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苦兒

寫作不會帶來煩惱,寫作本身即是煩惱。
——蒙田

《苦兒還魂記》  保羅.薛頓著
廚房裡的伊安緊擁著苦兒,感覺自己已死的靈魂,又在她溫暖芬芳的香氣中活過來了。
他的沉思被孩子宏亮的哭叫聲打斷了——兒子醒了,哭著要吃午餐哪。伊安隱隱聽見安妮.維克斯——照顧湯瑪士的幹練保母——邊哄著孩子邊換尿片。
通道入口的鉤子上掛了一條舊毛巾,伊安將滴水的外套掛好,脫掉靴子,用毛巾擦乾他那深褐色的頭髮。
「唉呀,算了,」她邊走向客廳邊喃喃自語:「有些事多想無益。」這建議挺好的——伊安告訴她的。不過大家都會發現,給別人好的建議,比接受他人的建議容易。和_圖_書
他抬起頭看著他的苦兒,他的愛妻。苦兒亭立於門邊,栗色的頭髮泛著神祕的紅光,有如將滅的火燼,她的肩頭上映著動人的餘光。她的面容依然蒼白,但伊安可以從她臉上看出復原的神采。她的眼珠黝黑而深邃,閃映著廚房的火光,看來像兩顆擺在深色絨布上璀璨生光的明鑽。
苦兒用手環住他的脖子,將自己的酥胸貼進伊安手裡。「別這麼說,親愛的。」苦兒低聲說:「不准你說傻話,我在這兒呀……就在你面前。吻我吧!我若死了,只怕我會非常想你。」
伊安將唇貼到她的上面,兩手深深探入她栗色的髮中,一時間,天地萬物遁形,只有他們兩人。hetubook•com•com
第一章
藍蜜奇太太突然想起客廳裡還有事沒做完,便丟下兩人離開——只是走時,臉上忍不住掛著笑意。藍蜜奇太太偶爾也會想呀,萬一兩個月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傑佛瑞和醫生晚一個小時趕到,或他家少爺義無反顧地將自己的血注入苦兒乾涸的血管,結果輸血失敗,日子會變成什麼光景。
「寶寶今天聲音很洪亮呢。」藍蜜奇太太說。伊安又想了一會兒,訝異自己竟然也當起人父了。接著,門口傳來妻子的聲音。
伊安想起傑佛瑞說的:老兄,你千萬別在她面前哭——你絕對不能這樣!和圖書
致 安妮.維克斯
「妳若死了,我也不想獨活。」他嘀喃說。
「是您在說話嗎,少爺?」個性可愛又古怪的藍蜜奇太太從食品儲藏室裡走出來。這位卡密柯家的老管家,頭上的帽子跟平時一樣歪斜著,而且她還吸鼻煙,這麼多年來,藍蜜奇太太還是不希望人家知道她有這項惡習。
「我不是故意的,藍蜜奇太太。」伊安說。
傑佛瑞說得當然沒錯——親愛的傑佛瑞很少會錯——可是有時當他獨處時,苦兒差點淪入死神魔掌一事,便又襲上心頭,令他忍不住淚水潸然。他愛她至深,沒有苦兒,他將死去;沒有苦兒,生命了無生趣,有如死灰。和_圖_書
此刻,他臉上流淌的不再是雨水,而是淚。
「啊,是啊。」伊安答道。心想,即使傑佛瑞十分鐘後就帶著醫師回來,苦兒大概也撐不過去。他刻意不這麼想——因為這種想法毫無助益,又令人恐懼——可是有時想到生活裡再也沒有苦兒了,伊安便覺得驚惶。
「親愛的!」他叫道,並向她奔去,就像那天在利物浦,瘋子傑克.威克琛信誓旦旦要擄走苦兒,而他也以為苦兒已被海盜劫走時一樣。
他撫著苦兒的豐胸,感覺她平穩堅定的心跳。
「聽你的外套在入口滴水滴成那樣,你大概快被雨淋壞了吧!」https://m.hetubook.com.com
他聽見遠處客廳流洩著蕭邦的琴音。伊安左手握著毛巾,停下來傾聽。
「親愛的傑佛瑞!」伊安一邊踏進西部鄉間寬敞溫暖的廚房裡,一邊大聲喊道。

苦兒的生產過程漫長而艱辛,產婆卻說,不會比她見過的其他年輕媽媽還慘。直到過了午夜十二點,傑佛瑞冒著大雨請來醫生後的一個小時,產婆才開始緊張起來。苦兒就是那時開始出血的。
「哈囉,親愛的。」
就算把皇后的財寶全送給他,伊安.卡密柯也不願遷出小鄧瑟堡鎮。但他不得不承認一點,康瓦爾這邊一下起雨來,全英格蘭沒一處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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