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亡靈
18

「不要害怕,寶貝。」
「多少錢?」費叮咚隨口問道,目光緊盯著巷子口。
抵達蘭布拉大道時,他一度考慮拔腿就跑,試圖在瑞瓦區的蜿蜒巷弄間藏身匿跡,但他有自知之明,憑那兩個警察的矯健身手,他這小伎倆成功的機率微乎其微。他決定沿著蘭布拉大道繼續走,不久即來到波格利亞市場入口。一排貨車已經停放在市場門口。在四處高懸的燈泡映照下,市場內一大群工人正忙著卸貨、搬貨,讓攤商接下來幾天有足夠貨源。他不假思索地混進貨箱堆,身影融進了在走道間奔波的工人。接著,費叮咚自認已脫離跟蹤者視線範圍,隨即跑向市場後方的空地。市場雄偉的拱頂成了佳餚美饌的殿堂,世間各種香氣和色澤在此匯集,把這裡變成了安撫全城胃口的偉大市集。
「我不是怕您。瑪蒂蝶。」費叮咚解釋。
兩人經過小亭子時,無須駐足耽擱,接待員直接遞上一袋常用物品,包括肥皂、保險套和其他所需物品。費叮咚跟著這位出租愛神往前走,卻頻頻回頭張望入口。兩人轉進樓梯口,走上二樓,眼前洞穴般的陰暗走道充斥著鹽酸味,妓|女看著他,面露不安的神情。
「你不喜歡我嗎?」
「可以!」小伙子急忙打斷她。
「知道要怎麼做嗎?」
費叮咚看了一眼暫時的避難所。居然比他預期的更糟。那張舊床像是破爛堆撿來的,房裡瀰漫劇烈惡臭,斑駁的綠色牆壁潮濕發霉,但濕氣來源不明。與臥室相連的洗手間有個缺了蓋的馬桶和赭紅色洗手台https://m.hetubook.com.com,一道鉛灰色天光從氣窗口鑽進來。水管咕嚕咕嚕發出噴湧的詭異聲響,聽起來一點都不暢通。大得出奇的洗臉盆擺在床腳,立刻讓人興起難以啟齒的遐想。那張床充其量只是個鐵架,上面擺著至少十五年未曾潔白過的床墊,兩個枕頭倒是比山還高。
「不一定。看他們高興,婊子、娼妓、賤貨、太太或媽媽的名字……有個還俗修士叫過我mater。我聽不懂。還以為他要去廁所,沒想到那個字是拉丁文的『媽媽』。」
「我身上所有的錢就是這些了。可以嗎?」
「唉呀,別擔心。引導新人是我的專長。全巴塞隆納有一半的處男經由我的指導,總算才脫掉尿布轉大人。快進來吧!」
他一過轉角就撞上了她:滿頭金髮,貼身短裙彷彿快撐破了,天使般的面孔上,掛著一雙豔麗紅唇。
費叮咚仔細打量眼前這個妓|女,心裡暗自盤算著,進了她背後那扇門,應該是個不錯的藏身處。屋內的陳設看了就讓人倒盡胃口。接待員是個人高馬大的傢伙,大熊般的身軀塞在一個面積如告解室的小亭子裡。
她隨即收手,緊盯著他看。「你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我叫費南東,但是大家都叫我費叮咚。」
妓|女拉著費叮咚到床邊,使勁壓著他坐下。制伏了恩客之後,她在他面前跪下,臉上堆著甜美溫柔的笑容,滿臉濃妝擠出一道道深痕,她的眼神中依稀可見一絲哀愁。那一臉世故做作的表情,剝奪了費叮咚期望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她身上見到的一絲庶民氣質。妓|女眼巴巴地望著他。
他朝著波達費里沙水泉前進,並刻意在馬路正中央大步走,高調醒目有如靶場上的靶心。夜深時刻,路上幾乎不見人影,費叮咚悠閒漫步,偶然和某個醉漢擦身而過,也碰見了夜間巡守員,還有常在街上閒晃的失意靈魂,這些都是在巴塞隆納街頭巷尾晃蕩到天明的熟面孔。他每次回頭凝望,總見到昂大牙那兩個走狗依舊緊追在後,始終和他維持著同樣距離。
「放心。小鬼,好戲現在才上場。你把褲子脫掉以後,就會覺得這裡跟麗池飯店的總統套房一樣舒服。」
「小帥哥!」她諂媚地招呼他。「你應該已經不是喝完阿華田才去上學的年紀了吧?」
「第一次喔?」妓|女問他,開門並示意要他進房間。
費叮咚點頭承認。
費叮咚仔細一想,他根本不知道艾莉夏會做些什麼,又有哪些是她不會做的,連猜都無從猜起。瑪蒂蝶滿臉狐疑望著他。她躺在床上,牽著他的手。在微弱的昏黃燈泡映照下,他發現瑪蒂蝶比他猜測的要年輕許多,說不定只比他大四、五歲。
女子把手放在他大腿上。「我確定,有些事情只有我會做,但是你的艾莉夏一定不懂。」
「我看你很猴急。」她說。
妓|女一聽到成交了,連忙拉著他手臂,拖著他往屋內樓梯口走去。才走了三步,小伙子就停下來往後看,他緊張地左顧右盼,或許是骨子裡的鄉巴佬個性作祟,或許是窯子裡的氣味讓他卻步和_圖_書。她怕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馬上使出渾身解數,熱情地緊抓著他,在他耳畔說些鹹濕耳語。這圓滑精明的女人果然有兩把刷子,不過幾句甜言蜜語,小伙子耳根子就軟趴趴了。
妳們根本就是天差地別,費叮咚暗想。不過,即使如此,艾莉夏的影像還是躺在他面前的床上,雙臂往上高舉,霎時,他眼前一片模糊。費叮咚握緊拳頭,按捺全身顫抖。
小伙子點了頭,神色焦慮。
他一路看見一箱箱新鮮蔬果、堆積如山的香料和罐頭、裝滿冰塊和鮮活魚貨的大箱子,還有鐵鉤上血淋淋的鮮肉。穿梭其間的是滿嘴咒罵、持刀剁肉的肉品攤商,此外,處處可見穿著高筒膠鞋的小伙子和蔬果菜販。總算到了市場後門,門外空地堆滿了空木箱。他趕緊跑去木箱後面躲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市場後門口。約莫過了三十秒,依舊不見那兩名警察出現。費叮咚大大鬆了一口氣,漾起輕鬆的笑容。只是,焦慮即刻重返。兩名警察從市場後門探頭張望著空地。費叮咚縮進陰暗裡,迅速溜到聖十字醫院舊址旁的小巷,朝著卡門街前進。
費叮咚支支吾吾,妓|女因此認定,他是完全臣服於她無可挑剔的精采解說了。房間在走道盡頭。小伙子踏上走道,偶爾聽見有些門內傳出的喘息和衝撞聲,他的臉色馬上起了變化,讓人一眼看穿他在翻雲覆雨這方面認知相當貧乏。
「我想是吧。」
「我只想在這裡待一陣子。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喔!」
瑪蒂蝶噗哧一笑。「你有喜和*圖*書歡的女孩子嗎?」
「看你要什麼服務,對於純潔青少年和還在吃奶的小鬼,我都算特價。因為吃奶呢……」
妓|女把錢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定定注視著他,眼神露出精明盤算過的溫柔。
「這樣啊。警察嗎?」
「艾莉夏不會知道的。我會幫你保守祕密。來吧。」
瑪蒂蝶皺起眉頭。喜歡拐彎抹角的最難應付。她決定扭轉局勢,於是動手幫他解開褲頭的鈕釦,開始把他的褲子往下拉。費叮咚出手阻止了她。
「不……不是這樣的。您是個很有魅力的人。」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教你怎麼對女孩子愛撫。」
他怯生生點了個頭,幾無說服力。一招錯,全盤輸。
費叮咚躊躇不定。
費叮咚點頭同意。他在口袋裡掏了又掏,接著拿出皮夾。妓|女雙眼閃著熱切的光芒。他掏出皮夾裡的鈔票,數都沒數就遞給她。
「我看……我……還是回家比較好。」費叮咚反悔了。
瑪蒂蝶盯著他,一臉好奇。
「把我的衣服脫掉。動作要慢!幫女孩子脫衣服的速度越慢,征服她的速度就越快。把我想像成艾莉夏。我們一定多少有點像。」
「其實,我只是想進來避一下風頭。我們不需要做什麼。」
「來嘛,小心肝,跟我來,我帶你來一趟銷魂之旅,保證舒服得說不出話。」
費叮咚嘆了口氣,她連忙找尋他慌張的眼神。在街頭討生活這些年,早讓她練就察言觀色的好功力,就算發一張心理學文憑給她也不為過,做這一行的經驗顯示,如果客人尚未進房就已欲|火焚身,甚至等不及就洩了,進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那個骯髒的房間就只能乾瞪眼耗時間。或者更糟的是,褲子還沒脫下來就沒戲唱,連讓她表現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人家都怎麼稱呼您呢?」
女子站了起來,在他身旁坐下。「確定什麼都不想做嗎?」
他無須回頭就知道他們正在跟蹤。過了轉角,費叮咚沿著大教堂大道往前走,他回頭張望了一下,一眼就瞥見他們。從他一走出警局大門,這兩個身影就一路尾隨。他加快腳步,盡量挨著陰暗的門廊快馬加鞭,直到廣場盡頭。到了這裡,他在一家已打烊的咖啡館遮棚下駐足片刻,確定昂大牙那兩個爪牙並沒有跟丟。他可不想把這兩人引到家裡,更不能讓他們找到艾莉夏的住處,於是,他決定帶兩人來一趟巴塞隆納觀光區夜遊,希望他們會因為疏忽或疲倦而中計,幸運的話,說不定能甩掉他們。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知道怎麼愛撫。寶貝,聽我的話吧!男人的手再怎麼靈巧,那十隻手指還是跟玉米桿一樣。來!到我旁邊坐著。」
費叮咚一不小心被口水嗆到。「我知道怎麼做。」他以少得可憐的自信為自己辯白。
費叮咚不答話。
「我的小心肝,做這種事情啊,性子太急不好。尤其像你這種年紀,通常就是急著去抓|胸部兩座山,這一定要細細品嘗才行,就像吃奶油麵包,一口吃完再吃下一口,慢慢來。」
「我問你啊,費南東,以前有沒有跟女孩子做過?」
「她叫艾莉夏。」費叮咚終於出聲。
「我叫瑪蒂蝶,但是,你愛怎麼叫我都可以。」
「我看一定有。你說,她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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