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二章

「喔!不,」柯亞回答,他在門口與他們巧遇,「我已經來很久了,和伊波萊一塊兒——他的病情惡化了,今早就躺在床上起不來。我剛下樓去鋪子裡買些紙牌。瑪莎.波莉索芙娜在等你,不過爸爸,瞧你這什麼樣子!……」柯亞最後說,仔細看了看將軍的步伐和站姿,「那麼好吧!我們走。」
「離這兒可遠的,波修瓦劇院那兒,米托索夫大樓,在廣場附近,一樓……那不會是個大型晚宴,即使是她過生日,而且蠻早就會散的……」
然而將軍心中卻另有盤算。
「你要回家?」
「唷!他來啦!這個下流的惡棍,我打骨子裡清楚這點。」
「瑪麗亞.亞歷山卓芙娜不在家,」她說話時,雙眼仔細地打量將軍,「她和愛莉珊德拉.米海洛芙娜小姐一起到祖母家去了。」
「不,不能讓你走,我的小朋友,就是不能!」將軍叫道:「這名寡婦,母兼父職地撐起整個家庭,心靈和我很能契合。不過耽擱個幾分鐘,看看她,對我來說,這是我第二個家,我幾乎可算是住在這裡。我得在這兒梳洗一下,將自己打理得整齊些,然後我們會搭出租馬車前往波修瓦劇院。我向你保證,整個晚上,我都少不了你……就在這棟樓裡,我們已經到了……啊!柯亞,你怎麼在這兒?瑪莎.波莉索芙娜在家嗎,還是你也才剛到?」
「我很高興能在這兒遇見你,柯亞,」王子告訴他:「我在想,是否能請你幫我?我得趕快趕去娜塔莎的家。不久前,我才要求過阿達里昂.亞歷山卓維齊,但他現在睡著了。你能帶我去嗎?因為我不認得路,不過我有地址,在波修瓦劇院附近,米托索夫大樓。」
「我也很喜歡你呵!柯亞。」
「你相信嗎?」寡婦唐突地對王子說:「你相信這個無恥的男人連我那沒爹的孩子都不放過,他搶走我的一切,全拿去賣了或典當,什麼也沒留給我。我要你這些借據有何用,你這個狡猾、無廉恥的男人,答話呀!你這騙子,回答我,貪得無厭的惡魔。我要拿什麼來養我那沒爹的孩子,要怎麼養?現在他來了,卻喝得醉醺醺的,連站都站不穩……我到底做了什麼,上帝要這樣懲罰我,你這可憎的、教人作嘔的無賴,回答我呀!」
特蘭耶夫遺孀,神情哀傷肅穆,示意王子在牌桌旁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她自己則坐在對面,右手支頤,靜默地看著他,嘆息。三個小孩,兩名女孩和一個小男孩,蕾諾琦卡是其中最年長的,走到桌旁;三個人全將手擱在桌子上,而且全目不轉睛地盯著王子。柯亞從其他房裡走出來。
「我會很高興的,不過,還是且走且看吧!現在,我心裡非常……非常混亂。什麼?已經到啦?就是這棟房子……多氣派的大門啊!還有門房。唔!柯亞,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不!我要去……特蘭耶夫上尉的遺孀家,他是我以前的部下……甚至可說是位朋友……在他遺孀這兒,我的靈魂得以重生,所有世俗和家庭的煩惱都能滌除一空……尤其今天我的心靈才遭受重創,我……」
「將軍你弄錯了,」他說:「門牌寫的是庫拉果夫,不是你要找的斯科洛維齊。」
「愛莉珊德拉.米海洛芙娜也去了,哦!親愛的,真糟!你相信嗎?夫人,我老是遇到這種https://m•hetubook•com•com事,我可以謙卑地懇求妳,代我問候愛莉珊德拉.米海洛芙娜,並提醒她我……簡單地說,我祝她們心想事成,上星期四傍晚,聽蕭邦的敘事曲;她們記得的……遞上我最誠摯的祝福,伊沃金將軍和米希金王子。」
「運氣真背,多可惜,多可惜啊!」阿達里昂.亞歷山卓維齊,叨叨唸著,失望透頂,「就告訴他們,親愛的夥計,伊沃金將軍和米希金王子,親自來向他們致意,並且感到極度遺憾,極度地……」
蕾諾琦卡,一名八歲大的小女孩,立刻跑去取來一個枕頭放在硬沙發的破爛油布上。將軍坐在枕頭上,本想再說些什麼,但他一碰觸到沙發,便馬上向著牆俯身側臥,沉沉睡去。
「事實上,我想請你幫忙的就是今晚,你能不能帶我去娜塔莎家?以客人的身分。今天一定得去,我有我的理由,卻不得其門而入。今天我雖被介紹給她,但並未受到邀請,要參加晚宴得先受到邀請,我是不太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啦!就算被嘲笑也沒關係,反正能進去就行。」
「所以蓋亞不知道囉?除了那件事外,蓋亞不知道的事似乎很多。」王子沉思時,脫口說出。
「你去是不是有什麼事啊?或者只是想去『上流社會』開開眼界?」
他們下樓,將軍熱情未減,仍繼續在為沒能遇上這一家子人、王子錯失結識如此可愛朋友的良機而惋惜著。
「你難道毫不怕羞,你啊!是我們家中的殘忍暴君,野蠻人,妖怪!搶走所有的東西,將我吸得乾乾淨淨,卻還不滿足,我還要再忍受多久,你這個不要臉的卑鄙小人!」
「你真打算介紹王子?」當他們在爬樓梯時,柯亞問。
「我正好沒有十盧布的零票,」王子插嘴道:「這裡有張二十五塊的,將它換開,找給我十五塊即可,否則我會一文也不剩。」
「是,看起來好像是;他最好還是趕快死去。換做我是他,我一定希望那樣。他對他的弟妹們感到很抱歉,我是指那些小孩兒們。要是可能,如果有足夠的錢,我們就能合租一層公寓,和雙方的家庭保持距離。那是我們倆的夢想。你知道嗎?當我剛剛將發生在你身上的事告訴他時,他真的很生氣,並說要是哪個人容許自己被甩耳光,卻未堅持決鬥,那他一定是個惡棍。反正,他脾氣壞得可怕,我現在也都不再和他爭辯了。對了,那麼娜塔莎有邀請你來見她囉,對不?」
「我想今晚我已經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我不該麻煩你的,」王子喃喃道:「更何況,現在你……再會!」
「我不會忘的,先生。」女士說,當她告退時,已不再疑心。
「瑪莎.波莉索芙娜、瑪莎.波莉索芙娜!這位是……米希金王子。伊沃金將軍和米希金王子。」將軍喃喃道,慌亂不安地直發抖。
王子和柯亞立刻動身。唉!王子已分文不剩,無法坐馬車,只好走路。
「另外,我想請你幫個忙,將軍。你沒去過娜塔莎家吧?」
「我留在這兒,」他咕噥道:「我要給她個驚喜……」
「你說,他得了癆病?」
門真的開了。一名男僕向外窺看,並宣稱:「老爺和夫人都不在家,先生。」
「進去吧!沒關係的。」將軍對王子咕噥道,依然一副無辜樣地毫不在乎。
「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真的……那是,我是有點事兒……我說不清,但……」
「你瞧,照你所說,這裡根本沒有正派、意志堅強的人,每個人都在放高利貸;但是現在不就有了有原則的人,你母親和瓦雅,你不認為在這種情形下,這種幫助別人的行為就是一種道德力量的表現嗎?」
「那你怎麼進得去?」柯亞嚷道,突然停在人行道中間不走了,「而且……穿得那樣,去參加一個正式的晚宴?」
「我真的不知道,要是他們讓我進去就好,倘若不讓,我也沒法子。至於服裝,我能怎麼辦?」
「庫拉果夫……那不重要。是斯科洛維齊的公寓沒錯,所以我才會拉鈴;去他的庫拉果夫……哈,他們來開門了。」
「停止?指望?獨自?不過到底為了什麼,對我來說,這可是一個重要的承諾,而且我家人的未來又全繫於此。親愛的小朋友,你太不瞭解伊沃金了,說到『伊沃金』就等於說『石牆』,仰靠伊沃金就像在仰靠一堵石牆,他們每回提起騎兵大隊、也就是我初入伍時所待的單位時,總這麼說。我還得在這條路上的某間房子裡耽擱一會兒,好幾年來,我那飽受試煉和磨難的靈魂總能在這兒安歇……。」
「聽著,你想住在這裡嗎?我不久就會找到工作,賺到一些錢,讓我們都住在一塊兒吧!你、我和伊波萊,我們會有自己的一層公寓;我們也可以邀請將軍。」
登上五樓時,他們在一扇矮門前停步。將軍明顯地膽怯起來,順手將王子推到前面。
王子順從地跟在他身後,不再提出異議,以免惹惱他,熱切地盼望斯科洛維齊將軍和他的一家人能像海市蜃樓一般,一點一點地蒸發掉,結果證明根本就不存在。之後他們可以冷靜如常,掉轉頭,走下樓梯。然而他震驚地發現事與願違,將軍像走熟門熟路般領他上樓,還不時講述一些更富傳記和地誌性質的細節,如數學般準確。最後,當他們抵達二樓,停在一扇豪華公寓的正門前,將軍握住拉鈴索,王子終於打定主意開溜,不過,一個古怪的情況讓他猶豫了片刻。
「瑪莎.波莉索芙娜,二十五盧布……我只能弄到這麼多,還得謝謝我最高貴無私的朋友。王子!我被誤解得厲害!這……就是……生活……現在,原諒我……我累了,」將軍繼續說,站在房間的正中央,朝四周鞠個躬,「我累了,原諒我!蕾諾琦卡,枕頭……甜心!」
王子徹底絕望,他無法理解自己怎能這麼糊塗就相信了他。事實上,也從來不是這麼回事;他僅僅是想藉將軍帶他去娜塔莎家,儘管代價有些高;他萬萬沒料到還會扯進一樁大醜聞裡,將軍醉得厲害,隨興而發的滔滔雄辯,說得聲淚俱下,沒完沒了。這番冗長的談話內容不外乎家裡每個成員該受指摘的行為,以及每件敗壞門風的劣行,該是喊停的時候了。最後他們倆來到萊特納雅街上。冰雪繼續融解,一陣帶有濕氣的暖風沿著街道淒苦地吹著,馬車經過時飛濺起泥濘,無論高抬起腿踏步的馬還是小馬,鵝卵石上,蹄聲答答。沮喪消沉的路人在人行道上遊晃,四處可見醉漢。
與柯亞的相遇促使王子同意跟隨將軍去看瑪莎.波莉索芙娜,雖然只稍做停留。王子需要柯亞,無論如何,他決定拋https://m.hetubook.com.com下將軍,並且無法原諒自己下午竟想去指望他。他們在後面的樓梯上爬了好久,才攀抵六樓。
「她住哪兒?」
「你知道的,親愛的老弟,你注意到了嗎?我在本質上是頗富詩人氣質的。不管怎麼說……不管怎麼說,好像我們確實找錯門了,」他出乎意料地平靜結語道:「我剛剛想起,斯科洛維齊住在別的地方,至少我想他此刻該住在莫斯科才對。沒錯,我是搞錯了,但……那不打緊。」
「我想將你介紹給伊波萊,」柯亞說:「他是穿罩衫那寡婦的長子,就在隔壁房裡,身體不舒服,今天已經躺了一整天了。但他的性情很古怪,敏感得要命,而且我不禁認為,他恐怕會羞於見你,在這樣的時候來訪……我倒不和他一樣感到丟臉,因為那是我父親——卻是他的母親。你知道的,這其中是有差別的,因為對男性來說,那樣的情況並不可恥。儘管如此,這可能只是一種偏見,認為在此點上,某一性別享有特權。伊波萊是個很優秀的傢伙,就是常帶有某些偏見。」
「哦!當然,你大可放心,就在此刻……」
「你明天再告訴我事情經過!不要太害怕,無論如何,祝你好運,因為不論你做什麼,我都與你同心,我要回去告訴伊波萊。當然,他們會接見你的,別擔心!她離經叛道慣了。從這個樓梯爬上去,一樓,門房會指示你的。」
柯亞領著王子來到不遠處的萊特納雅,走進一家酒館兼彈子房的店,這家店就在一樓,門對著大街。阿達里昂.亞歷山卓維齊坐在右手邊角落的一個小隔間裡,像個古時候的熟客般,面前的桌上擱著一瓶酒,手裡居然還拿著一份比利時獨立報。他正在等王子;一看見他,便將手裡的報紙擺到一旁,開始激動又滔滔不絕地解釋起來。王子幾乎什麼也沒聽懂,因為將軍已相當醉了。
「你知道的,王子,我很喜歡你。我始終記得今天下午那件事。」
就在此時,敞開的門後出現另一張向外窺看的臉孔,顯然是管家之類的,也可能是女家教,一個年約四十的女士,穿著一件深色洋裝。聽見伊沃金將軍和米希金王子的名號時,狐疑又好奇地趨前看看。
「現在?就現在?難道你忘啦!」王子開口說。
「你瞧,所有一樓的窗子裡都亮起了燈,」將軍說:「我的老袍澤們全住在這附近,然而我,我,其中最資深,而且身經百戰、戰果輝煌的人,卻正徒步跋涉到波修瓦劇院,去造訪一個聲名狼藉的女子的公寓!一個胸前有十三個彈孔的人……你不信?為什麼,完全是因為我的緣故,皮洛高夫暫停圍攻塞瓦斯托堡,致電巴黎,而御醫聶拉頓則以科學研究的名義,設法弄到安全通行證,跑到塞瓦斯托堡替我看診。最高當局都知道這回事:『哦!那個伊沃金,胸口有十三個彈孔的人!……』他們就是這麼說的,先生!瞧見那房子了嗎,王子?我的一個老袍澤斯科洛維齊將軍,和他最高尚、最人丁興旺的家族住在那兒。那間屋子和奈夫斯基那邊的三間,還有莫斯卡雅的兩間,都是我現在常往來的熟朋友,也就是我的私交。妮娜倒是早就認了命。我對過往卻依然記憶猶新……而且在我這些昔日袍澤和下屬的上流圈圈裡,我照舊吃得開,他們迄今都還很敬重我。這個和*圖*書斯科落維齊將軍(對啦!我好久沒來這兒,也好久沒去看安娜.費德洛芙娜)……你知道的,親愛的王子,當你不再做東款待他人,自然也就會少去別人家叨擾。不管怎麼說……嗯……你好像不信……不管怎樣,何不將我最好的朋友及童年玩伴的兒子介紹給這可愛的一家人認識呢?伊沃金將軍和米希金王子!你會瞧見一個貌若天仙的女孩,不,是兩個,實際上是三個,非常體面的都會名媛:美麗、有教養、思想先進……女性議題、詩歌——全都熟極而流,更甭提約莫八萬元的嫁妝,現鈔喔!而且每一個人都有——不論扯到什麼樣的女性或社會議題都錯不了……簡單地說,我非替你介紹不可,那是我的責任。伊沃金將軍和米希金王子!」
王子一臉無助地站在那兒。
然而事情可沒那麼容易過去。他們一穿過那又矮又暗的門廳,進入擺有六張藤椅和兩張牌桌的窄小起居室裡,這屋子的女主人立刻以一種假哭的聲音——想必是她慣有的語調,乾啼濕哭地繼續嚷道:
「我?沒去過?你是不是這樣說?因為某些機會去過幾回,親愛的老弟,去過好幾趟!」將軍欣喜若狂地嚷道,滿是得意地故意說反話,「後來是我自己不再去的,不想再去為那樣一樁不合宜的婚事煽風點火。你也看到了,今天下午你就是個證人:作為一個父親,能做的事我都做了——當一個溫和、寬大的父親;現在,另一個樣的父親要登場了,接著我們會看到,我們一定會:『到底是正義的老戰士戰勝權術,還是讓某位無恥的卡蜜拉走進最高貴家庭的大門。』」
「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王子陰鬱地說:「我是不是該停止指望你,獨自前去。」
「你知道的,爸爸,最好還是別進去。她會殺了你。你三天沒露面,她在等她的錢。你究竟為何要答應給她那些錢?你老是這樣。不論如何,現在你都得設法搞定。」
「瓦雅是出於虛榮心才這麼做的,不過想炫耀和跟上母親。唔!媽媽就真的……我尊敬她。我十分敬重她的作為,而且也贊成她那麼做。就連伊波萊也那麼覺得,他可是很憤世嫉俗的。起初他常笑她,認為那麼做有失她的身分,現在也偶爾會覺得感動。嗯!那就是你所說的力量吧?我要記起來蓋亞不知道這些事,否則他一定認為那是一種溺愛。」
「這就是麻煩所在,她沒有。」
「沒有,沒有,我沒忘,來吧!這邊,爬上這段宏偉的階梯。奇怪,門房哩,還是……啊!假日,他一定溜到哪兒去了。他們還沒將那該死的醉鬼開除掉。這個斯科洛維齊能成就他一生的功業全得感謝我,我喔!不是別人,不過……我們到了。」
天漸漸暗了;王子仍坐在將軍旁,聽著數不清的故事,彷彿永遠說不完。王子進來時,老人又點了一瓶酒,而且在一小時內飲盡。之後又要了一瓶,同樣喝得杯底朝天。在這段期間內,他恐怕將一生的故事都講完了。最後王子起身,表示他不能再等了。將軍喝乾瓶裡的最後幾滴酒,起身向外走,腳步踉蹌。
「娜塔莎?哦!她哪是住在波修瓦劇院附近,而且父親從未去過她家,如果你非知道不可的話。真奇怪,你竟會指望他。她住在伏拉狄米斯卡雅附近,在五角街旁,離這兒很近,你現在要去那裡嗎?現在是九點hetubook•com•com半,要是你想,我可以帶你去。」
「好啦!不管為了什麼,那都是你的事,就我而言,重要的,你是否想強打入這夥由盪|婦、將軍和放高利貸者所組成的誘人圈子裡。倘若真那樣,抱歉,王子,我會嘲笑你,而且開始看輕你。這裡根本沒什麼正派的人,沒有哪個人可以真正讓你無條件尊敬他。你無法不輕視他們,然而他們卻全想要被人敬重;瓦雅尤其為甚。還有,你注意到了嗎?王子,最近大夥兒是怎麼爭名逐利的?我是說我們這裡,在俄國,這個我們鍾愛的國家。怎麼會這樣,我不明白。每件事似乎都有很穩固的根基,如今卻成了什麼樣?那就是每個人所談論、到處都有人在描寫的主題。他們揭發事情,這裡的每個人都在揭發事情。做父母的率先關起門來,並且以他們過去的道德標準為恥。在莫斯科就有一個父親嘗試說服他的兒子不擇手段去搞錢;報紙上這麼寫的再看看我那個將軍。他變成什麼樣子?不過,你知道嗎?我真的認為我的將軍是個正派的男人,真的,我當真這麼想!只不過他將生活搞得一團糟,另外還有貪杯的毛病。真的,我是說真的,我甚至可憐他,只是不敢說出口,以免被別人笑;但我真這麼想。其他人又怎樣,那些聰明的傢伙?他們全是些放高利貸的傢伙,沒有一個例外!伊波萊為放貸業辯解,他說為了度過經濟危機,非那樣不可,資金才能流通,去他的。我討厭聽他這麼說,但是他也非常痛苦。想想看,他的母親,那個寡婦,從將軍那兒搞來錢,然後又以高利回借給他,這是多麼可恥的行為啊!還有你知道嗎?媽媽,我是說我的媽媽,妮娜,常拿錢、衣物和其他所有東西來濟助伊波萊,有時也會透過伊波萊拿些東西給那些小孩兒,因為寡婦常常不管他們。瓦雅也幫過忙。」
「是的,親愛的,介紹他,伊沃金將軍和米希金王子,但是怎樣.瑪莎.波莉索芙娜如何了……」
「你所言正中我下懷,我的小朋友,」將軍興高采烈地叫嚷著:「我可不是為了這點小事才要你到這裡來,」說著說著,卻拿起鈔票,放進自己的口袋裡,「實際上,我叫你來是想請你陪我到娜塔莎家探險,或者說同去對抗娜塔莎。伊沃金將軍和米希金王子,想想看她心裡會怎麼想,藉口在她生日當天禮貌性地造訪,我最後還是會說出來意——委婉地,不是直截了當,但絕對清楚明確。那麼蓋亞就會明白他該站在哪一邊……是要他的父親,正直又……可以說……等等,或者要……唔,該發生的總要發生!你的提議絕妙,真是一流的。我們九點鐘出發,還有很多時間。」
柯亞率先進去。一名年約四十的女士,濃妝豔抹,穿著拖鞋和化妝罩衫,頭髮梳成辮子,向門外張望;將軍的計畫完全失敗。她一瞥見他便立刻拉開嗓門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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