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聰明。」安妮轉過去,讓保羅將手環到她脖子上。「別輕舉妄動,別想勒我,保羅。我學過空手道,而且段數很高。我會來個過肩摔,下面雖然是泥地,但非常硬實,你的背會摔斷。」
安妮將保羅揹下去,一股濃重腐臭、混著老舊木頭、淹水和爛蔬菜的味道撲鼻而來。地窖裡有三顆光禿禿的燈泡,裸|露的橡木間垂著纏亂的蛛網,石砌的牆壁非常粗糙——看起來像是小孩畫出來的。地窖裡很陰涼,但並不宜人。
安妮不耐煩地看著他。保羅發現,自從將警察幹掉後,安妮似乎還滿正常的。她那充滿鬥志的表和-圖-書情像準備赴宴的婦人。
他鬆開手,讓自己倒在床墊上。他小心翼翼地看安妮站起來,把手伸到卡其色的小袋子中。
「下來,保羅。」
門開了,安妮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凝望保羅。她已換上乾淨的白T恤和棉褲了。安妮肩上掛了個小卡其布袋,袋子比皮包大,比背包小。
她輕而易舉地將保羅揹起來,他的腿垂著,上頭夾板已經拆掉了,腿像從畸形人特展的帳篷裂縫中窺見的一樣,扭曲而醜惡。保羅包著鹽丘的左腳比右腳整整短了四吋,他試過用左腳站立,也確實能站一小段時間,不過之後m.hetubook.com.com會痛好幾個小時,就像心靈的創痛一樣,連止痛劑都治不了。
「不要。」他告訴安妮:「我不跟妳玩這個。」
下面有蜘蛛,保羅想,有老鼠。
她繞到保羅身後,將他推出房間來到走廊上。保羅聽見安妮的袋子在她身側擦撞,保羅以前從沒見過安妮攜帶那種袋子。她若是穿洋裝進城,會帶一個笨重的大皮包——就像老處女去教堂義賣會時帶的那種。她若穿長褲,就會跟男人一樣,在後臀口袋裡塞只皮夾。
安妮揹著保羅走下陡梯,保羅從未像此刻那樣貼近她。他只會再跟她有一次近距離
https://m•hetubook•com•com接觸。這次經驗實在不怎麼愉快,保羅可以聞到她剛冒出來的汗味,其實保羅很喜歡新鮮的汗水味——那讓他聯想到工作與勞動等令他尊崇的事物——但這股味道卻很噁——就像舊床單上乾掉的厚濁精|液一樣。而且在汗水之下,還有股陳垢味。他猜安妮洗澡跟撕日曆一樣有一搭沒一搭,他看到安妮有隻耳朵流出深褐色的耳屎,一邊作嘔地懷疑她怎麼可能聽得到任何聲音。
保羅在其中一面石牆邊,看到拖地聲的來源了:那是一張床墊。安妮在床墊旁擺了一張壞掉的電視架,上面放著幾個罐頭和瓶和-圖-書子。安妮走近床墊,轉身蹲下。
「讓人揹下去。」保羅立刻答道。
橙黃亮麗的陽光從廚房斜射而入,餐桌桌腳像牢房鐵條的影子一樣,平行地映在油布上。廚房時鐘指著六點十五分,雖然安妮的時鐘跟她的日曆一樣不甚可信(廚房裡的月曆竟然撕到五月哩),但保羅覺得時間應該不會差太多。他聽見安妮的田裡響起夜間第一道蟋蟀聲。保羅心想,我小時候也聽過的,那時我一點傷都沒有,想到這兒,保羅差點哭出來。
安妮進來時,保羅發現自己竟然能不亢不卑地說:「如果妳想殺我,要宰要剮隨妳,不過請別太惡劣,至少下手快些,www.hetubook.com.com別再胡亂砍我的手腳了。」
「我又沒有要殺你,保羅。」安妮頓了頓,「至少得等機會大些才下手。我應該殺你——這點我知道——不過我是瘋子,對吧?瘋子通常不會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對吧?」
「你得下去。」她說:「唯一的問題是,你是要讓人揹下去,還是要自個兒滾下去。我給你五秒鐘考慮。」
「不要。」一看到閃著深黃色藥液的針筒,保羅立刻叫道:「不要。不要。」
安妮把保羅推到食品儲藏室裡,通往地下室的門開著。黃色的燈光從梯子底下照上來,打在儲藏室的地板上。從門口可以聞到冬末時,暴雨淹過地下室後留下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