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保羅
二十九

她停下來,看到保羅已經從窗邊推開輪椅了。她確定保羅沒在窗台上留東西,便點點頭。
車子來到車道上,普利茅茲的四四二大型引擎,發出它招牌的平順沉悶聲。他聽見廚房紗門砰地關上,便將輪椅滑到窗口,一個既能躲在陰影中、又能窺見外頭的角度。巡邏車開到安妮身邊,引擎熄了,駕駛走下車,幾乎就站在年輕巡警臨終前所站的地點……但他們只有這點相似而已。之前的巡警是個乳臭未乾的菜鳥,只會問些無關痛癢的問題,無頭蒼蠅似地調查某個撞了車,掙hetubook.com•com扎到樹林內,或開心地搭別人便車離開車禍現場的笨作家。
「會。」保羅說。
還有另一點不同,安妮宰掉的那名警察只有一個人。這部巡邏車前座上又下來一名矮小斜肩、金髮平直的便衣。大衛與巨人哥利亞,保羅心想,默特和傑夫。天哪。
兩人把安妮夾在中間,安妮對他們說了幾句話和圖書,她先抬眼看著哥利亞,然後側轉過去低頭回答大衛。保羅猜想,他如果再度打破窗戶大聲呼救,不知會如何。他覺得兩人應該能制伏安妮。噢,安妮的動作雖快,但那個高個子警察看起來手腳更俐落,而且壯得可以徒手拔起一棵樹。那個便衣的小碎步也許跟他惺忪的表情一樣,只是欺敵的幌子。保羅覺得兩人可以制得住安妮……但安妮也能來個出其不意,占得上風。
「別讓人看見。」她嚴肅地繃著臉說,拉開拉鍊的卡其袋子掛在她肩上,「別讓人看——」
hetubook.com.com保羅字寫到一半,便聽見引擎聲逼近了。保羅沒料到自己能如此平靜——此刻他最強烈的情緒竟是有些不爽,不爽寫作正順時被人打斷。安妮的靴子咚咚咚地朝走廊踩來。
她打量保羅的臉。
他相信嗎?不,當然不信。但他還是揹負著強烈而沉痛的罪惡感——就像一道鋒利的刀口。他要不要保持緘默,免得開口後,讓安妮以兩成的把握將這兩人幹掉?
天氣雖然熱,便衣警察的外套卻扣著釦子,如果安妮先對哥利亞開槍,很可能在大衛解開外套鈕釦拔出槍前,就把hetubook•com.com他的臉轟爛了。更有甚者,外套的釦子釦著,表示安妮的看法沒錯:目前他們還只是在做例行檢查而已。
這位從巡邏車座下來的警察年約四十,他肩膀寬碩如屋樑,臉型方硬,眼睛及嘴角稜線分明而嚴峻。安妮的個頭算大了,但跟這位仁兄一比,簡直堪稱嬌小。
他不是我殺的,你知道,是你殺的。如果你肯閉上狗嘴,我會叫他回去,那麼現在他就還活著……
便衣警察小步繞過巡邏車,他的臉看來又蒼老又疲倦,一副快睡著的樣子——除了他和*圖*書那對淡藍色的眼睛。他的眼睛警醒著,很快掃瞄四周,保羅覺得這傢伙滿機靈的。
「是州警。」她說,表情有些緊張,但非常自制,右手隨時準備探入肩袋裡。「你會乖乖嗎,保羅?」
罪惡感來了又去,保羅還是決定不開口。如果他真的是因為出於無私,而選擇閉嘴,那他真的可以記大功了,可惜事實並非如此。事實很簡單;保羅想親手殺掉安妮。他們只能將妳關到牢裡而已,妳這惡婆娘,保羅心想,可是老子知道怎樣傷害妳。
到目前為止。
「我相信你。」安妮最後說,然後轉身關門,但沒鎖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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