你這樣的人,以爲得到一個女子的幫助就很容易邁向成功,這便是你善於嫉妒的緣故。所以性|愛在你看來是……你和朱麗亞之間關係重大的發電機,是應該使你成功的東西。如果你不成功,你便會像失意的查理一樣,開始向女人眉來眼去起來。像你和朱麗亞這種結過婚的人,都在旅客手提箱上貼著一樣的標籤。朱麗亞的標籤上寫的是:『韓蒙太太』,好像一隻屬於某人的箱子似的。你的標籤上寫的是:『韓蒙由韓蒙太太轉交』。啊,你是對的!精神生活是需要舒適的家庭和可口的飯菜。你沒有錯!精神生活甚至還需要子孫興旺呢!這一切都以成功與否爲轉移,成功便是一切事情的中軸。」
「我不相信我們大家都有這樣的仇恨。」克利夫抗議說。
「啊……那可以增進感情。」克利夫說。這種談話使他有點不安。
「我告訴你,我們安得不相愛?.因爲我們在背地裡都說彼此的壞話!我自己便是一個頂壞的人。」
「問題是我們並不是兔子呀!」韓蒙說。
「但是你覺得布爾雪維克主義怎樣?」那褐色頭髮的巴里問道,彷彿這些討論應該歸結到這上面似的。
然而有時也有點令她厭煩。他們一提起了麥克里斯的名字,便盛氣凌人地,罵他是雜種的僥倖者,是沒有教養的下流人;但是康妮卻比較尊重他,不論他是不是雜種或下流的人,他卻一直向目的地走去。
還有查理.梅,他是愛爾蘭人,他寫些關於星辰的科學著作,還有一位也是作家,名叫韓蒙。他們都和克利夫年紀相若,也是當時的青年知識份子。他們都信仰精神生活。除了精神生活範圍以外的行爲,都是無關重要的。你什麼時候上廁所,誰也不想打聽;這種事除了自己外,誰也不覺得興趣的。
「不,那是沒有辦法的。我簡直不能和一個女子共鳴起來。沒有一個女子使我在她面前的時候,覺得我是眞正地需要她的,而我也不打算勉強我自己……上帝,不!我將依然故我地度我的精神生活。這是我所能做的唯一的正經事。我可以和女子們談天,而得到很大的樂趣!你以爲怎樣,我的小朋友?」
「當然,那是兩件事。」巴里附和說。巴里是個褐色頭髮的羞怯青年,他來這兒訪督克斯,晚上便留下來過夜了。
唐米.督克斯不禁大笑起來。
「但是,親愛的朋友和圖書,它卻不反對物質的前提;純粹的精神主義也不反對這物質的前提……甚至只有這物質的前提它才接受呢。」
韓蒙身材高瘦,他已有妻室,但是他都和一個女打字員過從甚密,他說:「性問題的要點.便是裡面並沒有甚麼要點。嚴格地說,那就不是個問題。我們既不關心他人上廁所與否,那麼爲甚麼又要管別人的床笫閒事?問題就在這兒。假如我們把床笫閒事看成和上廁所一樣,那便沒有甚麼問題了。這完全是毫無意義的事,這僅是把好奇心擺錯位置罷了。」
「查理,你這意見倒很有趣。」督克斯說:「性|交不過是談話的另一種形式,談話是用文字表白,而性|交卻用動作表示罷了。我覺得這是很對的。我以爲我們可以和女人們交換天氣好壞的意見,也儘可以和她們交換性|欲的感覺和情緒,性|交可以說是男女間肉體的正當談話。假如你和一個女子沒有共通的意見,你就不可能和她談話;談起來也是索然無味的。同樣的道理,假如你和一個女子沒有共通的情緒或同情,你便不可能跟她睡覺。但是你若有了……」
「好,那麼我們都是摘下來的蘋果了。」韓蒙有點惱怒地說。
康妮並不反對精神生活;並且她還從中得到激奮。但是她覺得人們把精神生活的好處說得太過誇張了。她很喜歡在那香菸的烟霧裡,參加這些「密友夜聚」,這是她私下起的名字。她覺得很有趣,而且感到自得,因爲沒有她默默地在座的時候,他們連談話都不起勁。她很尊重思想,而這些人,至少是努力地作純正的思想的溝通。但是無論如何,那兒有個深不可解的神秘;他們漫無目的地談論著,但他們究竟是在談論什麼,她不知道。而麥克也弄不明白。
「那是當然呀!要是有什麼人在我的客廳裡撒尿,我一定會不高興的。每個東西有每個東西的位置。」
「我相信你把精神生活和批評生活混在一起了。蘇格拉底在批評活動上推動力很大,這點我是和你同感的,但是他的工作並不盡於此。」查理.梅煞有介事地說。他們這班密友們,表面上假裝謙虛,其實都是自命不凡。他們骨子裡是目空一切,卻要裝出那低聲下氣的神氣。
「在我看來,」查理說,「布爾雪維克主義就是對於他們所謂的布爾喬亞的一種極端的仇恨主義,至於布爾喬亞是什麼,卻沒有確實的界說,它便是資本主義,這是界說之一。」
「我親愛的克利夫,想想我們大家互相批評的德性吧!我自己比任何人都糟糕。因爲我寧願那自然而然的仇恨,而不願那虛偽的甜言蜜語;甜言蜜語是一種毒藥。當我開始說克利夫是個好人這一類的恭維話時,那就表示克利夫太可憐了的緣故。天呀,請你們批評我吧!這一來表示你們還看得起我。千萬別說些甜言蜜語,我不愛聽這些話。」
「我並不是討論學問……我是在討論精神生活。」督克斯笑著說:「眞正的學問是從有意識的肉體產生出來的;不但從你的腦裡和精神產生出來,而且也從你的肚裡和生殖器裡產生出來。精神只能分析和解釋。你一讓精神和理智箝制住其他一切時,這兩種東西便只有用來批評了。這是很重要的。我的上帝,我們現在的世界需要批評致命的批評。所以還是讓我們過著精神生活,而把腐舊的西洋鏡拆穿吧。但是你要注意到這一點:當你過著你的生活時,你多少是參與全生活的機構的一部分。但是你一開始了精神生活後,你就等於把蘋果從樹hetubook.com.com上摘了下來;你把樹和蘋果的關係————固有的關係截斷了。如果你在生命裡,只有精神生活,那麼你是從樹上掉下來了……你自己就是一個摘下來的蘋果了。這一來,你便自然地仇恨起來,正如一個摘下來的蘋果,放久了以後,一定會腐壞一樣。」
「其次談到個人主義,尤其是個性主義,那也是布爾喬亞的,所以定要剷除。你得淹沒在更偉大的東西下面——在蘇維埃社會主義下面。甚至有機體也是布爾喬亞;所以,最高理想是機械。機械是唯一的、個體的、無機體的東西,由許多不同的,但都是基要的部分組合而成。每個人都是機械的一部分,這機器的推動力是仇恨……對布爾喬亞的仇恨。在我看來,布爾雪維克主義便是這樣。
麥克並不想做些什麼,他只求明哲保身,他實在是反對社會的,這是克利夫和他的密友們都反對他的緣故。克利夫和他的密友們是擁護社會的,他們多少是志在拯救人類,至少是想開導人類的。
「唔!」克利夫木訥地說。「我沒有什麼意見……我想『結婚吧,不要多說話了。』便是我的意見。但是,我相信,房事對相愛的男女是一件重要的事,這是不可否認的。」
「無論如何,布爾雪維克主義已經到達事物的絕底了。」查理說。
「我否認布爾雪維克主義是合乎邏輯的,它根本就反對前提上的大前提的。」韓蒙說道。
「可愛的孩子!」唐米說,「不,我的小天使,十之八九我是不相信!愛情在今天也不過是許多愚蠢的把戲之一罷了。那些虛有其表的登徒子們,和那些喜歡爵士舞、屁股小得像領鈕般的小妮子們苟合,你說的是這種愛情麼?還是那種財產共有、夫妻感情甚篤的愛情呢?不!我的好朋友,我一點兒也不相信!」
「的確,批評和學問是兩回事。」韓蒙說。
「但是除了蘇維埃這條路外,還有許多其他的路呀!」韓蒙說。「布爾雪維克主義者們實在是不聰明的。」
「這是好色的塞爾特人的說法。」克利夫說。
「既是這樣,讓我們把自己釀成蘋果酒吧。」查理說。
「不是!我不吃過量,也不淫慾過度。這些都是可以控制的。但是飢餓便沒有辦法,你想叫我餓死麼?」
「你怎麼知道我可以結婚?結婚也許不宜於我的精神結構,結婚也許會造成我的精神變成荒謬,我是不適合結婚的……那麼我就應該像和尙似的關在狗籠裡嗎?這太矯枉過正了,我的朋友。我需要生活,和做我的計算,我有時也需要女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何必標榜或自命清高!反之,如果有個女人,帶著我的名字和住址的標籤,到處亂跑,我又會覺得羞恥的。」
「絕底!那是無底的底!布爾雪維克主義者不久便要有世界上最精銳的、機械設備最佳的軍隊了。」
「我想你是受了性|欲過度後的消化不良吧。」韓蒙譏諷地說。
大家正在不滿意地沉默著,巴里突然不安地問道:
「那麼這種種你都有了。」巴里說。
就是日常生活上大部分的事情也是這樣:你怎麼弄錢,你是不是愛你的太太,你有沒有外遇,所有這一切只是你自己的事,和上廁所一樣,對他人是沒有趣味的。
因爲和朱麗亞糾葛不清的感情,這兩人各有說詞。
督克斯不願再談蘇格拉底了。
「不!」督克斯說:「你的上半身的戰鬥力一點也沒有失掉。你的心靈生活是健全的、完整的。所以讓我們聽聽你的意見吧。」
「這是說如果有人和朱麗亞躲在壁櫥裡做|愛m.hetubook•com.com
,你就不介意麼?」
「好,查理和我都相信性|交是一種互通聲氣的方法,像說話一樣。要是一個女子開始向我談性的話題,只要時機成熟,我便要把這種談話和她到床上去完成了。不幸的是,沒有女人和我開始談這種話,所以我只好獨自上床去;而我的身體也沒什麼異樣……至少我這樣希望,我怎麼知道呢?無論如何,我沒有什麼天文計算會被妨礙,也沒有什麼不朽的著作要寫,我只是個隱匿在軍隊裡的懶骨頭罷了。……」
「那是眞的,你沒有錢便不能生活。」查理.梅說。「你得有相當的錢才能生活下去……沒有了錢,甚至連思想都不能自由,因爲你是不能餓著肚子去想事情的。但是在我看來,在性|愛上,你儘可以除去標籤。我們既可以自由地向任何人談話,那麼爲甚麼我們不能向任何我們所喜歡的女子求愛呢?」
「算了吧,你們兩個!」他說。「你們看我……我才不標榜什麼高尙純潔的心靈,我只記取他人的意見。然而我既不結婚,也不追逐女人。我覺得查理是很對的;要是他想去追逐女人,他有他絕對的自由,我也決不禁止他去追逐。至於韓蒙呢,他是有侵略的天性,因此那筆直的路和狹隘的門,自然是很適合他的了,你們瞧著吧,他不久便要成爲眞正的英國文豪,從頭到腳都是ABC的。至於我自己呢,我什麼都說不上。我只喜歡紙上談兵。你有什麼看法,克利夫?你以爲性|愛是幫助一個男人步上成功的發電機麼?」
在這種狀況下,克利夫通常是緘默的。他一向是不當眾演說的;他的思想缺乏力量,他心思太紊亂,也太易衝動了。督克斯的問題使他不安地臉紅起來。
「我的上帝!要是她們不跟我好,那生來與我何關?」
「爲甚麼不可以?兔子有甚麼不對?難道兎子會比那神經病的、革命的、充滿仇恨的人類更壞麼?」
「不錯!我是有心靈的,我有些關於天文的問題要計算,這問題對我比生死還重要。有時消化不良會妨礙我的工作;飢餓的時候就更厲害了。同樣的,性的飢餓也妨礙我,怎麼辦呢?」
星期日的晚上,有個熱絡的聚會,話柄又轉到愛情上。
查理.梅的態度是有點曖昧,因爲他和朱麗亞曾有過眉目傳情的事,而給韓蒙嚴峻破壞了。「那我當然會介意。性|愛是我和朱麗亞兩人間的私事;如果誰想插|進來,我會不在乎嗎?」
人們以爲世界上是充滿著可能的事。但是在多數的個人經驗上,可能的事卻這樣的少。大海裡有許多好的魚……也許……但是大多數似乎只是些沙丁魚和鯡魚;如果你自己不是沙丁魚或鯡魚;你大概便要覺得在這大海裡,好魚是很少的了。
「但是世界上也有好女子呢!」康妮終於擧起頭來說。大家聽了都有些怨她……她應該裝聾作啞才是。這麼一種談話她竟細細地聽著,那使他們大爲不悅。
「唔!」他說。「因爲我自己是個『失了戰鬥力的人』,我覺得對這問題沒有什麼好說的。」
「不!」韓蒙道。「這話不對。拿你自己來說吧,老梅,你把一半的精力都浪費在女人身上。你固然有才能,但你卻不幹你應幹的事。你的才能在那另一方面用得太多了。」
「妙哉!」查理大聲叫道。「你覺得布爾雪維克主義怎樣?」
「但是你總相信點什麼東西吧?」
「說得對,韓蒙,你說得眞對!但是如果有甚麼人跟朱麗亞求愛,你心裡就不舒服,如果他再追求下去,那你便要發作了。」——(朱麗亞是韓蒙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