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隱約聽到:「維克斯太太,我們能否跟您談幾——」
「安妮——」
「他們要的是這個!」她吼回去,然後將雙手放到額前去壓傷口,染得手上全是血。她將血紅的手掌攤到保羅面前,一會兒又衝出房間。
紗門碰地開了又關。
「別緊張。」
過了許久,保羅又開始寫作了。剛開始很慢——因為安妮狠抓自己的畫面一再干擾著他——他以為寫不了啦,今天還是別寫算了。這時他又想到什麼,一頭栽進紙頁上的大洞裡了。
外邊世界的景象,此時排山倒海地向與世隔絕好幾年的女羅剎翻湧過來。
「還有這個!」她用左手重重甩自己巴掌,留下五道指印,「還有這個!」換右臉,而且更重,
hetubook.com.com重到連抓痕都濺出血了。
「你知道他們想要什麼嗎?」她問。
「滾開!」安妮大吼:「滾出我家!」
接下來兩天,日子過得跟庫詩納出現前一樣;你幾乎要懷疑庫詩納的事從沒發生過。保羅不停地寫,他已經不用打字機了,安妮把機器放到凱旋門照片下的壁爐上,沒說什麼。保羅兩天內寫滿三疊筆記紙,最後只剩下一疊了。等他寫完那一疊,就沒有紙可用了。安妮幫他削半打鉛筆,保羅把筆寫鈍後,安妮再削。鉛筆越削越短,保羅坐在窗邊陽光下,屈著身體寫作,有時不自覺地用右腳拇趾搔著以前左腳掌所在的地方,望著紙張發愣。紙上那個和_圖_書
寫作之洞再次豁然敞開,小說快速而緊湊地朝高潮推進,宛如衝刺的火箭。保羅一切細節都了然於心——三組人馬在石像額頭後的曲徑上快步趕向苦兒,兩組人想殺她,由伊安、傑佛瑞和哈瑟奇亞組成的第三組人則極力想救她……而同時在雕像底下,波卡族村莊火海一片,倖存者擠在出口——石像的左耳——等著砍死任何從裡頭跑出來的人。
大衛和哥利亞來訪後的第三天,保羅的心無旁鶩雖然沒有遭到破壞,卻受到粗暴的干擾。那天有一輛奶黃色,車側漆著KTKA字樣的福特旅行車開到安妮的車道上。旅行車後載滿了錄影器材。
「可是——」
「他們從來沒有真的走開過,有人跟他們說和*圖*書那個條子失蹤前跑到女羅剎家,所以他們就來了。」
「住手!」保羅大叫。
「維克斯太太,我是KTKA的葛琳娜.羅伯茲——」
保羅火速將輪椅往後滑,希望自己沒耽誤時間。
「你們再不滾,老娘轟爛你們天殺的鳥屁股!」
碰咻——!
噢安妮噢耶穌上帝安妮把那個笨女人射死了——
他推輪椅回來從窗口往外看,他忍不住啊——非看不可。保羅全身一鬆,安妮只對空中開槍,不過已經收到效果了。葛琳娜.羅伯茲一頭鑽進KTKA的採訪車裡;安妮朝攝影師揮動槍枝,攝影師決定保住老命比拍女羅剎要緊,立即縮回後座,他還來不及關車門,車子便急急忙忙和_圖_書從車道上退開了。
「我就知道那些混蛋遲早會回來,現在他們真的回來了。」
「他們走了,安妮,妳把他們趕走了。」
如果你想確定怎麼回事,看看六點新聞就知道了,他想,然後用兩手摀住嘴巴,免得笑出聲。
「當然,我也對付過媒體,他們要的總是同樣兩件事——讓你在鏡頭面前出糗,好讓別人茶餘飯後看笑話。可是安妮,妳必須——」
「他們回來了。」她喃喃說。
這幾天都是這樣的,保羅帶著如釋重負的心情繼續寫。
「噢,天啊!」保羅當場愣住,心中五味雜陳。「搞什麼鬼?」
「我管妳是哪裡來的賤貨!滾出去,否則老娘讓妳不得好死!」
旅行車還沒停妥,後車門已打開,跳下一個穿運動褲www.hetubook.com.com和T恤的傢伙。他手上握著一個又大又黑,像槍的玩意兒,保羅還以為那是催淚瓦斯槍。接著那傢伙將那玩意兒舉到肩上,往房子方向掃視,保羅才看清原來是攜帶式攝影機。一名漂亮的年輕女孩從前座下來,甩著吹燙整齊的頭髮。女孩上前跟攝影師會合之前,又停下來,用車外的後視鏡檢查一下臉上的妝。
「安妮,住手!」
「他們要的是這個,」她說著彎起手指朝額上一抓,然後突然奮力往下拉,登時拉出四道血痕。鮮血滴進她眉毛、沿頰而下,鼻翼兩側也淌著血。
安妮握著來福槍看他們離去,然後慢慢走回房裡。保羅聽見她喀的一聲將來福槍放到桌上。安妮來到保羅房間,臉色前所未有的蒼白憔悴,同時眼神飄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