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保羅
三十

「對不起,維克斯小姐。」說話的是大衛,他的聲音低沉且小,聽起來很客氣,又有點不知所措。若在其他狀況,聽到警察用那種語氣說話,一定會覺得很好笑,但此時非彼時,保羅也笑不出來。他紋風不動地坐著,聽到有個東西被輕輕放下(大概是坐在冰塊上的瓷企鵝吧),他雙手緊握輪椅扶手,想像安妮不停撥弄肩上的袋子。保羅等著其中一名警察——也許是哥利亞——問安妮,她袋子裡到底放了什麼。
四點鐘左右,安妮說,信不信由你。她剛割完草,手上沒戴錶,天氣熱得要命,她記得很清楚。
「有沒有心事重重?」
他們當然可能覺察出其中有蹊蹺,抓惡人畢竟是警察的工作,而且他們將會知道安妮的背景。如果那樣也好……但保羅認為安妮還是極有可能逍遙法外。
保羅該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安妮睡完長覺後就一直在聽收音機,州警杜恩.庫詩納失蹤的消息鬧得很大。報導說,他和*圖*書在尋找名作家保羅.薛頓的線索,但庫詩納的失蹤尚未跟保羅的事連結在一起,至少目前還沒有。
哥利亞這會兒指著房子,安妮聳聳肩,搖搖頭,大衛說了幾句話,一會兒安妮點點頭,讓他們走到廚房門口。保羅聽見紗門的鉸鍊嘎嘎響,然後他們便進來了。聽到外邊那麼多腳步聲挺嚇人的,感覺像是一種褻瀆。
「妳剛說什麼?」大衛問。
「浴室和一個隔間,有時天氣太熱,我就睡那兒。想看的話就去看看吧,不過我跟你保證,你們的那位巡警沒被我綁在床上。」
「完全沒有。」安妮說:「他只是看起來很熱、很沮喪。」保羅又開始能夠呼吸了。
「沒有。」
「有沒有說他下一站要去哪兒?」
「他是幾點來的?」那一定是哥利亞的聲音,他有中西部人的低沉腔調,且嗓子都被香菸燻啞了。
「我們能去看看妳的畜欄嗎?」哥利亞突然問。
「謝謝妳的合作,維克和_圖_書斯小姐。」大衛說:「也許我們還會回來找妳。」
「請別把那個東西打破。」安妮打斷自己的話,尖聲說:「我很寶貝自己的東西,其中有些非常易碎。」
安妮說她記不得庫詩納留多久,反正不久就是了,也許五分鐘吧。
「當然了,維克斯小姐,我相信妳沒有。」大衛說,沒想到眾人的腳步談話又開始朝廚房遠移了。「他在這裡時,像不像在為某些事興奮著?」
「對不起。」
安妮表示當然看過,他是保羅.薛頓,她一看照片就認出來了。「他的作品我每一本都有。」她說:「我非常喜歡他的書,庫詩納警員聽了很失望,表示我說得應該是實話。他看起來很沮喪,而且還一副很熱的樣子。」
「不是。」安妮一逕沉著地說:「他把可樂帶走了,他說得趕路。」
「他有拿照片給妳看嗎?」
「那下面是什麼?」哥利亞問。他聽到哥利亞走出客廳地毯,來到走廊地板時,靴後跟www.hetubook.com.com咚咚踩了兩下,聲音空空的。
雖然安妮豢養的作家近在三十五呎外,安妮的聲音依舊非常平靜。她說她請庫詩納進來喝杯冰咖啡,庫詩納說沒空,於是她問庫詩納要不要帶瓶冰——
「他是在這兒喝可樂的嗎?」大衛不理會安妮的問題,他的聲音又更近了,他已走過客廳。保羅不必閉上眼睛想像,就可想見他站在那兒,看著通過樓下小浴室,直達客房門口的短廊。保羅坐直身體,喉頭脈搏猛跳。
「沒問題。」安妮說:「隨時歡迎,這陣子反正很少人來。」
「噢,跟苦兒。」安妮說:「我養的豬。」
「他逗留多久,維克斯太太?」大衛問。
警方雖然聽不出來,但熟知安妮的保羅則聽出她的遲疑——其中也許有鬼,那詭計或許立即啟動,或延遲待發。沒說,安妮終於開口表示,不過他朝西走,所以應該去史賓路查沿途少數的農家吧。
「我說,我問他天氣那麼熱,要不要從冰箱https://www.hetubook.com.com帶一罐可樂走,可樂就冰在冰箱下層,這樣可樂會很涼,又不至結冰。他說太好了,他是個非常客氣的孩子。他們怎麼會派這麼年輕的孩子單獨出來,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春季暴雨將保羅的跑車沖到河床下五哩處。若非剛巧有兩架緝毒的國民警衛隊直昇機經過(意即搜尋山區有沒有人偷種毒草),看到卡邁羅殘存的擋風玻璃反射的陽光,在附近空地降落趨近查看,車體也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森林裡多躺一個月或一年。由於車體沖到此處途中遭受嚴重碰撞,所以車禍當時的撞毀情形已遭到破壞了。收音機沒提車體內是否還有血跡可供法醫鑑定(如果真的會送去做法醫鑑定的話),但保羅知道,即使詳盡的鑑定,也找不出什麼血跡了——因為他的車整個春季都被湍急的融雪沖刷著。
「可以呀,不過進去時記得打聲招呼。」
在科羅拉多,大家的關注點都擺在庫詩納巡警身上——來訪的這兩位警察便是證明https://m.hetubook.com.com。目前所有疑點都繞在三項非法事件上:私酒、大麻和古柯鹼。庫詩納可能在尋找行蹤不明的作家時,意外撞見上述三項非法行動。由於尋獲庫詩納的希望越來越渺茫,警方便開始懷疑為何當初只派他一個人去——保羅懷疑科羅拉多州政府有足夠的經費供巡警兩兩成行,但尋找庫詩納這件事,警方顯然是兩人一組地在此區做地毯式搜查,絕不冒險。
「跟誰打招呼,夫人?」大衛問。
有啊,安妮說,他就是來找那個人的,安妮的鎮定自若實在令保羅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介意的話,請叫我維克斯小姐。」
「沒錯,當天天氣是很熱。」哥利亞說,保羅驚覺到他的聲音非常近,是在客廳嗎?是的,應該在客廳沒錯。那傢伙個子雖大,走路卻他媽的跟山貓一樣輕巧。安妮回答時,聲音也變得更近了。警方進到客廳,安妮跟在後頭。她沒請他們進來,但他們還是自行進去看一遍。
「妳有沒有看過照片上的男人?」
那麼槍戰就會開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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