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突然皺起眉頭。
「我們不是說好了不能幫我找男朋友的嗎？」
「我是這麼覺得呀！不過，我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女生，就是有這種天大的權利喜歡這種虛浮的東西，就像您喜歡哈瓦那雪茄的道理是一樣的。」
「我要穿什麼樣的衣服？要我打扮得跟瑪塔．哈里一樣嗎？」
短短幾天內，我適應了王國內平靜安適的生活。伊莎貝拉睡得沉、起得晚，每當睡眼惺忪的她拖著我那雙大了好幾號的拖鞋走出房門時，我老早已經準備好早餐、咖啡，以及每日更新的報紙。
「很遺憾的是，事實就是如此，但是不會有事的，因為我們不可能會讓情況惡化到那種程度的。」
我耐著性子嘆口氣。
「請您老實告訴我……您是不是想利用這個方法來漂白那個書商大老闆給您的錢？」
「妳儘管恨吧！不過，妳千萬別把氣出在可憐的森家少爺身上，因為他是非常純潔的人，根本就是個聖人。」
「行得通的！如果森貝雷先生起了疑心的話，妳就告訴他，客人看到妳這個年輕漂亮又親切的女孩站在櫃檯後面，一時心花怒放，順手就多給了點錢。」
「那是您常光顧的廉價窯子才會這樣，書店裡沒這種事。」
「看在文學的份上。」
「但是妳很喜歡。」
「行不通的啦！森貝雷先生一定會發現事情不對，他那個人絕頂聰明呢！」
「我認為，我既然是您的助理，那就應該幫您做事嘛！」
我報以沉靜的笑容。
「可是，您一毛錢都沒付給我哩……」
「一個學習寫作的人，不要動不動就找理由藉機不寫稿。做這一行的人就要和圖書具備能寫的天賦，必須要把功夫練好才行。」
「還有比森貝雷父子書店更好的文學教室嗎？妳在那裡工作，周遭圍繞的都是永遠讓妳受用不盡的經典名著啊！」
「最好是這樣啦！」
「嗯。」
「我已經想過了，我們必須狡猾一點，一定要找個非比尋常的方式，並且要耍點小手段才行。」
「今天是沉思的日子。」
「我一直以為妳覺得這套自來水筆很虛浮呢！」
這篇稿子流暢、出色，並且具有渲染力。文章讀起來就像一則傳說，一個充滿奇蹟的神話，結合了簡單的角色和場景，描述著一段關於種族希望的預言。故事敘述了救世主戰士如何解救了一個深受痛苦和屈辱的國家，並讓它重拾了應有的榮耀和驕傲，也擊退了始終糾纏不清、永遠與國家人民為敵的壞人。故事的主題堪稱無懈可擊，而且適用於任何一種信念或種族。飄揚的旗幟、萬能的眾神、激昂的口號，一副百戰百勝的好牌。在職業本能的驅使之下，我決定採用最困難的文學創作手法之一：沒有任何技巧的敘述方式。文字平實、單純，內容誠懇、簡潔，沒有刻意的陳述，只是簡簡單單地平鋪直敘。有時候，我會停下來重讀或重寫剛剛寫下的內容，內心因為這個自認完美的敘述手法而充滿了盲目的虛榮感。經過這麼多年之後，我首度體悟，原來自己也可以連續好幾個鐘頭不去想起克麗絲汀娜或貝德羅．衛達。我告訴自己，一切終究會好轉的。或許正因為如此，因為我覺得自己總算要突破人生的僵局了。我還是做了每當我的生命逐漸步上軌道時必然會做的事情：將這一切化為烏有。
伊莎貝拉王國的新規定在隔天早上九點開始執行。當我的助理出現在廚房時，她沒有任何忸怩作態，直接就告訴我新規定的執行方式。
「其中有兩三件洋裝，我穿起來簡直是迷死人啦！」伊莎貝拉得意和*圖*書地舔了舔嘴唇。
「妳是從哪裡找出這種想法的？」
「啊！這是您最內行的了。」
「我父親如果知道您這麼邪惡的話，他一定會去買一支獵槍回來的。」
「您的其中一本作品啊！墮——落，聽起來滿不錯的。」
「原來這就是您的計畫呀！」
「您這個人真是老古董。我去書店幹活，那我的文學寫作訓練怎麼辦呢？」
「當他跟妳說他很遺憾的時候——他一定會這麼說的，這時候，妳就擺出一副受難公主的模樣，然後向他坦承——如果可以搭配一兩滴淚珠會更好，就說妳父親已經決定不讓妳繼承家業，並打算把妳送進修道院當修女，因此，妳覺得最好的安排就是妳每天去書店工作幾個鐘頭，就當是試用期，妳每賣一本書就拿百分之三的佣金，妳會把錢存下來，作為將來自力更生之用，因為妳立志要成為自由女性，並且全心投入寫作……」
「您這個人比我想像的還要惡劣多了。現在居然想污染純潔的心靈！」
「您是說那個帥哥啊？」
「森先生除了這個兒子還有別的嗎？」
「這只是花妳幾個鐘頭的時間而已。妳還是可以繼續寫妳的稿子，就像現在這樣，而且我會繼續給妳意見，這可是無價的呢！妳很快就會變成『珍．奧斯汀』再世。」
「我向妳打包票，除非有神父和上帝在場，否則，森家少爺絕對不會碰妳一根汗毛的。」
「您今天不寫作啊？」她隨口問道，依舊低頭看稿。
「唉，森貝雷先生一向以書店為傲，他不可能讓事情就這樣……您已經在想辦法了，對不對？」
我的說服大業首先征服了好奇心，接著是虛榮心，最後是慈悲心，或者是悔恨。伊莎貝拉眉眼低垂，輕輕點著頭。
「那妳就挑一件布料比較多的吧！」
「長得是不錯，不過，人有點呆呆的。」
那天早上，用過早餐之後，我特別換上了最體面的一套西裝。接著，我到長ｈｔｔps://ｗww.ｈｅｔuｂｏｏk•ｃｏm.ｃoｍ廊去向伊莎貝拉道別時，只見她傾身趴在書桌上，正在重讀前一天的稿子。
伊莎貝拉瞇起了雙眼。
「萬一森貝雷先生說不呢？」
「您又要去當偵探啦？」她這樣問我。
「所以，妳願意幫忙囉？」
「我常常覺得自己其實恨死您了，大衛。」
伊莎貝拉兀自盤算了一下，當她識出我的用意時，立刻以惡毒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今天下午。」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妳就假裝是個受氣包，故意跑去書店裡跟森貝雷先生說我是個吃人魔，妳已經受夠了……」
「這就是我的計畫，而且妳也看到了，一點都不邪惡吧！」
「您不需要保鑣同行嗎？來個女生版的華生醫師如何？應該會符合我們的共識吧？」
「糟就糟在這裡。」
「還有恐懼抒情詩呢！」
「一旦森家老爸答應了，他一定會這麼做的；我要妳每天花兩三個鐘頭在書店當櫃檯收銀員。」
「妳也太誇張了吧！小森貝雷只是在異性面前太害羞而已，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森家兒子堪稱模範市民，他知道自己具有溫文儒雅、英俊瀟灑的優勢，但他謹守分寸，知所節制，始終不曾侵犯過任何一位巴塞隆納女孩的純潔。妳不覺得，如此高貴、善良的性格，正好和妳的天性、母性以及其他特質很契合嗎？」
我沒理會她譴責的語氣，繼續發表我的高見。
「那就請妳別讓事情更糟了吧！」
「這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啊！」
「也是啦！不過，我們確實有心要報答森貝雷先生啊！」
「請您不要轉移話題。」
「百分之三？您是想幫忙森貝雷先生，還是想扒他的皮啊？」
我發現她把那套雕著繆思的自來水筆擺在筆記本旁邊。
「那是因為您這個人心術不正。」
「我這是在做善事！再說，妳自己也承認森家兒子確實長得不錯呀！」
「我有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同的看法。我如果走進一家書店，店裡又有個像妳這麼可愛的女孩的話，我會連最新的得獎小說都願意掏錢買回家的。」
伊莎貝拉終於笑了，一臉的機伶慧黠。
「請說，拉斯普丁先生！」
白天這段期間，我們各自寫稿。接著，我們一起晚餐，然後她把這一天寫的稿子讓我過目，並且一起討論。我發了誓，務必要誠懇說出自己對稿子的看法，並給予適當的指導，不能為了讓她高興而以簡單幾句讚美敷衍了事。週日是假日，我應該帶她去看電影、看戲或散步。她會幫我去圖書館找資料，並且負責到她家的商行採買所需的食品。我負責準備早餐，烹煮晚餐則是她的工作。午餐看情形，誰有空就由誰去準備。我們兩人將分攤家中的清潔工作，而我也答應接受家裡需要定時清掃這項鐵則。我不能在任何情況之下企圖幫她找男友，而她也不再質問我繼續為柯瑞理寫書的理由，除非應我要求，否則她不會針對我的工作表達意見。其他的部分，我們到時候看情形再作決定。
我舉起咖啡杯，接著，我們兩人為我的無條件徹底投降而乾杯。
「妳也知道，我做事的動機一向都是很自私的。」
「我的計謀就是……我每天會給妳一點錢，然後，妳每次替客人結帳的時候，趁機偷偷把錢放進收銀機裡面。」
「我要做什麼？用力深呼吸，然後看看會不會有奇蹟出現？」
我點頭承認。
「萬一森家兒子突然衝動起來，決定越雷池一步呢？」
「您的ｈeｔubｏｏk•coｍ.com計謀到底是什麼？」
「我已經想過了，您最需要的就是規律的生活。否則，生活容易失序，人也容易墮落。」
我身上的古龍水香味終於飄進她鼻子裡了，她抬頭一看，眼神裡盡是好奇。看到我這一身外出裝扮，她立刻皺起了眉頭。
「今天？」
「事不宜遲，今天就開始吧！」
「看在您的份上嗎？」
規律是靈魂的鎖鑰。新生活規則建立之後，不過短短四十八個小時，我發現自己已經重拾當年創作高峰時的紀律。關在書房裡閉門寫作數小時之後，一頁頁稿子具體呈現眼前，踏實的感覺裡夾雜著些許不安，因為我開始感受到這個寫作計畫有了實質的進展，腦中的想法已經變成了真實的文字。
「妳不要打斷我的話！妳跟他說了這些之後，接著，妳告訴他，我付給妳的助理薪水簡直是少得可憐。」
「妳挑一些精緻一點的衣服穿吧！但要適合妳才行。妳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漂亮、迷人，但也不要太招搖。如果有需要的話，妳去挑一些伊蓮娜．薩比諾留下來的衣服吧！但是要挑形式莊重一點的。」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務必要讓森家兒子看到妳，而且一定要讓森家老爸目睹他兒子看妳的樣子。」
「既然妳這麼說，我倒是有件事要請妳幫忙。欸！妳別害怕，事情跟森貝雷有關。據我所知，他的財務狀況吃緊，書店已經岌岌可危了。」
「不可能！」
「我要妳穿上像前幾天那件洋裝似的衣服，好好打扮一下，並且趁著森家兒子在書店的時候去拜訪，他通常下午都在的。」
「誰在跟妳說交往的事啦？拜託妳讓我好好把話說完嘛！」
「妳只要趁著森家兒子在的時候去，而且打扮得跟禮拜天上街一樣，但不能穿得像是要去望彌撒那樣，這麼一來，一定沒問題的。」
「您打算什麼時候開始這項雪中送炭的計畫呢？」
「這是一個既墮落又討厭的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