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森不情願地停止了對這種藥物的進一步研究。政府意識到,在此之前史東似乎就預料到事情的結局,因而同意了他最初的建議,嚴令禁止傳播有關這種藥物的消息和對其進行試驗。
就這樣,這事一擱就是兩年。
「是活著,感謝上帝!」說完,史東皺起眉頭。他明白了這話的意思。
而現在,伯頓竟然想服用這種藥物!
卡羅辛也許是美國過去十年來保密得最好的一項機密。它是一九六五年春由詹森製藥廠研製出來的試驗性化學藥物,簡稱為UJ─四四七五九W,簡稱K─九。當時詹森在做各種新化合物的例行篩選測試,這種藥物就是這種實驗下的產物。
來到走廊上,霍爾從閃爍的號誌上得知出事地點:屍體解剖室。他猜得出,可能是密封設備遭受破壞,被汙染了。一有這種狀況警報就會響起。
他順著走廊向前跑去,這時,擴音器裡傳來一個平靜柔和的聲音:「屍體解剖室的密封設備損毀。屍體解剖室的密封設備損毀。緊急狀況。」
「霍爾醫生。」
霍爾點點頭。不知何故,史東的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裡:極度恐懼。他思索了一陣,隨即漸漸明白了,史東的話擊中了要害。這句話就是一條線索,就是答案。
這一發現促使該藥廠作進一步的試驗,結果卻更令人困惑不解。詹森得知,這種藥物能抑制組織變形,也就是說,它能阻止正常細胞轉變為畸型癌症細胞。詹森興奮不已,並把這種藥物列為重點研究計畫。
「想想『極度恐懼』的問題。」
「不要緊張,」史東溫柔地說,「我們知道,安德羅米達病菌在氧氣中不活躍。我們現在正向你的實驗室輸送純氧。這能使你支持一陣子。」
他們觀察萊維特,看見他的衣服上有一塊黃色尿斑在腰部蔓延開來。
「現在他馬上就可以行走了。」
萊維特也從形態結構室走出來和和-圖-書他們一道順著走廊疾跑。霍爾心想,儘管萊維特年紀已大,但他的腿腳還挺敏捷的。霍爾正這樣想時,萊維特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萊維特咬著牙,像隻動物似地哀叫著。他的身體像根硬木棍似地在地上敲打。
史東說:「他一定不知道。他一定沒有察覺。」
他邁步就要離去。
史東說:「我們已給伯頓接通了純氧。在我們了解更多的情況之前,這對他是有利的。」他關掉了對講機。「事實上,這要幾分鐘後才能接好,不過,我已告訴他我們已經開始輸氧了。他被封閉在那兒,所以不會再傳染了。至少基地其他地方是沒問題的。我想應當是這樣。」
「不要掰開他的嘴巴!」霍爾對技術員說,「他的牙關咬得很緊,你掰不開。」
「哦!」霍爾說,「他知道,這沒錯。他在逃避閃爍燈光,因為那會引起他的癲癇發作。我敢說他知道。我相信,他發病時會突然不知道發生的事情,會有幾分鐘沒有知覺,記不起發生過甚麼事。」
史東的看法是對的:接受實驗的志願者都死於以前從未見到過的、不知名的可怕病症。其中一人患了腫脹症,從頭腫到腳,而且發燒,最後因肺水腫而死。另一個人的胃僅在幾小時之內就被一種生物體侵蝕殆盡。第三個人的腦髓被一種病毒融成了糊狀。
「伯頓仍然活著。」霍爾說。
這正是史東一開始所預言的結果。他曾指出,許多世紀以來,人類在與自然的接觸中已經建立起一個十分完善、嚴謹的免疫系統,可以抗禦許多生物體的侵蝕。無論是皮膚,還是在呼吸系統和內臟,甚至在血液中,都存在著無數種不同的病毒和細菌。這些病毒和細菌中潛藏致病因素,然而,長期以來,人類已經適應了它們,只有極少數的病毒和病菌能引起疾病。
「是輕度癲癇,後來發作得更厲害了;強直性和-圖-書痙攣發作,小便失禁,濕了一大片。我給他注射了巴比妥後就趕到這兒來了。」
還能殺死寄生菌。
霍爾停下腳步,轉身走回去。
隨即,史東想起了那個重做腦電圖的請求。
一九六五年十二月,有關這種藥物的消息在一些政府機關和衛生體系的重要人物中私下裡一傳開,就出現了反對意見。其中包括史東在內的許多人都主張禁止生產這種藥物。
「我們要讓他休息一會。」
他的實驗室技術員走出實驗室。她看見霍爾,問道:「發生了甚麼事?」
史東轉向霍爾。「你怎麼這麼久才來?萊維特呢?」
「是的。」
「你的燈每秒閃三次,所以他病發了。」
「你上哪兒去?」
萊維特一動也不動。他站在那兒,要不是圓睜雙目,別人還真以為他是睡著了哩。他的雙臂無力地垂放在身體兩側。
「為甚麼?」
「是氧氣……」
「絕對不行!我們不敢這樣做。哪怕一次都不行。」
詹森發現K─九藥物具有十分奇特的功用:它能抑制生長。使用過這種藥物的幼小動物永遠也長不大。
不知是甚麼原因,這種藥物可以殺滅所有單細胞生物,或比單細胞更小的生物。它對由細胞組成的器官系統毫無影響。就這方面而言,它的作用是有選擇性的。
「站在你的角度,你說說倒容易。」
「他發作了。」霍爾應道。
「萊維特患了癲癇症?」
說完,他向屍體解剖室奔去。
「很難說。」霍爾邊跑邊回答說。技術員跟著向前跑去。
這時,對講機裡響起伯頓的聲音:「聽著,我需要你們為我做點事。」
「不行!」史東說。
「你是說……」
「我想是伯頓那裡被汙染了。」
霍爾試圖打開解剖室的門。幾秒後他才發覺解剖室受到了汙染,已被密封。他來到主控室,發現史東正透過閉路電視監視器觀察伯頓的情況。
「一定是密封設備壞了,」史東回答說。然後他又放低聲音補充道,「
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們知道這事遲早會發生。到了一定的時候,所有的隔離裝置都會壞的。」
「你認為這只是一次偶發事件?」霍爾道。
「汙染是怎麼發生的?」霍爾問道。
霍爾卻不認為事情這麼簡單。他觀察了一下伯頓。由於恐懼,伯頓急促地喘氣,胸脯一起一伏。
「萊維特,快走,我們需要你……」
他沒再說下去,因為萊維特壓根兒沒聽見。他依然直愣愣地盯視前方閃爍的燈光。霍爾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他毫無反應。霍爾想起了其他的閃示燈。他想起,每當那些燈光閃亮時,萊維特總是避過臉去,編些故事掩飾過去。
「不要這樣想,伯頓。相信我。」史東又用手捂住對講機,對霍爾說:「我們知道,氧能阻抑安德羅米達品系的繁殖,所以我們要給伯頓輸氧。這對他有好處——可以使他稍感頭暈,稍稍放輕鬆,使他放慢呼吸節奏。這可憐的傢伙極度恐懼。」
然而,他的膝關節猛地癱軟下來。他癱倒在地,仰面躺在那兒,全身開始顫抖起來。先是手腳,最後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他咬緊牙關,長吐了一口氣,大叫了一聲。由於顫抖,他的腦袋不停地撞擊地面。霍爾趕緊把自己的腳塞到萊維特的腦袋下面,讓他的腦袋碰到自己的腳趾上。這比腦袋碰到堅硬的地面上要好些。
到了一九六五年九月,一切都十分清楚了:卡羅辛能阻止癌的生長。它透過某種機制阻抑了導致骨髓白血病病毒的繁殖。吃了這種藥物的動物不會發這種病,而已經患了這種病的動物吃藥後其症狀都明顯消退。
「因為閃示燈每秒鐘閃三次。」霍爾道。
「究竟是甚麼病?」
「對,」史東回答道,「只是一次意外。那麼多的密封設備,那麼多厚度各異的橡膠,時間久了,它們都會破損的。當其中的一個破裂時,伯頓只是碰巧在現場而已。」
一滴唾液從萊維特的嘴角流了出來。霍爾迅速走到他的身後hetubook•com•com。「到他前面去,把他的眼睛捂住,不要讓他看閃示燈!」他對技術員說。
史東打開對講機。「做甚麼?」他問。
「給我卡羅辛!」伯頓說。
「他怎麼還會活著呢?」霍爾加重語氣說。
諸如此類的奇怪病狀。
還能殺死真菌。
「我要去想一想。」
「怎麼回事?」技術員問道。
一九六六年二月,他們進行了一次小規模的臨床實驗。接受實驗的共有四十人,其中二十人身患無法治癒的癌症,另外二十人是來自阿拉巴馬州監獄的健康自願者。四十名受試者每日服用這種藥物,連服了一個月。結果不出所料,此藥對健康的受試者產生了不適的副作用,不過情況並不嚴重,而癌症患者服藥後症狀則有了明顯的改善。
「甚麼?」
令詹森興奮的事還不止於此。不久,他們發現這種藥物具有廣泛的抗病毒作用。它能殺滅骨髓灰質炎病毒、狂犬病病毒、白血病病毒以及普通的腫瘤病毒。令人稱奇的是,它還能殺死細菌。
萊維特果然向前走了幾步。
霍爾向後望了一眼。「快走!」他說。
「有多久了?」霍爾問。
「他現在好了嗎?」
這就是萬物的平衡狀態。倘若服用一種能殺滅所有細菌的新藥物,這種平衡就會被破壞,人體千百年來的演進結果就會毀於一旦,就會被重複感染,即為能引起疾病的新生物敞開大門。
史東盡力想使他恢復常態。「別緊張,別緊張!你就會好的。不要緊張。」
萊維特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直愣愣地盯視著前方的閃光號誌和號誌上方忽明忽滅的燈光。
一九六六年三月一日,四十名受試者停止了用藥。六小時內,他們全都死了。
「想甚麼?」
「不行!」史東說,「一次也不行。它可能會使你暫時擺脫痛苦,不過一旦停藥,你就活不成了。」
「四分鐘了。」
伯頓嚇壞了。他的臉色蒼白、呼吸短促,說不出話來:完全是一個等待死神降臨的人。
同大多數藥廠一樣,www.hetubook.com.com詹森對所有的新藥物都用離散的方法進行檢測,也就是通過一系列重要的測定生物活性的標準試驗,對化合物進行檢測。試驗是在供實驗用的動物——老鼠、狗和猴子身上進行的,總共進行了二十四次。
技術員對他說:「霍爾醫生,他不太對勁。」
「這種狀況是有可能發生的,」霍爾說,「到藥房弄一百毫克的巴比妥來。馬上去。灌到注射器裡。有必要的話,我們就給他用地侖丁。」
「他媽的,事關我的生命啊!」
不一會兒,技術員拿著注射器回來了。等萊維特稍稍放輕鬆,他的身體也停止了顫抖的時候,霍爾給他注射了巴比妥酸鹽鎮靜劑。
「他沒事吧?」
「你剛剛才親口說氧氣還沒接通。那麼是甚麼東西在保護伯頓呢?」
事實上,卡羅辛是一種適用性廣泛的抗生素。它能殺滅一切細菌,甚至連那些引起感冒的病菌都能殺滅。當然,它也有一些副作用——它也殺滅腸內無害的細菌,因而導致用藥者發生嚴重腹瀉——不過,比起癌症的治癒來說,這個代價是微不足道的。
「我害怕,」伯頓說,「噢!上帝,我害怕……」
史東仰面看了看計秒錶。計秒錶是出現緊急情況自動啟動的計時裝置。此時,計秒表正在記錄密封設備爆裂至現在的時間。
「看著他,」他對技術員說,「要是他再發作,就像我那樣,把腳放到他的頭下墊著。我想他會好的。不要移動他。」
「不行!」史東立即答道。
「他媽的!」霍爾說,「每次都是這樣。」
然而,這一反對意見似乎只是紙上談兵。詹森覺得億萬美元已經到了手邊,他力爭進行臨床實驗。終於,政府、衛生教育和福利部、食品藥物管理局,以及其他部門無視史東等人的反對,同意了詹森的建議,並批准進一步進行臨床實驗。
「也許應該給……」霍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