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格辛罹患腦膜炎,臥床兩個月痊癒後,調查與審判也緊接著展開。在每一點上,他都提供直率、明確而完全教人滿意的證據,因此不利於王子的論據立即遭省略。在審判的過程中,羅格辛始終保持緘默。他並未駁斥他那經驗老到、辯才無礙的律師,該律師明晰合理地推論此罪行乃腦膜炎所引起,而這腦膜炎又肇因於犯人個人長期的悲痛,而此悲痛因子早在其犯下罪行之前便深植於罪犯內心。無論如何,他都未代表自己補充說明以肯定此觀點;從頭到尾,他證實並回憶,清晰而明確地,與發生事件相關的每一細微枝節。由於其情可憫,他被判處西伯利亞苦役十五年。他「若有所思」地聆聽判決,陰沉沉未發一語。至於他那龐大的財富,除了早先墮落時所揮霍掉的微不足道部分外,全數歸他弟弟森庸.森庸諾維齊名下,後者對此點相當滿意。老羅格辛夫人依然活著,而且不時記起摯愛的兒子,不過只是隱隱約約地:是上帝救贖了她的心靈,讓她免於覺察那降臨在她陰鬱屋子裡的可怕不幸。
雷比德夫、凱勒、蓋亞、匹茲辛,和許多故事裡的其他人物繼續如過往般生活著,關於他們,幾乎也沒什麼值得提及。伊波萊在激動莫名的情況下死去,比他預期的早,大約在娜塔莎死後兩星期。所發生的一切令柯亞深感震撼,最後,他與母親益形親近。妮娜非常擔心,對他的年齡來說,他似乎太過體貼善感了些;或許他會長成一個好人吧!順便說明一下,部分由於他的努力,王子的未來得以安置妥貼;許久以前,柯亞就從新近認識的所有人當中挑出藍姆斯基;他是第一個去見他,並將犯罪事件的所有細節及王子近況告訴他的人。他沒做錯。藍姆斯基在這個不幸「白痴」的未來上,扮演著最積極的角色,而且由於他的看護和努力,王子再次發現自己置身國外,回到謝勒德位於瑞士的診所裡。藍姆斯基也親自前往國外,打算長期待在歐洲,公開宣稱自己為「一個在俄國完全多餘之人」,經常去探望他在謝勒德診所裡生病的友人,至少每隔數月會前往一次;不過謝勒德的眉頭愈鎖愈緊,也愈來愈常搖頭,他暗示患者的理性機能已毀壞殆盡,他並未明確地說不可治癒,卻不時神色哀傷莫名地作些影射。藍姆斯基極為關注此事——他是個深富同情心之人,由他收到柯亞寄來的信件並偶爾回覆可以證明。不過除了此點之外,他性格裡的某個奇特面也逐漸顯明——而且那是值得讚揚的一面,我們趕緊描述於下:每回去謝勒德診所探望過後,除了給柯亞捎封信外,他還會另寄一封給聖彼得堡的某個人,信中他將王子的情況細細陳述一次,字裡行間無不散發最真切的同情。在表露出最可敬的誠摯情感之餘,這些信偶爾——而且已益發頻繁——還包含了某些個人觀感、想法與情感的坦率表述——簡單地說,就是某種趨近於親密朋友間的書信往來。這個與藍姆斯基互通聲息(雖然次數並不太多),並且贏得他深切關注與敬重的人便是薇拉。這樣的關係究竟如何建立起的,我們未能掌握確切訊息;當然,他們之間的聯繫起於王子,就發生在薇拉悲切得行將病倒之際;至於他們如何相熟,以及友誼如何滋長的細節,我們就不得而知了。之所以提起這些信件,主要是因為其中部分還涉及葉芃秦一家人的消息,特別是,艾格蕾雅。藍姆斯基從巴黎發出的一封信上提及她,有點語焉不詳,大意是說在短暫而熱情地結識某位émigré
,一位波蘭伯爵後,她突然違逆父母意願嫁給了他。倘若最後他們終於表示同意,那也是因為深恐此事會鬧得滿城風雨,落個醜聞收場。接著,在沉寂了近六個月之後,藍姆斯基再次在一封長而且鉅細靡遺的信中告訴與他通信之人,他上回去瑞士探訪謝勒德教授時,遇見了葉芃秦一家人(當然,葉芃秦將軍除外,他得留在俄國照看他的事業),以及S王子。那次重聚的場面很怪異;他們全都近乎狂喜地問候著藍姆斯基;阿黛蕾妲和愛莉珊德拉認為自己因為某種理由,該對「他向不幸的王子所表現出的天使般的關懷」致謝。莉莎薇塔看見王子病成那副慘相,隨即放聲大哭。顯然,她們全原諒了他。S王子適時說了幾句話。藍姆斯基覺得他和阿黛蕾妲尚未完全心心相印;不過那似乎是遲早的事,在未來,阿黛蕾妲那活潑勇敢的心性勢必會自願臣服於S王子的才智與閱歷之下,全心向著他。再者,這家人所經歷的種種教訓,尤其是艾格蕾雅和流亡伯爵的戀愛風波,也對她產生深刻影響。全家為艾格蕾雅嫁給這位伯爵所擔憂的事一一在六個月內應驗,甚至還伴隨著某些他們想都不曾想到的意外發展。原來伯爵根本不是什麼伯爵,就算他真是一位流亡者,也是那種來歷不明的可疑人士。他以一顆異常高貴的靈魂,與為祖國飽受折磨的痛苦情懷擄獲艾格蕾雅的芳心——她為他著迷,事實上,在她嫁給他之前,就已成為某個以復興波蘭為宗旨的流亡委員會會員,此外,還發現她走入一個著名神父的天主教懺悔室,她對那位神父幾乎是言聽計從,徹底臣服。關於伯爵的鉅額財富,他曾向莉莎薇塔及S王子提出幾近無可爭議的證據,結果竟全是子虛烏有。何止如此,婚後不出半年,艾格蕾雅就在伯爵和他好友——遠近馳名的神父慫恿下,與家人惡吵了一頓,因此他們已經好幾個月未得見她的面……總而言之,要聊的事還很多,不過莉莎薇塔,她的女兒們,甚至S王子都已被這種種「恐怖」的遭遇嚇得心膽俱裂,以致在與藍姆斯基談話時,明顯地害怕提起某些事情,儘管他們深知,無須自己多言,對方也早已耳聞艾格蕾雅近期的狂熱程度。可憐的莉莎薇塔寧願回俄國。據藍姆斯基表示,她刻薄不公地批評在國外所見聞的一切:「他們連個像樣的麵包也烤不出來,冬天死待在屋內,就像耗子躲在地窖裡一般。」她說:「至少我以俄國人的哭法,好生為這可憐的傢伙痛哭了一番,」她補充說,激動地指著王子,後者已全然不認得她,「對這些事物也激動狂熱得夠了,該是讓理智當家時。而這一切,所有國外的一切,還有所有這些你們的歐洲,全不過是一種假象,我們在國外歷經的一切除了假象沒別的……記住我的話,你等著瞧!」當她與藍姆斯基告別時,幾乎是氣呼呼地結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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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教師的寡婦急奔帕夫洛斯科去見達雅.雅莉賽耶芙娜,後者還在為前一天的事件難過,在寡婦盡力將所知的一切告訴她之後,她更是徹底驚惶無措。兩名女士決定通知雷比德夫,身為房客的朋友和他的房東,他也激動萬分。薇拉將所知的一切告訴他們。在雷比德夫的建言下,他們三人決定盡快動身趕往聖彼得堡,以避免「很可能發生的不幸」。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第二天早上十一點左右,羅格辛的公寓門當著警察、雷比德夫、女士們和羅格辛弟弟,森庸.森庸諾維齊.羅格辛——他住在此屋的一間廂房內——的面打開了。對此事助益最大者當屬門房,是他表明曾看見帕菲昂.森庸諾維齊和一名朋友鬼鬼祟祟地走進門廊。聽過他的陳述,而且數度拉鈴又無人應門之後,一行人便毫不猶疑地破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