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保羅
二十一

他沒看到警察,只見到一抹黑色的影子,那可能是他的幻想,更可能是老鼠。保羅強迫自己放鬆,唉,今晚勢必漫長難熬呵。
保羅稍稍挪動身體,因為他快睡著了,結果痛得呻|吟起來。他的腿——尤其是他包成一團的左膝——好痛,骨盆也是痛得刺骨。看來他今晚會很難過,因為過去兩個月他的骨盆都沒什麼大礙。
保羅感到巡警冰冷的手指在他臉上抓搔,他大聲尖叫,抽腿猛踢。他瘋狂地拍打自己的臉,結果拍掉的和-圖-書不是手指,而是一隻大蜘蛛。
然而他害怕的不是鼠群,不是嗎?沒錯,他害怕的是那位死去的巡警。保羅很少被自己生動逼真的想像力嚇著,但天可憐見,他的想像力一開始暖身,就沒完沒了啦。這會兒他的想像力不止熱了身,而且還全速衝刺。他明知自己在胡思亂想,卻一點幫助也沒有。理性在黑暗中似乎愚不可及,而邏輯只是夢寐一場。在黑暗中,他無需用腦袋思考,他一直看見棚子裡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巡警死而復生——狀甚悽慘——他坐起來,安妮蓋在他身上的乾草落在身邊,掉到他大腿上。巡警的臉被割草機的刀片切得血肉模糊。保羅看到他爬出畜欄,來到車道的閘門,身上的制服碎布條搖曳翻飛。州警的屍體神奇地穿過閘門,在地窖中重新拼湊成形。保羅看著他爬過泥汙的地板,保羅耳中聽見的細碎聲不再是老鼠,而是巡警的爬行聲。而巡警僵死的腦袋裡只裝了一個念頭:是你和圖書害死我的,你開口求救,結果害死我。你把菸灰缸丟出來,結果害死我。你這個天殺的混蛋,是你把我害死的。
他伸手去摸針筒,拿起來又放回去。安妮說,裡面劑量很輕,最好還是留著以後用吧。
經這麼一攪和,保羅的腿又痛起來了,他的神經極需藥品的安撫,但他也變得比較沒那麼恐懼了。他漸漸適應黑暗,看得較清楚了,這點不無小補,雖然可看的東西很有限——火爐、殘餘的炭堆、桌上的一堆罐頭和器具……他右邊上和*圖*書方……那形狀是什麼?架子旁邊的那個?他認得那個形狀,一個不祥的形狀,那玩意兒有三根腳,頂端是圓的,看起來像威爾斯的電影《世界大戰》中的殺人機器,只是體型小多了。保羅困惑地想著,他打了一會兒盹,醒來後繼續看,然後想到:是了,我應該一眼就認出來的呀,那的確是殺人機器沒錯,地球上若真有火星人,就是安妮,他媽的,維克斯了,那是她的烤肉架,就是她逼我把《快車》燒掉的火葬場。
保羅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向角落瞄去,以為會看見巡警向他爬來,看到搗爛的臉跟一隻棕色的眼睛。要不是因為你,我現在應該在家裡,摸著老婆大腿看電視。和_圖_書
爐子陰森地杵在房中央,看上去活像隻章魚。保羅覺得夜裡要是夠靜,他應該能聽見客廳時鐘的聲音,然而近幾日晚間夏風狂捲,就像今晚一樣,時間變得漫長無盡。風止時,保羅聽見房子外有蟋蟀鳴唱……一段時間後,他聽見一直令他擔驚受怕、鼠群忽走忽停、東奔西竄的窸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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